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灯微火-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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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再景脸皮薄，虽然才六点多，可路上多的是去上班的行人，那些目光看得他想把自己脸遮住。
终于到了超市，他把车子停好锁上，转身看到林可蹲下往商场门口常驻的一个乞丐的塑料碗里放零钱。
林可经常干这种事儿，那残疾的乞丐都认识他了，一见到他那头就往地上磕。那老乞丐头磕地不体面，却叫林可日复一日的心肠软。
超市每天是五六个收银员一起工作，不固定位置。
陆再景这天和林可离得很远，等他听动静不对跑去看的时候，林可已经吓得抱着头蹲在收银台下面了。
青色眉毛涂着桃色口红的老阿姨，拿着手里的拖把往林可头上招呼。
陆再景劈手夺下拖把，那人还是不管不顾的在挥舞手臂伸着身子要用手打林可。陆再景拽着她胳膊就给她了一脚。
那女人众目睽睽之下被踹倒在地上，楞了一下就开始哭天抹泪，跟周围的人大叫着指着陆再景，说他们超市员工打人。有看热闹的已经拿出手里录视频了。
陆再景没管她，迅速绕去收银台后面蹲下看林可。
林可浑身都在抖，抱着头蹲在下面不出来，小声嘟囔着什么。
陆再景耳朵凑上去听，勉强听见林可说的是“别打我了求求你”那声音极无助又痛苦。陆再景以为是那女人把林可打狠了，可他摸着林可头检查了一下也没事，只是抱着头的手指有一点点破皮，不严重。
那边那女人还在骂着，保安来了，经理也来了，在和那女人道歉。
陆再景怎么说，林可都抱着头不愿意抬起脸，他急得跪在地上，双手支撑着地板，仰着脸看林可脸上是不是被那疯女人抓到了。还是看不到，他只好又爬起来蹲着，一个胳膊伸着抱着林可，一个胳膊挤进林可手的缝隙里去摸他脸。
没想到摸了一手液体，陆再景第一反应是血，赶忙抽出手一看——那液体是透明的。
林可在哭。
经理这时候走过来发话，呵斥他们快去和客人道歉。
陆再景火冒三丈，林可是什么人，你欺负他一下他都不一定会还手，更别说他会主动欺负谁，一看就是那女人没事找事。
他站起来就对着那女人破口大骂。说你拿这拖把打人把人打哭了怎么不说，不踹你一脚你他妈是不是还得照死里打？什么玩意儿，几十岁的人了没教养，没被打死活这么久也是幸运。
他发起火什么都不管，骂得那女人脸上也挂不住。她不坐地上假哭了，站起来掐着腰跟陆再景对骂。因为畏惧于陆再景面色不善和刚刚那一脚，倒是没敢上去动手。
她是不动手了，嘴里话说地格外难听还脏，完全激怒了陆再景，陆再景冲上去还想揍她，被两个保安死死拉住。
最后是经理赔笑说了一堆好话，又给了那女人一张购物卡，才把事情解决了。
陆再景抱住林可不断和他讲话，直到周围人没了耐心纷纷散去，林可才停下颤抖，红肿着眼睛，从收银台下面出来。
陆再景陪着林可坐在休息室。林可已经好多了，只是眼睛哭的红红的，还肿着。
他认识林可半年，林可从来都是脸上挂着笑的。陆再景这时候去回忆林可的笑容，发现记忆里全是会发光一样的笑脸。可现在，林可挤出个笑容安慰他，都好像费尽力气一般。
陆再景莫名地心里很不舒服，于是为了给林可一点支撑，又或者是想让心里突如其来的慌乱平静下来，他伸手握住了林可的手。
经理忙完了进来批评了一通，又是仗着自己的身份骂了两人一番。特别批评陆再景，说他不该踹人。
陆再景不服想反驳，被林可轻抚着后背安抚住，总算听下去了。
陆再景这才知道，原来是那女人拿着一种店里已经因为连接不稳定，暂时不支持的一种卡付款。如果是陆再景遇到这种事儿肯定很坚决的说不行，让她换卡了。偏偏她遇到的是林可，林可一听她要用这个，特意又从下面把那个机器找出来连接上，让她刷下试试。
最后付款是成功了，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支付了两次。一出超市门，那女人收到短信发现付款了两次就回来找林可要说法，林可刚要找出来机器检查，那女人忽然就拿着自己买的拖把打人，说他就是故意的。
林可道歉说自己确实不该拿不稳定的机器让客户刷卡，又说是自己不对，操作的时候可能是不小心点错了才会出事。说完又说陆再景年纪小冲动，平时干活很认真的。自己不干了不要紧，让陆再景留下吧。
陆再景听得生气，说就算不对也是自己不该打人，林可没错。
