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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音乐家们的手指-第15部分

小说: 音乐家们的手指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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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早秋一只手拿着小提琴一只手拿着琴弓,于是格外笨拙地用琴弓的弓背在钟关白的后脑上划了划,就像在模仿抚摸的动作,他边做这样的动作边低声说:“我在生气。”
  钟关白突然觉得有点想笑,他当然知道陆早秋在生气,但是就这样直接说出来莫名有种……几乎算得上是可爱的感觉。
  他先在陆早秋嘴上啃了一通,才点点头,做出“我知道”的口型。
  陆早秋瞪了钟关白一眼,但是配上被吻得殷红湿润的嘴唇,更像在调情。
  钟关白还没来得及在眼前的风情万种上做点什么,突然大腿后侧靠近腿根的地方一痛。
  他被弓背打了一下。
  打得并不重,像是一种警示。
  “起来。”陆早秋说。
  钟关白捂着大腿跳起来,陆早秋居然会打人?
  “你不能这样。”陆早秋站在他面前,严肃地看着他,“你先出去。”
  钟关白站在原地不动。
  “你先出去。”陆早秋重复道,“我现在在生气。”他看着钟关白一点一点扬起来的嘴角,突然叹了口气,“算了。”
  陆早秋是一个极少会产生愤怒情绪的人。如果一个人没有太多在意的东西,那么他就很难愤怒。而不惯于愤怒的人,通常难以找到一个合适的方式,去表达他的愤怒。尤其是,站在他面前的是钟关白。
  “我错了。”钟关白比完口型,委委屈屈地低下头,一副准备挨训的样子。
  “钟关白。”陆早秋喊完名字以后顿了很久,“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生气。我想找到一种对你生气的方法,让你意识到这件事很严重。你不能骗我,尤其是在这件事上,不能骗我。”
  “钟关白,你看着我。”陆早秋用弓背抬起钟关白的下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声音也越来越沉,“音乐……是有真理的。我不能歪曲它,你也不能。以前,我只相信我的耳朵,现在我想要……相信你。”
  钟关白看见陆早秋的眼睛里倒映出自己的样子,最初的一瞬间可能是慌张的。
  对于陆早秋这样的人来说,这一句“想要相信你”,不止是托付失去的听力,这几乎已经等于在托付他的生命,和他仅剩的世界。
  钟关白的胸口不断起伏,他注视着陆早秋,缓缓抬起手,轻轻抓住了抵在自己下巴上的琴弓。
  接过琴弓的一刹那,他终于彻底地意识到,他到底接过了什么。
  就像柏拉图认为物质世界的背后一定有一个理型世界一样,所有的音乐家脑海里一定也有一个理型音乐,那是属于每一个艺术家自己的完美,而其他人耳朵所接收到的,不过是那种理型的一个投射。钢琴键盘的每一次振动,小提琴琴弦的每一次颤抖,都是在靠近那个理型。
  现在陆早秋的世界里只剩下了那个绝对完美的理型。
  “你可以相信我。”钟关白默念出这句话,他是讲给自己听的。他将陆早秋的小提琴放到了左肩上,将琴弓挥到了半空中,再默默地看向对方。
  钟关白听陆早秋调过无数次弦,他挥起琴弓的那一刻甚至可以想起陆早秋独奏时偏爱的那个基准A,那比标准的440赫兹低一点,让琴声整体有种格外沉静的感觉。
  陆早秋点了一下头。
  钟关白要作曲,当然是会小提琴的,但是调音远不如陆早秋快。他在陆早秋的目光下,拧动弦轴,一弓一弓地去试A弦。
  等到他调好四根弦,陆早秋接过琴,以极小的幅度转动弦轴,每一根他凝神都转动了很久,才转回原处。
  “试一下。”陆早秋说。
  钟关白把四根弦试了一遍,音准没有改变,他朝陆早秋点点头。
  陆早秋又把四根弦全部松了,然后完全凭着手指对于琴弦松紧程度的感觉,将弦轴拧到了某个位置:“再试一下。”
  钟关白拉出一弓双音的时候怔怔地盯着弦轴。
  音几乎是准的。
  但是,对于陆早秋来说,几乎也是错误的一种。
  陆早秋盯着钟关白的眼睛,后者微微摇头。
  “我没有练习过。”陆早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它的感觉并不像听觉那样灵敏。”太过依赖耳朵,做过上万次的动作也不可靠。
  钟关白握住陆早秋的手指,不断亲吻指尖。
  直到把指尖亲得微微发抖,他才在陆早秋的掌心上郑重写下三个字:“交给我。”
  当他把重新调好音的小提琴交给陆早秋时,陆早秋想了很久,然后拉了一首塔蒂尼的《魔鬼的颤音》。据说塔蒂尼梦到自己把灵魂交给了魔鬼,然后从魔鬼的演奏中得到了这首曲子。
  陆早秋拉琴的时候一直看着钟关白,似乎每一弓都要向他确认。
  钟关白不断地点头,直到最后一弓落下,他才走过去,在陆早秋掌心写道:“相信我,塔蒂尼也不会比你拉得更好。陆早秋,从现在开始,我将是你一个人的魔鬼。”
  陆早秋的嘴角一牵,露出安宁温柔的笑意:“好。”
  钟关白小心翼翼地夺过陆早秋手里的小提琴和琴弓,放到一边,然后把陆早秋按到墙上,粗暴地亲吻。
  啃完之后,他抓过陆早秋的手掌,难耐地写道:“你不想尝尝魔鬼的滋味吗?”
  陆早秋的眸色变了变:“哦?”
  他手臂发力,将钟关白反压在了身下,胸腔微微震动,声音极度低沉,就像在念中世纪的诗歌:“魔鬼啊,那……你不想尝尝神仙的滋味吗?”
  “唔!”钟关白闷哼一声,忍不住喘息,“嗯……”
  
