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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部分

少昊-第38部分

小说: 少昊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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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明!”穆玛喇被宋明晏带得一个趔趄,手掌却死死扣住了对方的上弓片不让他再次举起,“你在做什么!”
  “结束这场闹剧。”
  “你把这个叫闹剧?你疯了吗?”穆玛喇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宋明晏是哲勒的金帐武士,他的主君正在进行神圣的决斗,他却把这个叫闹剧?
  “疯的是你们才对。”宋明晏见甩不开穆玛喇,几乎不假思索地拔出了狼头短刀,“以前是没机会,现在我杀了墨桑,一切就结束了。你松手吧,我不想伤害你。”
  穆玛喇瞪大了眼睛。他从未见过宋明晏这副表情,青年的面上极度冷漠也极度淡定,偏偏目光却像被逼入绝境的凶恶困兽,仿佛下一秒就要张开獠牙伸出利爪最后一搏,他敢肯定如果自己再不松手,他所尊敬的阿明大人会毫不迟疑的挥下刀子给他的手掌添一个窟窿。但他不能松手。
  “好吧,那你就把我的手钉在你的弓上吧!”他低声叫道,用力闭上了眼睛。
  然而穆玛喇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他缓缓睁眼,才发现帕德和戈别不知何时从另一侧赶了过来,二人一边一道,架住了宋明晏的胳膊,穆玛喇这才敢放开弓矢,掌心已被弓片勒出了两道血痕。
  “决斗已经开始,你不能不守规矩。”戈别说。
  穆玛喇也连忙劝道:“对,对啊,阿明,你自己不也曾经和摩雷决斗过吗,这是规矩……”
  “规矩?”宋明晏还在挣扎,他愤怒到极致,笑声反而从胸腔迸出,“我为之立了誓,饮了血的只有哲勒,保护他就是我的规矩!我一个东州人,为什么要守你们的规矩?”
  “你!”帕德一咬牙,他反手使力,宋明晏被他带的往后退了两步,男人趁机一把攥住了他的衣领,帕德像一头抵角暴怒的公牛,带着膻味的粗气喷到了宋明晏的脸上,“对,你是个东州人,你可以不守我们的规矩,那你的汗王怎么办?你把你主君的尊严置于何地?你要让他变成一个靠着下属偷袭赢下决斗的懦夫?让他成为全北漠所唾弃的对象?”
  宋明晏回瞪着他,没有说话。
  “你在害怕,害怕哲勒会输,会死。”
  “害怕得都忘了自己是他的金帐武士,本该是最信任他的人。”
  “这场决斗是哲勒的选择,你不要让哲勒恨你。”帕德说。
  他这一句话才是不偏不倚地扎中了宋明晏的痛处,他牙关紧咬双手几番用力,最终地面传来两声当啷轻响,弓刀落地。


