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错觉-第6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而有些人,明明同样被神给予了出生在这世上的权力,却没有被给予在此生存的能力。
在高中的时候,云在野听过这样一个故事,一个真实发生的,在这个时代里无法被抹去的故事。
那个坐在他后桌的女生,在某一天的晚自习上,开口告诉他——
“我老家那边有个外甥,说是外甥其实还比我大两岁。他出生的时候就是难产,差点就被放弃了。后来他刚刚一岁的时候,我的嫂子就得了乳腺癌,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期,没多久就去世了。嫂子去世之后,我哥就整天夜不归宿,在我们老家那种穷乡僻壤的地方,他没多久就跟着一群不三不四的人沾上了赌博。”
“那个男孩子很小就被丢给了爷爷奶奶,从小跟着爷爷奶奶放羊、种地……我第一次回老家的时候,你知道我在哪里见到他的吗?在鸡圈里面,他就那样和一群小鸡,被关在笼子里。因为他太小太调皮了,爷爷奶奶要下地去劳作,怕放他一个人在家里不安全。”
“后来他的爷爷也去世了,因为尿毒症。回老家参加葬礼的时候,我又一次见到他,后来和他聊天的时候我问他为什么不上学。他笑了一下告诉我,不是不想上学,是家里没钱让他上学。那一笑在我心里留了好久,以至于我每每想要放弃时,都觉得我自己不配放弃。”
“我那个哥,后来因为赌博和偷窃进了三次监狱,可是每次都不知悔改,出来后还是会重操旧业,弄的家里鸡犬不宁一贫如洗。那个男孩子全靠奶奶在工地上帮人做饭挣来的一些钱养活着,家里就剩祖孙两人相依为命。”
“但是这个男孩子虽然没上过学,却很懂事,当他刚能干点活去帮奶奶分担一些的时候,他就跑去工地上帮人干活,从抱砖滤沙到砌墙抹灰,只要他能做的,他都抢着做。”
“云在野你知道吗,我以为人最苦最难的生活也不过如此了。结果某一天我回家的时候,我爸告诉我老家那边来电话了,说我那个小外甥在工地干活的时候从三层楼高的手脚架上摔了下去,成了植物人。”
“刚好是临近假期,我爸就带着我回了老家。去看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出了院回到家里。你知道吗,那是冬天,大西北的冬天。就在那么一个小破房子里,没有暖气没有炉子,就在床旁边放着一个火盆,床上躺着不省人事的孙子,旁边坐着一言不发的奶奶。”
“我都没敢多看,就一眼,云在野就一眼,我就跑出来回到车上了,我深知我再多待一秒,都可能哭出声来。后来我爸出来了,刚一上车他的奶奶便追了出来,一边哭一边拍着车窗……”
☆、第108章
五百块钱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朴实一些,那大概是半个月的生活费,大概是两三件衣服的价格,大概是一次朋友聚餐的花销;奢侈一些,那大概是一顿晚餐的价格,大概是一次美发的费用,大概连你的一双球鞋都买不起。
但是那个女生红着眼眶告诉云在野,五百块钱对于那个家庭来说意味着什么。
“直到她抓着那皱皱巴巴的五百块钱跑出来的时候,我才注意到她是一个小脚女人。她拍着车窗要我爸下去,拉着我爸的胳膊泣不成声,差一点就要哭晕过去。我就坐在车里,隔着一层玻璃看着,看着仿佛拿到了几百万一样感激不已的大妈,看着突然间就红了眼眶的我爸。”
“后来听我奶奶说,那五百块钱被她精打细算的用了很久,并且小心翼翼偷偷摸摸,生怕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赌博输了跑回家来要钱,把那祖孙俩赖以生存的全部家当洗劫一空……”
那是第一次,云在野清清楚楚的意识到,生而并不平等,因为有些人仅仅是想活着,就已经拼尽了全力。
他们在这个充满苦难的世界里努力乐观着,努力去寻找一丝光亮和温暖。他们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没有什么宏伟的理想,他们最大最大的心愿,就是活着。
只要能活着,就已经足够好了。
第一次是这个故事,第二次是佳佳的故事。
尽管世人各有各的苦衷,各有各的艰难,可这两者的故事归根结底又有什么分别呢?
明明世人爱神,可神却不能平等的去爱每个人。
佳佳的母亲错了吗?
