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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月儿-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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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是难挽回,裴幼卿仍不放心:“你可想好了,留在渠家,你以后的路……”
  常乐不作响,他怎么会不明白这条路往下有多难,可眼下,他没法想那么长远。
  感情的事儿,就是笔笔画画都在眼前写明了掰开了,入了局的人也绕不出来。
  裴幼卿挥一挥衣袖,叹气:“我回去的路上会经过廊河,你要后悔了,还有机会……”
  话虽这么说,裴幼卿讲罢,又觉得自己说的多余,看常乐的表情,这份人情,他应当是用不上了。
  常乐回府,在回廊上被人截住道,沿长褂的衣角往上,是渠庆堂,眼下卧着淡淡的青,几夜没睡好的样子。
  他似乎有话想说,张口一把风吹倒的沙嗓子,把常乐往小花园没人的地方领。
  常乐的手腕被攥疼,连拖带拽跟着他一路小跑,跑到大柳树下就不愿再走了。
  渠庆堂低头盯着他的手,常乐当他也看见了,不自觉地往后缩:“什么事儿?不能在这儿说吗?”
  渠庆堂看的其实是自己的掌心,就在刚才,那里似乎还攥着一颗活蹦乱跳的心。来之前他想了许多说法,怎么既顾着常乐,又彻里彻外的把话挑明,让他提防点他大哥的癔病。
  灰雀儿在头顶树梢上叽叽喳喳叫地人心烦,常乐杏子一样的圆眼睛擦过眼角晃出来:“庆堂,没事吧?”
  渠庆堂吓坏似的掸开他的手:“没……我没事……”打好的腹稿一树惊着的雀儿般飞走,他把脚跟收回来,提了口气儿,“你最近……”半道又改词儿,“我大哥还好吧?身子好些了吗?”
  心虚的人哪儿听得了这话,常乐眼神闪烁,没底气地瓮声:“挺好……”
  “他……”想起拔步床里的喘息,那些羞死人的对话,渠庆堂起了恶意,“晚上睡觉还踏实吗?没闹你吧?”
  岂止闹了,更没皮没脸的事也做过,常乐身上虫咬的一阵痒,脸蛋很快红了,欲盖弥彰地躲渠庆堂放肆的目光:“没闹……都挺好……”
  渠庆堂虚眼看他红红的唇,他大哥一定尝过那儿的滋味,比樱桃还喜人的颜色,会不会也是甜的,一咬一嘴的水儿。
  他觉得渴,伸舌头舔了舔起皮的嘴:“你跟他……要是好了,就搬出来吧。”
  常乐的心跳漏了一拍,仓惶,又迟缓地抬起头。
  他懵懂的样子,倏地招来渠庆堂的恨,为自己不经意中闯入的风月,系在风筝线一上一下的呻声,每一声都那么稚嫩,又一声叠着一声地钻进他的皮肉,酥他的骨头。
  他难忘,又痛恨的狼狈。
  因为恨,心也跟着狠起来:“你们两个男的天天的睡一起,这要说出去,渠家的脸往哪儿搁。”
  不是知道了啊,常乐松了口气,又渐渐伤心。
  渠庆堂当是他说的重话起效了:“两个男人,总不能一起睡一辈子。你和我大哥以后都是要娶亲的人,早点搬出来!你要不好开口,我去跟爹说,前院的厢房还空着,只要你愿意……”
  他一门心思勾画,怎么把人从他大哥的东厢弄出来,又不离身的收着,完全没留意常乐变了的脸色。


第34章 
  常乐揣了一肚子愁绪跨进院,正午没遮没拦的阳光,照着地上很暗很深的两脚影子,心事重重迈入东厢。
  屋里静得不像有人在,小圆桌上摆的吃食搁了有一阵,都已经不鲜亮,常乐匆匆扫过,几乎没动筷,又走了两步,渠锦堂穿戴的整整齐齐坐在内堂硕大的拔步床上,两眼空洞盯着地。
  听见声,他抬眼,手里好像攥了枚东西,见到常乐,快飞藏起来:“你回来啦……”
  常乐的心蓦地叫人用指尖掐痛,轻轻来到他身旁,也不讲究什么礼数规矩了,挨着他,手臂贴手臂的坐下。
  渠锦堂的膀子僵的不成样,常乐能感觉他的手指,很仓促地抖了下,落到自己手上,用力抓紧了。
  “我刚才……”他开口,说话有笑音,嘴角却绷着,抖得厉害,“想着……你要是还不回来,就出去找你……”
  不是说笑,渠锦堂一身新袄绸衫,胸口怀表锃亮的细链子,脚上的好鞋,能出客的打扮,都是他的不安。本来还有满心的乱,这会儿哪还惦记,常乐不声响的靠着渠锦堂,纵着他越握越紧的手。
  渠锦堂拿拇指来回摩挲常乐手背上的牙印:“你们都说了什么?他叫你……跟他走了么?”
