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面-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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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森竖起食指放在嘴唇前,打断了程小天的谈话。
“我知道你也是喜欢男人的,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看出来了。那我告诉你,后果会是什么,”缪森扬手又叫了一扎啤酒,“我父亲会把我的腿打断,然后送我去精神病院或是电击治疗室一类的地方,直到我跪在地上哭着向他保证我他妈以后永远只对女人硬得起来。”
啤酒到送到面前,缪森抓起瓶身,一仰头吹得一滴不剩,随手拭去嘴边的纯白色浮沫,眼睛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全是孤寂冰冷的色彩。
“可是,”程小天小声说,“我爸爸没有把我的腿打断啊……”
缪森无所谓地扯了扯嘴角:“那你就要好好回想一下了,究竟自己是被收养的还是你爸妈出于别的目的早就把你卖了。”
“什,什么啊……”
“你还不明白么?在他们眼里,男人只能是喜欢女人的,不喜欢女人的男人,不是他们的儿子,甚至不属于人,是怪物,如果不能掰正,就只能彻底消灭掉,这才是让这个世界回归正常的唯一方法,”缪森脖颈上的青筋微微爆起,“我再告诉你,我上初一那年,喜欢上了一个跳街舞的男生,也因此迷上了跳街舞。然而我父亲听说我要学跳舞,第一反应就是‘跳舞是女孩子和恶心的娘娘腔才做的事’,追到学校来,在校门口骂了我整整两个小时。”
程小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换了个话题:“那,你姐姐说,你拿了家里不少钱……”
缪森一愣,低下头沉默良久,才咬牙切齿地说:“那是因为,我是个傻逼。”
程小天惊讶地看着他。
缪森眼睛盯着酒杯:“我交的第一个男朋友,我跟你说过,你记得吧。”
程小天隐约记得缪森似乎确实说过,他的第一任男友是大学同一个院系的同学,也是街舞社团的前辈。
“他对我很照顾,并且全社团上下都知道他是喜欢男人的,他对这点从来没有隐瞒过,则应该是他做得最坦荡的一件事了。因此每次看见我和他一起去吃饭或是跳舞打球,社员都会起哄。那是我的初恋,我也是真心实意觉得,他应该是喜欢我的。
“我和他谈了两年,两年里我什么都给他了,包括身体,包括所有的情感所有的喜怒哀乐。他很喜欢在床上玩花样,我不喜欢那样,但是为了让他开心,我什么都能豁出去做。现在想起来很傻,但是我当时做这些,真的仅仅只是想毫无保留地告诉他我爱他。
“大四临近毕业的时候我一直隐隐地担心,身边因为出国、考研、找工作而分手的情侣数不胜数,我很害怕我们会落入像他们一样的境地。可是他让我不用担心,说我去哪里他就去哪里,所有的事情都不会成为我们的阻碍。现在想想,那大概是我最幸福的一段日子了。”
缪森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深深地闷了一口酒。
程小天追问道:“那,然后呢?”
“你相信吗?其实根本连分手都算不上,”缪森的笑容很凉薄,“毕业前他说他要创业,缺少资金,我就头脑一热跟家里撒谎说要钱打金首饰,其实把钱全部给了他,满心憧憬地等着他在北京安顿好就接我过去,我们一起从零开始创业。然而三天后,我就再也联系不上他了。”
“什么?!”
“他把我的联系方式统统拉黑了,我去问社团的其他社员,没有一个人肯告诉我他去了哪里。后来才有人偷偷私下里告诉我,其实两年里他一直有不间断的新鲜男友,上一秒他刚刚送我回宿舍,下一秒可能就去和新学弟喝酒打球了。其实他很聪明,从来没有公开承认过我们之间有什么非同寻常的关系,只是我被他骗得晕头转向,自以为我们在交往。我以为他在公共场合对我那样礼貌客气是因为害羞,其实根本就是留后手罢了。”
缪森慢慢地趴在吧台上,看上去是醉了:“你知道我有多傻吗?我怕他有心理负担,连借据都不让他写……知道这件事的人,竟然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我生气过,想过要去报警,可是,又怎么可能要得回来……”
缪森微微眯着眼,一副半梦半醒的样子。
程小天从震惊里清醒过来,拍了拍脸,慌忙去扶他:“你不要在这里睡啊,会感冒的……”
“那些GAY,没一个好东西……你千万不要相信他们哪怕一个字,上一秒情情爱爱海誓山盟,下一秒穿上裤子就走了……”
程小天说:“你喝醉了。”
“他们都是这样的……朝三暮四,喜新厌旧,只要玩得开心,随便跟谁上床都没关系……全身上下都是软趴趴的,只有下面那根玩意儿永远硬得跟棒槌一样……”
小酒保频频向这里侧目,程小天赶紧去捂缪森的嘴,费力地想把他扶起来,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女性的声音。
“程先生,请问需要帮忙吗?”
