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蠹-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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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金明在窗边露头,上了副驾驶,又从皮衣内揣里掏出一个东西,挂在了我的脖子上。
他这是要把功劳都给我啊。
我低头一看,是个玉佩,西域风格纹路,什么橐驼什么莲花,我一概不懂。
他微微喘气,又说:“看什么,塞领子里,一会儿磕着就完蛋了。”
我闻言立马把玉佩塞进衣服,又按了按,保证它和胸口贴在一起。我没有胸毛,石头和皮肤直接接触,冷得我一个激灵。
齐金明笑了笑,他还戴着护目镜,镜片被尘灰覆盖,一头黑发也乱七八糟,还夹着不少沙石。
我还想寒暄两句,他却说:“拉什么家常呢,少爷,再不跑就来不及了,赶紧的吧。”
我应了一声,挂挡松离合,车悄没声溜了出去。
跑了两分钟,我才告诉齐金明:“师父,我可是没有驾照的啊,被警察抓了就不好了。”
他确实有点震惊,问我怎么回事,我说我一驾考就紧张,科三考了十次,只好重新来过,结果再考,连科二都过不去了。
齐金明无语,只是望向窗外,半晌后说句:“完蛋了”。
我心想不至于吧,我又不是不会开车,只是没考过而已,没想到齐金明这个野人,还搞资格认证这一套呢。于是我说:“不会吧师父,我回去就努力再考一次,我主要是太紧张了——”
他又说:“完蛋了。”
我恼了:“你就不能对我有点信心么?!”
他指着后视镜骂道:“你再不快点我们就给人追上了!你说是不是完鸡|巴蛋了!”
第六章
第六章
我一看后视镜,好嘛,十几辆越野车跟在后头,全部打着远光,生怕闪不死对方,好少几个争货的人。我见状大踩油门,车嗖一下飚了出去,沙漠夜里风大,差点没把我天灵盖给揭下来。
后面追兵也不恼,估计是觉得我很弱,犯不着搞追逐战,只是不远不近地吊着,我快他们就快,我慢他们就慢。一行车很快从沙漠进了小城,又穿城而过,一直往郊区走。我开始看到铁轨,标识都是异族文字,于是开始心神不宁,生怕一趟飙出了国,跑到吉尔吉斯斯坦去了。
我就这么无证驾驶着,拉着齐金明一路向西,都知道高速费油,车子跟着铁路跑,很快在一个三岔口不动了。
追兵暂时未到,齐金明先下了车,大概是想办法去了。我有点懊恼,伸手欲痛打方向盘,却忘了右手暂时残废,这下痛得我眼冒金星。此时铁轨上传来铛铛响声,地面开始震动,齐金明开始大叫我的名字,辜舟辜舟。我挣扎着下了车,看到一辆老得几乎报废的运煤火车,正要死不活地往这边开。
齐金明伸手招呼,示意我往上爬,看样子这是小站,火车不在这儿停,好在这儿是个弯道,火车减速了,加上车子又破,速度慢得人可以跳上去——起码对齐金明来说很容易。
我目睹齐金明随着火车跑了几步,飞身一跃,挂了上去,跟铁道游击队似的。他一手拉车厢栏杆,一手要来捞我。我见状跑了过去,伸出左手就想抓他,却不防后面有人竟然开枪,几梭子打了过来,我一个趔趄差点栽倒。
我稳住身形再抬头,齐金明已经离我好几米远,而后面追兵已至,有人伸手出车窗来揪我的脑袋,也有人下车追我,枪管都快戳着我的屁股了。好在他们忌惮我的身份,只敢开枪警告,不敢要我性命。我看着齐金明挂在车上,喊着什么,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枪,我心想别人有枪我也没办法,接着他又摸自己腰间,我才明白他说的是叫我掏枪。
我跌跌撞撞,用仅存的左手摸出枪来,侧身对着后面来者就是一枪。我用屁|眼想都知道打不中,但有人绊了一跤,同伴以为是给我打中了,都是一惊,速度慢了下来。而齐金明抓着栏杆向我跃来,一下将我拉了上去。
追兵开车又追了我们一阵,到底还是赶不上火车,渐渐落了队伍,很快地,一辆接一辆都不见了。
我一身大汗,累得虚脱,躺在煤上,火车吭哧吭哧,十分催眠,我一下就睡了过去。等我醒来,天色熹微,晨星寥落,周围自然环境大不相同,多了许多植被,想来该是离开新疆,进入青海了。
我一看手表,凌晨四点,再一看身边,齐金明侧躺在我身边,双眼阖着,也是累了,还没醒来。
我没去打扰他,而是坐了起来,放眼四周。沿铁路望去,草原莽莽,山河广阔,加之半夜曾有微雨,此时空气湿润,令人神爽。我深吸口气,抚上胸口,又摸到了玉佩,心情顿时澎湃,禁不住想吟诗一首,一开口就是“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
