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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部分

梦里不知身是客-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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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仍旧拉着祁元夜的手,目光幽幽,似恨似怨。她怀中的孩子抬起头冲祁元夜甜甜一笑,无声道,“元夜哥哥。”惊的祁元夜瞳孔微缩,忍不住倒退一步。

“老夫人,您说呢?”半晌无人接话,方夫人对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夫人开口道。

“夜儿这孩子的运气确实很好。”老夫人顺着方夫人的话接了下去,隐约带着几分不耐烦。若不是看在右相夫人殷氏的面上,她都懒得搭理方夫人这根搅屎棍。

“妾身倒不这样觉得,听说当年可是——”方夫人压了压嘴角,准备话从当年起。

“够了——”从恍惚中醒来的祁元夜听到方夫人提起当年,厉声打断。五年前,花灯节,日照弟弟,元夜哥哥,原来是他。这一辈子,祁元夜只愧对过一个人,如今他终于来了。

看到祁元夜仍是一脸强硬,不知悔改,白氏彻底爆发了,“不够,这怎么能够。当年你抛下自己的弟弟独自逃命时,可曾觉得够了?当年你利用他引开恶人时,可曾觉得够了?多年来他落入虎口生死不知时,你可曾觉得够了?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可是人在做天在看啊,夜儿。恐怕你没想到元乾的小厮曾亲眼看着你从破庙里逃出来,翰儿却失了踪迹。若不是他重伤昏迷又被我赶出了府,你岂能逍遥这么久。如今日照回来,真相业已大白,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当年阿娘怜你年幼,替你压下诸般事端,容你悔改,可你又是怎么做的?这么些年你可曾念过他一句,那是你弟弟啊,你怎么能如此丧心病狂,渺无人性。如今你让阿娘怎么办?你说啊?”

白氏抚着胸口歇斯底里的朝祁元夜怒吼,语气里的失望痛心是祁元夜未曾见过的,他从不知道阿娘为他做了这么多,只是如今一切都迟了,覆水难收。过了今时今日,即便他是清白的,也不会有人相信,或许这就是他的报复吧,祁元夜看了眼看不清表情的韩日照,朝白氏走去。

“阿娘。”祁元夜跪下来将头埋在白氏腰间,抬手搂住白氏发抖的身子,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不起。”对不起辜负了你的良苦用心,对不起又要害你承受一次丧子之痛,对不起没有让你幸福。可是既然入了局,就再无退出的可能,除非——死。孩儿只盼你余生安乐无忧。

白氏收回欲揽住膝下少年的手,死死攥紧。直到他开口的前一刻,她还是不愿意相信是他做的,她的孩子那么善良,怎么会残害手足呢。可他的一句“对不起”打碎了她最后的幻想,这让她情何以堪。因为相信他,她替他遮掩,为了保护他,她欺瞒了整个祁府。如今他的一句“对不起”,将置她于何地,让她如何面对生死不知的翰儿。夜儿,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滚——”白氏用尽全身力气将祁元夜推开,“从今而后,你再不是我白淑清的儿子,也不要再叫我母亲。”

“不要,阿娘。”祁元夜爬上前拽住白氏的衣摆,抬头凝望着她,他们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好好看过彼此,“夜儿知道错了。”

“你——”贴在祁元夜面上的巴掌终究没有甩下去,白氏从祁元夜手中抽出衣摆,“滚开。”

“阿娘,不论生死,夜儿都是你的儿子。”祁元夜缓缓松开手,朝着白氏叩首。

 白氏惨白的脸听了祁元夜的话越发失了血色,脚下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阿娘——”

“别碰我。侍棋,扶我出去。”每一步都像是承受了千钧之力,白氏却没有回头。独留祁元夜瘫软在地上。

“今日府中事多,恐怕不能招待韩夫人了,改日老身定当设宴赔罪。”见白氏旁若无人的走了出去,老夫人脸上的假笑险些挂不住,朝着右相夫人赔礼道。

“不敢,老夫人请便。”殷氏与方夫人对视一眼,洒然一笑,浑不在意。

曲未终人已散,屋子里只剩下面色阴沉的韩日照还有瘫软在地的祁元夜。

韩日照拖着残腿,一瘸一拐,一步一步的来到祁元夜身边,居高临下的睨着他,“当年我们都错了,她们也错了,按辈分你应该叫我一声日照叔叔才对,你说是不是,元夜侄儿?”

