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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少昊-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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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了赫骨,宋明晏站在原地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了一瓶伤药,放在蓝古女儿的手边:“抱歉。”
  女孩慢慢抬头,她吸着鼻涕,目光惊恐而又迷茫。手指几番瑟缩,才将那瓶药握于掌中。
  “阿明你……”
  “嗯?”
  “你……刚刚真的会杀了我吗?”
  她捂着脖子上的伤口,哪怕眼前的青年刚刚揭发了自己父亲的罪行,心中却总有一分小小的希冀与不相信。
  宋明晏静静想了想,认真回答道:“或许吧。”
  然后他走出了蓬帐。


  30

  宋明晏确定没有人尾随之后,才去了喀松家。他相信赫骨的为人,但也得留个心眼——赫骨若知道他把帕德与马贼引进了王帐,估计现在他得跟哲勒一起吊在刑架上。
  一进帐子就闻到一股浓烈酒气,宋明晏顿时吓了一跳:“你们真的喝了?”
  马贼们围坐在地上,喀松家藏在箱底的酒都被他们翻了出来,几个喝酒容易上脸的双颊已经变成了一团酡红色。图戎平民家不至于有什么上品的佳酿,但总是能拿出来待客的酒,跟马贼们平日里喝的劣酒比还是要好入口的。其中一个褐发年轻男人打了个酒嗝:“难道不能喝?”
  “喝吧喝吧。”宋明晏跟着坐下,有人给他递来一小坛酒,他推辞了。
  帕德凑过来勾住宋明晏的肩:“你办完了?”
  宋明晏微微偏头,避开迎面的醉气:“我不用冲进去,也不用杀人,哲勒已经被放下来了。”
  马贼头子过了一会才消化了宋明晏话中的意思,他原本眯着的眼睛倏地睁大:“真的假的?怎么做到的?”
  宋明晏笑而不答。他手段并不光明,不然也不会支开帕德。
  帕德追问不得,也懒得再刨根问底下去,他松开宋明晏,伸了个懒腰:“他既然已经没事了,那咱们也没事了吧?趁着天还没亮出发,没准顺路还能干一票。”
  众人哈哈大笑。
  宋明晏玩着掌中的短刀:“先别急着走,明天还有一件事得麻烦你们。”
  众人听完他的安排,顿时酒醒了大半,先前给宋明晏递酒坛的马贼吞了吞口水,目光里一半迟疑一半贪婪:“喂,金帐武士,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宋明晏食指按住刀柄,刀尖抵在地上,微一拨弄,短刀便在指头下滴溜溜转了几圈,刃口旋开泥土,钻进了地面,“肯不肯干,给我个准话。”
  大伙面面相觑,宋明晏所说的事风险虽大,但报酬却戳中了所有人的软肋,只要一个人点了头,便似热病一般,所有人的脸上除了醉意,便是跃跃欲试的疯狂。
  帕德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撑住了地板,宋明晏进来前他刚刚被手下按住灌了一整坛,此刻酒意冲顶,身子摇摇晃晃有些不稳。他环顾一圈帐子里人,最终喃喃骂了一句,“姓宋的,你才是疯子。”
  清晨时分,马贼早已按计划走了个干净,宋明晏独在帐中,将歪倒一地的酒坛收拾好,打扫了一通卫生,他想了想,还从怀里掏出了几块银子放在了喀松家的床头。刚做完这一切,自金帐方向有巨鼓开始鸣响,赫骨所说的金帐大会要开始了。
  宋明晏整了整衣领,腰带,刀,银饰。他轻声念道。
  “苍穹无极,王命无极,混沌在上,神明见证……”
  鸣鼓声沉闷,震耳,一下,两下,三下。青年踩着鼓点掀开了门:“……吾将为王战于长日,守于永夜。非烈火不能止,非狂风不能止……”
  他是哲勒的金帐武士,如今主君蒙难,他亦将赴汤蹈火。
  “……非血枯命竭不能止。”
  宋明晏和哲容同时走到汗王金帐。他看着大孤涂惊恐的脸,依旧按照规矩向他弯腰行礼:“哲容孤涂殿下。”
  “宋明晏……”哲容念出这三字时表情复杂,“你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宋明晏不答他的话,只向他伸手:“孤涂殿下不先进去吗?或者说,想就这这里解决?”
  “什么意思?”哲容反问。
  “字面上的意思。”宋明晏直视着哲容,青年有一双东州人典型的文雅眉眼,与他的姐姐颇有几分相肖,被这样看似毫无攻击性的家伙看着,总会对他丧失几分警惕。
  “字面意思……”哲容脑中至今还没能消化为何宋明晏还会出现在北漠这件事,只机械重复问道。
  “进去解决,那么就当着长老的面,和蓝古聊聊天,聊聊孤涂殿下身为兄长,是怎么对自己父汗的,怎么对自己兄弟的。如果在这里解决……”
  宋明晏拔出了刀,半蹲下去用力插在了地上,站起来继续道:“我虽然是玄朝人,好歹在北漠呆了几年,承蒙哲勒世子孤涂不弃,叫我做了金帐武士,对图戎的规矩也知道一二。在北漠生活,要么讲理,要么讲力,谁手上的刀更利,谁就有资格说话,我现在手上的刀不够锋利,所以想挑战孤涂手下烈狼骑的首领摩雷武士,孤涂殿下觉得这个解决办法怎么样?”