语气公事公办,声音冰凉,不苟言笑,瞬间就能让人产生凉彻心扉的感觉。
程小天一听见这声音,立刻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转过头去,扮出气势汹汹的模样,大声道:“你跟踪我?!”
秘书一点心虚的感觉都没有,心平气和地说:“这是上司交代给我的工作,我只是做好我的本职工作。即便再不情愿,我也会竭尽全力好好完成。”
“你的工作,就是跟踪别人,偷听别人说话?”
“程先生,请你注意你的用词。”秘书抿着嘴,嘴角却越来越向下,明明看上去不过二十几岁,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程小天看着她,越看越觉得她像极了初中时总是神情严厉、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女班主任,心里有点打颤,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但还是强撑着道:“你看,我在跟朋友说话,你一声不吭地站在人家身后,等人家说完了才出来,这不是偷听是什么?”
“老实说,”秘书终于忍无可忍,厉声道,“我毕业于重点大学,大学期间就在世界500强企业实习,毕业后在日本留学三年,拿的是全额奖学金,的确对在大学里混吃等死的社会蛀虫的情情爱爱的生活毫无兴趣。”
程小天被她突然开炮的架势吓得后退了一步。
秘书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努力提醒自己身为秘书的职责。
程小天立刻怂了:“那,居彬让你做什么。”
“送程先生安全到家。”
“他自己为什么不来?”
秘书喉咙间滞涩了一下,如常地说:“……居总很忙。”
趴在吧台上的缪森忽然软软地哼了一声。
程小天过去扶他:“我送你回去,你不要在这里睡。”
缪森半眯着眼,含糊不清地说:“你不要相信他们……有新的目标了,他们就腻了,眼里只有新鲜的猎物……”
程小天忽然心中一紧。
什么东西晃晃荡荡的,让他心慌,想去碰触,却怎么都抓不住。
第22章
缪森把地址含糊不清地报了出来,秘书开车,先送缪森回了出租屋,然后送程小天回家。
程小天问她:“居彬是不是不打算回来了?”
秘书顿了顿,道:“居总这阵子很忙。”
程小天说:“他以前再忙都不会不回家的。”
秘书一板一眼地说:“程先生可以自己去问居总。”
程小天突然问:“安晨是不是也在公司里?”
秘书公式化地说:“安先生是我们很重要的合作伙伴。”
程小天和秘书在后视镜里大眼瞪小眼,片刻后挫败地垂下头。
他突然觉得很没意思,闷闷地说:“你们都觉得我是个笨蛋,对不对。”
“程先生多虑了。”
“你们都是脑筋好,做什么事情都很优秀的人,”程小天自言自语地说,“讨厌我,不想看见我的话直说就好了,为什么又什么都不告诉我呢?”
秘书还是一板一眼地说:“程先生多虑了。”
到了家门口,程小天下车,还记得去取门口信箱里的当日报纸。
居彬有每天阅读时装杂志和报纸的习惯,有时居彬进门时忘记取,就会让程小天去取。程小天很喜欢做这件事,因为觉得信箱像一个小小的绿色尖顶房子,有时在信箱里发现飘落进来的胸针般鲜亮的锯齿形榆树叶,一整天程小天都会像淘金者挖到金矿一样兴奋。
程小天刚打开信箱门,秘书就劈手把报纸和杂志卷成一团拿走了:“居总吩咐过,让我把报纸带到公司去,以便他即时阅读。就不用麻烦程先生再拿回家了。”
程小天还没捂热报纸,手上就空了,有点懵,神情慢慢地低落下去。
秘书看着他,似乎突然感觉有点不忍心:“居总看完了还会带回来的。”
程小天在门口送她:“你回去的时候慢点开车,你是女孩子,晚上要注意安全。”
秘书神色微动,随即恢复了平常的神色,欠身道:“谢谢程先生。”
程小天说:“居彬喝粥的时候喜欢吃酸笋,家里还有小半碗,你带过去吧,不然他吃不香的。”说着就转身进房子里去拿。
秘书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端着一个白色小瓷碗跑出来,默默地接住了,转身的一刹那声音轻微地说:“程先生喜欢上网吗。”
程小天说:“我喜欢打游戏。”
秘书说:“最近网上没什么新闻,程先生如果没事的话,就不用浪费时间看了。”
程小天微微怔愣地看着她:“……好。”
秘书开车走了,程小天目送着她远去,回到房子里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登上网页,在搜索栏里输入了“居彬”两个字。
