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是块云片糕-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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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别人,究竟有何不同?
女人迟疑片刻,伏下身子,在他耳畔低声说道。
——你生来,便与朱雀相和。
——究竟是……如何相和?
薛南羽的声音发抖了,只觉得很多往事浮起来又被浪打下去。他有许许多多与朱雀有关的记忆,但在瞬息之间全沉没了。他一把攥住了这女人的手指,注视着这双与自己极其相似的眼睛。女人也目光慈爱地凝望着他。
——将来,你会知道。
她在他额上轻吻一下,如一个母亲在亲吻失散了多年的孩子。
——走吧,走吧,你快离开这里。我姓江,将来,我会去找你。
扶薛南羽起来,女人伸手一指,一只御灵大鸟凭空出现了。没想到她竟也精通御灵。她把薛南羽推上鸟背,雾中忽传来一个男人愤怒的咆哮。女人不安地转头往那方向看,向上挥手,御灵大鸟背着薛南羽飞了起来。而薛南羽忽然拉住她的衣袖,唇翕动了几下,轻声问。
——你是……娘亲?
第51章
女人也抬起眼眸看他。她美丽的眼中渐渐的盈满了泪水。
——不,好孩子,我不是。你快走吧。
女人轻声说着。她的衣袖如鱼一般从薛南羽手中滑走了。御灵大鸟腾空而起,带着长公子飞到了云端之上。薛南羽看着高高天宇下的渺小城池,心中有了空茫之感。
我究竟是谁?我是从哪儿来?我要到哪儿去?
这是他过去曾问陆镜的问题,在心中他其实也不住地问着自己。他的心又一次突突的痛了起来。他忙按那女人刚传授的口诀调整内息,却猛然身子一沉,整个人从云端跌落下来。
“!”
薛南羽一惊,是彻底醒了。他的心还在悸痛,眼前也蓦然多几个人影。除陆镜外,房中还有几个很眼熟的人,而这几个人平常是绝不可能出现在他卧房里的。这突然冒出来的闲杂人让长公子立即生起气来,他恹恹而戾气满满地问。
“你们杵在我屋子里……干什么!?”
这个“你们”中有陆镜,有崔琪,有杜先生,居然还有一个毛绒绒的……采墨!?
陆镜当然是忧心忡忡一直守在榻边的。采墨顶两片翠绿的耳朵,身后扬九条绿油油的长尾,正大呼小叫地和杜先生打着双陆。崔琪也和他们扎堆在一起吆五喝六地观棋——这三个当真玩得不亦乐乎,一听薛南羽出声,才呼啦啦扔下棋局跑过来。
采墨首先笑眯眯:“醒啦?”
边说,两片狐狸耳朵还甩一甩。薛南羽瞅瞅他这放出了尾巴耳朵却收不回去的傻样儿,中气不足却又不减嘲讽地冷冷一笑。
“这次是谁在作死?玩脱啦,自个儿收不回去?”
“莫慌,莫慌,一切都还在掌握中。”
采墨流里流气地打个响指,看看薛南羽表情,赶紧又认怂,只懒洋洋地搔毛绒绒的耳朵:“嘿嘿,是,我从这个形态回不去了。你快帮帮我,把我老人家弄回去呗。”
这话一出,至少陆镜是彻底惊了。他不能朝薛南羽发火,便只冲采墨醋意大发地嚷。
“你这个狐狸精究竟是谁?你为什么要扮作采墨的模样……不对,你假扮采墨究竟有多久了?”
狐性最淫,难怪这采墨总看什么风月话本。采墨可是一直跟着子扬的,这么个骚狐狸这么个男狐狸精,成天跟着子扬近身的服侍……天啦简直不敢想!
只觉自己的食儿被人碰了,陆镜顿时化身恶犬,忍不住地便朝采墨呜呜地呲牙。采墨啧啧摇头,伸出一根手指,语惊四座。
“你所看到所知道的采墨一直是我。喂小子唉,你得好好谢我。若没有我暗中助阵,你怎可能爬上他的床!”
陆镜被噎得不轻。薛南羽则顿时喷出一口血——这可不是个形容词。
炮火立时散了,陆镜抱着他的心尖尖心疼得不行。薛南羽觉得自己刚醒来就遇到这种糟心处境真的好累,勾勾陆镜的手指,有气无力地道声“子安,不是你想的那样”,便咳得上气不接下气。陆镜忙说自己从不怀疑他什么,两个就这么啾啾啾啾地抱在了一起。
两师弟也是派不上场了,还是大师兄依旧能镇住。崔琪笑笑:“墨小郎君不是常人,可否将真实身份透露一二?”
“嘿嘿,好说。”采墨的目光却望向薛南羽。长公子知他顾虑,低声道:“崔兄不是外人,事到如今也不必瞒了。”
于是采墨才再一次晃晃脑袋,九条尾巴风骚地摇一摇,气势睥睨地道。
“其实这个狐形,只是我老人家兴之所至的一种形态。世间万物,我想变幻的都能幻化,因为我——”
采墨热情地对杜先生打了个招呼:“草草,好久不见!”
