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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如意斋-第9部分

小说: 如意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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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夫手鼓,金发女孩儿和黑发女孩儿在年轻人围成的圈子中间跳舞,手鼓给她们打节拍。咚咚咚,咚咚咚。吉他手唱起了歌,杜读管吹响了。
  女孩儿们舞出了人群,绕着一口大锅奔跑,一个包着头巾,穿着围裙的中年女人笑呵呵地用一根长木棍在大锅里搅拌着什么,哗啦,哗啦。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蜜桃的甜香。
  搅拌的声音好大。
  还有种地的人,劈柴的人,耙子犁过地面,斧头劈开木柴。
  洗衣服的人,晾衣服的人。白色的衣服,白色的床单在阳光下泛出近乎刺眼的光芒。
  泥土的气味,皂角的气味,松香的味道,火药的味道。
  人和人都靠得很近,味道和味道叠加、混合,打造出一个完全陌生的,难以形容的身份,声音和声音紧密地串联在一起,肆意流淌在杏树做的号角吹响的背景音里。歌声,当然有歌声,歌词隐隐约约,悟醒尘完全听不懂,歌声听上去是那么轻快,像笑声。
  还有打招呼的声音。
  你好啊。你好啊。
  没人给悟醒尘递名片介绍自己的机会,人们说上一声,笑上一下就走开了。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连着两下,很轻,还是那两个女孩儿,她们手拉着手,欢笑着跑过他身前,蹦蹦跳跳地进了红砖屋顶的房子里。
  红砖屋顶上的黑点是在修补屋顶的人,他们腰间绑着绳子,绳子的一端有系在烟囱上的,有系在屋边的香樟树上的,还有没系绳子的,光着脚在屋顶走来走去的。这光脚的人吆喝了一声,放下一个竹篮子,二楼的一扇窗户打开了,一个女孩儿拉过篮子,往里头放上些砖块,一些面包,一瓶水,吹了声唿哨,光脚的人把竹篮往上提。女孩儿看到悟醒尘,笑着挥手:“你好啊!”
  对戒的信号就在这幢房子里头。
  悟醒尘走了进去。距离对戒还有100米。屋子的结构完全暴露在外,地板踩上去吱嘎吱嘎作响,裸露的砖墙上挂着一些干花,木结构的房梁上裹着厚实的毛毯,从一楼的一扇小窗望出去,一群人围在一起织毛线,这里的人似乎都以这种围聚的方式交际着,移动着。织毛线的人群边上是编织花篮的人,其中有人看到了悟醒尘,笑着和他挥手。
  悟醒尘隐进阴影里,往楼上去。
  距离对戒还有20米。
  二楼全是关着门的房间,不同的房门上挂着不同的干花,这儿能看到些墙纸,但是一些画功笨拙的飞船和星星掩盖了墙纸本来的花纹。
  距离对戒还有5米。
  奔跑的脚步声从他头顶飞过。
  悟醒尘停在一间挂着束干薰衣草的房门前,他推了推门,门没锁,门后的房间敞亮。悟醒尘一眼就看到如意斋踮着脚,手在一只木头柜子上摸索。如意斋回过头,看到悟醒尘,说:“关门。”
  悟醒尘看着他道:“戒指和放大镜还在您那里。”
  如意斋跑去关上了房门,换了只柜子,还是在它顶上摸来摸去。
  “你找那里。”他往身后一指,悟醒尘一看,他指的是隔着三张单人床,房间另一头的三只柜子。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就只有三张床和六只木头柜子。
  悟醒尘走过去,打开其中一只柜子,只听身后嘎嘎响了两声,他回头一看,如意斋踩着床过来了,跳到他边上,就在他打开的柜子里翻来翻去。如意斋催促着:“你还愣着干什么?找啊。”
  悟醒尘点了点头,往柜子里看了看,柜子里挂了三件白上衣,三条白裤子,衣架上方有个隔断,那上面放着三叠白布,还有三只铁皮盒子,他伸手要去拿其中一只盒子,如意斋道:“你傻啊?那么大一张画能放进这个里头?找找有没有暗门,暗格。”
  “画?”悟醒尘不解,“不是在找放大镜吗?”
