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影-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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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急于知道简明澈现在在做什么，还在做兼职吗？她想找一个人倾诉，表达她的愤慨，或者是根本就不相信这个报道，漠然置之不理吗？
　　顾恩重呢？他现在正在做什么？他会如何回应这次的事件？说这个报道根本就是假的，没有一句真话，还是大胆承认？不，简明澄不敢想象。
　　在家里一直待到晚上，他终于忍不住走出房间。行走在藤大纵横交错的校园林间小道上，他一边想着待会儿要说些什么，一边拨通简明澈的电话。没想到电话很快就被接起，这让他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他原本以为要等更长的时间。
　　简明澈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丝毫异样，但他不知道自己对此到底是该庆幸还是该惶恐。她带着一点儿惊喜的语气对他说：“哥你什么时候儿回来的？在哈尔滨玩儿得开心吗？有没有给你妹妹我带礼物回来啊？”
　　果然一开口就是礼物。他一边有点儿无奈，一边却感觉更加苦涩。小澈，我该怎么开口跟你说这件事？
　　他迟迟没有答话，直到那边简明澈迟疑着问：“哥，你怎么了？”
　　简明澄回过神儿来，勉强自己一笑，想以此来证明自己情绪正常，然后说：“你那个兼职做得怎么样？什么时候下班？”这个时候，透过电话，他隐约察觉到那边有一阵阵不寻常的喧闹，不像是在蛋糕店这样安静的环境。
　　简明澈说：“反正没犯什么错误，马马虎虎吧。今天上的是早班，我中午就下班了。”
　　简明澄问：“你现在在哪儿？听起来旁边很吵啊。”
　　“很吵吗？”简明澈问了一句，然后似乎是拿开手机对着旁边的那些人喊了一句，“小声儿点！我哥说你们太吵了！”简明澄隐隐约约听见这样的喊声，有点儿闷，有点儿飘渺。
　　“我们几个朋友在聚会呢！他们玩儿桌游，我不喜欢，正想着找个借口离开呢。”她突然压低声音，带着点儿自信的小聪明，对他说，“哥，要不我现在去找你吧。我还没吃晚饭呢。你现在在家吗？”
　　简明澄猝不及防愣了一下，他还没有想好现在要不要见简明澈，以自己现在的状态，能够掩饰好一切吗？但他的声音先他的想法一步脱口出来，说了一声：“好。”然后他一笑，说，“我给你做好吃的。”
　　楼下超市里的蔬菜不够新鲜，外出几天回来家里也不剩什么像样的食材，所以他决定骑着他的电动车去外面的农贸市场逛一圈儿。
　　回来的时候路过一个书店，他突然想起那天袁晨跟他说的话，也不知怎么的心里一动，调转方向把车重新骑回来，停在书店门外，然后就走进里面明亮的灯光中。
　　店里并没有多少人，有几个穿着校服的中学生挤在一起嘻嘻哈哈地谈论着什么。一眼望去，书架上大多都是教辅资料，这让他有点儿兴致缺缺，但他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向正在低头玩儿手机的女店员询问：“请问……这里有《黄金潮》这本书吗？”
　　女孩儿抬起头来，五官小小俏俏的，显得很是灵秀。她放下手机，一边说着：“请等一下。”一边熟练地在电脑上操作着什么。简明澄不经意间瞥到她放在柜台上的手机的屏幕，但马上就移开视线，心止不住地猛跳起来。
　　接着女孩儿猛地抬起头来，笑着对他说：“有的，在楼上，我马上带您上去。”
　　她招呼店里的另一个店员帮忙看着柜台，这时简明澄刚才看到的那几个中学生吵嚷着挤过来，把一摞书往柜台上一放，“砰”一声沉重的撞击声，把简明澄惊得一下子抖了一下。
　　“结账！”
　　女孩儿带着一点儿歉意地看着他，说：“不好意思啊，请跟我来。”
　　简明澄慢慢地呼吸几口气，勉强笑着对她点点头，没有再看那几个中学生，跟着女孩儿来到楼上。
　　原来楼上才是卖一般的书籍的地方，各种书都分门别类地摆放在书架上。他在其中看到几个似乎是藤大外院的学生的女生，但她们没有注意到自己，他也没有跟她们打招呼。
　　女店员带她来到贴着“文学类”三个字的书架前，手指贴着一排排书脊滑过去，很快就找到简明澄要的那本书。
　　简明澄在楼下结完帐，然后就骑着电动车回到公寓。开门进去的时候发现客厅和卫生间的灯都亮着，就知道是简明澈到了。她有公寓的钥匙，自然是想进来就进来。


第39章　罪恶的自白
　　简明澈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看到简明澄正提着几大袋儿的蔬菜和水果往冰箱里放，她没有过去帮忙，看到茶几上摆着一些袋装的零食，就直接走过去撕开一包薯片儿，双脚一伸躺在沙发上吃起来。
　　简明澄听到响动，转头看到她，就问：“累了？”
