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雪成烬-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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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你现下就立即下令将我处斩,我也决不会答应!”
禁凌雪有些失神地侧过头,看着侧首对着他的姐姐,只觉那一刻她的眼神凌厉不可逼视。昔日的温言笑语犹在耳边,而此刻……他心绪宛如波涛起伏,却终究只是漠然地转移了视线:“王姐路途劳顿,难免心绪不安……还是请王姐先回去休息吧,我过几日再去看你。”
“不劳费心。”禁凌叶却已不再看他一眼,蓦然转过身,踏着长长的地毯,往殿门走去。
这条路比起来时的更长了,一路疾行中,她总觉得背后之人的目光紧紧跟随着自己。她无法描述那种感觉——不是方才的针锋相对,也不是以往的万般依赖,却沉重得让她几乎透不过气。然而她不得不维持着仪态直腰缓行——现在和阿雪之间,横亘着一场不得不打的心理战,自己即便流露出半分的不舍,也会被他逼压得溃不成军。唯有一双眼睛里蓄满的泪水泄露了她此刻内心的软弱,却完全阻隔在了背后那个北靖国新君的视线之外。
直至殿门在她身后沉沉合上,她才终于停下脚步,深深吸了口气。
那沉重的闭合之声在她耳中一次次回响。她蓦然间只觉得身后关上的,不仅仅是一扇门。
她自然看不见天华殿之内,那个方才与自己争锋相对的人,此刻正摩挲着一个绿色的小面人,神情专注而悲痛。
她也听不到,在重重殿宇的最深处、一个阳光永远无法到达的地方,正传出了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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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四生生不离(上)。。。
今夜明星荧荧,空寂的回廊外吹来寒冷的风。
禁凌叶孤身站在紫檀木镂花的窗口前,凝望着北靖国万里苍茫的夜空,只觉得这个曾经一心想着要回来的家,此刻竟是如此的陌生。她心中甚至隐隐惦记起……永安城的街道。一念起,便不由得在心中暗自自责道:禁凌叶啊禁凌叶,你是被帝都的繁华迷住了心窍吗?可不要忘记了当初是为何要去那个地方、又曾在朱阳大道上受到多少达官显贵们的冷言冷语!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和阿雪回到了北靖国——这里,才是真正生我养我的家啊!
然而……回忆的思潮里,那一记记环佩敲击之声不期而来……
她记得在那个腊月的黄昏,庭下的石阶上覆着尚未扫尽的积雪,却在夕曛里晕染出柔柔的暖意。一袭白衣的少年剑客拨了拨石阶上的雪花,留出足够两个人坐的位置,将祭雩剑随手放在一边——剑锷上系着的那对翠玉环佩在轻微的摇晃下发出一阵清朗悦耳的声音。
她挨着他坐下去,挑眉轻笑道:“瞧你一个大男人,怎么整日叮叮当当的带着些女儿家的玩意儿,就那点出息!”
封无痕闷哼一声,别开了视线。
“嗳,”她凑近了一些,抬手捅了捅他的胳膊,“我话都说得这么明显了,你还装蒜?——本姑娘看上你的玉环了,别小气,速速奉上。”说着便手掌一摊,竟是等着封无痕乖乖地将东西放到她手上。
然而,这个素来大方的封小侠这次却并未如她的愿。他细细道来,告知这对鸳鸯同心玉乃是家中所传下来的宝物,世世佩戴于两个相爱的人身上,守护着他们的幸福与宁静。说完后,他还故意嘴角带着一丝笑虐地问她:“怎么样,你还要不要啊?”
她脸蓦地一红,立马捂着脸、气呼呼地站起来,“要你个大头鬼!”说罢,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似的跑开了。
她自然不会看见,那个身后的少年默默注视着自己的离去,脸上那抹玩味的笑容慢慢化成了一丝苦笑,又逐渐消失不见。
秋夜的冷风袭过面颊,打断了过往的思绪。禁凌叶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看着漆黑的天幕上,星星已缓缓躲入了云层之后……又是一个无眠之夜。她不由望着夜空,在心中暗暗问道:现在的你,身在何处?可还……平安吗?
一丝的痛意,自心间蔓延开来,然而,她倔强地要与之对抗似的,不愿意将那个身影从脑海中挥抹去。直至痛苦越来越深,几乎在身体里翻腾起摧枯拉朽的晕眩。她忍不住将手轻轻捂上心口,然而,却被胸前凸起的一个坚硬的东西硌得生疼。她心中一动,缓缓将其从衣内拿出,摊在掌中。
这是一个小小的面人,是还在永安城的的某个夜晚,阿雪请求买下来的。长得像她的那个还在弟弟手里,而长得像封无痕的这个……却是自己从阿雪那里偷偷拿走的。
望着前方庭园深处、连绵不绝的碧绿翠竹,夜风吹来,篁竹齐齐低腰,如浪花涌过浅滩般沙沙作响。此刻的她,恍惚又忆起阿雪眉眼弯弯地扑在她怀里,大声说着:“姐姐,你真是这世上最好的姐姐……”
那个孩子,她曾经无数次希望他能够真正长大、变回正常人的样子。然而……如今身在天华殿中的那个红衣如火的王者、那个她已“长大”成人的弟弟,又让她觉得那么陌生。
——“能不能,永远不要离开我……姐姐?”
