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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部分

少昊-第23部分

小说: 少昊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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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现在有些话要问您,您是在天地神明面前起过誓的祭司,神使从不说谎,对吗。”
  为什么又是这句话!他早在今年春天就听过了一遍,但那是正直而温柔的宋明晏问的,宋明晏和眼前这些残暴的末羯人不一样——至少宋明晏没有拿刀指着他。玛鲁心中愤恨,但正如鹰钩鼻所眼,他不得不艰难点头。
  鹰钩鼻正要开口继续提问,只听帐外由远及近响起一个快活的声音:“玛鲁老弟你给老祭司喂完药了没啊?我从别人家里讨到了一只烤羊腿,咱们今晚别吃粗饼那破玩意了啊!”
  金环在声音出现的同时,立即拔出了腰刀走向门口,玛鲁惊惶地脱口而出:“不要!”
  鹰钩鼻制止了金环,并使了个眼色。金环会意,在帐外的人伸手想撩起帐门时猛地攥住那只手,往门里一带,帐外那人被这把突兀的力道带得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
  “哟,又来一位神使大人。”金环笑道。
  半趴在地的那人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灰色祭司长袍,因为摔跤,袍子的风帽搭在了头上,那人拂下风帽,露出满头金色的乱发,他转身看向害他摔跤的男人,刘海下一双碧蓝的眼睛清澈见底。
  “白……”玛鲁想小声叫他,但锋利的刀尖立刻刺痛了他的鼻头。
  “你们有位这么俊俏的祭司,想必图戎的姑娘们学问都很好。”众人的哄笑中带着一丝下流意味。白脸目光里的困惑在看到紧挨着他的尸体,与不远处玛鲁绝望表情时也褪了个干净,他喃喃道:“你们是……”
  “我们是谁不重要。虽说祖先们定下不可杀祭司的铁律,”鹰钩鼻说的慢条斯理,给足白脸考虑时间,“但前提也得是图戎的祭司肯配合。”
  白脸还没爬起来,空间逼仄,他的手不得不搭在荣头还没变凉的身体上,口气如同任何一个被胁迫的祭司般小心且畏惧:“你刀下的那个小子是个兔子胆,小废物,三棍子也打不出个屁来,而我跟他不一样,我一定配合您,只要您不要伤害我们。”
  鹰钩鼻的视线落在白脸身上的祭司长袍,“您确实比这个雀斑仔识时务。”
  “如果不会看人颜色,怎么好去哄姑娘呢?”白脸吞吞口水,干笑着。
  “你的名字。”
  “帕帕苏。”白脸勉强蹭着帐篷边站直了身子,“您知道,神使从不说谎。”