　　奇怪，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镇定，简直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她的声音里的确充满疲惫，简单地应了一声：“嗯。”听上去一点儿也没有刚才电话里的兴奋。
　　简明澄把东西都放进冰箱以后，拿出两个苹果，到厨房洗干净，再拿出来递给简明澈。她抱着手机在看着些什么，没吃完的薯片儿也放在一旁。简明澄悄悄垂下眼，把苹果递给她。
　　她头也没抬，只是这样说：“我不吃，你吃吧。”这让简明澄手上的动作一滞——在他的记忆里，简明澈很少会拒绝吃的。
　　“行，我放这儿了，想吃的时候再吃吧。我去做菜。”他转而把两个苹果都放到茶几上的果篮儿里，然后就转身向厨房走去。
　　就在他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简明澈突然从沙发上坐起身来，叫住他，说：“哥，随便炒两个菜就可以了，我没什么胃口。”
　　简明澄没有回头，背对着她应了一声：“嗯。”然后就走进厨房。
　　饭菜很快就被做好端出来，简明澈也什么都没有说，端起碗来就开吃。简明澄一边食之无味地嚼着饭菜，一边悄悄看看她的脸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但这恰恰是不正常的。在简明澄的印象里，他这个妹妹应该总是表情丰富且生动的，或者是高兴，或者是调皮，或者是抱怨，或者是干脆直接给别人一个大白眼儿。
　　“哥。”
　　简明澄尚处在神游之中，简明澈却突然出声叫他。他一下子回过神儿来，笑问道：“嗯？怎么了？”
　　“哈尔滨好玩儿吗？”
　　听上去是很正常的问题。简明澄说：“还行吧，冰雪大世界的冰雕很漂亮。对了，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说着他起身走进卧室，把在那个俄罗斯风情的小店买的包装漂亮的手工皂拿出来，递给她，说：“送你的。”
　　简明澈拿着手工皂翻来覆去看了几眼儿，然后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眼睛里终于出现一点儿闪光的神采，笑着对他说：“谢谢哥。”简明澄嘴角一弯，伸出手来揉揉她的脑袋，然后坐下来继续吃饭。
　　这时，简明澈再次开口问他：“你一个人去的吗？”
　　听上去似乎也只是一个很正常的问题，简明澄的心却恍若漏跳了一拍似的，但他马上就恢复正常，用很平常的语气说：“当然是一个人，不然还能有谁？”他说完，突然没来由似的想到，难道是因为跟顾恩重在一起久了，所以他也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学会如何不着痕迹地作戏。
　　“我很惊讶你一个人竟然没有走丢。”
　　简明澄貌似嗔怒地一笑，训她：“说什么呢！好好儿吃你的饭！”
　　“嘿嘿——”简明澈露出白牙来讨好地一笑，然后就低下头去，拿起筷子一边戳碗里的米饭，一边声音低落地说，“哥，其实我今天很不开心，我不想这样儿的。”
　　简明澄放下筷子，关切地问她：“怎么了？有什么不能跟哥说的吗？”他一边说，一边想着，自己真是太卑鄙了，我明明知道你在苦恼什么，但我还是要等你主动说出来，然后对你说谎，理所当然地以一个哥哥的身份安慰你。明明我才是造成你烦恼的主谋。
　　两个人之间有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简明澈抬起眼来，眼睛里不加掩饰地流露出疲惫、委屈，和悲伤，她说：“你知道吗？顾恩重他……”她简直都要哭了。
　　简明澄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他充满怜爱地看着她，鼓励她继续说下去。简明澈不甘地抿了抿唇，抽了抽鼻子，提高了一点儿声音喊道：“他们为什么说话这么难听啊？这些人一点儿素质都没有，因为不用承担什么责任，就什么话都骂得出来……”
　　“说不定这一切都是假的呢？只是一张照片而已，说明不了什么的。旁观者只会跟风媒体，真相到底是怎样的谁也不知道，这些人的话你干嘛要理会呢？”
　　啊，我真是太可耻了。
　　“是这样吗？”她看着他的眼睛问，接着却慢慢垂下眼去，欲言又止，“可是……”
　　简明澄温和地对她说：“而且，就算这是真的，你也没必要伤心啊。难道就因为顾恩重喜欢男人，你就不喜欢他了吗？他睿智、优雅、成熟、稳重，有良好的知识和修养，温柔而深情，博学而谦逊，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他勤勉而敬业，曾经在电影里塑造出那么多打动人心的角色，那么强烈地热爱着自己的事业——难道你不是因为这些才把他当作偶像的吗？”
　　“我……”
　　“你想一想那一次没头没脑地闯进他家里，他得有多么生气，但他曾经对你恶语相向过吗？甚至曾经给过你一个厌恶的眼神吗？没有对吧……”简明澄慢慢说，“他对人总是这么温柔，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虽然独自背负着某些痛苦，但总是以最坦诚的真情对待身边的朋友，甚至是每一个遇到的陌生人。不是吗？”