  如意斋摇摇头,从袖子里摸出放大镜,塞给悟醒尘,关上了这只柜子,打开边上的柜子,问道:“你不好奇?”
  悟醒尘检查着放大镜,宝石还在,手柄上的黄金也没有被蹭刮,融烧过的迹象。他把放大镜放进裤子口袋,轻声提醒:“还有戒指。”
  从两扇敞开的窗户里投进来的阳光几乎洒遍屋里每一个角落。如意斋的右手食指一闪一闪的,悟醒尘的眼神追随着这闪光,忽而闪光消失了,悟醒尘眼前是如意斋的一双黑眼睛,也很亮,也有闪光。悟醒尘说:“好奇什么?”
  如意斋盯着他,笑了出来:“当然是那幅画的历史,那幅画的时代。”
  他说起“时代”两个字时用了重音,因而他的说话声一时刺耳,悟醒尘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一小步,道:“捐赠已经撤回了,关于它的鉴定工作已经结束了,到此为止了。”
  如意斋还看着他:“你会怎么命名它?就叫《逆天使的堕落》?”他仰起头,若有所思,“为什么这么多画都叫一个名字呢?《逆天使的最后一次堕落》你觉得怎么样?”
  悟醒尘说:“博物馆委派下来的鉴定工作已经终止了,画已经归还给滕荣了。”他还道,“至于命名还是不命名,怎么命名,是滕荣的事情了。”
  如意斋挪向第三只木柜,打开了,继续翻箱倒柜,说着:“那个什么视频里贴了满墙的画,里面有一张底稿,那幅画的底稿,你没发现吗?按照你的说法,分离图层的机器只有博物馆和美术馆才有配额,那么滕誉不可能知道那草图长什么样子。“他瞥了眼悟醒尘:“还是你给滕誉看过底稿草图?”
  悟醒尘道:“当然没有!!”
  如意斋的眼珠往上翻了翻,好似眼前出现了个异物,无法忽视。他在空中挥舞着手,说道:“那他可能在别的地方见过……”他嘀咕起了悟醒尘听不懂的话,悟醒尘勉强捕捉到“市”,“交易”,“收藏”,“博斯”这几个字眼。悟醒尘又说:“虽然这次支付的报酬并非全额,但也一定对得起您付出的时间和心血。”
  如意斋皱起眉,抬起下巴,眉毛一挑,那跟着飞高的眼神才降在悟醒尘身上,如意斋一眨眼睛,竖起手指压住嘴唇,拉过悟醒尘,躲进了身后的柜子里。柜门没关好,露着一条缝。一道光嵌在如意斋身上。悟醒尘问道:“为什么要躲起来?”
  这当口,外头响起了阵脚步声,如意斋挤着眼睛从门缝往外看:“擅闯民宅听说过吗?”
  悟醒尘挨近了如意斋,跟着看出去,如意斋嗅了嗅鼻子,扭头上下打量悟醒尘一番,视线锁定在了他胸口的那一小束野花上,凑近了去闻,使劲闻,往上闻,闻到了悟醒尘的肩上,继续闻,闻着悟醒尘的脖子。如意斋的脸靠在了悟醒尘的脸边,他又叮嘱悟醒尘:“别动啊。”
  悟醒尘说:“有些痒。”
  如意斋的头发不时擦过他的鼻子。
  如意斋闻言,把头发全撩到右肩搁着,伸出右手绕过悟醒尘的肩膀,勾在他的脖子上。开门的声音响了起来,接着是一串脚步声。悟醒尘试着往外看,可他的视野被如意斋的手臂挡得严严实实的。如意斋在他身后摸索着。悟醒尘轻轻说:“你在找什么?”