云在野不知道,他只知道,佳佳的母亲太想活下去了,不论以怎样的方式,只要活下去。
胡思乱想了好一会,手机的震动把云在野的思绪又重新拉回了眼前的这个空间。
看了眼手机,是林贤的信息——
“过来二号咨询室吧,时间快到了,我们准备一下。”
整理了一下桌面后,云在野拿着笔记本推开了二号咨询室的门。
温和的光线,轻柔的音乐,舒适的沙发,清新的空气……在两人用心的准备之下,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让人心生向往,不愿离去。
可是……九点十分了,佳佳还没有来。
云在野看了看腕表,脸上有些焦急的神色。林贤拍了拍云在野的肩膀,“没关系,可能有什么事耽搁了,我们再等等。”
好,再等等,已经迟到半个小时了,佳佳的身影还没有出现。
这期间林贤一直在试图联系佳佳的母亲,可是电话始终处在无人接听的状态。
“我去楼下看看。”云在野站起身,把笔记本放在一旁的茶几上,起身离开了咨询室。
就在云在野刚刚乘坐楼梯到达一楼的时候,林贤打给佳佳母亲的电话终于被接通。
电话那头先是一片乱糟糟的吵闹声,而后才出现了佳佳母亲带着哭腔的声音。
“你好佳佳妈妈,我想问一下佳佳今天怎么没有过来咨询中心?”
“林医生,佳佳……自杀了……”
云在野已经忘了林贤是怎么打电话告诉他这个消息的,也忘了自己是怎么疯了一般按着喇叭开车跑到了殡仪馆的。后来回想起来,他只记得那天的阳光特别明媚,明媚到刺痛了他的双眼……
赶到殡仪馆的时候,佳佳的尸体已经被送去了火化间,云在野没有来得及再见她一次,她就已经潇洒的挥手和这个世界说了再见。
看着大厅中间的照片,云在野突然出神的想到,这大概是佳佳这短暂的一生中,第一次被他人这样的重视,第一次举行这般隆重的仪式。
后来,云在野又恍恍惚惚的开车回到了公司。之后所有人提起那一天,都记得云在野把自己一个人锁在办公室里,直至安保人员要清楼关闭,他才神色颓然的从办公室走了出来。
他想不通,为什么佳佳的死亡来得这么突然。他想不通,明明那么乐观宽容的一个小女孩,都能够笑着说原谅那些伤害她的人,却又为什么如此轻易的结束了自己生命。他想不通事情明明还没有糟糕的那种地步,明明两人说好要不放弃要努力尝试,为什么她就突然投了降。
明明事情已经有了更好的解决办法,明明父亲已经同意收养佳佳,明明自己已经找到了一条合适的解决思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晚了一步?
戚风遥很着急,因为云在野失踪了。
发给他的信息全都石沉大海,打给他的电话都被提示关机。公司的大门已经关了,叔叔阿姨说云在野没有回家,莫寻说酒吧里没有云在野的身影,孟远也说叶子轩他们都联系不上云在野……
一个大活人,突然就消失了。
走出公司大门,云在野恍恍惚惚的向一个方向走去,完全是没有思考和目标的下意识,以至于都忘记了开走被自己停在地下场的车。
今天的街道真安静啊……来来往往的行人脸上神色各异,却都听不到他们嬉笑怒骂的声音;在马路上飞驰而过的汽车一路踩着油门,真奇怪,明明刚刚那么危险为什么却没有鸣笛;连同偶尔从香樟树上飞过的小鸟,也一反常态的没有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是因为他们也知道今天有一个叫做佳佳的女孩子离开了,所以默不作声的在怀念她吗?
大脑里的思绪乱作一团,仿佛有一只顽皮的小猫躲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里,把一团毛线球拉扯的四下乱散。
当被眼前的一幢居民楼挡住去路时,云在野总算停下了他那跌跌撞撞的脚步。
他抬起头费力的眨了眨眼睛,企图将眼前的光景看的再真切些——
这是哪里?
好像有一些眼熟……
没了去处的云在野,全然不顾及自己身上穿着的那套GIANFRANCO FERRE的高定西装,提了提裤脚,云在野扶着一旁的护栏渐渐弯下身来,最后毫无形象的坐在花圃旁边的围栏上。
今天发生的事情,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即便是在第一次咨询时佳佳填写的量表看来,她也没有自杀倾向,可怎么就这么突然呢……
从烈日当空到夕阳西下,从无边黑暗到明月高悬,戚风遥几乎问遍了身边所有的人,找遍了所有云在野可能会去的地方,但是都没有看到云在野的身影。
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了,今天……
今天?
戚风遥一直奔跑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他站在原地,开始试着回想云在野前一天和自己的对话——
“要回去准备资料……”
“我还挺紧张的……”
“明天早上是佳佳的咨询……”
佳佳!对,是佳佳!
一定是这里出了问题,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云在野干脆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了无音讯呢?