  这是他的猜测,他的恐惧,不该问,又忍不住想探听,渠锦堂也知道自己挺没骨气的,可他管不住,一想到月儿要走他就骨子里长毛,他害怕。
  “他是陇中开源号的当家,早接手了家业……”自惭形秽的怯懦,渠锦堂把自己怨上,那些风月场上,酒桌边消磨的岁月,他的月儿,已经走到他可望不可即的地方,“你要跟他走……”后边的话,是咬着牙说出来的,“比在渠家……出息……”
  要出息哪儿不能出息,偏要赖在他们渠家,不想听他说些个胡话,常乐转手腕,紧一把和他握了个十指紧扣,那人也是傻,先是愣,然后耸着肩,眼角腾起一片红。
  两人傻傻的肩并肩坐了好一会儿,谁都没说话,谁都舍不得打断这片宁静。
  最后还是常乐,捏渠锦堂的手指,嗓子干干的:“手里藏着什么?”
  渠锦堂扭过脸抹了把眼,摊掌心,是那枚他太祖爷爷传下的玉帽花:“你没戴在身上……”像埋怨,掺着一丝痴苦,轻得没点自信,“想……给你送过去……”又不知道送到哪里,渠锦堂低头,颤着声儿,“你回来,我还……一次没见你戴过……”
  常乐咽喉咙,舌根上一阵苦涩,不是只他一个惴惴不安:“拿来。”难得来的强硬,说归说,人却没动,渠锦堂愣愣地转过来,“不是说没见过吗?”常乐也低下头,露出柔软的后颈,“给我……戴上啊。”
  渠锦堂瞪眼看了他好久,手肘狠狠往脸上一揩:“月儿……”再多的就说不出了,眼瞧那道编了几缕的红丝线哆哆嗦嗦落向常乐的脖颈,一枚白玉莲花晃动,往下垂到心口。
  “你……”风吹来的一把沙,渠锦堂憋红了眼眶,把额头贴到常乐额角上。
  这次换常乐摸他的鬓角,蹭了蹭他的额头,一个吻,如蜂吻露,柳枝儿荡漾小湖面,渠锦堂眨巴眼,盯常乐嘴唇上水灵灵的光,变成木头桩。
  “月……月儿……”
  常乐也臊,两片脸蛋山丹花儿开似的,一路红到眉梢发鬓,羞涩地贴渠锦堂的脸,眉心、鼻尖、哈着热气儿的上唇,一点点蹭到一块儿。
  这一沾上,就是许久没分开。
  由他们连着的胳膊往下,那双牢牢缠紧的手,也握得分不开了。
  渠锦堂的病一好转,渠府上下都透着股喜气,一家人聚一起,连二房也出来了,热热闹闹坐了一大桌。
  最高兴的要数渠夫人,不停往大儿碗里夹菜:“这些天都折腾瘦了。”又对挨着渠锦堂坐的常乐,“乐啊,你也吃,多吃点。”
  二姨娘隔着桌,凤眼微翘:“我看锦堂的气色,比庆堂都好。”渠庆堂闷头塞饭,他眼下青紫未消,和他精神奕奕的大哥比,他才像那个生病的,二房也不全是遛马吹嘘,借这股劲儿,又说,“开春是个旺年,锦堂也好利索了,该考虑纳门亲,冲一冲喜气。”
  这话说到渠夫人心坎里,眼睛往儿子身上溜,身边要是再添一房体己的媳妇儿:“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