他身上忽散发一道银光。小书蠹的白胡子翘起来,撇开拐棍儿朝他一扑。
“原来是你呀!毛毛!”
两个老伙计当头拥抱,杜先生嗷嗷地哭起来。陆镜目瞪口呆,迟疑片刻。
“你就是杜先生一直要找的——”
“镜灵。”采墨嘻嘻笑:“也是你在钦天监遇着的董菲菲。”
难怪,难怪。陆镜恍然大悟。他当初屡屡陷入困局,还真是采墨不停地助攻。这样说来,镜灵还确实帮忙了不少呢。
瞧他终于反应过来了,采墨得意洋洋地翘起男狐狸精的标志兰花指。
“所以你该感谢我。要不是我,你怎能爬上……”
薛南羽以一阵咳嗽打断了他,气息奄奄道:“你现在是不是……该过来先看一看我?”
采墨笑眯眯:“你不是一直都想死的吗?”
“……我现在不想了。”除非能先把你弄死!
于是采墨这才闭了嘴。他过来,揉揉薛南羽的手腕子,翻一翻他的眼睛,以一种再平淡不过的语气说道。
“你本来就全靠建木那边的灵气供着的。现在建木灵力已续不上,再被那些花儿吸去一些,这可不就垮下来了?依我看,再过不了不久,你可就要——”
采墨这语气的稀疏平常,仿佛说的不过是“这个玩具要坏掉了”似的。薛南羽从他说第一句起脸上就布满阴云,待他说到最后一句时猛一抬眸,顿时满眼的煞气。采墨生生被他那寒冰般的眼眸吓一哆嗦,顿时干笑笑。
“好好,我不多嘴多舌。”
他晓得薛南羽是不愿当陆镜的面谈这些。陆镜却并不傻,皱着眉问。
“话别说一半,过不了多久会怎么样?”
过不了多久就会如他所愿,死得透透的了。
采墨眨巴眼,却是一个字都不敢乱说的了。陆镜还要再问,薛南羽却叹一口气,看着采墨说。
“你来。”
采墨乖乖地过去,薛南羽抬手揉一揉他的耳朵。翠绿的狐尾竟随长公子的动作消失了,采墨又回复了平常的样子。只是长公子面上的疲惫更甚,轻叹口气。
“你们吵的我头疼,我想歇一会儿。”
接着看向陆镜。
“子安,你留下来陪一陪我。”
第52章
他下了逐客之令。陆镜本想揪住采墨问个究竟,却也只得留下来。另三个人一起出去,采墨满不在乎地吹着口哨,肩头架着杜先生,不时与他互相揪胡子拔眉毛,玩得是不亦乐乎。崔琪走在他们旁边,若有所思看廊外的新雪,脚步慢了下来。
“小郎君真是镜灵?”
采墨嘻嘻笑:“你们既叫草草先生,再叫我小郎君~嘿嘿,听着不太妥呀。”
“好的,墨老前辈。”崔琪笑了:“老前辈既为镜灵,为何会在我子扬师弟身边呢?按昔年与先皇后结下的契约,老前辈不是该藏身幕后,不与水镜内外任何一方轻易见面吗?”
“所以你们现在看到的也只是一个小侍从呀。”采墨懒洋洋地笑:“我老人家替阿凝那小丫头守了三百年镜子,已是烦得透透的了。数年前遇着了你家师弟,他再帮我一点小忙,我想多出来玩耍,可不就留在他身边了呗。”
子扬与镜灵早就相识?
崔琪心中一动,忙问:“是在上霄峰时么?”
“没错。”采墨一脸的浑不吝:“你们上霄峰,难道真不知他的底细?”
崔琪沉默了一会:“我们知道。”
“所以这不就结了,那你还疑惑个什么?”采墨笑嘻嘻:“但你如今也不必担心这个,他的记忆已经混乱,好些事都记不起来了。你呀,就好好想想怎么解决了眼下的事儿是正经。”
镜灵不再多话,带着杜先生笑闹着走了。只留下崔琪独在廊中,对着满园的新雪若有所思。廊的那边是长公子的卧房,他两个师弟就在里面。子安一如既往,事到如今,崔琪却不知长公子还有多少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子扬。往廊外走几步,崔琪吹起鹰笛召来御灵,把这消息传回了上霄峰。
鹰笛声传进长公子的房内,薛南羽徐徐睁开了眼。
上霄峰知道镜灵站在自己这边了。
眉尖微微一跳,薛南羽不知采墨特特在崔琪面前现出狐形,是否真是故意的——以此种方式向上霄峰示警,也真符合采墨的风格。但他一时没心情去想了,又恹恹地阖上了眼。陆镜立即抚上他的额。
“还头疼么?”
他的眼中满是担忧。薛南羽笑一笑。
“我没什么事。我骗他们的。我就只是想把他们支走。”
他拉一拉陆镜的手,想要他也躺下来。陆镜的神情却很严肃。
“刚刚采墨要说的是什么?你过不了多久会怎样?”