——“阿雪乖……姐姐、姐姐永远不会离开你的!即使——天下所有人都不要阿雪了,姐姐也会守着你——永远、永远守护着你。”
泪水一滴又一滴,从颊边滑落,她将嘴唇咬了又咬,依旧止不住鼻尖涌起的酸涩。
——“姐姐,你会帮我的,是不是?”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姐姐都是阿雪的好姐姐……对不对?”
——“那么……请你……嫁给卡索尔吧。”
——“留在他的身边,做我的眼睛——因为整个天下,我能信任的人,就只有姐姐而已。这也将是……我和他之间,最牢固的盟约。”
暗夜里,长风呼啸,寂寞如歌。
阿雪,我最疼爱的弟弟啊……
“孩子,你终于又回来了啊。”一把苍老的声音从回廊外传来。暗夜中,一个影子在缓缓移近,寒风吹彻,却丝毫扯不动那人的衣衫一角。
看着添朝袭到来,禁凌叶不禁有些激动地低呼道:“老师!”
他依旧蒙着面,在黑夜中,更显出不可窥探的飘渺和神秘。
“叶儿,你叫我一声老师,可是这么多年来,我真正教过你什么呢?”声音柔柔地传来,夹杂着微妙而不可捉摸的情感。
听得此言,禁凌叶蓦然回想起,自己初次见到这个人时,他也是隐藏在这样漆黑的夜色中。彼时,他说:“孩子,叫我一声老师吧。我能够让你看到天上的星辰正在以何样的方式运行,以及它们所主宰的人世所有的命运和悲喜。”
年幼的她喃喃道:“那其间,也会有我和弟弟、还有父王和母妃吗?”
添朝袭低笑着道,“当然。——想看吗?那就跟我来吧。”
他转身离去,黑色的身影仿佛在风中拉开了一条长长的线,引得年幼的禁凌叶不顾一切地奔了上去。
她记得那个初冬的夜晚,凉风吹得脸颊很是疼痛,而她却像是一具失去了所有思绪的木偶人一般,只知道跟着那条牵引着自己的线,一路跑、一路跑……
那一夜,她看到天际的繁星在添朝袭指尖游转——这个神秘的星象师,不知从何处而来,报存着何样的目的……而自此,禁凌叶总称呼他为老师。他教会她很多巫术,从最开始变戏法般的游戏、到后来可以夺人性命的法术。他低低的声音在风中传来,“小巫女,快些长大吧……”
而如今,已年近二十的禁凌叶遥遥注视着自己的授业恩师,语声悲戚,“老师,求您放过阿雪吧——您一定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一想到禁凌雪如今的孤傲和绝情,她的心就忍不住颤抖。
“傻丫头,你一直在怀疑我、甚至以为是我将他变成现在这样的吗?”添朝袭苦笑着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这是他命中注定、必须承担的使命啊——一切,都如同预想中的那样,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叶儿,你向来都是很勇敢的孩子——别害怕,一定要继续勇敢地走下去。”
然而,一直乖驯听话的禁凌叶却摇了摇头,第一次反驳老师的劝导,“我勇敢吗?——不,老师,我一直用坚固的壁垒保护着自己的心,而事实上,它并不牢固,装不下你口中的使命和报复、装不下这乱世纷争和万里河山、甚至装不□边之人一点点的怀疑和伤害。请您不要再逼我了,我只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我不明白你们都在争夺些什么,我只希望我在乎的人都能活得好好的——这就够了。”
添朝袭半晌没有答话。良久后,他微微抬起手,指着远方的某个位置,缓缓地叹了口气:“我们北靖国唯一的公主啊——你,听到风里传来的声音了吗?”
禁凌叶侧耳去听,只听见远处似乎有一阵狂风平地卷起,百草哗哗作响的声音遥遥传来——风声里,她仿佛听到了暗夜中战士们的歌声、还有箭雨森森,月光在铁甲上悲壮地起舞。
她畏惧地后退了几步,颤声道:“老师,你……”
便听添朝袭低声叹息道:“这就是不远的将来啊,孩子。当战火殃及北靖、当带血的兵刃直刺入天虞城、当你父王的头颅被悬挂在城墙、当你弟弟的鲜血流淌在天华殿的时候——我的孩子,你,还能这样任性地说自己的心智不够坚韧吗?”