  哲容不由得退了一步,刹那间他几乎以为宋明晏要么疯了要么傻了。宋明晏既然已经知道了蓝古的事,只要进去与长老对峙,哲容下场不见得会多好,而他居然提出挑战……哲容看着宋明晏脚下插着的短刀——这是不死不休的意思。
  金帐鸣鼓,王畿尽闻。不多时周遭已经站满了牧民,有些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在看见宋明晏和他脚下短刀时皆是色变,彼此交头接耳起来。哲容迟迟不做回答,摩雷原本站在哲容身后,此时也忍不住走上前压低声音道:“让我上吧,殿下。他只有一个人,也是他选的死斗,对祝家反正有的交差,假如进去对峙了,殿下的名誉可就……”
  摩雷说的话不无道理,哲容咬着牙,还在犹豫。
  宋明晏也不急,安静地站着一动不动。
  原本在金帐中的赫骨在听见外面的对话后早已走了出来,仍然是一副死人脸抱臂冷眼看着——如果哲容选了后者,将需要执法队长的见证。
  人群越围越多,摩雷已经有些发急:“他不过是哲勒调教了四年的一只东州羊崽子,殿下怕他做什么!”
  “好。也不用再叫长老们费脑筋,”哲容终于点头,他看了一眼宋明晏,嗤笑一声:“你这是在送死,而且是送了两条命,你,还有哲勒。”
  宋明晏对哲容的恐吓不置可否,径直转头看向赫骨:“就在这里,可以么?”


  31

  金帐旁的础格鲁已经撤下,空旷地面上还留着几个木桩打过的印子——作为解决的场地倒也合适。
  北漠中死斗并不少见,为了一次背叛,一句诅咒,更为了喜欢的姑娘,总会有气血上涌言语无用掏出刀子的时候。所以宋明晏此举,图戎长老们都没什么异议,在宋明晏经过赫骨身边时,对方还是警告了一句:“你要想清楚。”
  宋明晏的脚步没有半分停顿。
  摩雷是北漠数一数二的武士,男人身材高大壮实,和宋明晏面对面站着时身形几乎将宋明晏整个人都遮挡去,他嗓门也大,毛发旺盛,相当符合东州人口中“蛮子”的形象。
  “我知道是哲勒亲手教给你刀法,”摩雷说道,“但你要知道,他的刀是我教的。”
  “东州有个词叫青出于蓝。”
  摩雷闻言大笑,“好好好,我只晓得你刚来图戎那一年,弱得像只鸡崽,我单手就能给你甩飞出去,之后你变成了什么样……来吧,让我看看这几年哲勒教了些什么给你!”
  宋明晏不置可否,拔了刀出来缓缓向后退开,和摩雷保持十步的距离。
  摩雷同样拔刀,他的弯刀比宋明晏要长半尺,跟着他厮杀多年,刀柄上的缠布早就脏污得看不出颜色。
  两人同时出声,一个震耳,一个平淡。
  “为荣耀,为尊严,为灵魂。”
  “为荣耀,为尊严,为灵魂。”
  “苍穹见证!”
  “苍穹见证。”
  宋明晏率先如电般冲了过去。
  原野另一边,帕德眯眼瞧瞧日头,目光凝重。身旁褐发男人耐不住问道:“可以动手了吧?”
  另一名独辫汉子也接口,“不过头儿,那小子说的话靠谱吗?”
  马贼头子手握缰绳,胯下的马驻足不动,只是左右摆着脑袋驱赶蚊虫。远处的王畿金帐自方才响过隆隆鼓声之后便再无动静,鬼知道那东州小孩在里面闹的什么名堂。帕德被阳光照耀得打了个喷嚏,终于张嘴吐了口唾沫。
  “……管他的,反正金子也拿了,酒也喝了,要么去找小娘们睡一觉要么去干大事闹一通,”男人吆喝,“白脸人呢!”
  “在呢!”一个不过十七八年纪的少年凑了过来,他长相英俊,一双眼睛莹蓝透亮,不像草原上穷途的马贼,更像是四处留情的游歌者。
  “你准备好了没,要上了。”
  “放心吧头儿!”少年一歪脑袋做个鬼脸,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马贼们嗷嗷叫着,纷纷拨转坐骑四散开来。
  豺狗营的马棚位于王畿的北方,巡逻的几人如今心不在焉地靠着树桩打着哈欠,他们皆听见了王帐今早的鸣鼓,若不是安排了轮到今日守马棚,早就按捺不住去看热闹了。
  “是不是要添草了?”
  “急什么,等老子抽完这袋烟的……”
  “哎哎哎,你们看!”
  几人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见远方一个小小黑点朝马棚方向奔来,他身后跟着数个更小的黑点,距离愈近,便能看见最前头的那个人正朝他们拼命招手。
  “这是……”几人面面相觑,“得搭把手!”