  “娘!”渠锦堂不走心地打断,夹了一筷子虾,掐头去壳的送到常乐碗里,渠老爷眯眼对他俩看了看,把常乐看埋了头,“我就不必了吧,我这样的,娶人姑娘是祸害人,谁跟我谁苦。”
  他娘可听不得他这么说:“你什么样?!你是渠家的长子,说出去亏待谁了,再说,你……不都好了……”
  顺手的功夫,渠锦堂把常乐碟子里没动过的肥肉吃了,渠夫人看见,拍他的手:“吃你自己的,这像什么样。”
  “那可没一定。”渠锦堂全不当事,“我这病谁说得清啊,指不定哪天又犯上。”
  咯噔,是筷子架在瓷托儿上,渠老爷拨开二姨娘盛过来的汤:“自古婚姻,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好不好你也得成亲,渠家不能没有后。”
  换了平时,渠锦堂不会跟他爹犟嘴,如今不一样,桌子底下,他抓住常乐的手,那么紧地攥牢:“不是还有庆堂么,穆堂也快十七了……”
  掰不开,常乐满手心的汗,心里擂鼓似的,听渠老爷一锤定音:“你是你,你弟弟是你弟弟。”不是商量,是对他莽撞的惩罚,“河西冯家的大闺女冯玉如也当年了,挑个吉日子让媒婆上门,把事情办了。”
  渠锦堂咚一声推开凳子:“这婚谁爱结谁结!我不结!”
  扔下一桌人,跑了。
  米粒儿黏住筷子尖,常乐放下碗,在众人各样的眼光中站起来:“我去看看少爷。”
  也追出去。
  沿瓦檐洒下的光,在眼皮上一闪一跳,院墙上飞来只喜鹊,常乐听不见,一颗心全扑向东厢,扑到渠锦堂身上。
  “少爷……”
  常乐的手一搭到渠锦堂肩上,就被他反身抱住。
  “我不娶亲,不娶亲……”渠锦堂搂着常乐,窝囊的把头埋到他肚子上,“我谁都不要,只要你……要你……”
  最怕的事儿还是来了,常乐心疼他,捋他的头发,来的路上想了好些词儿,有好听的,有狠心的,真到这一刻,反倒说不出了,只能嘴上强装镇定,早想好一切似的:“早晚的事儿,你总要成亲的……”
  渠锦堂忽的一下推开他,大红酸枝的圆桌,撞得向后挪了半寸。
  渠锦堂攥紧了拳,好久不敢碰他,可心里涌起的酸劲儿压不下,他怎么能……这么淡定,轻飘飘的就把他们俩之间的事儿揭过去。
  “我心里有你!”渠锦堂拍着胸口,每一拳都锤在常乐心上,“你让我怎么在这儿装了一个你,还去跟别人好!”
  倏地,常乐像被人从脊椎里剔走了力气,站不稳的向后倒,渠锦堂想拉他晚了一步,看着他扶着桌子坐下,还有他那双眼睛,如果这还看不懂……渠锦堂颤颤巍巍的手,抚上常乐的眼角,拇指压过眼睑,一道泪光。
  让他后悔的战栗,慢慢从两片清瘦的肩膀抖索开,常乐头一次恨自己不是女儿身,所有他对渠锦堂的感情到了世人跟前,都成了名不正言不顺,腌臜荒唐:“我为什么不是女人?”
  渠锦堂心疼坏了,捧他的脸给他抹泪:“你是什么都好,我就稀罕你,你是什么我都要!”
