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风露,杏花如雪.-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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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姑拧了一下他的小鼻子,笑眯眯道:“谁让小允迦这么可爱,黎姨看见小允迦就想欺负一下~当年你娘就是被我这样欺负长大的,多欺负欺负会长高哦~”
咦?什么!!!
文迦从我身边路过,又退回来,附在我耳边道:“差点忘了告诉你,允迦去世的娘亲,就是黎姑的妹妹。”
我风中凌乱。
当天我们留了黎姑吃饭,我也在茶余饭后清楚明白地听黎姑讲述了当年发生的事。
与很多动荡时期的姐妹宿命相仿,黎姑和她的妹妹黎允在少年时期失散,黎姑被人贩子带到南疆,最后被五毒教收养,而黎允则被送入七秀坊,两人天各一方。或许是天分使然,黎姑对运用蛊毒之术有着超越常人的兴趣和天赋,对力量的渴望也渐渐脱离了正轨,最后因窃用炼尸术被五毒教逐出门墙。正在这时,16岁的黎允游历至五毒教,二人机缘巧合之下相遇相认,又在五毒潭邂逅了前来采药的文迦。
只那一眼,黎允居然就对不善言辞的文迦一见钟情,并决定跟随他一起去苍山洱海。担心妹妹的黎姑决定跟随黎允的脚步,因此他们一行人有了“洱海”三毒的雏形。
然而,或许是命运弄人,文迦自始至终没有多看过黎允一眼,反而只当她是来洱海游览的“游客”,连朋友都不算。
黎允一直对文迦说自己有一个心上人,她总有一天要打扮成这世上最美的新娘嫁给他。而每到这时,文迦都会双手合十道一句愿施主梦想成真。
黎姑见不得妹妹难过,一直旁敲侧击着文迦,却也得不到回应,直到一年又一年,他们邂逅了纯阳来的毒道士,洱海三毒的名声都打了出去,文迦依然不明白黎允的心。
那些年的时光其实一直都如这般平静安详,直到有一天,文迦试毒的时候不慎激发了早年试药时身体里留下的古怪毒性,毒发如嗜血恶魔,情绪激烈。当时情况危机,黎姑又不在,黎允只好用七秀秘技月华倾泻,以阴阳双修的方式将文迦身体里躁动的毒性全部置换过来,极阳毒性到了黎允体内与极阴体质相对抗,直接冲击成了一种完全无解的毒素,当时的文迦和黎姑,都解不了。
黎姑急得去翻阅古籍,找到了以怀孕生子的方式导出毒素的办法,而文迦提出可以用少林不传内功洗髓经。
在文迦千里迢迢赶往少林寺跪求洗髓经的时候,黎允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无论如何也不同意黎姑关于将毒素逼入胎儿体内的提议,而文迦也被少林寺守门僧赶出来。万般无奈之下黎姑求文迦去劝劝黎允,文迦这根木头却完全没领悟其间真意,只对黎允道,这个孩子你没必要生下来啊,这叫你的心上人知道了可如何是好,万一他心存芥蒂不愿意娶你了怎么办?
黎允笑而不答,态度强硬地表示不愿用此法解毒。
最后文迦和黎姑只得偷偷为黎允的身体疏导毒素,未料黎允的身体已经弱得难以接受更多的医药,那时黎姑的感受,就是眼睁睁看着妹妹走向死亡,而医毒双绝的她,无能为力。
直到黎允怀胎十月,允迦出生,那瘦弱的、皱巴巴的小婴儿身上,竟带有先天之毒,若无法解,注定活不过十五岁,而黎允也因胎动刺激毒发而窒息身亡。
她的死,居然都没能让文迦流一滴眼泪。
黎姑一怒之下离开了苍山洱海,留文迦一个人安葬了黎允,一个人将允迦抚养长大。
第五十二章
“妹妹死后那三年里,我走过了很多地方,遇到了很多人,也听说了很多故事。”黎姑把玩着腕上一只银镯,神色淡淡的,“也在少室山听大和尚们说过文迦,原来他小时候就是那样,不说话,不笑,也不会哭,我便想起了妹妹死的时候他呆呆的模样。正巧妹妹的祭日快到了我就赶回了苍山洱海。你猜我看到什么?”她笑着,又摇了摇头
我看着她,轻生问道:“看到了什么?”