　　简明澈听得一愣一愣的，咬着嘴唇说：“我哪里知道呢？我知道荧屏上的顾恩重，电影里的顾恩重，闪光灯下的顾恩重，但那些都是假的。谁知道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我这么狂热地崇拜着他，谁知道是不是根本就很蠢呢？”
　　“绝对不是这样。”简明澄说，“你见过真正的他不是吗？他是真的，不是假的，他曾经和你站在同一片土地上，相隔只有几米的距离。他看着你笑，想传达出善意，你有感觉到吗？”
　　简明澈大睁着眼睛，一动也不动地凝视着一个地方，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地说：“谁知道呢？本来他就离我很远，现在更觉得看不清了。我理解不了他，我甚至没有资格去理解他。仰望他的人那么多，他哪里知道一个简明澈呢？我越来越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一个傻子一样。”
　　简明澄凝视着她，心如同被钝物重重击打，又如同被利器一片片切割，痛得他呼吸都快要停滞了。
　　“那你先试着理解我。小澈，我是你哥哥，我们是这个世界上彼此之间最亲密的人，如果说我也喜欢男人，我是个同性恋，难道你就不要哥哥了吗？”
　　简明澈惊讶地抬起头来，一瞬间就变得惶恐得无以复加，她声音颤抖着问：“哥……你在说什么呀？”
　　简明澄站起身来，他觉得自己必须停下来，必须离开，不能再说下去，至少不能在这个时候用这件事情继续刺激她，然而胸中有什么东西压抑着他，有什么东西急于脱口而出，急于倾诉，急于爆发。他像个狂躁症患者一样在房间里来回地走动起来，简直一刻也停不下来。
　　他怕伤害她。然而隐瞒才是真正的伤害。
　　“我在说什么？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我喜欢男人，我不喜欢女人。我当然也喜欢女人，但并非是情爱上的喜欢，也并非是□□上的吸引。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和男人交往，和男人亲吻，和男人□□，这并没有什么区别，我只是——”
　　简明澄停下脚步，垂下手来，她突然从背后抱住他的腰，把脸紧紧地贴在他的后背上。他觉得后背一阵湿润，有点儿温热，还有点儿冰凉。
　　简明澈这个时候终于哭出声来，抽噎着，问他：“这些事情……你为什不早点儿告诉我？哥……对不起……我——我一直都不知道……我……我是你妹妹呀，但我从来不曾理解你的痛苦……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简明澄渐渐转过身来，把她抱进怀里，听着她一声声抽泣。啊，我真是个糟糕透顶的哥哥。我本应该成为你的□□，现在却让你为我而痛苦。
　　我真是糟糕透了。
　　夜间的心理诊所静谧而使人心安，这里总是这样，对某些人来说只有在这里，夜晚才成为真正的夜晚。
　　方俊乾从熟睡中醒来，渐渐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这是心理上的，也是生理上的。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看到他醒来，马上站起身来，对他说：“你睡了将近五个小时。”他指指窗外漆黑的天色，说，“现在是深夜两点二十分。”
　　他想，我竟然睡了这么久。但没有说出口来。他把盖在身上的薄毯拿下来轻轻放在一旁的沙发上，站起身来，说：“谢谢你，何医生。”
　　男人露出足以让人信赖的微笑，说：“这是我的本职工作。”
　　他点点头，拿起一旁的外套搭在手臂上，然后朝门口走去。临近门口时他却突然站住，转过身来。
　　何医生似乎料定他会如此，没有露出一点儿惊讶或者不解的神色。方俊乾深吸一口气，对他说：“您提的建议，我会考虑。我也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第40章　一梦回往事
　　这个夜晚，无论对于两兄妹当中的哪个来说都是意义非凡的。简明澄发现，似乎坦白承认自己的性取向并不是想象当中那么难的事情，而在此之前他之所以觉得难以开口，绝大程度上只是因为自己内在的怯懦和恐惧。然而简明澈早已经是一个有足够的判断是非能力的成年人，她有自己对问题独立的思考能力，懂得理解和接纳，而不是进行一味地指责。从这个方面上来看，她已经确实是一个大人了。
　　不知是挨到什么时候两个人才睡下，简明澈睡在简明澄的卧室，而他自己就在客厅的沙发上将就。
　　半夜里迷迷糊糊的，简明澄听到一阵敲门声。他坐起身来，唯恐吵醒简明澈——她好不容易才睡着——于是只是轻手轻脚地爬起来，然后打开门廊处的一个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