经理听了，叹口气，意外地摇着头说算了，不是你们的问题。他教育林可万一再遇到这事，不还手总会跑吧。又让陆再景引以为戒，下次别冲动了。
这工作对陆再景来说真无所谓，不让干了就去别的地方，但这工作对林可可能很重要。他没想到，经理居然会这么处理这件事。
林可站起来跟经理道歉，又是连声说谢谢。陆再景想起自己刚刚脸红脖子粗的，很不好意思，站起来摸摸鼻子，目送经理出去了。
第四章
晚上超市人多，两人从休息室出来又忙到十点才下班。
林可状态还是不好。陆再景把自行车骑得飞快，身后林可却毫无反应。
安慰人这种事情陆再景开不了口，太矫情了。他又隐隐然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蹲在收银台下面的林可，当时的状态更像是完全陷入了恐惧。
可他又不好意思开口问。
毕竟他和林可关系非要说的话也一般，好像全是靠林可觉得他比自己大一点就要照顾自己的责任感撑起来的。
到了他住的地方，他下来把车把交给林可。老旧的路灯不知道何时坏了，忽明忽灭。陆再景看着林可骑上车子转身要离开，没由来的有些心慌。
“明天出来吃火锅吧。”陆再景说。说完他又后悔了，只想着请林可吃好吃的，却忘了自己已经没钱了。
林可这时转头冲他笑了一下。“好啊。”
晚上陆再景抱着手机在床上翻来覆去。他把口袋里的钱点了一下，只有三十块钱了。三十块钱，够吃什么啊。可自己当好人，为了安慰人家邀请人家的，这时候说我没钱了不能请你吃饭了，对陆再景来说面子干脆就一丁点都不存在了。
可是没钱还要请客，意味着他得开口问朋友借钱了。
手指在豹子名字上放了半天，也做不好心理准备，谁让他前几天刚和豹子说完大话。
正犹豫着，来了电话，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手一抖就点开了。
“喂，陆再景。”
陆再景一下就听出来声音了，也听出来这位姑奶奶生着气这是要兴师问罪。
“是我。”
“厉害了陆再景，我特么半年没回来，回来才听说你离家出走体验生活去了。合着这半年你都瞒着我啊！”
陆再景连忙说不敢。“主要不是怕你担心嘛，大老远的你知道了又要瞎操心。”
那边女孩子还在生气，说他好的没学会，倒是学会离家出走了。马上就要高考，这时候折腾胆子真是大。
陆再景没解释，他理亏，知道她是关心自己，只是赔笑着说您可别气着您自个儿了。
女孩子又骂了他一会儿才叹口气说算了，不和他计较了。俩人瞎扯了一会儿，又问他什么时候能出来聚聚。
约了第二天中午在他们常吃的一家店见面，陆再景就把电话挂了。
刚挂了电话没几分钟，短信就进来了，银行账户转入五千。
“姐姐，这是干嘛呀？”陆再景发微信问她。
“听出你言语中透露着贫穷，赈灾呢。”
陆再景看着这句话，就能想象出闫雪一定是又心疼又无奈又生气，撇着嘴嘀嘀咕咕给他转账。他看着手机笑起来。
闫雪他俩从小是一起长大的，熟悉到什么程度呢，用闫雪的话来说，就是他撅起屁股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只是闫雪比他大两岁，现在在外地读书，学业忙，一年半载才回来一次。
翌日陆再景到了和闫雪约的地方，就见闫雪穿着一条粉紫色印花短裙站在门口踮着脚等他，闫雪肤白貌美又有气质，很是招眼。一看他来了，闫雪踩着高跟鞋扑上来给了他一个熊抱。
陆再景被她抱住，刚想伸手摸她头发，就被她迅速躲开，还瞪了陆再景一眼，说刚做的头发别给摸坏了。
她越这么说陆再景越手欠想摸，到吃完饭出了店门他都还在跃跃欲试。
“没钱了跟我说。”闫雪打掉他手。
“没事，我能养活自己。”陆再景在她面前一向不正经，嬉皮笑脸的。
半年都没问自己开口，闫雪也知道他有这个能力，可不读书怎么行。
“你啊，暑假结束就别闹了，回去上学吧。”闫雪走在前面说。
“你都啰嗦八百遍了。到时候再说吧。”
闫雪停下脚步皱着眉头看他：“是不是再雪那小丫头又欺负你了？”
陆再景顿了下，不肯承认。
一个大男人被小女孩欺负，怎么都没脸承认吧。可他确确实实，曾经被那个亲生妹妹气到夜里不争气地掉过眼泪，也在那个十岁小女孩身上感受到过最大的恶意。
下午陪闫雪逛了街买了些东西，等闫雪试衣服的时候他发短信给林可，问他什么时候下班。
过了很久林可才回复，说要晚上九点了。闫雪也约了人，五点多就走了，陆再景开始往住的方向溜达。
学校就在附近，他路过校门口，站着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高考刚结束，高三的学长学姐们进进出出，他就跟着混进去。
