画春光-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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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氏低着头拨弄饭粒,食不下咽。
“咳咳……”高婆子低咳一声,笑道:“今年收成还不错,主母忙了好些天,地里的事算是弄好了。”
“辛苦辛苦。”田父道了一回辛苦,突然想起来:“今年的麦子别卖了,阿璟是北人,爱吃面食,以后多给他做些面啊饼的。”
高婆子神色一凝,悄悄看向谢氏。
谢氏垂着眸子放下筷子,轻声道:“可是我今天已经全卖掉了。”
“全卖掉了?”田父吃了一惊:“才刚收上来,你就全卖了?”
谢氏的眼圈顿时红了,委屈地道:“今天村里恰好来了收粮的嘛,麦子的价很好,我就赶紧卖了,不然后面大家都收了去卖,价肯定要跌。”
田父没说话,脸色难看起来。
谢氏泫然欲泣,哽咽着道:“这段日子开销太大,上次不是险些没交上贡瓷份额,走了不少人情么?麦子一斛一万二千钱,也不是我们这种家底吃得起的……”
“别说了!”田父怒喝一声,额头青筋爆起,想想又忍下来,厉声道:“吃饭!”
谢氏捂着脸无声啜泣。
邵璟的头几乎埋到碗里去,田幼薇叹息一声,安慰地悄悄拍拍他的背。
入手便是皮包骨头,脊柱像串珠子似的,果然是瘦得不能更瘦了。
前世邵璟刚来时,她年纪小,不管事,只记得麦子很贵,却记不得谢氏是否也把家里的麦子全卖了。
看来阿爹和继母之间这场争吵还是躲不过啊,田幼薇有些发愁。
“我吃好了。”田秉给田幼薇使眼色,叫她和邵璟都别吃了。长辈生气哭泣,当着小辈的面很不自在的。
“我也吃好了。”田幼薇见邵璟扒完了饭,也放了碗筷。
她想劝劝谢氏和田父,想想自己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给高婆子使个眼色,牵着邵璟跟田秉出去。
外头早就黑透了,桂花香喷喷的,虫儿唧唧唧的叫,下人们都识趣地躲开去,四处静悄悄一片。
田秉一手牵着田幼薇,一手牵着邵璟,笑道:“没吃饱吧?我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田幼薇悄悄打量邵璟,见他一直垂着眼睛不出声,晓得他知道谢氏是在针对他,心里肯定很难受,忍不住揉揉他毛茸茸的小脑袋,笑道:“二哥已经很久没带我出去玩了,我这都是沾了阿璟的光啊。”
“就是,我才不带你这个疯丫头,只带我们乖乖的阿璟玩。”田秉和她一唱一和,只为了哄邵璟高兴。
村子旁边是一大片旱地,麦子已经收了,月光照在堆成垛的麦秸上,银子似的亮。
田秉找了个背风平整的地儿,抓过麦秸燃起火来,叫田幼薇和阿璟坐着。
阿斗气喘吁吁跑来,衣襟里鼓囊囊的,不晓得装着些什么在里头。
到了面前,他将衣襟一松,抓了许多栗子丢火里去,又从腰带上解下几大串物件,啧啧道:“你们有口福了!我今儿带着村里的小孩儿趴在田间地头抓了一天。”
田幼薇凑过去看,竟然是用草绳系着的几大串蚂蚱。
她没吃过太大的苦,对吃虫子敬谢不敏:“我不要了,我吃栗子就好。”
阿斗道:“好姑娘,你不知道了吧,这可是美味,关键时刻能救命的。当初靺鞨人打过来把粮食全抢光了,我就是靠着这个活下来的。阿璟少爷肯定也吃过,你说好不好吃?”
邵璟唇边浮起笑容,接过一串蚂蚱,用细棍子串了去烤:“确实很香,阿姐可以尝尝。”
田幼薇看看蚂蚱绿色的大肚子,想着里头不知道装了些什么,当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不要。”
“胆小鬼。”田秉嘲笑她,“白白错过美味。”
“阿姐不是胆小鬼,她很勇敢。”邵璟很认真地道:“不爱吃虫子算不得什么。”
“啧!这么护着!”田秉揉揉他的小圆头,“真乖。”
正说着,火里的栗子“噼里啪啦”乱炸起来,喷得到处都是栗子粉,糊味儿也跟着冒出来。
“阿斗你这个蠢蛋!你没先把栗子壳砍开?”田秉大叫,手忙脚乱往外扒拉栗子。
“我怕家里知道,忙着就跑来了嘛……”阿斗叫着屈,跟着上前一阵乱扒。
田幼薇和邵璟也去帮忙,几人忙了一回,扑得满脸满头满身的灰而不自知。
“……我前些日子和人打赌赢了只兔子,叫他改日拿来我们弄干净,趁着夜里烤了吃……”
田秉不见田幼薇和邵璟有回声,回头一看,两小只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田幼薇趴在麦秸上,邵璟靠在她身上,两只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
☆、第15章 听了很久?