  “可我是男人……”再难的路也走过,面前这步却跨不过,常乐躲在渠锦堂怀里,终于喊出来,“我嫁不了你,哪怕你成亲,我还能留在你身边,给你当个大柜,可我怕……渠锦堂……我怕……”
  渠锦堂没让他说下去,死死把人搂紧,没路的人说的傻话:“别怕,大不了,我娶了你!”然后低头把人吻住。
  这个吻长的没有尽头,肺里攒的气儿使完了也舍不得分开,像没了明天一样,抵死要一同溺在今夕。


第35章 
  渠夫人披袄坐床头,对灯纳一对鞋底儿,看尺寸大小,不是给小儿的。
  她是个喜形都在脸上的女人:“刚才庆堂来找我。”提到渠家老二,很少有这样的宁静,“这孩子也不知打哪儿找的……”
  渠老爷顺她昂起的下巴颏瞟油灯下压的红纸:“批过八字了,和咱们锦堂是上吉,多子多福。”
  “这日子……”渠老爷觉得眼熟。
  “瞧出来啦?”渠夫人下锥,手上匀匀一道密砸砸的线脚,“常乐也是这天生人。”她正兴喜,眼里没装下渠老爷深锁的眉头,“这个命啊,旺我们锦堂……”
  渠老爷捏着红纸,回避他女人喜滋滋的目光:“常乐这些天……还睡在锦堂屋里?”
  渠夫人一锥子刺歪,怏怏拔出来:“再过阵子吧……”使锥的手下得重,鞋底儿很快一行斜线,“等他成亲,有了媳妇儿就好了……”
  她说的好,渠老爷没戳穿,这是他女人存的私心,常乐就是治她大儿的一味药,保命的护身符,傍身久了,她已经全然不愿分辨渠锦堂的犯病是真的还是装疯,有些事儿琢磨得太通透,心里会怕,不如不知道,不如不知道。
  可她到底心慌,她那大儿,喝口茶都要别人端到嘴边的大儿,会给常乐剥虾,吃常乐碗里吃剩的东西。
  等不及丈夫说话,她又急急说:“常乐也在咱们家那么多年了,等锦堂的事儿办得了,给他也说门亲事儿,不能待亏了他……”
  “再说吧……”渠老爷把红纸递给孩子他娘,脱衣躺下,似有一阵叹息,撩得火光一闪,一点不像给渠府的大少爷娶少奶奶,“就这姑娘,早些下聘。”
  渠夫人顺过口气,捧着那张红纸看了又看,因为高兴,也因为忧心,说了实话:“就怕他不乐意,天天黏着常乐,走哪儿都带着……”
  渠老爷像是累了,不愿多说,起身吹灯:“会乐意的,睡吧。”
  隔天在书房,渠老爷叫来庆堂和常乐。
  近来甫阳人心惶惶,北边又在打仗,要打仗手里就要有枪有人,枪要钱,人要填饱肚子,败军一路退到县上,军饷物资全摊派到沿途商号头上,有粮行光半月的账面就损失了粮食一万多石,现洋三十多万,现在这把火,眼瞧要烧到甫阳。
  “这样下去不行。”渠庆堂跟几个兵油子周旋,这些人仗着手里有枪,哪儿把他们当回事,看他们的眼光,都跟盯羊圈里无主的肥羊似的,他关了茂隆号的当天夜里,后院就给人砸了,“爹,现在只有隅北离得远,还没波及,咱们得早做打算。”
  这是个办法,茂字号在隅北早站住脚了,可眼下到处不安生,常乐听说:“往隅北的两条大路都驻着兵呢,唯一一条小路也叫马匪霸了。”
  渠庆堂站起来,想在常乐和他爹面前出头,一脸无畏地攥拳头:“我去!我是渠家的人,不能看着号上受损失。”
  他的冲动到他爹面前,一句话就给否了:“坐下说话。”
  意气用事的豪义那不叫豪义,是把命不当命的愚勇,渠老爷端起茶,茶托离几时咯噔一下,渠庆堂缩了,破皮的鼓似的,没了之前满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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