如此大胆的责备,在禁凌叶听来,却不是什么大逆不道之辞——她被这森然的语气震慑住了,一霎间,她的脑海中几乎瞬时浮现出了那些惨绝人寰的景象。
“不……不会这样的……”她忍不住扶住了疼痛欲裂的头,喑哑地摇头喃喃,“老师,这……不是我想见到的。”
“那么,就以自己的力量去改变它吧。”添朝袭抬手轻轻抚过禁凌叶的头,在她耳畔柔声道:“孩子啊,好好睡一觉吧……等你醒来的时候,就会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的双眸掠过天际,隐没在黑巾之下的嘴角微微上扬起一个奇异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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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都几乎没有睡好,恍恍惚惚地做着噩梦。待到翌日正午时分,禁凌叶才终于清醒过来,在宫人们的服侍下洗漱穿衣,头依旧还是有些隐隐作痛。
方才梳洗完毕,还未及用膳,她便听见门口传来恭敬的语声:“拜见君上。”
听见这齐整的跪礼之仪,禁凌叶心中暗自一惕,默默整了整衣衫,在一张楠木茶案前面色肃然地端坐下去。
须臾后,禁凌雪便已阔步走入内殿。他身边没有带任何随从,依旧是着一袭深红色的衣裳,其间透露出的轻狂与冷傲不言而喻。
“听闻王姐身体不适,雪特来探望。”分明是可以温和吐出的话语,此刻他的语气中,却透出陌生的淡漠与疏离之意。
禁凌叶面色漠然地别过头去,自顾自吃着糕点,“已经好多了,不劳国主费心。另外,你我虽是姐弟,但毕竟年岁长了,比不得儿时亲厚,国主日后若是要进来的话,还是先通传一声为好。”
禁凌雪微微一愣神,随即淡笑道:“王姐说得是。”
“还有,”禁凌叶抬起头,冷冷看住他,“与彝国结亲之事,我已经考虑清楚了,只等两国选定个日子,我便可动身前往。”
禁凌雪又是一怔,直直地看着禁凌叶,面色竟不辨喜忧,“王姐……真的已经考虑清楚了?”
就听禁凌叶微微一笑,“北靖不是一个人的北靖,我既身为长公主,为了举国百姓的安危,即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更何况是一次小小的结亲?难道国主还找得到比我更加适合的人选吗?”
禁凌雪负在背后的拳头微不可察地握紧了——这一声声的国主,叫得他心中竟有微微的涩意。
然而,他脸上依旧是漠无表情,目光冷冷地看下来,“既然如此,雪这就去为王姐置办嫁妆。”言毕,他一拂衣袖,决然离去。
顷刻间,各种各样的物事被源源不断地搬入了禁凌叶的寝宫——一箱箱厚重的楠木箱子里,有乌黑的玛瑙、深海的珍珠、耀眼的黄金……竟是足足拥满了整个正殿。沉重的嫁衣和凤冠压在她纤细的手掌上,迎着大殿外的日光,璀璨中带着刺眼的光芒。
禁凌叶的手指一寸寸地滑过那纹鸾绣凤的大红喜袍、珍珠凤冠、彩鸾绣鞋,心潮随着思绪起伏不定。
蓦然间,她心念一动,陡地想起那日赵晋已亲手交到自己手上的玉帛奏章,于是拉开柜子一看,见那个锦盒还在。
她展开玉帛,一字字细读下来,看见其中一行写着:“……唯长女封号华翎者,天资聪颖、腹有经纶,可即国主之位……”便不禁心下黯然。
抚摸着上面的字字句句,她深觉辜负了父王的信任,但是……看着阿雪如今的样子,似乎真的比优柔善感的自己,更适合承担起北靖国的重担。
禁凌叶将那锦盒拿在手上,传来宫女,沉色问道:“你可知道,我父王现下被幽禁在何处?”
便见那宫女低眉顺目,战战兢兢地看着地面,“回殿下,奴婢……奴婢不知。”
禁凌叶柳眉一皱,目光犀利:“究竟是不知道呢、还是有人不许你告诉我?”
那宫女腾地一声跪下,面色通红,几乎要急得哭了出来,“求殿下(和谐)体谅,君上有命,奴婢不敢、不敢……”
“我知道了。”禁凌叶心中明澈,不愿再为难于无辜之人,当即紧紧攥着手中的锦盒,漠然道:“准备鸾轿,我要去凤宣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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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四生生不离(中)。。。
凤宣殿曾经是前王妃、也就是禁凌叶生母的寝殿,亦是禁凌叶和禁凌雪曾经居住过的地方,自禁凌雪即位之后,依然我行我素地执意住在那里。
那宫女闻言一怔,似乎有些犹豫,“这……没有君上之命……”
禁凌叶猛地一拍茶桌,似乎有些恼怒,冷声道:“怎么,我这个做姐姐的要去看望一下弟弟,莫非还需要你的首肯不成?还是你觉得我人微言轻,君上现在根本就不想见我?”
见她作怒,那宫女吓得慌忙伏在地上、接连磕了好几个头,声若寒蝉:“殿下息怒,奴婢这就去准备。”说罢便迅速退了下去。
来到凤宣殿外,等不及侍卫的通传,禁凌叶便径直疾步往里走去。一干侍卫虽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