他的语气里满是嘲弄,祁元夜也是今日才知道那个抱着他抹眼泪、流鼻涕,瑟瑟发抖的小男孩居然是右相韩伯庸的独子,而殷姨娘是右相的继室。无论是造化弄人还是刻意为之,他都欠了他一句话。

“对不起。”

祁元夜颤抖着手抚上他跛了的右腿,韩日照身形一震却没有拒绝,反倒是跪坐下来,捧着祁元夜映出血迹的手腕,轻轻吹了口气,“不必说抱歉。”

在祁元夜露出惊喜放松的神情后,猛地扣紧了他细瘦的手腕,伤口崩开,鲜红沾满了韩日照骨节突出的手指,看着祁元夜吃疼的皱眉,终于露出了狰狞邪恶的笑容,在祁元夜耳边低吟,“因为我不会原谅你的,永远不会。这只是一个开始,元夜哥哥。”

说罢,韩日照用力甩开祁元夜的手,像是怕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一样,使劲的擦着染了血迹的手指,一根一根,认真而仔细,洁白的帕子映衬着刺目的朱红,未再看失魂落魄的祁元夜一眼,拂袖走了出去,手中却死死地攥着污了的帕子。

“呵呵。”祁元夜咽下喉中涌出的腥甜,放声大笑出来,“哈哈……”

“公子,你怎么样了?”玉珠听见公子的大笑声,一把推开拦在她面前的侍墨,跑进里屋,看祁元夜跪地垂首,满面颓然,心中一惊,连忙扶他起来。

“我们回去。”拒绝了玉珠的搀扶,祁元夜一步一步朝屋外走去,寒风扑面赶来,却无一丝凉意,天灰蒙蒙的,雪越下越大了。

“公子……”玉珠见祁元夜停下脚步,痴痴地望着湖对岸的人群,有些担忧。

“无事,我们走吧。”






第56章 局
祁元夜的身影消失在转角,韩日照呆了片刻,收回凝滞的目光,快步跟上已经走远的人群。

“韩老弟,此事是我们祁家对不住你,家门不幸啊。”祁老侯爷一脸愧色,拍着韩伯庸的肩膀道,“你放心,我定会给你们个交代。” 

“……祁兄言重了,小孩子不懂事……”韩伯庸沉默了半晌,终究不忍心为难一个孩子。常言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祁元夜不过是选择了保全自己而已。更何况事情的真相如何,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陛下的所作所为终究令人心寒,江湖草莽尚且还讲究“祸不及妻儿”。如今狡兔未死,走狗烹;飞鸟未尽,良弓藏;敌国未灭,将军亡。赵国啊,还不知何去何从。

“是啊,小孩子不懂事,做大人的可要好好教导,祁老夫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韩夫人殷氏听自家夫君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竟想将事情就此揭过,顿时不答应了。若轻易放过罪魁祸首,他们照儿五年来所受的苦该找谁去讨要?找宫里的那个狐狸精么,她怕是巴不得他们母子早点死呢。更可恨的是,那祁家小子竟无一丝愧疚不安,祁家大夫人更是为他遮掩罪行,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所幸今日她不小心说破了,否则还不知道他们要自在到什么时候呢。阿弥陀佛,真是菩萨有眼,善恶有报。

被殷氏点到名的王氏尴尬的笑着应是,心里却着实羞恼,她活了一大把年纪从未被人指着鼻子诘问教养,想到令她蒙羞受辱的祁元夜,一阵腻歪——果真是个不省心的祸害。再看一眼咄咄逼人的殷氏,愈发恼怒,这韩府也欺人太甚。然而面上却丝毫不显。

韩伯庸见夫人将话说得如此决绝,无奈打圆场,“内子说话直,还请祁兄和嫂子不要见怪。”说着拉住不情愿的殷氏,见她不甘不愿地扯出一抹假笑才出声告辞。

“那我就不远送了。”祁老侯爷亲自将人送到门口,嘱咐道,“雪大路滑,路上小心。”

“哎,祁兄你们也快回吧。”在殷氏的催促中,韩伯庸将仍在张望的韩日照抱上马车,转身朝祁老侯爷说道,二人都没提以后的事,他们都知道“老死不相往来”已是最好的结局。

哒哒的马蹄声渐渐地消失在飞雪中,车轱辘碾过,只留下两行车辙,蜿蜒远去。

“恒之啊,中午留下来手谈一局如何?”祁老侯爷跺了跺发麻的脚对白弈鸣说道。

“荣幸之至。”白弈鸣扶着老侯爷面无表情地回道,祁老侯爷也不在意,拍了拍他的臂膀,长叹道,“这天下啊,终究还是你们年轻人的战场。”

“您是老当益壮。”白弈鸣一本正经的回道,逗得祁老爷子哈哈大笑,“这白小子,还是这么实诚。好了,你们年轻人快去找你们的乐子,不用陪我这个糟老头子浪费时间了。”祁老侯爷将白弈鸣、祁元辰一干人打发走,带着祁威、祁武和祁勇进了书房。祁老夫人领着二夫人、三夫人回了正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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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鹤院正房

“既然白氏病了,以后这内宅就由你们二人暂时料理着吧。”王氏搭着丫鬟的手臂,靠坐在软榻上,手指撑着额头,面容疲倦地朝二夫人和三夫人道。

“阿娘,大嫂她——”三夫人李氏一听这话,眼睛顿时一亮,待看到老夫人不好的面色,强压下内心的欢喜,假意说道。站在她身旁的何氏不喜不悲,眼观鼻鼻观心的盯着地面,垂下的眼帘中闪过一丝鄙夷 。