  85

  烈日像明月一样泛着白。也像刀刃一样泛着白。
  挥出第一刀的是哲勒,进攻角度虚虚实实,看似要夺取墨桑的右臂,实际却挥向了对方的脖颈。不不不,不要这么焦急。墨桑笑着轻而易举地挡下,可惜他太了解他的对手,就像他有了一位双生的兄弟。
  哲勒的刀就像他的人,即使是这样生死一线的情景下,他也不愿享受一丝刀尖上的战栗,只想给予对手最干脆的死亡。
  醉醺醺的游歌者们在宴会上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曾亲眼见过二位汗王的英姿,“硬要说的话,白狼王比黑狼王强,可强也只强这么一点儿。”他伸出小手指,比了一个毫厘,“满月时的月亮和满月前一个时辰的月亮,有什么差别么。”
  刀尖挑断了墨桑的手臂的饰物,金色的飞鹰利喙微张,在半空中划开一道直落的弧度,墨桑缩起肩膀格开刀的同时就着这个架势手腕翻转,刀尖如同出洞的迅猛凶蛇,金属磨擦,发出刺耳的尖叫,毒牙探向哲勒的心脏。
  这一刀哲勒避闪不及,瞬间从锁骨处豁开了半尺的血痕,然而他的动作并未因受伤而停顿,长刀直劈向墨桑面门。墨桑用强行蛮力接下的一刹那,他的刀也从锋刃相接处崩碎了一小片钢屑,银光擦着手指凸起的骨节飞了出去。
  “你是想让我死呢,还是想快点结束呢。”在又一次僵持到来时,墨桑咧开了嘴。
  哲勒垂着的双眼抬起,他看着他的对手,“你后悔了吗?”
  墨桑当然知道哲勒问的并不是这场决斗。
  总是会为两位竞争者送上花环的男孩痴傻了,总是会为两位竞争者呐喊助威的女孩死去了,他们的比试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酣畅淋漓,无忧无虑。究竟是怎样变成如今的死局,谁也说不清楚。
  你后悔了吗?墨桑问自己。
  不,绝不。他亦给了自己回答。
  尘烟飞旋,与刀光共舞。时间在一分一刻的过去,打斗也渐渐没有了章法,或者说是墨桑不让哲勒有所章法。刀已不再是唯一的武器,就如同猛兽在撕咬时,利齿也不是唯一的武器。墨桑的左手遭到了重击,腕上两寸处突兀地凸出一截,他干脆不用左手,因为另一只手上握着的刀一样能撕裂哲勒的侧腹。
  刀扇像猛禽的铁翅,带出了一串淋漓的红。哲勒捂了一把伤处,五指眨眼便被血流染透,他调整着呼吸,同时警惕着墨桑的下一次刁钻攻击。大约是开始失血的关系,哲勒的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动着,他的视网膜开始泛红,眼中渐渐看不清远处的人群,身边的荒草,头顶的烈日,只剩眼前的对手。
  他的耳边传来不知名的啸叫,悠远又古奥。
  ——嗜杀是堕落吗?残酷是堕落吗?不,那是你的本能!是烧干血液,敲碎骨头,依旧会附着在你灵魂上的东西!
  ——你拒绝它,拒绝本能,拒绝争斗,所以才会变得和东州人一样优柔寡断。
  ——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目光,那是真正的白狼。
  “你的刀上确实没了迷惘,可总还少了点什么。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墨桑说着手肘带动刀锋,挥开哲勒的刀的同时在身前画出如虹的半圆,他在这炫目的日光中大笑出声,“是野心!开心点儿吧,我的兄弟!这是祭典,是盛宴!是庆祝谁才是草原真正主人的好日子!”
  游歌者口中那一个指尾的差距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如今人墙围成的圆场中只是两匹同样伤痕累累的却又执拗着不肯倒下的野兽,脱水与高热,疲劳与剧痛催促着他们做最后的搏斗。墨色衣裳的男人扑过来的身影像是天际急袭掠过的展翅黑鹰,是诗歌里传唱的死神,他的瞳孔中燃烧着烈火,喉咙中发出了蛇一般嘶鸣狂笑:“来吧!”
  他像是深渊。
  邀请他,吞噬他,同化他。
  嗤。
  寂静的草原上,钢刃劈断骨骼正中心脏的声音明明不大,却如同祭典收尾时的最后一声闷鼓。
  “我拒绝。”这是哲勒给出的回答。
  墨桑凝视着他的对手,刚想笑一笑说点什么,逆流的血液便涌出了口腔堵住了他的所有言语。他没有抬手去擦。还是一刀致命,不论过去多少年,哲勒依旧固执得叫人腻烦。他松开了刀,刀刃从哲勒的颈侧缓缓滑落,飞断了几缕散落的头发。
  男人退了几步,他张开双臂,以一个想要拥谁入怀的姿势向后倒去。
  天空蔚蓝如洗,是个适合死亡的日子。
  光阴在他逐渐暗淡的瞳孔中飞转。从儿子身上的奶香,到妻子鬓边的金盏花,最后停在了姜州城的一轮满月上。
  那年他十五岁,背着父汗和纳克尔们偷偷跑去姜州玩,他花了大价钱从蓬莱客手中竞买到了一柄清水钢打的短刀,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将自己原先的佩刀劈开一个缺口。他心满意足准备回家,却在半夜离城时碰到了一名和人贩子搏斗的少年,少年势单力薄,眼见着要被擒住时,墨桑把短刀抛给了他。
  两人一起杀掉了前来截堵的人贩与马贼,一直逃到了乌纳河才分道扬镳。少年将短刀还给墨桑,墨桑拒绝了,他微笑道:“你是北漠哪个部族的贵族?身手真不错。这刀送你了,我们交个朋友吧。”
  那少年抿了抿嘴,没犹豫什么便把刀插到了自己的腰间,他又一次抬眼看向墨桑,视线定在对方毫不遮掩的世子金带上,低声说:“你会后悔的。”
  是的,他不止一次,十次,一百次的后悔在姜州救了他一生中最大的对手。却从没后悔当这个人的朋友。


