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家们的手指-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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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贺慎平与顾嘉珮已经去学院了,贺玉楼和温月安两个人就一直就没从房里出来过。平时与父母闹了矛盾,贺玉阁还可以跟常良言说两句,现在这事,她虽然只觉得是温月安的错,但是温月安一直就住在贺家,她怕这事一传出去,别人觉得他们贺家人都带了这脏病,要戳他们的脊梁骨。
常良言仔细瞧着贺玉阁的神色,笑着问:“又跟玉楼吵架啦?”
“没有。”贺玉阁烦躁地把刀一丢,不肯切了,找了两个勺子插在瓜瓤上,说,“挖着吃吧。”
“到底什么事啊,跟我还不肯说?”常良言用胳膊碰碰贺玉阁的手臂,“说嘛。”
贺玉阁吃了两口西瓜,心里的火降了点:“唉,我不是不想说,我都快憋死了。但是吧……唉。”
常良言说:“那你说给我听,我保证,听完我就忘了,绝对不说出去。”
贺玉阁看着常良言的眼睛:“你保证?”
常良言举起手:“我保证。一千个保证一万个保证。”
贺玉阁拿着勺子,一下一下地捅那瓣西瓜,等把西瓜捅得惨不忍睹了,她才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低声道:“昨天晚上,我看见温月安亲了玉楼——啊!”
她惨叫一声,抬起一只脚跳到一边:“常良言你干什么啊?”
常良言手里拿着勺子,她刚刚正在吃的那瓣西瓜掉下去砸了贺玉阁的脚,现在摔在地上,汁水溅得到处都是。
“你吓死我了。”常良言说。
“你才吓死我了。”贺玉阁揉了揉自己的脚,也顾不上收拾地板,“不过,不怪你,我看见的时候也吓死了。”
“玉阁……”常良言压低声音,像在讨论某种特殊任务似的,问,“玉楼他,呃,他当时……”常良言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拿着勺子,一会儿用勺子指着左边,一会儿又用勺子指着右边,“他们两个呃……”
“没有,没有,你想哪儿去了?”贺玉阁像受了窦娥冤似的,急忙解释道,“玉楼在睡觉,什么都不知道。”
“哦,哦,这样啊。”常良言咬着勺子,“我说玉楼也不像……”
“那当然了。”贺玉阁说,“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该不该告诉我妈,叫她把温月安送走啊?送去医院……之类的?不过我不想给人知道我们家有这么个……他也不能算我们家的。要不,我再教训他一顿,叫他保证以后不干那事了,就算了?哎,你别光听着,也给我出出主意啊。”
“这种事他保证有什么用啊?这是病,你要是真为他好,也为玉楼好,你就得把他送去看病。”常良言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还得告诉玉楼,叫他躲着温月安点。”常良言说这话倒是没有吃醋的意思,因为在她看来,温月安是男的,那和女的不一样,所以那事听起来不像是某某亲了贺玉楼,而像是贺玉楼差点走进了一个瘟疫区。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在为贺玉楼与温月安好。温月安不正常,就得去看医生,别害人害己。
贺玉阁觉得有道理,却苦恼道:“嘶……那我该怎么说啊?”
常良言说:“实话实说。”
贺玉阁一想,实话实话总是没错的:“那行,那我先跟玉楼说,等我爸妈回来,再跟他们说。贺玉楼这小子怎么还没出来?都几点了,良言,你在这等我,我去把他喊出来。”
贺玉阁去敲贺玉楼的门。没有人应,门也没反锁,她一推,发现里面根本没人。
贺玉楼早就不在自己房里了。
他躺在温月安的床底下。
前一晚贺玉楼刚进来的时候,温月安还在想贺玉阁说的那句:“你等玉楼醒来再这么干试试?你看他觉不觉得脏?”
他没有想过贺玉楼会觉得那脏,因为当常良言这样亲贺玉楼的时候,贺玉楼明明在笑。
但当听见贺玉楼的脚步声时,温月安仍然瑟缩了一下,因为害怕,怕万一他师哥真的像贺玉阁说的那样,觉得脏。
温月安闭着眼睛,贺玉楼说:“别装睡了。”
温月安轻声喊:“……师哥。”
贺玉楼笑了一声,但听起来更像是生气:“你知道我是你师哥?”
温月安没敢抓贺玉楼的手腕,他只轻轻捏着贺玉楼的衣摆,在黑暗中看着贺玉楼,又喊了一声:“师哥。”
贺玉楼被这个动作讨好了,他总是很容易被温月安这样示好的小动作或者眼神讨好。他蹲下来,平视着温月安,像认真教温月安弹琴的时候那样,温声道:“月安,你不能对我这样。”
“哪样?”温月安凑过去,在贺玉楼唇角亲了一下,“这样?”