  一直到下午送陆早秋去做高压氧治疗钟关白都不太敢往副驾驶上看。他越想越不对劲,怀疑陆早秋上午其实一直没有消气。
  陆早秋询问般看了钟关白一眼:“怎么了,嗯?”
  钟关白右手搭在方向盘上,左手搭在腰上,觉得自己身体中间这一截完全是空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回想起上午,在那个被阳光照得燥热过度的房间,无论他怎么求饶,陆早秋都没有停手。陆早秋这样温柔的爱人,从来都体贴得不像话,唯独今天,脸上看起来还是冷静的样子,但是手上的力气却大得吓人,一只手将钟关白的两只手腕锁在头顶,另一只手完全掌控着钟关白的身体。
  不知道多少次,钟关白被逼出了眼泪,缩着身体求饶。
  每次陆早秋的声音都是那样低沉温柔,灵活的手指却一次又一次地不断开疆拓土:“关白,你在说什么……抱歉,我听不见。”
  钟关白当然喜欢神仙的滋味,但是他被迫一次性吃了太多,导致现在看神仙一眼,心里都有点发憷。
  等停了车,他才用手机打出一行字:“神仙一怒,伏尸千亿。”
  陆早秋看了一会儿,淡淡道:“看不懂。”
  钟关白不敢解释,怕陆早秋听了污言秽语便用琴弓抽他,只打字问:“陆首席,你现在不生气了吧?”
  陆早秋一路都没有回答,磨得钟关白心里忐忑,进高压氧舱前他才转过身,在钟关白耳边低声说:“好像找到了一种对你生气的办法。”
  
  陆早秋躺进高压氧舱,上次遇见的那个灰眼睛医生路过,笑着跟钟关白说:“他比上次看起来好多了。”
  钟关白透过透明的高压氧舱壁看着陆早秋的脸:“是啊。”
  医生说:“你好像也没那么紧张了。”
  “我想要学会适应他的变化,比他自己更快适应。”钟关白就那么一直注视着陆早秋,好像怎么也看不够。
  中途他开车去了一趟附近的乐器行。
  他走到一架电钢琴边,手指在键盘上随意一扫,然后问老板:“可以听到琴声吗?”
  老板走过去,打开电源:“现在可以了。”
  钟关白关掉电源,在老板匪夷所思的目光下弹了一曲,指尖游走在键盘上,仅仅发出单薄的触击声:“好听吗?”
  老板耸耸肩:“先生,请原谅我无法判断。”
  “原来是这种感觉。”钟关白不停抚摸着琴键,陆早秋的世界,原来是这种感觉……
  “我要买下它,请帮我放到车上吧。”他轻声说。
  
