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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部分

粉黛-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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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柏奚不以为意:“嗯,看你的整体造型,好像走的是浪荡公子风,也许妆容里面可以找一点呼应。”
  程平终于看清了李柏奚在捣鼓什么。他居然在对镜涂口红。
  饶是程平此刻心里一团乱麻,也不由得分出了一点精力负责迷惑。
  李柏奚专心致志地在自己唇上涂了一层娇艳欲滴的正红,回过头来,盯着程平看了几秒:“我们来试试看吧。”
  尾音消失在程平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中。
  李柏奚从半侧面欺近,琐碎的长发覆盖到了他脸上,遮蔽了视野。
  一片昏黑凌乱之中,只有彼此的呼吸和对方发间散漫的冷香。
  长达一世纪的几秒钟蹒跚着过去了。
  终于,李柏奚放开了他,低头欣赏他唇上那道半出框的艳红印迹,末了勾了勾唇角,满意地说:“这就好多了。^1
  程平:“……”
  程平:“…………”
  李柏奚对着这尊长得很像程平的石雕,耐心等待它孵化。
  良久,石雕终于裂了一道口子:“你……”
  岂料就在这时,有人敲了敲车窗。
  新化妆师站在车外,苦着脸说:“程哥,杂志方催你了。”
  隔着玻璃,她看不见里面的景象。车内静默了一会儿,就在她再次开口之前,程平推门而出,面无表情道:“谢谢。”
  新化妆师的第一反应是去看程平的脸,想观摩学习李柏奚改的妆。
  这一眼就发现了那鲜艳的唇印。
  唇印的位置与他的双唇并不完美重叠,而是有一个微妙的偏移。一边唇角缺色,另一边却延伸出一抹风流的殷红,似是刚刚采撷过佳人芳泽,从她朱唇上借来的活色。
  唇印成了整套妆容的点睛之笔,配上程平这身穿搭,一个浪荡公子哥儿的形象顿时鲜明起来。
  新化妆师啧啧称奇,再去研究那唇印的形状和纹理,越看越觉得以假乱真。
  程平已经走向了拍摄地,化妆师落在后面,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想,猛地扭头去看李柏奚。
  李柏奚也跟着下了车,唇上和刚来时一样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抹。
  化妆师:“那个,李老师……”
  李柏奚:“?”
  化妆师:“就是,那个吻痕妆,您是怎么……”
  李柏奚微笑道:“技术。”
  这一天的拍摄,程平全程魂不守舍。
  扮相明明风流倜傥,整个人却活像一只提线木偶,四肢僵硬地任凭摄影师摆布。
  然而奇妙的是,他那微醺一般泛红的脸庞、那满腹心事的复杂表情,却凑巧中和了扮相的浪荡,让他显得非但不油腻,反而深情款款,像个情窦初开的罗密欧。
  杂志方相当满意,根本没注意到程平的目光在往哪儿瞥。
  ——李柏奚大剌剌地混在程平的团队中,双手插兜站在一旁,围观得理直气壮。
  经纪人不是瞎子,单看那一个唇印就已经拉响了十级警报。
  此刻现场暗流涌动、呼之欲出,经纪人站在他俩之间,感觉自己站在滔滔洪水的浪口,被冲打得东倒西歪。
  如果团队探究的目光能化为实体,李柏奚已经被扎成了刺猬。
  他从兜里抽出手来,迎着这些目光站得愈发亭亭玉立,顶天立地一织女。
  经纪人:“……”
  李柏奚亲上程平嘴唇的那一瞬间,就知道自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那时心情极为愉悦,甚至有种起死回生之感。仿佛那抹充满灵性的颜色不是他染给程平的,而是程平渡给他的。
  所有人——甚至很可能包括程平——都以为他今天的改妆蓄谋已久。只有他自己知道,唇印落下时,他的惊异并不比对方少。
  那是一次即兴发挥。
  他竟然可以即兴发挥了。
  虽然依旧是半命题作文,虽然是在别人化好的基础上。但是这一次,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某种灵光。
  李柏奚望着镜头前双唇殷红的程平,像一个发了宏愿的工匠望着自己凿出的神像。
  蠢笨的匠人不会参禅、不会开悟,只是日复一日地凿石头。神从石中重塑金身,对他微微一笑,他便立地飞升,荣登极乐。
  拍摄一结束,经纪人立即说:“他们拍太久了,我们现在就得去赶飞机了。李老师,再会。”
  李柏奚过两天在纽约还有工作,只能告别。
  经纪人:“小程,快上车。”
  程平又瞥一眼李柏奚,脚步迟疑。
  在团队的催促下,他朝车子走了几步,猛地一回身:“等我一分钟。”
  不等其他人阻拦,他脱队冲到李柏奚面前:“我们说几句话。”言毕不由分说地拉住对方,朝没人的地方走去。
  李柏奚自然不会反对,顺着他的意思走。
  程平走到无人处,一只手闪电般揪住李柏奚的衣襟,咬牙问:“刚才那算什么?”