太累了,整整一天戚风遥都在漫无目的地奔波寻找,可是没有任何意义。
他想回家了。
迈着沉重的步伐,戚风遥走到了自家楼下。
不远处的路灯下,有一个看不清脸的人坐在花坛旁边。他低着头把脸埋进手心里面,后背瘦削的肩胛骨把西装撑起了几道褶皱。
有些眼熟。
戚风遥放轻自己的脚步,慢慢走了过去,越靠近一点,他的心跳便越加快一些。
是他吗?会是他吗?
是他!
下一秒,戚风遥立刻抬手将人揽入自己的怀里,过分用力的手臂甚至微微有些发抖。
“你怎么在这里呢……我找了你好久,都找不到你……我好担心你出什么事,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一声……”
突如其来的温暖,让云在野本来混混沌沌的大脑稍稍清醒了些许。
他抬了抬头,将自己的脑袋从眼前这个人的臂弯中挣脱出来。
你是谁?为什么抱着我?你在说什么?
眯了眯眼,云在野总算借着这昏黄的灯光看清眼前人的面孔。一瞬间,云在野仿佛突然从一片混沌深海中挣扎出来,如同一个即将溺水身亡的人在千钧一发至极抓住了一根系在岸边的长绳……
莫大的安全感在此时将云在野层层包裹起来,他重新将脑袋埋回戚风遥的胸前,两只手缠绕着攀上戚风遥的肩头。
“真好,你来了……”
“嗯,别怕,我来了。”
这是第一次,戚风遥如此清晰的感知到怀中这个看上去坚不可摧无所不能的人,原来也有着如此脆弱的一面。
原来再强大再坚强的人,也有卸下盔甲需要被人保护的一天。
他突然感谢今晚不怎么明亮的月光,感谢楼下这方平时有些碍事的花坛,感谢路边这盏有些污渍的昏黄路灯,感谢在今天结束之前,云在野来到这里等他。
戚风遥抬手拍了拍云在野的后背,微微弯腰附在云在野的耳侧,喃喃开口道,“跟我走,我带你回家。”
☆、第109章
直到略带些凉意的水流从花洒里喷出,打湿了云在野的发丝和身体时,云在野才完完全全的挣脱开今天一直在脑海里盘旋不去的糟糕画面。
该清醒了。
“咚咚咚”,戚风遥敲了敲浴室门,开口问道,“在野你结束了吗?我帮你把衣服带进来?”
“好。”
站在洗面池前,云在野看着镜子里自己模糊不清的面孔,用毛巾一点一点的擦去身上的水渍。
“好些了吗?”
戚风遥推开门走了进来,将睡袍披在云在野的身上,两手绕过云在野的腰腹,把睡袍的腰带系了起来。
云在野点了点头,“好多了,我们出去吧。”
回到客厅后,云在野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无数条信息和未接来电的信息争先恐后的闯进云在野的视线中,好一会的震动让云在野的手指都有些发麻。
把重要的几条消息一一回复之后,云在野将手机开了静音丢在一旁的沙发上。刹那间,客厅又恢复了一片安静。
戚风遥端着一杯温热的蜂蜜水缓步走了过来,放在云在野面前,“喝点水,跟我讲讲今天怎么了?”
云在野把杯子拿在手里转了三圈,终究是没有喝一口。良久,云在野微微抬起头看向了戚风遥。
“风遥,我太失败了……佳佳自杀了……”
闻言,戚风遥顿时愣在了原地,四肢好像都僵硬了,大脑也没有办法思考。
好一会,戚风遥才轻轻开口道,“……自杀了?为什么?”
“我不知道。”云在野摇了摇头,“我接到消息的时候佳佳已经被送去殡仪馆了,当时情况太混乱了,我好像只记得佳佳的妈妈说……说佳佳的继父好像提出要把佳佳送去福利院……”
“这……是暂时提出的,还是已经决定了?”
“风遥,重点不在这。”云在野摇了摇头,将脑袋埋进手掌中,“不论当时是怎样的情况,结果都已经是改变不了的了。”
“我曾经一度觉得,其实这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我甚至已经和我父亲达成一致,准备收养佳佳。从某个角度来讲,如果这件事真的发生了,那么对于我来说,确实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可是风遥,原来一直错的都是我……我们一直强调,给每一个平等的表达权力,可是我们从来没有给自己一个去倾听他人表达的义务。”
是的,很多时候我们都是这样。我们摆出一副好像众生平等实则高高在上的样子,用并不能感受到当事人万分之一痛苦的状态,开口与当事人侃侃而谈,一边劝他要大胆表达,一边劝他要大度放下。
其实呢?
很大一部分人只是随口听过,然后将自己的看法与选择长篇大论的昭告天下,仿佛生怕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