黎姑摸着银镯沉吟片刻,目光不自觉落在一旁的允迦身上:“我刚到洱海的时候……嗯,花海的花开得很好,这个小灯泡还没有花丛高,但是已经能跑了。”
她的眼眶慢慢红了,眼底有点点晶莹的泪花,“我一眼就看出来,那是我妹妹的孩子,他居然长大了……看起来健健康康,能跑能跳……”
我叹口气,伸手安抚地握住了黎姑颤抖的手腕。
而允迦莫名其妙地回头看着快哭出来的黎姑,过了会儿还是放下熊猫蹭过来,抱了抱她。
黎姑把允迦紧紧抱在怀里,亲了亲他的头。
“所以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秒我就不讨厌他了,即使他害死了我妹妹。”黎姑最后道。
我再叹一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么你呢?”黎姑忽然兴致勃勃地看着我,“你有什么故事讲给我听吗?比如……你是怎么被文迦绑架来的?”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过了会儿笑道:“我给你讲点别的吧,事实上,我与别人成过亲,只是后来和离了。怎么样,这个开头是不是很有故事的样子?”
黎姑做出洗耳恭听状,双手支起了下巴。
“我年少无知的时候,听师尊指点,出谷历练,一路行侠仗义,后来结识了两位同伴,”我神秘兮兮道,“一位是唐门弟子,另一位是天策府兵,我们后来结拜了异姓兄妹,结伴同游。”
“后来你被天策府那个家伙渣了吧,”黎姑忽然打断我,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我的脸绿了,但是想想也对,就点了点头。
黎姑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瓮声瓮气道:“我就知道,好白菜都让猪拱了,天策府没一个好东西……”
我噗嗤笑出声来,拍拍她的头道:“也不全是这样啦,你先听我说完嘛。”
她点点头,我便继续讲,把我这段经历中所有关于靳钺的隐藏剧情都讲述了出来。
我不恨他,他只是想让我活着。
黎姑的表情。从惊醒变成瞪大了眼睛,最后低头沉思。
我正纳闷她为何做如此表情,就见她忽然回头,对蹲在盆前吭哧吭哧洗碗的文迦大声道:“那个傻和尚,你再这么闷下去,你永远也抹不掉叶姑娘心里的那个人了,跟人家比,你差太远了!”
文迦不答话,只是洗碗的速度慢了下来。
黎姑没得到回应,便回头看我,眼里满是委屈。
我被她看得一愣,半晌笑出声来。
我对黎姑说:“其实我心里已经没有那么耿耿于怀了,你明白那种感觉吗?所有事都过去了,所有你曾在意的,无法释怀的,恨的爱的担心的难过的失望的,都已经得到了解释,再也没有去翻出来的必要了,完全……放下了。就是这种感觉。所以我心里已经没有那个人的影子了,就算有,也仅仅是一段美好的过去,它不能影响我的现在。”
黎姑美丽的眼睛却紧紧盯住了我:“叶姑娘,如果你这样说,是否代表你已经完全不会再被以前的感情束缚了?”
我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那么你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吗?”黎姑对我展开一个微笑。
这是要……???
我瞬间懵了,不知道该怎么接她的话,想说的话完全被堵在了肚子里。我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文迦,他还在蹲着洗碗,但是……手好像没有动……
“黎……黎姑……你不要开玩笑……”我艰难地开口。
“我没有开玩笑,叶姑娘,”黎姑笑眯眯道,“洱海毒僧和我认识够久了,他的反常代表着什么,没有人比我更有发言权。叶姑娘,你也别自欺欺人了,听我说了那么多他以前的事,你还不明白吗?”
说着,她凑近了我,长长的睫毛像是要挠进我眼睛里,“这样一个‘感情冷漠’的家伙,他能表现出来的一点温暖,代表的可是他整颗滚烫的真心啊。”
第五十三章
“这其实……是件很难过的事。”我看着黎姑,几乎要哭出来,“我和文迦,我们之间没可能的……”
黎姑的眉毛皱起:“为什么这么说?若是因为你感觉不到他爱你,那必然是他表达的方式不对,你不必……”
“不,不是这样。”我不停地摇头,“他对我的执念我一直都能感觉到……一直都能。可是黎姑,他可能还没有告诉你,我中了拜火教的混毒,此毒无解,我的时日已经不多了,我怎么能和他在一起?”
黎姑这次是完完全全愣住了,呆呆站在原地,美丽的脸已苍白得失去了颜色。
“为……为什么……”她喃喃道。
“因为那时候我和参与剿灭拜火教的靳钺是夫妻啊。”我微笑,“夫妻同命,所以……我们中了一样的毒。虽然现在已经不是一家人了,毒却解不了了。”
“不!我是说,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待文迦!”黎姑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阿允是这样,你也是这样,难道文迦就注定得不到幸福吗?”
我张口想说些什么,可是却不知道我还能说什么。
“就没有其他解毒的方法吗?”黎姑忽然问道,“比如……洗髓经,或者怀胎引毒?”