我听见齐金明在笑,低头一看,他没睁眼,眼球不停转动,假寐罢了。
我觉得有点丢脸,不再开口。齐金明一手撑起脑袋,一手摆了一下:“没事儿,你继续,我不打扰。”说完这句,他顿了一顿,接道,“念得挺好,大气。”
既然他已发话,我也只好继续,什么虎踞龙盘今胜昔呀,天翻地覆又慨而慷了。结果吟到“宜将剩勇追穷寇”的时候,我尴尬了,仔细想来,我们就是穷寇啊,被人追得屁滚尿流,还好意思在这里吟诗。
齐金明翻过身去,躺成一个大字,又呼出一口浊气,那一瞬间,鞣革铁锈之味滚滚而来。他的姿态闲散,神色放松,甚至发出了开心的哼哼,并非是在勾引,或是意欲承欢。我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人如此,只为了自己而散发信息素,仿佛天地间唯他一人,他的心神驰骋在那片疆域,风沙狂荡,他倒逍遥。
齐金明用气味洗劫了我,搞得我思维一片混乱,就在此时,他冲天翘起二郎腿,竟然接着吟诗:“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这时晨夜交|合,日月同天,我跌坐在齐金明身旁,终于看明他的面容。我无意去描述他的眼睛到底是大还是小,鼻梁是高还是低,因为这只能让一千个看客心里出现一千个齐金明。我只想说,齐金明如果好生打扮,必然是人中龙凤,只是平时穿得像个野人,但即便这样,在老A间也算绝对扎眼。这时我突然想起甜甜所说的故事,心里冒出疑问,为什么在甜甜的形容里,他不受人关注,且常年掉队,还能不为人所发觉?甜甜说那是十年前,齐金明今年撑死三十,十年前就是二十,可能更小,十七八岁,这样一个美貌男孩跑江湖,与掉进狼窝无异,他在变成今天这样之前,是否经历了很多?
疑窦丛生,扑朔迷离,想着想着,我走进了死胡同,但也只是臆想,也许只是甜甜胡乱措辞,自己都没意识到错误罢了。
煤车继续向中原挺进,途经陕西时,齐金明带我跳了车,又摸上另一列火车。他说在煤车上时他已和家里联系,有人会在西安接应我们。
我上了火车,大有探险家重返人类社会之感,看见小孩哭闹、男人打扑克、女人泡方便面都觉得很有意思。由于我俩是逃票上车,且身无分文,只好一直躲在车厢连接处抽烟。烟越抽越寡,我肚子直响,于是在乘务员推小车过去时,齐金明给我偷了两条康师傅饼干,蓝莓味儿,全是香精添加剂,我平时根本看都不看。可这玩意儿后来愣是成为我后半辈子最爱的零食,因为当时真的太饿,这东西又甜得发疯,大旱逢甘露,给我留下的印象太美好了。
老有人路过我们去上厕所,经过时总得看我们两眼,看得我浑身不自在。齐金明说,他臭味熏天,我胡子拉碴,看着就像小偷,人家不防才怪。
我真是欲哭无泪。半年以前,我还是一个浙大高材生,中国古代文学专业,出入文博馆,往来无白丁;现在我逃票坐车,蹲在角落,满嘴饼干渣子,被过路农民当成小偷。实在丢不起那个脸,我于是脱下外套罩在头上,一边抽烟,一边吃饼干,齐金明笑,说现在不像小偷了,像被抓的嫖客。
这时厕所终于空了,齐金明转身溜了进去,我以为他要上厕所,他却在进去的几秒后,又忽然把门打开,伸手招呼我过去。
我一进去,齐金明就反手将门锁上,我咋舌,心想这是要厕所Play么,想到这儿,我马上摇头,什么鬼念头。这儿也太窄了,我背靠镜子,腰后咯着洗手池,齐金明两脚分开,跨踩在蹲坑上,向后靠另一边墙,我俩身体成一个V字形——不过这也不是问题,主要是,齐金明根本就不可能看上我啊。
齐金明阖眼,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看上去很疲倦。他说:“知道你不想在外面,就在里面休息吧,一会儿快到西安再出去。”
我说:“你还挺贴心的呢。”
他说:“还有。”
我问:“还有什么?”
他说:“还有,我状态不太好,外面人太多了,味道杂,不舒服。”
我这才发现齐金明状态不佳。一般来说信息素会在人身上成无形笼罩状,但齐金明现在的气味萎靡地摊开出去,像是累了,又像是即将发情,无法控制。
我想到他为了保护我,在煤车上极有可能一直没睡,又不吃不喝,撑到现在,我顿时感到十分内疚。
我问:“现在怎么办?我抱你一下吧,会好一点吗?”我以前交过女朋友,脾气很难搞的一个OMEGA,但我只要一抱她,她的状态就会改善,我们这两种性别间,存在着天然费洛蒙安抚功效。
他摇头:“没用的,我要做|爱。”
第七章
第七章
我的寒毛从后脑勺一直立到尾巴尖,几乎是尖叫出声:“你要什么?”