  
Chapter 21 【《Silent Prayer》… Secret Messenger】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钟关白就醒了。陆早秋练完琴有松琴弦的习惯,他准备一早去给小提琴调音。房中一片黑暗,他轻手轻脚地推门出去,发现书房的门边漏出一线微弱的灯光,再打开卧室的灯,回头一看,陆早秋果然不在床上。
  书房就放了一些书,还有一台安了作曲和录音软件的电脑,他们用的时候并不多。
  钟关白走过去,慢慢推开门。
  电脑屏幕亮着,上面有一个女人,正在比划某种钟关白看不懂的手势。
  陆早秋斜背对着门,模仿着屏幕上女人的动作。他显然很不习惯这样的肢体的动作,平时极为灵巧的手指都显出几分笨拙的味道。
  钟关白退后一步,默默关上门。
  等他调完音再回到书房门口时,陆早秋已经在学别的手势了。天色一点点地亮起来,陆早秋侧头望了一眼窗外,手上的鼠标移向了视频右上角的叉。钟关白飞快地关上门,准备悄悄回卧室,走了几步,却突然转过身,快步走向书房,推门进去,从背后抱住了陆早秋。
  他感觉到陆早秋的背脊僵硬了一瞬,又慢慢放松下来。
  “做什么?”陆早秋偏过头,说。
  钟关白把两只手绕到陆早秋面前,举起两只拇指相对,弯了弯,这是刚才屏幕上的女人做的手语,他猜测应该是夸奖的意思。
  陆早秋转过身,看了钟关白一会,竖起手掌,向外推出。
  钟关白询问地看陆早秋,后者在他后脑勺上捞了一把,然后弯下身:“上来。”
  陆早秋背着他走去海边,走着走着忽然说:“要是以后你再对我念诗,我不会阻止。”
  太阳从海平面升起,阳光走过了八分钟,终于落到他们身上。
  钟关白的默默亲吻陆早秋的耳后,无声地念道:“阳光照亮了你……”
  那几天,钟关白开车在南法遍地找中国文具用品店,要买笔墨宣纸,为陆早秋抄诗。最后竟真的让他在一个车都开不进去的石板路老街里找到了,准备结账的时候他看见柜台不像一般开在欧洲的中国商店那样放着财神、招财猫或是一缸锦鲤,而是放着一张竹制的三行笺,上面压着一枝风干的梅花。
  竹笺下方也画着一枝雪中白梅,上面用毛笔抄着三行小楷:
  衷肠事 托何人
  若有知音见采
  不辞遍唱阳春
  钟关白问老板这种三行笺放在哪个架子上。
  老板是个法国老人,手里还拿着一卷书,闻言抬起头,摘掉老花镜,看了钟关白一眼,用流利的汉语笑说:“这是非卖品,用来讨好我的太太。”
  钟关白说:“就买一张,我也想讨好我的太太。”
  “你准备写什么呢?”老板一边擦老花镜一边问。
  写诗,写所有的声音,写这个世界……
  “爱。”钟关白说。
  爱是一个被过度滥用的字眼,越来越少有人能记住它本身的重量和可贵。一个人只有经历无数人事才不会滥用爱这个字,就像一个人只有看遍千山万水才不会滥用美。
  而老人竟然被这一个字说服了,他戴上老花镜,弯下腰从柜台下拿出一张竹笺,递给钟关白。
  那上面绘制着一簇浅蓝色的五瓣花,和钟关白买过的很像,不知道是不是同一种。
  老人见钟关白盯着那簇花看,便解释道:“倒提壶,产自中国,花语是‘沉默的守望’。”
  钟关白将那片竹笺收在了衬衣的上口袋。
  于是那天陆早秋练完琴推门出来就看见门檐上垂下一根朱红色的绳子,下方挂着一片三行笺,笺下还坠着一朵新鲜的浅蓝色五瓣花。竹笺在微风中摇晃,陆早秋把那一小片东西托在手心:
  
  早秋
  阳光照亮了你
  你也照亮了阳光
  
  钟关白买的电钢琴放在楼中的空房间里,陆早秋走进去的时候钟关白正在弹琴,没有开电源。
  眼里黑白琴键的沉落自动转化成了脑海中的音符,那是一种神妙的感觉,陆早秋只看了一串跑句就知道那是一首即兴的曲子,但是旋律是那样明晰,甚至可以感觉到琴声中的情绪。
  他去琴房拿起已经松了琴弦的小提琴,走到钟关白身边,偏头压住小提琴,凭借这几天练习过无数次的方法调好了音。
  琴弓没有碰琴弦,完全靠着手指对于琴弦松紧的感受。那应该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但是当陆早秋拧完最后一根琴轴后,扬起琴弓,用小提琴完全重现了一遍钟关白即兴曲的主旋律。
  分毫无差。
  心疼与骄傲的感觉掺杂在一起让人心口辣痛,这太过分了,钟关白心想,或许他应该开始信教,哪种都可以,只要那个教的神仙愿意让陆早秋康复,他便愿意用一辈子虔诚祷告。
  
  等做那一周的最后一次治疗的时候,陆应如给钟关白打电话,说要准备让陆早秋去德国治疗。的确,两周的时间已经到了。
  “现在的情况?”陆应如问。
  “正在做治疗,目前看来没有明显效果。” 钟关白看着高压氧舱里的陆早秋,他好像睡着了似的,闭着眼睛。
  陆应如那边沉默了一会:“如果还有残余部分听力的话,至少可以用助听器。我已经安排好后续治疗团队了。”
  钟关白隐约听到背景音中有一个低沉而不容置疑的男声:“叫他不要拉小提琴了,纵容他玩到二十多岁,够久了。”
  “应如姐,早秋——”
  “我知道。”电话那头传来高跟鞋的声音,陆应如走了几步,离开了原本的房间,她的声音听起来可靠无比,“这里有我。”
  陆应如站在露台上,看着东半球的夜空,这里已经成了新的不夜城,在几十年间拔地而起的建筑无数,如星子般璀璨密布的窗户里坐满了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的人。
  “陆总,上半年的财报。”领带系得一丝不苟的第一秘书拿着一叠材料走到她身后,低声提醒。
  陆应如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去工作,而仍背对着秘书,淡淡道:“Abe; 你觉得这份工作怎么样?”
  第一秘书先生极其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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