  50

  鹰钩鼻打量了白脸两眼,在确认了对方眼中的畏惧后下达了第一个命令:“给我们带点吃的过来。”他警告着,“如果你敢去求救,你的这位师弟会走在你们这位老师父的前头。”
  师弟?白脸拼命克制不要让自己笑出来,他瘪着嘴伸出手发誓:“没有问题,我现在就去。”
  没一会他就带回了先前说的那只烤羊腿,焦香四溢,还泛着灼热的油光。金环谨慎地掀开帘帐一角,环视片刻后道:“没有人。”四人这才放心下来,独眼一把抢过羊腿,同时踹了他一脚,白脸狼狈地又摔了个跟头,滚在了玛鲁旁边。鹰钩鼻也收了刀,脱下手套去分那只羊腿。那点熟肉哪里够四个成人的分量,玛鲁搁在食盒里的粗饼也被末羯人分了个干净——他们还有任务在身,不填饱肚子可不成。
  “要命,结果我今天连粗饼都吃不上。”独眼那一脚不轻,白脸扶着腰嘟囔了一句。他趁着四人正在分食的工夫,悄悄扯了扯玛鲁的衣服,用只能他俩听见的声音说,“听好了小老弟,你要是想活命,从现在起就当个哑巴。”
  玛鲁用力眨了两下眼。他想了想,把药碗搁在了地上,从怀里摸出了半块中午没吃完的饼,掰下一半递给了白脸。
  一时间帐篷里只有吞咽的声音,那四人不说话,白脸没法猜出对方要干什么,他将小半个巴掌大的饼一口塞进嘴里,藏在长袍下的另一只手指尖一直焦躁地敲着靴帮。小半刻钟后,那头的金环嘬了嘬手指,终于开了口:“王帐这边谁在负责?有多少兵力驻守?”
  “呃……”白脸刚一迟疑,鹰钩鼻已经让自己腰上的刀出鞘了一寸,白脸连忙挺直了身子,“是赫扎帕拉和额济里。随王帐的主要是突狼骑,还有炎狗营和烈狼骑。”
  “这么说更前头只有豺狗?”
  “是的。”
  “你们汗王竟然没有带兵去末羯?”
  “汗王不是去末羯做客的么,为什么会带兵?”白脸一脸天真的反问。
  鹰钩鼻一愣,他此刻终于确定了对方不过是个长得漂亮又惜命的书呆子,于是又问道:“你们图戎那位有名的戈别武士呢?他没有跟着王帐一块儿?”
  白脸这还是头一回听到戈别的名字,他心中大叫不妙。戈别是谁?是确有这么一个有名的武士,还是对方胡编来测试他的?白脸张了张嘴,一双蓝眼睛努力保持镇定,“戈别他……嗯……”
  “去天命山了。”一个轻忽的气流从白脸耳侧飘过。白脸飞快地扫了一眼阴影中的玛鲁,他跟着那道气流说了下去,“戈别他去天命山了,还没回来。”
  “也是,他效忠的穆泰里死的那么快,估计那老家伙心里还没缓过劲来吧!”独眼啧啧有声,他把啃净的羊腿骨丢了出去,不一会就听见一声热情的犬吠从帐前飞快地掠过。
  “没有哲勒,没有阿明,没有戈别,摩雷也死了,”鹰钩鼻浮起一个轻蔑的笑,“图戎不过是一块没有骨头架子的肉块罢了。”
  听闻这样的羞辱,玛鲁脸上顿时出现激愤之色,他腾地想去辩驳,马上又被白脸狠掐了一把腰,疼得他龇牙咧嘴。
  “你很配合,祭司帕帕苏。”鹰钩鼻重新戴上了手套,“那么最后一个问题。”
  “您尽管问。”白脸点头哈腰。
  “你们那位若娜阏氏的帐子是哪一间。”
  白脸霎时心中雪亮,他彻底确定了这四个人是来干什么的,他敲击靴帮的手指终于停下,瞳孔直视着鹰钩鼻:“需要我出去指给您看吗?”
  金环嚷道:“别耍花招,小子!”
  “你只用形容给我们听,我们自己会去找。”
  “红色的帐门,帐子上有一朵硕大的金盏花。”白脸抬手比划道,“就在队伍的正中间,王族都在那边。”鹰钩鼻对白脸的形容不置可否,帐中光线越来越暗,白脸一点点摸到桌前找火石,抬手把灯点亮了。
  “你要干什么?”
  “就算帐子里有客人在,我们也得做晚课的。”白脸侧过头,“难道末羯的祭司不遵守先祖的规矩吗?”
  鹰钩鼻哼了一声,再不阻止。白脸于是拿了两本书册过来,丢给玛鲁一本,自己也摊开书页装起了样子。玛鲁坐在他旁边,犹豫再三,终于默默地伸手过去,将白脸放倒了的书给转正了。
  鹰钩鼻不发话,其余三人也不吱声,其中一人已坐在地上闭目养神起来。玛鲁将手中的书册被他来回翻了两遍,一旁的白脸对着白纸黑字的脑袋则一点点往下坠着,明显是快睡着了,没准再过一会,他连鼾声都要响起——幸亏那四人没人注意这俩可怜的祭司,不然肯定能瞧出不对劲来。玛鲁伸手想要拉一拉白脸,还没碰到对方的袖子,前方的鹰钩鼻忽然咳嗽了一声,白脸瞬间抬起了头,少年蓝眼睛里的困意褪得干干净净,哪有半分方才的困顿萎靡。
  鹰钩鼻缓缓将帐门拉开一条缝,低声道:“天黑了啊。”


