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家们的手指-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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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个人过的年。”钟关白说。
唐小离坐到椅子上,妖娆地跷起二郎腿:“你还怪人家不理你。”
“我没怪他。”钟关白说,“我就是想不明白,我,怕他不高兴。”
“他肯定高兴极了,高兴得话都说不出来。”唐小离压低了声音,似乎怕被那个根本不在病房的陆早秋发现似的,“你知道吗,说出来估计你都不信,我们都不信。你醒那天是大年初一,陆首席给所有朋友发了红包。你能信吗?陆早秋,给所有人,发红包。”唐小离又重重地、带着一种极度的不可思议与假装的隐约嫌弃地重复了一遍,“发那种很土的红包,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他话音未落,病房门开了,陆早秋站在门口,看着他说完最后那声“大吉大利”。
唐小离不自觉地把二郎腿一收,端正坐好,清咳一声,站起来,说:“陆首席,我还有点事,今天好像是有秦昭的戏,好像是,嗯,没错,我去探个班,先走了,拜拜。”
陆早秋把门让开,唐小离给钟关白使了一个眼色,出去了。
电视屏幕上还留着视频画面,一直等唐小离带着他的手机走出好远蓝牙才自动断了。
钟关白看着陆早秋关了电视,咬了半天嘴唇,半天才招招手,说:“陆早秋,你过来。”
陆早秋过去,坐在旁边,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上来。”钟关白去拉陆早秋的手,同时让开一点病床,“不会碰着伤口的,好多层纱布,而且都快好了。”
钟关白央求了好一会儿,陆早秋才侧卧到旁边,从钟关白身后环抱着他。
病床不够宽,两人紧紧贴在一起,陆早秋的下颚放在钟关白的脖颈边,嘴唇轻轻吻在他的耳后。
“等我能下床了,咱们一起去看老师吧。老师做了桂花糕,听说还有小汤圆,红豆馅儿的,贺先生说我再不去,小贺同学就要一个人全吃光了。”钟关白窝在陆早秋怀里提议。
陆早秋没有说话。
钟关白只感觉颈边有规律的淡淡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耳后又得到了一个吻。
“再把鹅子领回来,天气回暖了。我怕好久不去,鹅子都不认我了,叫别人爸爸。”
又一个吻。
“我们还去看看应如姐吧,好不好?”
一个吻。
“等电影拍完,所有配乐都确定不会再改了,咱们就去法国待一阵子吧,带鹅子一起去,那边有湖,还有花田……要不再把之前的房子租下来?可以看海,你背我去海边,我给你念诗。”
还是一个吻。
“还有还有,得请秦昭他们吃饭,我之前说好了的,吃什么呢……阳澄湖的大闸蟹,洞庭湖的玉簪鱼,现在好像不是吃鱼蟹的季节,那蟹粉小笼总还是有的,早秋,医生说我现在能吃蟹粉小笼了吗?”
陆早秋低低笑了一下,出去买蟹粉小笼了。
钟关白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有点想哭。
他摸到床头的手机,找到陆应如的号码,看了半天,又喝了一杯水,才把电话拨过去,问:“应如姐,你现在怎么样?”
陆应如的声音一如既往,冷清简洁,所有的忙碌与常人无法忍受的压力与情绪全部埋在两个字下面:“还好。”
这些天,钟关白在过去的新闻里看到了事情的全貌,或者说,大家认为的全貌,一个相对的真相。至于结果和尾声,不知道是还没有到来,还是被什么人压了下去,总之他找不到。就像许多大事件,爆发的时候轰轰隆隆,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那一件新闻,至于后续,就像烟花礼炮过后的烟尘,不知道飘散到哪里去了。
也许整块大地的每一个角落都散布着那些烟尘,只是它们太细微,淹没在日新月异的风景里,成为盛世的一块砖瓦。
“那,陆先生呢?”钟关白想了想,用了那个生疏有礼的称呼。
“判决没有那么快。”陆应如说,“大概率是精神病院。”
“你去看过他吗?”钟关白问。
“没有。”陆应如说。
钟关白无话,陆应如问:“你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医生其实汇报过情况,她如此一问,只是想听听钟关白自己的感受。