瞬间跳出来的就是一长串相关的搜索内容。
排在最上面的,是“居彬 抄袭”。
程小天六点起的床,但是因为路上堵车,还是在七点差一刻的时候才到了公司大楼楼下。
楼下一反常态地被扛着长枪短炮的媒体记者挤满,每个人都挤挤挨挨着,企图冲到大楼里去。如果不是保安拼命拦着,估计大门上的玻璃都要震碎了。
程小天挤不进去,个子又不高,被人群一拦,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隐约记得大楼背面有个挺隐蔽的后门,看没有人注意自己,悄悄地跑到后门去了。
一个神色紧张的年轻男人战战兢兢地守在后门口,被程小天轻轻拍了一下右肩,吓得差点跳起来。
程小天认出男人似乎是居彬工作室的打字员,男人显然也认出他来,松了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程先生今天来玩啊。”
程小天心急如焚,立刻从小门钻了进去。
六楼是居彬的工作室,工作室显得比平常更忙碌,空气中涌动着不安的因子,每个人身上都充满了烦躁不安的情绪。
程小天刚下电梯,又一班电梯到了,迎面走下来四五个穿着考究的男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相貌英俊、气势不凡的中年男人,身边紧紧跟着的,竟然是陈锦征。
陈锦征一见程小天,愣了一下,赶紧走过来把他拉到一边:“你白天不是在咖啡馆打工么,怎么在这?”
程小天说:“你来做什么。”
陈锦征说:“看见那人没,我哥陈阅,这次和居彬工作室合作大秀,就是我哥拍的板。居彬出这么大事儿,没有个说法,我哥不可能放过他。”
程小天说:“居彬不可能抄袭!”
声音有点大,旁边的人纷纷侧目,陈阅也微微侧了侧头。
陈锦征赶紧捂住他的嘴:“小声点吧我的小祖宗,你还嫌不够乱啊。我也是跟我哥这么说,问题是媒体不这么想。就算他们知道居彬是被冤枉的,为了平台流量也不可能就这么给他平反啊,何况居彬目前一点证据都拿不出来。”
陈阅声音平静但极具威慑力,淡淡道:“你还杵在那做什么,还不赶紧滚过来。”
陈锦征对程小天做了个鬼脸,立刻狗腿地跟了上去。
陈阅在门前敲了两下,居彬开了门。
下巴底下都是青茬,脸色苍白憔悴,开口依旧是不卑不亢、温和有礼的:“陈先生。”
陈阅站着不动,当着整个工作室的面道:“我需要解释。”
居彬说:“我可以向陈先生保证,我绝对不会做抄袭这样的事。”
“成品图一放出就被发现抄袭一个月前刊出的不入流杂志的样图,而且还是原封不动的照搬。我不管你到底抄没抄,你必须圆满解决好这件事。”
居彬脸色更加苍白了一分:“我会负全部的责任。”
一向嬉皮笑脸的陈锦征也神情严肃地站在一边,工作室的员工都默默或站或坐在原位看着他们,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
居彬站着,身体有些微微的轻晃,唇色苍白,程小天想冲过去抱住他,或者做什么都好,只要让他不那么伤心难过,刚想动作,就看见居彬身后的门轻轻打开了。
安晨出现在门后,百无聊赖地倚着门框,轻声一笑:“我可以证明。”
居彬眼睛微微睁大,猛地回头看向安晨,似乎精神都为之一振。
陈阅脸色顿时变了:“你怎么在这里?”
安晨反讽道:“我是主秀,大秀前来工作室和设计师商讨细节,不是很正常?”
陈阅看上去怒不可遏,但是碍于太多人在场,没有发作,扭头向居彬道:“他怎么证明?!”
居彬整个身体都放松下来,甚至嘴角微微带了笑:“是……”
刚说了一个字,突然瞥到站在角落里的程小天,蓦地顿住了。
安晨当机立断地挡在居彬的视线前,扭头对陈阅道:“这件事我们已经商量好了解决方法,中午就找媒体出通稿,绝不会毁了这场大秀。”
陈阅指着他的鼻子:“这可是你说的。”
安晨气势凌厉,毫不退让,直视着陈阅:“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程小天孤零零地站在电梯门口,像个被丢弃的易拉罐,随便经过一个人,就能把他踩到脚底下,然后顺手踢进垃圾箱。
他低下头,因此没有看见居彬垂下眼睛后,从人群中远远向他投射过来的,隐秘而忧伤的,欲言又止的目光。
原本一大早气吞山河地跑过来,要给居彬平反冤屈的气愤的心情,也逐渐地冒着泡沫,一声不响地湮没在心底了。
身后的电梯“叮”地响了一声,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