  51

  末羯的宴会是在苍穹尚笼着浓烈晚霞时开始的。哲勒被安排在了上座,身前摆着是最好的羊羔肉与美酒。宋明晏则始终站在他身后,他的手就没从刀柄上离开过,秀气的嘴唇却噙着最平易温和的笑容。
  人群层层围起,墨桑的孩子被大祭司捧着来到了场地正中。婴孩的双眼圆碌碌地睁着,稀疏的额发同墨桑一样带着微卷的乌黑。他的襁褓上束着一道灿烂的金——至少在墨桑没有下一个儿子前,这个男孩就是末羯的世子孤涂。
  大祭司按着牛皮鼓的节奏缓缓唱颂起来,墨桑放下手中的一颗葡萄,走上前去,接过了另一位祭司递过来的一碗烈酒。
  “这是雄鹰的儿子。”
  墨桑饮了一口碗中的酒。
  “是上苍赐予末羯的继承人,他将继承他父亲的骁勇。”
  墨桑将剩下的酒从婴儿的头顶缓缓倾倒下去。
  “智慧。”
  婴儿尚不知事,在尝到流至唇边的火辣滋味后骤然放声大哭,几乎要盖过大祭司的声音。
  “权利。”
  世子金带被酒液打湿,墨桑把酒碗还给祭司,俯身左右碰了碰婴儿的脸颊,这或许是他今日唯一可称之为仁慈的瞬间。
  末羯人此时也纷纷弯腰,恭敬地朝向场地中间臣服行礼,只有哲勒和宋明晏腰背挺直,一动不动。仪式结束,末羯世子被乳母抱回阏氏帐里,营地气氛立即活跃起来,墨桑朝哲勒走了过来,他嘴角含笑:“你只比我小两岁,也该有这么一天了,为你的继承人献上身为人父的祝福。”
  哲勒听到这话时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也不回答,只是朝墨桑举起了酒杯:“祝贺你。”
  宴会结束后,因为阏氏来找墨桑,他不得不暂时离开他的客人前去探望。一刻钟后,一名武士匆匆赶来,在墨桑耳侧低声道:“哲勒不见了。”
  墨桑脸色骤变,他歉意地朝妻子一点头,拉着那人出了帐子:“你们怎么盯人的!”
  “巴尔克和霍罕跟着哲勒,结果他们绕去了人少的角落,然后二人皆被那个阿明武士一刀毙命,我们哪知道哲勒敢在王帐杀人的,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再想派人去追就……”武士被墨桑推开,他只得把没说完的话吞了回去。墨桑懒得再去训斥下属,他迅速点了百人队,跟他一起冲出了王帐。
  墨桑终于追上了哲勒时已离了末羯金帐三十里远。先入墨桑眼中的是宋明晏正对着他已张得满圆的柘弓,其后才是哲勒在落日下沉静的脸。
  “客人,兄弟,这么急着就要离开,不在末羯多留宿一夜吗?”墨桑在三十步之外朝哲勒张开双手,“是在嫌弃我招待不周么。”
  “都到了这一步,又是何必。”哲勒扬声道,“你在仪式时对我说的那句话已经出卖了你。”
  “什么?”
  “你早已视我为敌人,所以不会打开敌人送给你的贺礼箱子。你该看看的,里面有一封退婚书,一封战书。”
  “退婚书?”墨桑的表情变了,“哲勒,你要做背誓者,要发起战争?”
  “先发起战争的人是你,先背誓的人也是你,墨桑。”哲勒音调纹丝不乱,“我只是回应了你的宣战,并亲自过来补上了应有的手续。”
  墨桑还要张口,哲勒先一步打断了他:“既然你想开战,就不要再跟北漠的马贼流寇一样,用一些不入流的手段。群星在上,墨桑,你想让末羯祖先的荣耀蒙羞么?”
  “蒙羞?”墨桑眯起眼,“那么图戎汗王想出什么不蒙羞的办法么?”
  “要战,就像个汗王一样决胜负吧。”哲勒话音一落,宋明晏的箭已脱弦,擦着墨桑的颈侧飞过,带出一道火辣辣的血痕,墨桑伸手去摸时,宋明晏已再搭一箭在弦,这回正指向墨桑的眉心。
  末羯的汗王忽然大笑出声,他放开捂住脖颈的手,向后一挥,卫队缓缓朝后退去。他凝视着哲勒,嘴角的笑意愈发深刻:“如白狼所愿。”
  哲勒示意宋明晏收弓,他最后深深望了一眼黑衣的男人,一扯缰绳率众离开。
  “吾王,真的不追吗?要放他回去,只怕……”墨桑的心腹焦急道。
  墨桑没有答话,他抬头看向天空,半晌后吐了一口气:“……天黑了。”