  李柏奚:“……”
  程平双目微瞪,一副“你敢说是为了工作我就当场揍烂你的脸”的表情。
  李柏奚想:……好辣哦。
  让人很难想象他的嘴唇会那么软。
  李柏奚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口中却没腔没调地反问:“你觉得算什么?”
  程平一顿,眼里快要喷出火来:“你想找个人玩玩?”
  李柏奚愣了愣。他猜到程平对自己的认真程度有些质疑,却没料到对方会想成这样。
  李柏奚终于收起了笑意,正色道:“不是。”
  程平死盯着他的脸,暂时没看出什么破绽。
  远处等候的车子鸣了一声笛。
  李柏奚听见了,说:“你先去赶飞机,我们手机上联系。”
  程平一步三回头地上了车。
  李柏奚跟在后面缓步走了一段,目送着那辆车远去。兜里的手机一震,程平已经发来一条信息:“?”
  李柏奚边走边回:“?”
  车里,程平一看这回复,脸都黑了。
  经纪人看他的表情像是刚吵架,实在搞不懂他俩到底在玩什么花样:“小程,之前我说过要跟你谈的事情……”
  程平暴躁道:“现在别跟我说话。”
  他正在大力戳键盘:“?????????”
  他瞪着手机等了半分钟,李柏奚终于又发来一句:“是不是太唐突了?”
  程平:“是。”
  李柏奚低笑出声。
  他走在回酒店的路上,朝街角望了一眼,瞧见一张百老汇音乐剧的海报,便仿着舞台腔敲下台词:“虽然是以冒犯为开端,但我还想问问,可否准许我追求您?”
  程平的脸色变换之丰富,已经达到了川剧级别。
  程平很久很久都没有回复。
  李柏奚耐心地等待着。
  他觉得自己冷静到近乎卑劣,唯有握住手机的力度太大,指节在微微发颤。
  在等待期间,李柏奚一路回到了酒店房间。他坐到电脑桌前,四下环顾,最后从抽屉里翻出了酒店为客人准备的纸笔。
  他提起笔来,思绪完全放空,任由笔尖凭着自身的意志在纸上游走。
  这张稿子即将画完时,摆在一旁的手机终于亮了屏。
  程平发来一个字:“好。”
  李柏奚丢开笔拿起手机,猜不到对方此刻的表情,于是又问了一句:“到机场了?该登机了吧?”
  程平没再回复,似乎已经关机。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程平几乎没睡着过。
  一落地他就打开手机,李柏奚的消息已经等着他了:“到家了说一声。”
  半小时前发来的。
  程平看了一眼时间,此时是国内的傍晚,纽约的清晨。
  程平:“你这么早起?”
  李柏奚:“定了闹钟。”
  程平拒绝了团队聚餐的邀请,自己赶回住所,冲了个澡,跑到电脑前发出了一个视频邀请。
  那头很快接通,李柏奚坐在酒店房间里,显然也刚出浴,素面朝天,头发还散着水汽。素颜的李柏奚比化妆时略显男相,但看着年纪却轻了几岁。
  两个人隔着太平洋四目相对,各自觉得这一刻亦幻亦真,都不知该做什么开场白。
  最后还是李柏奚首先开了口:“想好要接什么戏了吗?”
  程平:“……”
  这也太公事公办了。
  程平其实憋了一肚子的问题,都是在飞机上捋出来的。比如: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是怎么从电竞粉变成现在这样?你还没存别的心思时,为何就能对一个人那么好?你真的清楚那种喜欢和这种喜欢的界限吗?
  但直到面对李柏奚,他才发现自己一句都问不出口。
  因为——这也是在飞机上慢慢捋清的——他觉得李柏奚并不想听问题,而他自己并不想听答案。
  程平:“还没想好呢,目前没收到什么好本子。”
  李伯奚:“我做了一点设想。”
  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李柏奚对着镜头亮出一叠素描画稿:“你看,古装你已经演过了,但上次是配角,以后不妨再挑战一次,这种书生扮相就很适合你。民国装也不错……趁着年轻你还可以试试校园题材,再过几年就不像啦。不过校园扮相就没我什么用武之地了。”
  程平对着那叠稿纸,委实噎住了。
  李柏奚:“怎么?”
  程平:“没什么。后面几张是啥?”