齐金明开始发虚汗,眼神无法聚焦,只好用余光看我,有挑衅之感。
他说:“做|爱啊?你没做过吗?”
我语无伦次:“不是我,你,唉,怎么做呢,这里这么小——不不,你干嘛要和我……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他努力半抬着眼望我,说话已然有气无力:“你做不做,你不做我出去随便找一个。”
对于他这种糟践自己的行为,我很生气,几平米空间内,旧书气味席卷上来。
齐金明闻到味道,一霎激动起来。他不再理会我的反应,径直抱了上来,还拉着我的手放到他腰间,让我搂紧。他甚至凑到我的颈间,狠狠一嗅,又用近乎迷乱的语气,哑着嗓子说:“少爷,你真好闻。”
“像缺了页儿的旧书,拿到太阳下面晒。”他又说。
我推他双臂,想挣脱出来,他抱得更紧,头埋在我肩头,声音带了哭腔:“你不想做就不做吧……就让我闻一下,好吗?”
很快,我感到T恤被水打湿,是齐金明的眼泪。他还在不停地嗅,鼻子顶在衣服上,贪恋我那种尘封旧书的味道。好在我不喜欢齐金明的气味,他的发情不至于触动我,这让我们至少有一个人得以保持清醒。纠缠间,我们已经掉了个个儿,我拿手轻轻抚摸他的后脑勺,摸到了发丝间沙尘掺杂,我苦笑着望向镜子。我大学时有师姐说,我长了一张耍流氓的脸,注意了,是耍流氓,而不是流氓。这说明对于这种“耍”,她们是认可且喜欢的,我认为这可以证明我的文艺和好看。但此时在镜中,我不再是那张文艺片男主角的脸,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男人,我都不太熟悉:面颊消瘦,胡茬不少,满身沙土煤灰,真可以说是历经沧桑。
这时是在陕西,不知道哪一站,秋天日头很烈,透过厕所窗户晒进来,把我的气味蒸得更浓。车轮与铁轨碰撞,哐当哐当,窗外电线杆闪过,一根一根,齐金明和我像恋人一样,在火车厕所里偷偷拥抱。
半小时后,齐金明才慢慢好转。这时我已经浑身僵硬,肌肉酸痛,而他潇洒得很,把眼泪一擦,戴上护目镜,抄起双手,望向窗外,不再看我。
出厕所前,齐金明叫我把玉佩给他保管,说西安小偷多,留在我这儿怕给丢了。听齐金明的意思,玉佩带不回杭州,恐怕在路上就给人劫了,最好在西安就出手,家里已经安排好了,现在就去“挂上”。我知道挂上就是将某物寄卖的意思。
我们在西安站下了车,果然有人接应,他们都是辜家人,被安排常年驻扎在西安,因为这儿有全国排名前几的地下古玩交易市场。
为首的是一个叫辜小鹏的少年,撑死十八岁,身材劲瘦,气质凌厉,浑身火药味——他没用抑制剂,是实实在在的火药味。 我刚一见面,就被他的气味冲了个喷嚏,他恼怒地看我,问:“哥,这人是谁?”他一发话,队伍诸人也放出气味,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这小孩从辈分上说,应该算我侄子,但他没见过我,难免一家人不认一家人。我清清嗓子,正准备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当时情形与康熙微服私访十分相似,我就等着这一群没长眼的地方官给我跪下。齐金明却轻描淡写,来了一句:“这我一小弟,不太懂事,小鹏你别管他。”
辜小鹏瞪我一眼,转身做了个“请”的动作,让齐金明走在最前面。
我落到队伍最后,一路上都在用眼神殴打齐金明,但他不搭理我。走着走着,我们一行人到了回民街附近,辜小鹏领着三转四绕,进了一个地下通道似的地方,看着像个市场。里面的生意人要么是新疆长相,要么戴着小白帽子,这些人姿势各不相同,但神色都很阴郁,想来是地下见不了光,憋出来的。他们有人有店面,有人没有,有店面的大都在吸烟草,嘴都黑了还在叭叭地抽,大|麻和一些违|禁植物就放在店门口,任人挑选;没店面的则跌坐摊边,一手举起与肩齐平,手里一串蜜蜡或者琥珀,有气无力地吆喝,邀人购买。
我想问前面那位辜家人,这是个什么地方,却被对方斥骂一句,我这才想起我的身份,某小弟罢了。我吃了个瘪,仍不知道这是哪儿,只好暂名其为“鬼市”。
由辜小鹏开路,齐金明进了通道尽头一家店面,他一只脚已经踏进,又抽了出来,冲我使个眼神,示意我不要乱跑,这才复又进入。
我气得想掉眼泪,旁边几人大有看热闹的意思,我一想不能给杭州丢人,于是找了其中一个笑得最欢的,伸出手说:“哥,借我点钱成吗?我去吃点饭,太饿了,三天没吃饭了。”
听我语气实在可怜,那位大哥不再笑了,他掏掏兜儿,给我一张五十的,眼神略有怜悯。这次之后,我终于明白,强行逞能最为致命,适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