  52

  荒原上的几百营帐即将进入梦乡,但照看着这近千户秋叶滩人家的烈狼骑千骑不敢有丝毫放松。穆玛喇连晚饭都没有心思吃,光靠着一点烟叶子让自己保持警醒。
  还有八个时辰,护送王帐的赫扎帕拉就会和穆玛喇汇合,他肩上的担子就能轻上一点。再这之前,出了岔子都将是他所不可承受的罪责。穆玛喇吐出那片嚼得稀烂的烟叶,注视天穹着最后一抹余晖沉没,天黑了。
  从群山剪影处率先亮起了点点星子,星子是神明的眼睛,是祖先的灵魂。而比星子更亮的,则是……火光。
  穆玛喇腾地跳了起来。他抓紧佩刀冲向营地外圈,黑夜尚未被时间染至纯粹的墨色,他能看见被那片火光驱赶的零星人马——那是他下午放出去的二十斥候,如今只剩六人,而斥候在看清营地时就已吹响了凄厉的哨音,此时又有一人中箭落马。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匆匆赶来的卫队尚没反应过来眼前的景象意味着什么。
  穆玛喇气得揪住那人的领子:“什么怎么回事,你他妈没长眼睛吗?末羯人攻过来了!”他一把推开那人,几乎是咆哮,“愣住干嘛,鸣笛啊!你们刀呢!马呢!人呢!”
  集结的哨音立即自营地四周次第响起,烈狼骑的战士们迅速从驻扎的营地鱼贯冲出,一边套上甲胄一边奔向马棚寻找属于自己的那匹坐骑。哨音同样撕裂了刚要入睡的图戎牧民们的安宁,人群困惑而惊恐地走出帐篷,他们也看到了远方的的火光,仿佛天幕尽头的时光倒流,又回到了太阳尚未沉落的时候。
  穆玛喇的祈祷并没有见效。他也没有工夫再去祈祷,青年脑中只刻着一个命令,他必须要守住这里。
  末羯的第一波冲锋已近在眼前。
  突狼骑的三百骑在夜色里驰骋。这是哲勒挑出来的精锐好手,胯下的马更是百里挑一,一路队列始终整齐,不闻喘息。急行至孔雀河与硫磺泉交汇处时哲勒勒马停了下来,从这里开始,他要按计划与宋明晏分道扬镳。哲勒先回王帐,宋明晏则要赶往夏场的方向。
  “那我往这边走了。”宋明晏刚要策马,哲勒叫住了他。青年连忙拉住灰烟,回头看向哲勒。
  “你们先赶路,我有话要跟阿明说。大概半个时辰白电就会追上你们。”哲勒吩咐武士们,大伙刚脱险境,如今难免轻松下来,嘴上还能开个玩笑,“咱们知道吾王的白电是北漠最快的马!估计还不要半个时辰哩!”众人打着唿哨,很快就驰向地平线的深处,变成了夜色里一片不可辨的连绵黑点。
  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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