他学校是百年的老校，很有名，历届重本率都在全市名列前茅。多少家长挤破头想把学生送进来。他当年还是自己考进来的，够他吹一年。
这会儿高一高二都是上课时间，他没敢上楼，只四处逛了一下，就朝着校门走去了。好巧不巧，居然遇到了英语老师。
陆再景哪怕把脸捂住也来不及了，只好走过去说老师好。
英语老师是个年轻的女孩，高度近视，戴着厚厚的眼镜，一看见他就笑着问他是不是终于要回来读书了。
陆再景红着脸挠头，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老师重重叹气，说年纪这么小能干什么，回来好好读书才是正事。
又低着头听老师批评教育了一番，陆再景才不好意思地跟老师道别，踏出校门。
两个人约在林可家附近，由他选吃饭的地方。
林可已经换了衣服，推着他那辆两个人坐上就响得脑壳痛的自行车，看到陆再景就伸长手臂挥舞着叫他名字。
陆再景实在不想再骑那辆自行车了，说就在附近走走找家店好了。于是两人走了三条街，才总算找到一家是陆再景熟悉牌子的火锅店。他上学的时候和同学常去的。
两个人点了个鸳鸯锅，陆再景吃辣，林可吃番茄汤底。点好了食材，陆再景没再喝他最爱的可乐，点了两瓶啤酒。
陆再景吃辣很厉害，面不改色吃得很高兴，林可也想试试，夹了颗牛肉丸放在碗里吹凉了后，伸舌头舔了一下尝尝味道，皱着眉感觉了下还可以，就整个塞进嘴里了，没想到刚咬了一口，包心牛肉丸里面的热汤汁就把他舌头烫了一下，紧接着就是辣，太辣了。他满脸通红，眼泪都出来了，泪汪汪的嚼着。
陆再景看得好笑，笑了好几分钟才把啤酒倒给他。林可已经把丸子吞下去了，眼泪却还没下去，辣得直吐舌头，接过啤酒就咕咚咕咚喝光了。
陆再景没见过这么不能吃辣的人，又觉得确实和他这个人很相符。哪里相符呢，他想了一下又笑出声了。
哪儿有拿人和火锅汤底找相同之处的。
被辣到之后，林可就再也不肯尝了，任凭陆再景百般哄骗林可也不肯再吃。
不过过了一会儿，陆再景就发现了更好玩的事情。
林可喝醉了！
倒也不会真喝醉，只是有点晕。店里的啤酒杯很大，林可一口气喝完还是上头了，脸颊跟抹了胭脂一样。
最后他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去了趟厕所就回来眼神迷蒙的坐着发呆。陆再景稍微逗他一下，他就呵呵地笑不停。
吃完饭十点多，陆再景推车那辆自行车，让林可拉住后座，送他回家。
夜晚路上人不多，他一仰头便可以看到满天星斗，还有被灯光染上暖黄色的树叶，漂亮得像是一幅画。夜风吹散了白日的炎热，陆再景笑着回头去看林可。
林可头晕，走一段还会停下来发呆几秒，像是忘记自己在哪儿一样想一下，再继续跟着陆再景走。陆再景笑着推着自行车走着，不知怎么，希望这条路再长一些。
林可家住在一栋破旧小区里，他把自行车停在楼下问林可锁在哪里，林可摇头说不行，不能放下面，要被偷走了。
这破自行车谁要啊，陆再景刚想笑话他，话都没说出口就看他朝着一个楼梯口走去，只好推着车子跟上去。
一个人抬着自行车上了四楼，陆再景满头是汗。每一层都住了好几户人家，林可不停下来他也不敢停下来，怕林可回了家关上门他就找不到了。
气喘吁吁抬上五楼，才总算看到林可停在一个门前掏钥匙。
打开门，林可让开路，示意陆再景把车子推进去。
林可忘了开灯。陆再景也不知道灯在哪儿，门很小，他借着走廊微弱的灯光把车子推进去准备放好就出去。
可没想到刚停好，一只鞋子迎面狠狠砸在他额头上，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连串恶毒咒骂。
第五章
那鞋跟正好砸在陆再景额头上，疼得陆再景想“卧槽”一声，却因为这件事实在太过于突然而愣住没叫出来。
灯没开，他看不清楚屋内的情形没办法进去，那女人的咒骂夹杂着方言他也并不能完全听懂。这时林可反应过来，扯着他胳膊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手忙脚乱把他推出去。
陆再景被推得踉跄一下，皱着眉刚在门外站稳，林可就“砰”的把门关上了。
那扇门刚关上，里面就传来重物砸在门板的声音，沉闷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让人心惊。陆再景想起来那天林可躲在收银台下面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