  如意斋捂住了他的嘴,悟醒尘说不出话来了,呼吸间净是甜味,他的嘴里也好甜,像吃了颗花香味的糖。如意斋的手很冷。
  那脚步声离柜子很近了,如意斋缩回了手,他的手里多了个小纸包,他看了看,就把它塞进了口袋。悟醒尘这下能从门缝里看见外头了,一个男孩儿正把抱着的一叠白衣服放在靠近他们藏身的这只柜子前的一张单人床上。男孩儿放下衣服后就出去了。悟醒尘要从柜子里出去,如意斋拽住他,悟醒尘仔细听了听,又是一串脚步声,比先前那孩子的脚步声重很多。悟醒尘说:“大门是开着的,不算擅闯。”
  如意斋说:“主人同意你进来了吗?“
  “主人没有锁门!”
  如意斋说:“警务处也不锁门,你怎么不去警务处随便乱逛?”
  悟醒尘极力压低声音:“这是偷换概念,这怎么一样?”
  如意斋看了看他,道:“你的问号原来和感叹号一样讨人厌。”
  悟醒尘想争辩,如意斋又捂住了他的嘴,有人进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这次真的很近,一道黑影扑到了柜子上,那沉重的脚步声停下了。如意斋脸上的光不见了。悟醒尘只能勉强看到他的轮廓,他的黑头发在黑暗中像一方黑色的纱巾,盖在他身上。悟醒尘忽然想起博物馆里的一尊吉祥天石像。那石像就头顶着一方黑纱,石像的样貌看不清了,身上的服饰也被腐蚀了,层层色彩几乎都剥落了——唯有那黑色的头纱和一截白色的脚踝幸存了下来。石像盘着一条腿坐着。根据鉴定结果,石像的另外一条腿是在轻点莲花池。
  如意斋轻轻问悟醒尘:“戒指是你的传家宝?”
  悟醒尘摇了摇头。
  如意斋又问:“定情信物?”
  悟醒尘点头。
  “你爱他?”
  尽管嘴巴被捂住,可悟醒尘还是毫不迟疑地回答了:“是的,当然。”
  悟醒尘听到了更重的脚步声。踏踏,踏踏,门外的黑影没有动。踏踏,踏踏。脚步声还在响。悟醒尘这才发现,他听到的不是脚步声,是心跳。很沉。竟然又沉又快。
  如意斋的嘴唇凑到了他嘴边。
  悟醒尘一把推开了如意斋,身体因而失衡,跌出柜子,摔在了床上,摔得不轻,等他坐起来,平复了心跳和呼吸一看,滕荣正站在柜子前看他,如意斋施施然从柜子里走了出来。
  悟醒尘忙道:“一场误会。”
  如意斋垂下眼睛,垂下头,幽声说:“是啊,一场误会。”
  他叹息着往门口走去,拖着他的影子,他的影子瘦瘦长长一道,在地板上游动。滕荣点了点头,也说:“嗯,一场误会。”
  悟醒尘解释说:“他拿了博物馆里的放大镜,博物馆的展品恕不外借。”
  如意斋抬起手在眼睛边上放了放,取下右手的戒指,扔到悟醒尘坐着的床上,转过身去,说:“要取回的是这个对戒吧,原来是别人的东西,早知道就不要了。”
  悟醒尘头痛得厉害,如意斋已经走到门口了,轻轻问道:“请问告别仪式怎么去呢?”
  他说“请”,悟醒尘有种反胃的感觉,手脚发僵,浑身不舒服。他想他也得预约个医生,得看看刚才那一摔是不是把身体哪个脆弱的部分摔坏了,以至于他从上到下,从头到脚,说不出的难受。
  滕荣回道:“就在院子里的花房。”
  如意斋的影子跟着他游出了房间。
  滕荣问悟醒尘:“你们是来参加告别仪式的么?有心了。”
  悟醒尘说:“您误会了,真的是来取回失物的。”他伸进裤子口袋摸了摸,空的,他摸遍身上所有口袋,都是空的。
  放大镜又不见了!