  86

  哲勒把刀拔了出来,红色的液体沿着血槽凝成一线,一滴滴砸在地上。他没有擦拭刀刃,而是直接插回了鞘中。
  “放下刀,丢下弓箭。”哲勒声音不大,却顺着南风传遍了草原。
  胜负已分,败者必须践诺,英格里咬紧了牙关,男人眼眶红透,他将佩刀扔到一边,一把拔开自己的匕首,从眼下一刀划至颌骨后,将匕首也丢在了地上,血珠宛如泪珠,霎时随着翻开的皮肉簌簌滚落。他的主君从不需要泪水这种东西。
  伴随着英格里的动作,末羯阵中蔓延开叮叮当当的响声,是铁甲与木弓纷纷落地的声音。哲勒疲倦地看了一眼卸甲臣服的末羯人,没再说什么,而是转身朝图戎骑的方向走去。从今日起,他将是北漠上领土最多,臣民最多的王。他的身后鸦雀无声,前方呼声如雷。白狼王,这个名字将会取代他图戎汗王的称号,比他骁勇的父亲的名字更加响亮的响彻在草原上。
  哲勒的视线一一扫过他的臣民,最后定在了迟到的宋明晏的脸上——对方也注视着他。青年的嘴角用力向下抿着,也不跟着大伙欢呼,眼睛里却带着快要溢出来的宽慰。他的金帐武士今年已满了双十年纪,却总这样带着别扭的稚气,让哲勒不禁觉得好笑。
  日光已至最盛,人群却比正午的烈阳还要鼎沸,宋明晏在喧闹中亦看见了哲勒眼底带着颇为无奈的薄责,更像是只哄着他的温柔。他耳根一红,飞快地将视线错开一瞬,眨眼间再转回时,嘴角也挂上了浅浅的微笑,青年笑着张开双手,等待每一次归来时与他的汗王的拥抱。
  他将要拥抱的爱人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一步,两步,在第三步将要迈出时,哲勒突然向前踉跄了一下。身边吵吵嚷嚷,帕德和戈别高兴的骂着脏话,几个年轻的汉子唱起了歌儿,灰烟不知道被谁拍了一把,喧哗里有谁尖叫了一声“汗王”,似乎是玛鲁的声音。
  哲勒蓦地皱起眉,仿佛有些不可置信般,慢慢地抬手抓住了自己被血凝湿的前襟。
  一切恍惚是在梦里。不不不,就算是梦里也不会有这样的情境。那个被他视若神明的男人就这样在他面前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身边明明还在热闹着,宋明晏的耳边却静了下来。静得仿佛只能听见哲勒倒地的声音。
  胜利的王的蝴蝶骨下方支棱着一支羽箭。刺痛了每一个人的眼睛。