薛南羽笑笑,想随意找个什么由头岔过去。陆镜却低下了头,两指在他微微张开的唇上一按,正色道。
“子扬,我不傻。我要听实话。你若不肯说,我便自去寻采墨要他说出来,不管用什么方法。”
采墨是威力极其强大、足以一己之力挑起整个水镜的镜灵。可哪怕镜灵的威力再大,他终究也是御灵之属,但无非和杜先生一样有自己的独立意识罢了。子扬在上霄峰时就是极出色的御灵师,陆镜虽不知他与采墨之间发生过什么,但说他收服了一只强大御灵,那是丝毫不奇怪。这只御灵既化作一个侍从跟在子扬身边,子扬若不松口,陆镜强行向镜灵逼问决讨不了好。但陆镜此时已表明自己铁了心。
听出他的强硬,薛南羽闭了闭眼,低声说道。
“建木一直无法复原。我留在苞室中的躯壳缺少灵气,水镜中的这个身体也要撑不下去啦。”
“我这就再去捕修蛇!”陆镜立即道。
薛南羽抬手抚他的脸,一声轻叹:“这不是修蛇的事儿。”
“那是什么!?”
薛南羽苦笑:“子安,我本就不是个该活在世上的人——”
“子扬!”
陆镜捂住他嘴,一把抱住了他。他将薛南羽拥得很紧,薛南羽觉得自己的肌肤骨骼都要被他捏碎了。过了好一会儿,陆镜才将薛南羽放下来,异常平静地捋一捋他的碎发,说道。
“你先好好歇一会儿,我出去一会。”
他不带多少感情色彩地吻一吻薛南羽,匆匆就要出去。薛南羽忽在他身后唤道。
“子安!”
陆镜微微回头。薛南羽叹一口气。
“白鹤居士为育朱雀,十多年来一直在地下聚灵,以至于灼伤了建木根茎——这桩事,我直到前些日子进入那矿洞才发现。”
“他们孵育朱雀的目的,是为复活不尽书。按侯府数百年推断,此乡的朱雀,正是三百年前不尽书所骑乘的那一只……而那枚石卵里,藏有蛰伏的朱雀,和它主人的半片残魂。”
陆镜这才转过身来。他逆着光,薛南羽并看不清他的表情。
“当年不尽书的坐骑上,竟然还留有她的残魂?”
“唯有附魂才能让坐骑与主人心意相通。其实昔年他们所用的那些异兽坐骑,用的都是偏门。”薛南羽蹙一蹙眉,觉得心又一次疼起来:“譬如魔军驾驭的修蛇就是因换上活人脑子沦为傀儡,才会那么的听人使唤——这些记载,流云侯府很早以前就发现了。”
因为流云侯府早已发现,所以他们不愿与白鹤居士合作。使用如此恶毒手法的军队,在他们看来与诸魔无异;而诸魔的领。袖,本就应永远禁锢、绝不可让其重见天日的。
断断续续的,薛南羽对陆镜说着这些往事。陆镜早已来他身边,握着他手静静听着。当终于说完,长公子捏一捏陆镜的手指。
“子安,我并非有意瞒你。我早已暗中做好了安排,一旦那些白鹤居士在城中冒头就会被我发现。而侯府中藏有让不尽书复活的钥匙,至迟大寒,他们一定会来……”
他喘息得说不下去了。陆镜哑着嗓子。
“他们来之后,我们擒住了他们,就能阻止他们烧灼建木吗?”
“可以。”
陆镜挑起他的脸:“那阻止他们对建木的灼烧后,你就能好起来,对吗?”
薛南羽沉默一会:“不能。”
陆镜的手指顿时攥紧了:“那我们辛辛苦苦围捕白鹤居士,还有什么意义!?”
“子安,不是只有我能由此活着,此事才有意义。”薛南羽的神情异常平静:“一花一草,一虫一鸟,那些镜里镜外普通活着的人,都是我们行此事的意义。”
微微笑了,长公子抬起手在陆镜鼻尖点了一下,笑容如琉璃一般纯净无暇。
“子安,你听到那些从风里传来的孩子的笑声么?他们那么干净……我想要镜里镜外,他们都能一直这样开心地笑着。所以我阻击围捕白鹤居士,此世与彼世,绝不可因他们而破碎动荡!这是我的先祖数百年来一直在做的,也是我一定要完成的心愿。”
他抬起眼眸注视着陆镜。他有一双极柔和的淡褐色眼睛。陆镜也在看他,良久沉重而尽量平静地陈述道。
“好,这是你的心愿。”
他深吸口气。
“可我的心愿呢?你是否也能替我达成?”
薛南羽轻轻一笑:“子安有什么心愿,是须得我来达成的?”
“我想要你活着。”陆镜轻轻抚他的脸:“无论记不记得我都好,不管在哪里都无所谓。我只想要你好好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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