那边一直沉默不语的文迦却忽然开口了,语气淡淡的,也很平静:“我没有洗髓经。她和黎允一样,不同意我用怀胎引毒之法。”
“其他办法呢?只要不是阿允那样复杂的毒素,应该还有其他拔毒的方法吧?”黎姑的姿态像极了抓住救命稻草的人,可是文迦还是摇了摇头,缓缓道:“执礼中的混毒比黎允当年的阴阳之毒更为复杂,且会变化,盲目拔毒只会刺激毒发,而且我无法研制解药,它几乎每天都在变化,我追不上它。”
说罢,他又看了我一眼,“若是按照我之前哄她时说的话,仅仅致力于彻底解毒,而非保命,她的毒或许可以清理干净,能多活些日子,但要遭受的痛苦非常人能忍,身体也会比常人孱弱百倍,而且终生不能习武了。这个终生——也不过就是几年之内。”
“……几年之内?”黎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复又看向我。
我对她微笑,她的眼神却忽然恍惚。
那种眼神很奇怪,就像透过我看到其他人。
她走近我,手指轻轻抚上我的脸颊:“你们都是这样,这么残忍。”
说完,她便起身风一般逃出了屋门。
留下我和文迦,以及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第五十四章
不知过了多久,文迦忽然开口道:“今天是哪里?”
我无声站起来,将左臂抬起。
宽袍广袖之下的左手小臂上,有一块块泛着青色的斑,那处肌肤也一并失去了知觉。
不痛,我也不怕。
自半月前开始,文迦已经在为拔毒做准备了,这些青斑就是将那些剧毒从我身体里引发出来的结果。万幸我的内腑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它们发在我背上,但隐藏在肋部的毒,文迦也拿它们没办法。目前能拔掉的只有这些扩散了的毒素,文迦也没把握全部清除。
虽然他也说了这都是哄我的,即使解了毒,我也依旧是半死不活的样子。
文迦为我左手臂上的青斑做了一点处理,然后用白色纱布包裹起来。裹到一半,他停下来,拆开纱布抚摸着那些斑痕,复又裹上,却半天没有放下我的左手。
他带着薄茧的手掌心在发烫,摩挲着我苍白得快没有颜色的左手,像是要留下什么一样不忍松手。
忽然他将整张脸都埋在了我手心,发出一声不太清楚的哽咽。
我感觉到有滚烫的泪水落在我掌心,顺着掌纹淌下,沾湿的手掌更清晰地触碰到他颤抖的眼睫。
黎姑说,文迦不会哭……
她说文迦不会哭,不会笑,没有表情,不爱说话。
可是我眼前的这个人啊,他会给我讲他知道的医和毒,他走过的每一个地方,他带着允迦闹过的笑话,他会给我分析留在成都的安危,告诉了我他所知道的关于师兄关于靳钺的一切。
他时而高深莫测时而阴沉诡谲,时而呆若榆木时而温柔体贴,他感情丰富,说话有条有理,他会对我笑,也会为我哭,我怎么能相信他是黎姑口中那个“感情冷漠”的毒僧啊?
或是因为……我对于文迦,本来就是不一样的?
我忍不住捂着脸笑,笑了一会儿,眼睛酸涩难当。
我早该直面自己的内心了,我眼前的文迦,和师兄黎姑他们所描述的根本不是同一个人,我早该发现了。
若不是感觉到他没有害人之心,我的生存本能怎么可能让我如此放心他的接近?又怎么可能屡次相信他?
我的潜意识早就知道了,他眼里的我是特殊的,他……喜欢我。
可是我,以这样一个残破的模样待在这里的我,又有什么资格接受他的感情呢。
怎么值得他的好……我这样一个人……
我可能明天就会死在这里了啊……
剧烈的情感在我胸腔里碰撞着,冲击得我头晕目眩,但却无法让我忽略身体忽然传来的不适。
我一把推开文迦,反转上身对着地板干呕起来。
文迦慌忙冲上来扶我,我无力挣扎,早已难受得快晕过去。
半醒间,我感觉到文迦的手指搭在了我手腕上,片刻后,他的手指好像僵硬了。
我便再也没有其他知觉,直挺挺睡了过去。
第五十五章
第二天醒来时,太阳已经升起来老高,文迦就坐在我身边,手里端着一碗不知道是药还是什么的东西。
我果然有了身孕,不足两个月,文迦说脉象现显示胎儿很健康,丝毫没有被我孱弱的身体所影响。
告诉我这些的时候,文迦的笑容温柔灿烂得像借来了阳光。
而我躺在床上,靠着靠枕,觉得连对他笑一笑的力气都没有了。虽然我很想告诉他,他笑起来很好看。
文迦把药碗递给我,又夺回去,一勺一勺喂我喝下。
他手足无措道,不太会照顾病人。我摇摇头,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忽然又色变,趴下对着痰盂把刚进嘴的药全吐了出来。
昨晚的刺激像是打开了一个全新的闸门,我一整天的时间有一半是趴在墙根呕吐,吃了东西会吐出来,喝药会吐出来,胃里什么都不剩了,就是无止境的干呕。文迦对此束手无策,还特地找了黎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