“两只小猪仔。”田秉不由失笑,正待推醒田幼薇和邵璟,想想又抓了一把草灰,抹得田幼薇和邵璟满脸都是。
“……”阿斗目瞪口呆:“二爷,你要挨揍的。”
田秉若无其事:“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小孩子贪玩,抹花了脸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好吧。”阿斗道:“你若挨揍,一定不是我说的。”
“你敢!”田秉作势虚踢他一脚:“收拾干净,该回去了。”
田幼薇睡得迷迷糊糊:“我怎么睡着了?”
田秉懒洋洋地拉着她和邵璟往前走:“小孩子突然睡过去,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田幼薇保持沉默,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个小孩子的事实。
走进家门,恰逢田父挑着灯笼要去找他们:“还知道回来!”
田秉道:“阿爹放心,有我在呢,不会有事。”
田幼薇打着呵欠道:“就是!”
邵璟困得头一点一点的,却还不忘回答:“伯父,阿璟很好。”
田父把灯笼往上提,看清楚田幼薇和邵璟的脸,先是一愣,随即笑起来:“你们做什么去来?”
田幼薇莫名其妙:“没啊,就是烤了栗子和蚂蚱吃……”
“姑娘是在灰堆里打滚吗?”喜眉咋咋呼呼地提着一桶热水过来,大声道:“还有阿璟少爷也是!”
田幼薇一愣,低头去看邵璟,只见邵璟满脸的灰,只剩一双眼睛和鼻孔、嘴唇是干净的。
她匆忙往脸上一抹,果然满手是灰,再看田秉,早就笑着跑远了。
“二哥!”她气得跺脚,“阿爹你看他!你非揍他不可!”
“好!”田父脱下一只鞋子,远远朝田秉扔去——当然没能扔中目标。
“臭小子别落我手里!”田父虚张声势喊了一声,看向田幼薇:“他跑得太快了!明天再揍好不好。”
“好。”田幼薇气着气着笑了,笑着笑着眼里浮起泪花,忍不住拉住田父的手:“阿爹,别和娘吵架,我想要你们都好好的。”
田父被她突如其来的表白唬了一跳,随即很不自在地道:“没事,没事,我们好着呢,喜眉、阿斗,快带姑娘和阿璟去睡觉。”
邵璟依依不舍地和田幼薇道别:“阿姐明天见。”
田幼薇点点头,打着呵欠跟着喜眉回去,待喜眉把她拾掇干净了,她躺在床上睡意绵绵:“我爹和我娘吵架了吧?”
喜眉道:“知道还问!”
田幼薇精神起来:“吵得厉害么?”
喜眉小声道:“肯定很厉害啊,奴婢在门口听了很久,主母一直在哭!”
“听了很久?”田幼薇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抬眼看向喜眉,这丫头原来除了爱管闲事,还爱听墙角?
喜眉毫无所觉:“高阿婆一直劝啊劝啊,老爷吼了几声就没吼了。”
“我爹吼什么?”
“老爷问主母到底计较什么,主母只哭不说,把我们急得啊……”喜眉突然吹灭了灯:“你个小孩子就别管大人的事了。”
“……”田幼薇气得,这臭丫头,说一半吊着才叫她别管大人的事?
“喜眉。”田幼薇深吸一口气,语气很甜地道:“你陪我睡好不好?我想你了。”
“当然可以了!”喜眉立刻高兴起来,摸索着躺下。
田幼薇一个翻身,准确地骑到喜眉身上,紧紧揪住她的衣领,低声道:“快说!他们到底说什么了!”
喜眉吓了一跳,随即把田幼薇掀翻在床上,毫不客气地呵她咯吱窝:“长大了是吧?开始欺负人了,是吧?”
田幼薇痒得受不了,不停叫饶:“放过我吧,不行了,要笑死啦……”
喜眉这才放过她,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道:“睡吧,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和你没关系。”
田幼薇还没睡着呢,喜眉就已经睡着了。
田幼薇听着耳边熟悉的小鼾声,忍不住面露微笑:“喜眉,再见到你真好。”
喜眉也是北人,比田幼薇大了六岁,大概在八岁上来到田家。
当时喜眉的爹将她插了根草标丢在路边叫卖,因为饿得太厉害,整个人都肿得变了形。
喜眉的眼睛本来就不大,人肿了之后,眼睛就成了一条细缝,都没人敢买,说怕是个瞎子。
田父抱着田幼薇经过,田幼薇抱着个米糕啃得满脸都是,喜眉饿得受不了,爬过去抱着田父的腿哀求。
田幼薇就把手里的米糕递给了她,田父心里一软,就把喜眉带回了家,叫她照顾陪伴田幼薇。
名儿也是田父起的,说是回到家当天,刚好有一只喜鹊站在村口的梅树上叫,田父就说,喜上眉梢,就叫喜眉吧,以后一辈子都喜气洋洋的。
从那之后,喜眉就成了田幼薇的丫鬟+玩伴+姐姐,这个小眼睛的丫头性格爽朗又热情,爱管闲事还咋呼,干活非常爽利实诚不偷懒。
田幼薇和喜眉的感情一直很好,但是喜眉后来失踪了。
她和邵璟出事前一年,有个在明州港做生意的小商人看上了喜眉,想要娶喜眉回去做正头娘子,喜眉也愿意,这事儿就这么成了。
新婚不到两个月,喜眉和她男人一起贩了丝绸去北方,从此杳无音信。
田幼薇一直很担忧,邵璟安慰她说,喜眉胸有正气,人也机智,会平安无事的。
她嘴里没说什么,心里却不安宁,总觉得喜眉大概是出了事,只是南北距离太远,力量有限没办法求证。
现在喜眉又在她身边了,真的很好。
次日田幼薇起了个大早,却被告知谢氏病了,田父也没去窑场。
没了谢氏的早饭吃得更加安静沉闷,田父蔫蔫的,完全没什么心情,甚至还罕见地臭骂了长随平安一顿。
田幼薇自告奋勇:“我去陪着娘。”
田父求之不得,巴巴地道:“你问她想吃荷包蛋不?”