  “这群苍蝇反了天了,这可是在汗王的地盘!”几人立即起身去招呼兄弟,其他人则去迎呼救的那人。
  马贼们见前方隐约有武士搭箭前来接应,自然不敢再继续追,呼啦一声掉头就跑,豺狗营此时已纠集了百十来人,乌泱泱地朝马贼们袭去。待到双方远得几乎听不见马蹄声,被追那人终于赶至马棚附近,他脚下一软,顿时从马上滚了下来。
  “没事吧?”有人过来搀扶住他。
  那是个少年,一双碧蓝眼睛里惊恐未褪,想来逃亡很久,双手还在发抖。北漠里有的性格恶劣的马贼便是仗着自己马好,一路追赶不下杀手,生生等到猎物的马跑得筋疲力尽摔落主人后,再将主人的钱财性命尽收囊中。
  “我……我……”少年嗫嚅半天说不出话。
  一个男人递过一只水壶过去,他感激地点头,猛地灌了几口,这才嘶哑说道:“谢谢。”
  “你是哪家的?”
  “我不住这里,”少年吞吞口水,显然刚刚那一壶水还满足不了他,“我家在长生沼附近,本来是跟着叔叔来图戎走亲戚的。结果碰上了马贼,叔叔死了,他们想跑死我,一路追到了这里。要不是碰到你们,我真快撑不住了……”
  图戎部有四十二万人,王畿附近则生活了数千人家,不说各个晓得名字,但总是能混得脸熟的。而其余部众牧民则分散在各地,圈营做帐,长生沼离图戎有些距离,人烟稀疏,更北则到了古狄部,几人见少年带着点古狄口音,已信了几分:“你家亲戚是谁?”
  “喀松家。”少年回答。
  大伙互问了几句,其中一人站了出来:“我知道喀松家在哪,我带你过去。”
  少年温顺地牵过自己的马,跟着那人向前走去。
  待行了数百步之远,那人好奇问道:“你是喀松家的亲戚?”
  少年笑起来,蓝眼睛亮亮的:“对呀,我还喝过他们家的酒呢。”
  “啥时候?”那人顺嘴问了一句。
  “就昨晚的事。”
  话音刚落,那名豺狗营武士只觉得眼前一辣,视线顿时模糊,不知是沾上了什么东西,他捂住双眼还没来得及反应,从后脑传来一下钝闷的疼痛,刹那便切断了他的神智。
  “头儿说要我把人尽量引开,不过我怕死,还是不继续往里走了。”那少年踹了一脚倒在地上的人,以确定对方是否真晕了过去。他听见身后响起了咆哮和纷踏马蹄,知道事是成了,这才翻身上马,哼着歌绕了个路溜出了王畿。
  来寻亲的少年刚走,留在马场的只剩数人,正谈论着刚刚哪班的马贼这么胆大包天,忽然从西边又有一队人急驰过来。
  “咦?这么快就赶跑了?”
  “不对吧,他们……不是从右边追的么?”为首一人骤然反应过来,“糟了!”
  已经晚了。
  只见那一队人领头的正是帕德,男人打着唿哨,直冲向众人丝毫不减马速,几人下意识想要避开,帕德手中马索挥出,正中一人脖子,绳索绷直的一瞬间那人脚底一滑,被拖行了出数丈远。其余人见状皆如临大敌,连忙拔刀围成一圈,然而帕德手下们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明明是白昼,一半的马贼们手中却都举着火把,只听马棚的另一头传来一声尖鸣哨音,像是一个信号,这群不速之客中几人立即弯弓搭箭,竟是去射马棚里的战马。战马们中箭,纷纷嘶鸣躁动起来,这还不算完,那几只火把跟着箭簇方向扔进了马棚的干草堆里,这季节干草一点就着,火焰立刻腾了起来,熊熊热烈燃烧,群马惊惧混乱,马棚大门不知何时已被人敞得大开,黑的白的花的骏马仿佛找到了出路,汹涌奔腾而出,短鸣长叫间混着马贼们的哈哈大笑,场面好不热闹。
  原本被帕德套住的那人好不容易割断了绳子,但已剩了半口气瘫倒在地,帕德也没去补上一刀,男人脸上的兴奋之色熠熠生辉,他嚎叫着:“走!抢马去!谁晚了谁没份!”
  马贼们嗷嗷叫着,霎时如一阵风似的追着受惊马群跑了。
  棚中空空荡荡,只有火焰还在燃烧,远处躺着的那人挣扎着想起身,原本该是营地护卫的几人却像看莫名看了一场闹剧的看客,手中还拿着刀,摆出一副戒备紧张的架势,可笑得如同节日戏班里的小丑。
  “这……怎么办啊?”有人声音颤抖着问。
  “得先去告诉哲容孤涂吧?他可是咱们首领啊。”
  “他妈的,要不是……要不是营里的人都去追那一队马贼,怎么会让——”
  不,不对。为首的武士打了个激灵,他顿时明白了一切,包括那个所谓走亲戚的小孩,这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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