贺玉楼马上站起来,退了一步,温月安看不清他的脸了。
“对,不能这样。”贺玉楼说。
温月安说:“除了这个,别的都可以?”
贺玉楼微微蹙起眉:“别的?你还想做什么?”
温月安说:“还想弹琴,写曲子,下棋,写字,做杯子……”
贺玉楼说:“可以。”
温月安:“画画,看书,喂鱼,吃糖……”
贺玉楼:“可以。”
温月安:“一辈子。”
贺玉楼:“……可以。”
温月安:“没有别人。”
贺玉楼:“……月安。”
温月安:“没有别人。”
贺玉楼:“月安,我一辈子都是你师哥,但你我迟早都会娶妻生子。”
温月安:“我不会。”
贺玉楼:“你会的。”
温月安:“我不会,一辈子都不会。”
贺玉楼:“但是我会。”
温月安不说话了。
贺玉楼在床边站了一阵,躺到温月安床下,说:“好好想想。等你想明白了我再走。”
就这样,一个人在床上,一个人在床下,两人听着对方的呼吸,知道对方都没有睡着。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大雨,雨水打在窗外的草木与石头上。雨声像某种乐器,一声一声,不急不缓地从耳畔灌进心里,然后又在心中不急不缓地荡来荡去。
天渐渐亮起来,云端好像有了日光,雨却还在下,像是永远不会停。
贺玉楼敲了敲床板:“想明白了?”
温月安不说话。
贺玉楼喊:“月安。”
温月安:“师哥,我要是一辈子想不明白,你就一辈子留在这里吗?”
贺玉楼气笑了:“你打的这个算盘?你知道这地板有多硌人吗?”
床上扔下来一个枕头。
贺玉楼把枕头扯到自己脑袋下:“你小时候还待我好些。”
温月安低声道:“……你小时候也待我好些。”
贺玉楼抬脚轻轻踢了一下床板:“什么我小时候,你见过我小时候吗?”
温月安淡淡道:“见过。你小时候把小人书藏在琴谱里边弹琴边看,练字的时候左右两只手一起写,闯了祸就躲到我这里来……”
温月安听不到贺玉楼的动静,声音越来越小。
房中一片寂静,只闻雨声。
突然,从床下传来了贺玉楼的笑声,是真心的,开怀的,十分高兴的那种笑。
温月安听着贺玉楼的笑声,也微微扬起了嘴角。
过了一阵,贺玉楼说:“月安,就这样,不好吗?”
温月安不笑了,沉默了一会儿,问:“哪样?”
贺玉楼说:“和小时候一样。”
温月安说:“小时候不娶妻生子。”
难得的,贺玉楼竟然被温月安堵得无话可说。
两人又都不言不语了,却也都不动,不起身,不出门,就听着窗外雨打万物的声音,好像在一处避雨的两个陌生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传来敲门声。
贺玉阁在门外问:“玉楼在里面吗?”
贺玉楼说:“在。”
贺玉阁拧了拧门把手,温月安的房门竟然是反锁的。她急道:“贺玉楼你在这里面干什么?快给我出来。”语气很急,声音却压得很低,她怕常良言听见。
贺玉楼把门打开,懒懒道:“睡觉。”
贺玉阁一把把贺玉楼拉出来,问:“你为什么跑温月安房里去睡觉?”
贺玉楼笑起来:“温月安房里怎么了?我还在衣柜里睡过觉呢。”
“你小声点。”贺玉阁压着声音问,“过来,我有话跟你说……温月安他有病,你知不知道他昨天晚上干什么了?”
贺玉楼看着贺玉阁,挑眉,示意她继续说。
贺玉阁咬咬牙,用极低的声音道:“他亲你了。”
贺玉楼:“哦,这事,我知道。”
贺玉阁:“你知道?!你知道还跑他房里去?不行,我真得告诉妈,我现在就去她办公室,叫她把温月安送到精神病医院去,要不等他把脏病传染给你我们家就完了。”
温月安房里传出来一点响动,贺玉楼回过头,看见温月安穿着青布睡衣坐在房门口的轮椅上,正看着他,眉目疏淡。
贺玉楼说:“月安,你先进去。”
温月安没有动,他看着贺玉楼的眼睛,说:“师哥,听一听你要怎样处置我,不过分。”
贺玉阁对温月安说:“肯定是送你去治病,我们家对你仁至义尽了。”她说完就要出门去找顾嘉珮。
贺玉楼挡住她,说:“月安不会再那样了。”
贺玉阁盯着温月安,问:“是吗?”
温月安的眼神还在贺玉楼身上,他看了贺玉楼好久,像要把贺玉楼的样子烙进自己眼底深处。
“不是。”温月安轻轻吐出两个字。
贺玉阁把贺玉楼的手打开:“贺玉楼你也听到了,别拦着我。”
贺玉楼挡住贺玉阁,又说了一次:“月安,先进房里去。”
温月安没有动,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贺玉楼。
贺玉阁说:“贺玉楼,你看他那眼神,他怎么看你的,他就是有病,恶心。你居然还拦着我?你现在拦得了,你以为爸妈回来了,你还拦得住吗?”