  87

  最先冲到哲勒身边的是距离最近的玛鲁,少年跪在地上,反反复复地说着“怎么办”,不知道该去先看伤处好还是先做个祈祷好,他惊惶看向狂奔过来的宋明晏和其他人。糊成一团的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还清明着:对,还有阿明大人,阿明大人是最聪明冷静的,一定会处理好一切。玛鲁一开口,声音里的哭腔便抑制不住的往外蹦:“怎么办啊阿明大人!”
  宋明晏没有回话,他先是跪下来探了探哲勒的鼻息,始终紧咬的牙关总算微不可见的一松:“还好。赫扎帕拉,叫几个人来把汗王小心的抬回帐子里。”赫扎帕拉低声应了,他不敢耽搁,马上回身喊人过来。
  “玛鲁,”宋明晏唤了玛鲁的名字。
  玛鲁此时脸上糊满了鼻涕眼泪,他连忙拿袖子擦了一把。
  “汗王的性命就靠你了。”
  “可,可是我……”
  宋明晏攥住了玛鲁的手腕,他凝视着对方惨白的脸,轻声说:“……我求你。”
  玛鲁张了张嘴。宋明晏的手劲极大,像是要折断他的胳膊一般用力,可玛鲁也隔着衣裳感受到了对方指尖止不住的细微颤抖。一瞬间他说不出话了。他谈判也不行,主持也不行,是个十足的废物,可现在他敬仰的阿明大人居然在求他,玛鲁只觉得胸腔里像被刀子搅了一搅。小祭司瘪着嘴将鼻涕吸了回去,他点了点头。
  宋明晏松开了手。他站起来,为赶来抬人的武士们让出位置,玛鲁扶住哲勒的胳膊,发现宋明晏依旧伫在原地不动时惊讶道:“阿明大人,您不一起来吗?”
  “不,我还有事要处理。”宋明晏甚至还向他露出一个微笑,“拜托你了。”
  玛鲁在这笑容中获得了莫大的鼓舞,他用力地“嗯”了一声。
  目送玛鲁离开后,宋明晏才转身朝末羯的方阵走去。急性子的戈别早就在那了,他连刀都拔了出来,正抵在英格里的下巴上:“老子现在就该在你这儿开一道和你脸上一模一样的口子……图戎信守了北漠的荣耀,而你们呢!”
  英格里自知理亏,刀尖躲也不躲,他每辩解一个字,络腮胡上便多挂上一颗血珠:“吾王绝不可能派人做出这种事。”
  “去你妈的,墨桑这些年私下里搞了多少手段你们末羯自己心里清楚!不差这一招!”
  “他绝不会!”英格里咆哮道,“绝不会!”
  “戈别,放下刀,我来和他交涉吧。”
  “交涉个屁!如果哲勒死了,他们末羯人就等着被填满硫磺泉吧!”戈别还在骂,矛头还转向了宋明晏,“阿明,老子是不知道你为什么现在还能这么不紧不慢的,你要还是哲勒的金帐武士,现在就该吐口唾沫在这孙子脸上!”
  英格里听见这样的羞辱也一声不吭,他脸上的那道深刻伤痕还在渗着血,下巴上也被戳开了口子,半张脸都染得透红,只有嘴唇是发青的白。
  “放下刀。”宋明晏又重复了一遍。戈别喘着粗气瞪着他,片刻后冷哼一声收回了刀。英格里终于能咽口口水,他低头向宋明晏行礼,一字一句道:“吾王绝不会做下这等无耻之事,我已派人在阵中寻找凶手,想必马上就会给图戎一个交代。”
  “交代?”宋明晏咀嚼着这个词汇,他垂下眼睛,“我是个外族人,实在是看不懂你们这里的规矩。所以我们商量着办,可以吗?”
  英格里没料到宋明晏的语气居然如此和气,在他低头的那一刻他是做好了后颈吃上一刀献上脑袋的准备的,可对方居然说商量着办,让他一时竟摸不清眼前的年轻武士究竟在想些什么。他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只是将头抬起问道:“您想怎么商量?”
  “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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