“好得挺快的。”钟关白不知怎么的摸到了唐小离给他的那张照片,突然又改口道,“其实也不怎么快。让大家等了很久。”
“嗯。”陆应如应了一声,声音里有了隐约的笑意,“我还有事,先挂了。”
“等一下——”钟关白不停地摸那张照片,好像想把那人影头上、肩上的雪一一拂去,甚至,想将那人影拥入怀中,“应如姐,你知不知道,早秋不讲话……不跟我讲话,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他以前有没有这种时候……”
陆应如耐心听钟关白嗫嚅许久,才说:“是有。”
钟关白还在养伤,她本不想告诉他,现在想了一阵,还是说了出来:“早秋前段时间的状态有点像他从前抑郁症的时候,他怕复发,最近一直在看医生。”
Chapter 76 【《小提琴手之舞》… LINGO MUSIC】
钟关白可以下床了,要拄拐杖。
他去秦昭那里探班、继续讨论创作,被唐小离嘲笑腿虚脚软。唐小离嘲笑完还是给他找了把舒服的折叠椅,让他坐着当大爷。
钟关白去了几次,脚软归脚软,吵架照常要吵。
秦昭坚持配乐是为电影服务的,钟关白不是不认可这一点,但是某些时候当他发现音乐被放在电影下面了,就受不了,比如因为一些镜头的时长不得不分割或重组他写的曲子,重点不是分割重组,是在他觉得不能分的时候分,不能组的时候组。除此之外,两人还有很多理念不一样,某处配乐是不是过于煽情,某种乐器在此处是不是合适……现场与剧本讨论有太多不同。
钟关白坐在椅子上,秦昭站着,两人每每说到意见不一致处秦昭都比较冷静,钟关白就不行,没说两句就开始仰着头骂人,称秦昭的行径为肢解,说他什么都不懂,骂到最后太累了,毫无气势地捂着胸口说肺疼。
陆早秋把人抱起来,领走了。
第二天再来吵。
后来秦昭接受采访时,有个记者拿着钟关白指着鼻子骂人的照片问秦昭是否与钟关白不合。秦昭说:“不是第一次合作了,我知道他工作起来是什么样子。等电影上映后请大家去听音乐效果。”
钟关白根本不接受采访,某一次硬生生被记者拦住了,也被问是不是与秦昭不合,钟关白看了那记者一眼,斯斯文文地回应:“他是一个臭傻逼。”
当晚又被拍到和臭傻逼一起吃火锅。
回归工作以后杂事又多了起来,配乐不是作曲,也不是演奏,它是个团队活儿,与音乐有关的工作只占一小部分,剩下的免不了要与人上上下下打交道,就算没有应酬,也免不了烦心。秦昭把喻柏派回钟关白,做临时助理。
钟关白坐在椅子上喝奶茶,上下打量一下喻柏,笑说:“跟着秦老板吃得不坏呀。”
喻柏想起当时不愉快的散伙也觉得有点好笑,他把事情看得太严重,实际上谁都没到真正完蛋的时候,没有一个员工失去了工作,大家都只是换了一个地方工作而已。天常常要变,却不是要塌。他于是也笑着说:“那可不是,秦老板比钟老板大方一点。”
钟关白举起奶茶,就要往喻柏身上砸。
喻柏双手投降道:“就大方一点而已,一点。”
工作了几十天以后,喻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白哥,你想没想过重新把工作室建起来?以后再跟别人合作,可没有秦导这里这么方便,人都让你随便使唤。”
钟关白挑着眼睛看他:“跟着钟老板可吃不上好的。”
“也不用吃多好。”喻柏摸了摸头,诚恳道,“怕以后你需要的时候我帮不上忙。”
钟关白站起来,拍拍喻柏的肩:“跟着秦昭好好干,他这个人,错不了。我嘛——”
“做完这一部电影,以后就不做配乐了,分神,没时间练琴。本来也不打算再做影视配乐了,只是这部电影不太一样。”钟关白准备走了,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小喻子啊,我老年人话比较多,你也就随便听听,别当真理。人呢,理想不能有太多,太多那就是做白日梦了,毕竟没有那么多达·芬奇。我是个普通人,普通人年轻的时候会想做很多事,什么都要试试,试试可以,试错嘛,但是试完了就是完了,错了就错了,要想,要改,最后还是得想好这一辈子要做什么。我老师说人这一辈子只能做一件事,我贪心点,做两件吧。两个理想也很多了。”
钟关白收拾完,要出门,喻柏在他身后说:“白哥,其实我挺羡慕你的。那么多东西,你说不要就能不要了,其实没几个人真能做到的。”喻柏藏在肚子没有说的是:白哥,其实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样,他们其实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不曾得到过,所以其实连舍弃都没东西可舍弃。你别看不起那些什么都想要的人,他们生来匮乏。