贺玉楼点点头,侧过身,让开道,对贺玉阁说:“你去说吧。”
贺玉阁刚松了口气,转身还没走半步,就听见贺玉楼接了一句:“把我也送去医院。贺玉阁,你弟有病,让全城人说去吧。”
贺玉阁猛地转身,盯着贺玉楼,不敢置信道:“你是不是有毛病?”
贺玉楼说:“是。”
贺玉阁还来不及说什么,贺玉楼又道:“你猜猜我昨天晚上去他房里干了什么?”
贺玉阁咬着嘴唇,艰难道:“什么?”
贺玉楼勾起嘴角,用他一贯的、带着一股坏劲的笑,道:“睡、觉。”
这个睡觉和之前的睡觉不是一个意思,贺玉阁的脸登时涨得通红:“贺玉楼你还要不要脸了,你——”
“不要。”贺玉楼笑着说,“你就想吧,尽管想,怎么都不算过。”
他说完,径直走到温月安的轮椅后,把人推进房间,锁上门。
过了好久,温月安才摸到贺玉楼的手腕,用自己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着贺玉楼手腕上温热的皮肤,颤声喊了句:“……师哥。”
贺玉楼一边笑着,一边咬牙切齿道:“现在满意了,嗯?”
Chapter 34 【《夜色 钢琴与箫》… 赵海洋】
没过多久,敲门声再次响起,轻轻的,有礼的,伴着一声“玉楼,是我”,是常良言的声音。
贺玉楼看了门一眼,脸色有些发沉,他不知道常良言也在。
温月安抓着贺玉楼手腕的手指突然一紧。
“我去开门。”贺玉楼说。
温月安死死地握着贺玉楼的手腕。
贺玉楼任温月安抓着,站在原地,低下头,俯视着温月安的眼睛。
“玉楼?”常良言在门外喊。
“等一下。”贺玉楼说。
他俯视着温月安,仿佛可以等到天荒地老。
“……师哥。”温月安喊。
贺玉楼仍旧那么看着他,没有应声。
温月安看着贺玉楼,慢慢松开了手指。
贺玉楼几步走到门口,开了门。他没有让门大开,只让门开到比一人稍宽,刚好让他挡住。
常良言的耳尖有一点红,脸却是发白的:“玉楼……我都听到了。”
此时在一旁的贺玉阁不知如何是好,她看见常良言跑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后悔起来,她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就不该把事情告诉常良言的。
常良言咬了一下嘴唇,咬得很重,让贺玉楼想起它们的味道。即便听到了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她仍带着一点希冀般地看着贺玉楼,问:“不是那样的,对吧玉楼?”
如果这时候只有她和贺玉楼两个人,也许,仅仅是也许,她会听到别的答案,也许贺玉楼会跟她解释之前那些奇怪的言语。但是现在,贺玉阁也站在旁边,她也像常良言一样看着贺玉楼,希望他可以说不,希望他可以像平时一样坏笑着说:“骗你的,这也信了?”然后便可以坦然地只送走温月安一人。
没有人知道这个时候贺玉楼在想什么。
他靠在门框上,修长的手指按在门上,指甲的顶端有些发白。
窗外噼啪的雨声更显出一室的死寂。
他想起常良言从泳池上来的时候,四周响起的水声。她穿着红色的连体泳衣,胸脯隆起,大腿紧实,双手撑在扶手上。水珠从她的头发上、身体上滚落下来,太阳那么灿烂,把那些水珠与水流照得流光溢彩。
少女的皮肤像是奶,上面流淌着蜜。
他想起常良言坐在郊外的山坡上,吹竖笛的声音。这样简单的乐器她也吹得不好,风有时候会把短发吹到脸颊上,她正吹着笛,两只手本在笛孔相应的位置上,却不自觉抬起一只手去拨头发,吹出的笛声马上便不伦不类起来。
她干脆不吹了,大方地把竖笛递给贺玉楼:“你来。”
在阳光下,笛嘴上浅浅的湿痕明显又暧昧。
画面,声音,触感,气味,因为常良言的出现,这个夏天变得格外不一样,它是美的,但不是贺玉楼学习过的那种所谓的艺术上的美,这种美不需要鉴赏与思考,不需要挖掘与发现,它就在那里,自然、原始而浓烈。
但是夏天快过去了。
“玉楼?”常良言向前迈了一步,她想伸手去碰一下贺玉楼发白的指尖,却忍住了,此时此地并不止他们两人。
贺玉楼低声“嗯”了一下。
他知道,在他身后,温月安也在看着他。
温月安看贺玉楼的眼神与常良言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