  悟醒尘抬起手搓了搓眉心,滕荣又拍了拍他的肩,悟醒尘更不舒服了,除了反胃,呼吸还很不顺畅,满脑子只想赶紧从滕荣眼前消失,可一时间又找不到什么好的借口告辞脱身。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接着,一个女孩儿轻悄悄地问:“听说这儿有帮手能去隔壁帮忙打扫?”
  滕荣说:“去楼下问问吧。”
  悟醒尘看了眼,一个系着白围裙,包着白头巾的女孩儿站在门边,女孩儿的脸很白,脸上长满红色的斑斑点点。悟醒尘脱下了外套,卷起衣袖,说:“缺帮手吗?”
  女孩儿看看滕荣,滕荣点了点头,女孩儿说:“那请这边走。”
  隔壁房间确实很需要打扫,地上,墙上都是颜料,两扇窗户下面堆着些木板。女孩儿递给悟醒尘一块抹布,悟醒尘递了张名片,说:“悟醒尘,地球博物馆鉴定科科员。”
  女孩儿看看他,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接过名片,和他握了握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这里的大家都没有名片。”
  悟醒尘道:“那怎么称呼?”
  女孩儿说:“很多人都没有名字,”她微笑,“你知道吗,人类一开始的时候都是没有名字的。”
  悟醒尘说:“这里确实保持着比较传统的生活方式。”
  女孩儿看着悟醒尘的名片,说:“你是滕誉在地球上认识的朋友吗?”
  悟醒尘说:“听滕荣先生提起过他,”他补充,“好几次。”
  女孩儿问道:“第一次来这里?”
  悟醒尘点了点头。
  “觉得怎么样?”
  悟醒尘笑了笑:“比较陌生的生活方式。”
  女孩儿笑着说:“在上界通灵的漂流飞船里没有百分之百实现的生活方式在这里实现了。”
  女孩儿跪在地上,看着悟醒尘:“你相信转世轮回吗?”


第14章 1。2。4
  悟醒尘说:“有一些宗教确实有这样的信仰。”
  女孩儿说:“并非只有宗教成员才有这样的信仰,“她收起了名片,拿起地上的一块抹布,在一只装水装了半满的铁皮桶里浸湿了,捞起来,在地板上一块儿沾染了红色颜料的地方来回擦洗,一绺头发从她的头巾里掉了出来,挂在前额,女孩儿又说,“并非只有宗教成员才能有信仰,没有宗教的人也可以有信仰,人们可以不属于任何一个团体而信仰着一些东西。”
  悟醒尘听着她说话,学着她,浸湿抹布,对付起了地板上另一处遭了红色颜料殃的地方。那水桶里的水冰凉,颜料顽固,悟醒尘擦了没几下,一双手就通红了。
  女孩儿的手也很红,擦洗地板的动作始终维持在一个频率,效率很高,一分钟后,她抹布下的那块颜料颜色就淡了许多。悟醒尘瞥了眼,女孩儿直起身,用手背擦了擦额头,说:“你会怎么形容这块颜料现在的颜色?”
  悟醒尘说:“淡了的红色。”
  女孩儿笑了,笑容和善,说:“对于你们新人类,一些概念完全是不可想象和不可思议的,比如没有宗教的人也可以有信仰,比如这样的颜色可以称为……”
  悟醒尘看着女孩儿,她和如意斋一样,嘴里也会吐出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词来。女孩儿用手指蘸了点水,在地板上写字,写一个,抬眼看悟醒尘一下。她看一眼,悟醒尘点一下头。
  朱。这个字悟醒尘认识。
  红。这个字他也认识。
  女孩儿说:“朱红,这是一个词,一个形容词,形容这种颜色。”
  这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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