“行了,都下去吧。”王氏今日见了一堆没脑子的夯货,脑子里嗡嗡作响,此时眼看着李氏犯蠢,也没了说教的心情。摆了摆手,连同丫鬟一同挥去。

“是,母亲。”何氏识趣地出声告退,李氏跟在她后面首次没露出愤愤的表情,正一心沉浸在天上突然砸下馅饼的喜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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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鹤院书房

“阿爹,请饶他一命。”祁威、祁武和祁勇跟着祁老侯爷刚一进门,祁威就跪倒在了地上,长头磕地。祁勇见状也跪在了他身后,只有祁武不明所以,不过看大哥、二哥都跪下了,也跪坐了下来,挠头一脸迷茫的看看祁威,再看看面色肃穆的祁老侯爷。

“你们先起来。”祁老侯爷不置可否,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三个儿子,轻叹了口气。

这是拒绝了,祁威闭眼,一阵绝望,却还是不肯放弃,“阿爹,他还是个孩子,再说韩家嫡子不是已经找回来了么?”话到最后,已经有一丝恳求的意味。

“孩子?”祁老侯爷将已经端至嘴边的茶盏重重的摔在桌上,“见利忘义、出卖手足、不择手段,你看看他做的那些事,哪件是孩子能做出来的?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孽畜,不配做我祁家子孙。”许是说得有些急,祁老侯爷复又抖着手端起那盏洒了一半的茶水,一口灌了下去。

见祁威仍旧杵在那里不肯起来,祁老侯爷有些恼怒,挥手让祁勇、祁武离开,才狠声道,“你这是要忤逆为父吗?”

“儿子不敢。”祁威身子一抖,抬头红着眼眶,忍痛道,“只是夜儿他实在……罪不至死,求父亲饶他一回,儿子以后定会对他严加管教。”

祁老侯爷举着茶杯的手一颤,别过头不看祁威,缓了口气才道,“不敢就好,此事你不必再管。他不死不足以平复韩家的怒气。”

“父亲你——”祁威眼中满是失望,难道为了平复韩家的怒气,就要他的孩子丧命吗。死囚尚且有天下大赦之时,夜儿即便是做错了,难道连悔改的机会都不给么?他已经失去一个孩子了,怎么能再眼睁睁的看着夜儿死在他眼前,更何况他始终不相信夜儿会害元乾,这世上谁都可能,唯独夜儿不会。

“难道是因为韩夫人吗?”祁威仿佛是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膝行过去,含着一丝期望,“她不过是个妾罢了,再说蔷儿还是太子妃,父亲——”

后面的话未说出口就被盛怒的祁老侯爷打断了,“即便是妾那也是王上的妾,蔷儿是太子妃没错,可她会替祁元夜求情吗?”

“是啊,不会。”翰儿丢失后,蔷儿恨不得夜儿跟着一块儿消失,想让她替夜儿求情简直是天方夜谭,是他太天真了。如今她已经是太子妃了,他们不但是父女,更是君臣。君王就这么了不起吗?

“啪——”

祁威顶着鲜红的巴掌印抬起头,才发觉自己居然把话问出来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又问了一遍,“君王的妾就这么了不起吗?”大权在握,生杀予夺。

“啪——”

嘴角破裂,血线溢出,祁威用手背擦去血迹,“儿子不相信。”

“你……在找死。”祁老侯爷看着儿子肿起的半面脸颊,还有倔强的眼神,眼神闪了闪,终究攥紧了挥下的巴掌,“妄议君王,你就是有九条命都不够砍的。”

“儿子知道,可儿子还是不服。”祁威梗着脖子,“韩伯庸是右相不错,可我们祁家也不是吃素的。至于韩夫人——”祁威压下腰间晃动的玉珏,“即便是天子,也没有插手大臣后宅的道理,更何况他还不是,总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寒了忠臣良将的心。若真是如此,我们还不如趁早——”另投明主。

“闭嘴。逆子,你这个逆子,是要气死为父不成?”祁老侯爷见祁威越说越混账,却半分说不到正点上,心下又是气愤又是失望,颤抖着手指着跪在地上的祁威,看他至今仍不长进,徒逞匹夫之勇,一口气喘不上来,起伏着胸口跌坐在地上。

祁威只是一时义愤,此时见父亲被自己气倒,又愧又怕,连忙上前扶起祁老侯爷,讷讷道,“父亲……”

屋内,静默良久。

“哎……你怎么就长不大呢。”祁老侯爷颤抖着手拍了拍祁威低下的脑袋。

“父亲,我……”祁威抬起头,父亲温热的手干枯皱缩,再不复记忆中的强健有力,父亲已经老了,可他还是扛不起家族的重担。他自知天资有限,只能以勤补拙,可朝廷里的弯弯绕绕实非他所擅长,他只想杀敌建功,保护一家人安乐健康的生活。可不知何时起,身边的人和事都变了样子,善恶对错再没了界限,人人都端着一张假面,就连他的枕边人都有事隐瞒他,可她如今又为何要说出来,他宁愿她一直瞒下去,至少祁府不会陷入如此尴尬被动的境地。他相信夜儿不会做出对不起天地良心的事,可这又有何用,韩家不会信,父亲不会信,祖宗家法也不会留情。一个局在他面前展开,可他却无法拨开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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