  李柏奚:“乱涂的,可行性不高。”
  程平:“我想看。”
  李柏奚颇为恶劣地笑了笑,翻出来展示给他:“宫廷晚礼裙,想不想试试啊?我家真有库存。”
  程平:“……”
  程平嘴角抽搐:“你现在特像个小女孩,在给洋娃娃换衣服。”
  然而,他看着那一张张速写中,正面侧面、抬头低头、或颦或笑的自己,却又觉得那些问题不必强求答案了。
  他自己对自己的脸都未必有这么熟悉。
  “把我画得太好看,都不像了。”他状似嫌弃地低声说。
  李柏奚又回答了一次:“你就长这样啊。”
  他们不着边际地聊了很久,久到程平对着镜头吃完了晚餐和夜宵,李柏奚则解决了午餐。
  在程平的追问下,李柏奚讲了自己那对奇葩父母的几件奇葩事迹,程平笑得直抖。李柏奚又不着痕迹地问起程平的家庭。
  程平:“很普通。”
  李柏奚:“普通家庭,能培养出一个考上电影学院又辍学打电竞的孩子?”
  他意在事先打探清楚,方便日后攻略程平的家人。
  岂料程平说起这事面色冷淡:“真的很普通,条件也一般。只是我从小不是读书的料,而他们却还望子成龙罢了。”
  程平念书那会儿,桀骜不驯外加贪玩,时常翘课打游戏,成绩一直平平。他父母发现他完全没有考上名校的希望,只得另谋出路。
  他长得好看,小学时被人拉去拍过一个广告。父母由此得到灵感,拼命送他去学各种形体和才艺课,盼着他能进电影学院。
  程平那时讨厌一切课程,被逼得越紧就越叛逆,抓住一切机会打游戏。说来也是天意,他从未在其他方面展露出什么过人天赋,打游戏却是天纵奇才,初中便被某俱乐部看上,邀请他暑期去青训营试试。
  程平家境相当一般,父母为了支付他的各种昂贵课程,已经焦头烂额。于是他编出一个学校组织的免费夏令营,成功骗过父母,溜去那个青训营待了一整个暑假。
  他在各项训练里如鱼得水,第一次体验了名列前茅的感觉。
  然而暑期即将结束时,父母终于发觉真相,找上门来,当着队友的面将他拖了回去,险些打断他的腿。
  李柏奚:“不是,你跟他们解释了电竞是正当行业吗?”
  程平:“解释了,但他们只相信自己的安排。他们砸锅卖铁也要为我托关系、找机会,把我塞进各种剧组打酱油。我看他们实在辛苦……”
  李柏奚:“就顺了他们的意?”
  程平看他一眼,闷闷地低下头:“也不是,主要是我那时心里有愧。我察觉了自己的取向。”
  李柏奚:“……”
  自觉无法面对父母的少年,只能通过顺应他们心意的方式略作弥补。他放弃了游戏,努力通过了各项考核,然后在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鼓起勇气向父母出柜了。
  李柏奚:“然后呢?”
  程平沉默了一下,耸耸肩:“然后,就不怎么往来了。”
  李柏奚:“???”
  程平的父母花了一段时间,被迫认清了事实:他这毛病无药可救。于是他们慢慢地断了与他的联系。
  程平想不明白,颓废了一段日子。他发泄的方式还是打游戏。
  当初的俱乐部还记得他,恰好经历换血,便问他还有没有兴趣。
  他这次倒是好好征求了父母的意见。然而父母一反之前苦口婆心的态度,要多随便有多随便,只说:“你大了,自己拿主意吧,别饿死就行。”
  他那时才知道,母亲已经怀了个弟弟,几个月了。
  他们甚至没有通知他。
  这么多年,程平压抑着自己的性子,默默服从着父母的安排,只因为他们的出发点是爱他。然而那些满是血泪的浓烈的爱,只靠一次出柜就转了向。
  现在他们爱他的弟弟,爱得还是那么砸锅卖铁、恩重如山。
  程平:“他现在好像是上小学了吧,要上各种提高班,要钱。我定期汇钱给他们。”
  李柏奚:“……见过弟弟吗?”
  程平:“见过一两次。”
  饶是李柏奚稳如老狗,也花了点时间酝酿措辞:“嗯,我们挺像的……我也有差十几岁的弟弟妹妹,连名字都记不清。我决定改行时,父母也很无所谓。”
  程平:“因为他们爱你。昨天在餐厅,屠女士替你出头时,我就知道了。”
  李柏奚无法反驳。
  他父母对他的放任,跟程平的父母是不一样的性质。
  哪怕他的人生选择全在打他们的脸,他们也并不生气,反而尽量给他助力。这其中多少有愧疚的成分,但关爱也是实实在在的。
  李柏奚不知该如何安慰程平,只能转移话题:“顺便一提,屠女士也很关爱你。”
  程平:“……”
  程平仿佛遭雷劈了:“她知道……?”
  李柏奚忙道:“我可什么也没说,她自己看出来的。”
  程平石化了。
  李柏奚等了片刻:“也不必这么大反应……迟早都要认识的……”
  程平缓缓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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