钟关白却听出了喻柏未说尽的话,他背对着喻柏,知道对方正在看着他。
羡慕钟关白的人很多,随处可以搜到他新闻,他钢琴的演奏的奖项,他的大量作品,与顶级乐团、音乐人、名导的合作,甚至可以从各类八卦消息中看到他的收入、不动产、捐款……包括他那位永远隐在暗处的爱人。
风光意气,偶尔被提到坎坷失败也不过是为了给故事添些佐料,让成功来得更动人。
很少有人注意到他是从孤儿院里走出来的,什么也没有,连他躺着的那张上下铺钢架床也不属于他。
“因为我没觉得那些是我的。”钟关白挥了挥手,没有回头,“明天见。”
他的爱人正在等他。
陆早秋抱着一束花,接钟关白去学院,两人一早就约好今天一起去练琴。
钟关白身体刚痊愈,迫不及待就要当车夫,开了一会儿车,趁一个红绿灯亲了陆早秋一口,然后看着前方,一边开车一边若无其事地说:“早秋,你的医生好贵啊,我就和他聊聊天而已,居然收费那么高。”
陆早秋微微一愣。
“咳。”钟关白偷偷瞥了一眼副驾驶上修长的双腿,以及两腿之间的部位,忍不住舔了舔嘴唇,“那个,我听说啊,有些人在治某种副作用的后遗症。”
陆早秋不说话,也没有表情,被钟关白瞧了一会儿以后,头还微微偏向了车窗外,露出一小块泛红的耳垂。
“据说治疗得还不错?”又一个红绿灯,钟关白去摸陆早秋的手,一个手指在对方的两根手指间暧昧地进进出出,时快时慢,时轻时重,越来越像另外一种运动。
陆早秋受不了地收回手。但是就在车上,车座间就那么点距离,他再收也收不到哪里去,钟关白总有办法乱来,再不行,说些淫言浪语总是可以的,钟关白尤善此道。
终于在不知道第几个红绿灯时,陆早秋沉声道:“……停车。”
这是钟关白醒来后陆早秋第一次对他说话。
两个字,停车。
钟关白再不敢造次,忙不迭把车靠边停了,双手都老老实实放在方向盘上,以示清白。
去学院的后半程,陆早秋开车,钟关白被安排坐在后排,只能从反光镜里偷偷瞧人家的脸色。
自从他能自己走路以后,便开始见陆早秋的医生,保持联系,隔几日就要见一次。医生一开始拒绝透露任何信息,后来还是钟关白请陆应如出面,这才开始有了固定的约谈时间。钟关白开始抱着教材和资料学诸多心理学的名词,开始真正了解陆早秋得过的病,吃过的药,做过的治疗,了解他现在的状态。
钟关白一开始非常担心,怕陆早秋旧病复发。
医生说暂时不用担心:“他重新开始看病,不是因为真的复发了,而是因为他现在非常谨慎,知道爱惜自己了。不像以前,对待难受和痛苦都不知道要拒绝,一个人就那么受着,得了病自己也不知道要治,姐姐送过来才知道已经病得很严重。现在知道爱惜自己,开始怕生病,是件好事。”
钟关白这才放下心来,又跟医生说陆早秋不肯说话的事。
“说不好是什么原因,也可能有很多原因。”医生说,“有些人会许愿,用一些东西换另一些东西。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
钟关白不太明白,医生用了几个病例解释,比如有人堕胎以后会长期陷入抑郁和自责,然后选择花很多钱放生动物来消解自责;也有人为了求得亲人重病的康复,决心再也不吃肉,再也不杀生。这些事件间没有联系,但是人会不自觉地许愿,自动付出代价。
“早秋他不是这样迷信的人。”钟关白想了想,“应该不是这个原因。”
医生笑起来:“我说了,只是一个猜测。”
最近几次谈话的时候,医生提到,关于从前陆早秋服用的抗抑郁药的副作用以及对应的治疗方法,有了新的研究成果。
“不过,治疗结果没有办法保证,愿不愿意治疗,也需要他自己决定。”
钟关白乍一听到的时候猛然觉得惊喜,可是那种激动的感觉很快又消散了,他对医生说:“别劝他,也别跟他提我,我没什么想法,他要是想,就治,不想就算了。”
直到上一次谈话,医生才告诉钟关白,陆早秋已经开始接受治疗了,进展顺利。
钟关白忍了好几天,忍不住,这便就在车上调戏起来了。
结果没想到一路在后排坐到学院门口,下了车也只能跟在陆早秋后面,连手也没有拉上。
照旧是季大院长的琴房,钟关白来练《手指》协奏曲里的第一钢琴还有其他电影中要用的钢琴曲,他养伤期间没有练琴,担心手生,到时候录音效果不好。而且电影有一些钢琴演奏镜头,这个演员是完成不了的,要留待钟关白和其他几个不同的钢琴手来拍。
一进琴房,钟关白就抱住陆早秋的腰,把人抵在门上,小声说:“我再不油嘴滑舌了,你跟我说话嘛。”
陆早秋低下头看钟关白,眼神温柔。
春日的风从窗外吹来,轻柔和缓,风中夹着一声低低的叹息。
“……阿白。”
钟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