田幼薇一笑,走到谢氏门前:“娘,您好些了吗?”
谢氏有气无力:“我再睡会儿,阿薇你自己玩好不好?”
这是谢绝关心的意思。
田幼薇又道:“阿爹让我问您吃不吃荷包蛋。”
谢氏直接不出声了。
☆、第16章 凶悍薇
田父叹一口气,催促田秉:“还不快去读书!”
田秉赶紧拎着书箱走了,田父泡了一壶浓茶坐在院子里发呆。
田幼薇带着邵璟在一旁描红,描着描着,平安进来道:“谢家舅爷来了。”
紧接着,谢璜快步走入,喜气洋洋的:“妹夫,看我带什么来了!”
田幼薇瞟眼去瞧,只见谢大老爷手里拿着一个漂亮的黑漆螺钿匣子,看着轻飘飘的,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便笑眯眯地过去请安:“舅父好!”
谢大老爷又想摸她的头,手伸到一半,大概想起之前她曾经避开他的碰触,就又收手:“阿薇你看这个匣子好不好看?”
是个婴戏纹样的黑漆螺钿匣子。
瞧着是蛮精致的,但田幼薇收过邵璟送的更加精致贵重的螺钿家私,并不怎么稀罕,只客气道:“很好看。”
谢大老爷把匣子往她手里塞:“将来留给你做嫁妆。”
“?”田幼薇不大明白,怎么就扯到她的嫁妆上了,于是抬眼看向田父。
田父微皱眉头,接过螺钿匣子,沉声道:“阿薇还小,我势必多留她几年的。”
“那当然了,谁不知道你宠孩子。”谢大老爷不以为意,拿过螺钿匣子亲手打开,拿出几张银票:“这是我给妹夫的赔偿。”
田父粗略一算,说道:“多了。”
谢大老爷摇头:“不多,你我之间的情义何止这个价!你若不收,为兄真是羞愧死了!”
田幼薇撑着下颌在一旁观察,谢璜是为了表示诚意和悔意,还想继续和田家交好,态度蛮诚恳的,但自家爹是真实在。
两个大人在那推来推去,折腾许久。
田幼薇看不下去,悄悄扯扯田父的袖子,不是说好谢璜送钱过来就收下,叫他吃个教训的么?怎么又这样?
田父抱歉地看她一眼,十分犹豫。
谢氏突然从屋里走出来:“大哥来了。”
谢大老爷有些尴尬:“嗯,来了……”
田父也尴尬,不过中间还带了几分讨好:“你好些了?”
谢氏没搭理田父,伸手接过银票,说道:“这个钱我们收下了。”
“好!好!”谢大老爷大笑:“就该这样!好了,这事儿翻篇了啊,我以后加倍小心,妹夫你也不许记在心上。”
田父微微一笑:“行。”
谢大老爷没有久留,很快告辞,临行前跟田幼薇和邵璟打招呼:“过几天去舅父家里玩。”
谢大老爷一走,谢氏就板着脸往屋里走,田父追上去:“你都知道啦?”
谢氏脸色更加阴沉:“知道什么?”
田幼薇心说不好,老爹要露馅——谢璜的事,父兄虽是顾虑谢氏的感受才有意隐瞒,但谢氏恐怕会认为是不被信任,从而更加生气。
却听田父道:“你知道我憨厚老实,从不做对不起人的事,脸皮又薄心又软,所以你来帮我?”
谢氏脸皮绯红,狠狠瞪了他一眼,再悄悄看向田幼薇和邵璟,低声道:“你憨厚老实?你脸皮薄?”
田幼薇一看又要吵起来,仔细一琢磨,根子还在邵璟身上,便道:“爹,娘,我带阿璟出去走走!”
田父和谢氏忙着扯皮生气,巴不得他们赶紧离开,齐齐道:“快去!”
田幼薇牵了邵璟的手往外走,听得身后传来田父和谢氏压抑的争吵声,便轻轻叹了口气。
或许是她重生回来的缘故,有些事情走向和之前不大一样。
她不知道前世谢璜有没有赔阿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