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窃国-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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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官过来诊视检查了一番,然后行针止血。足足忙活了半盏茶功夫,总算是见了效。侍女这才敢上前来,撤下早已被鲜血浸透的纱布,换成干净的。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赵汶面无表情地坐在榻沿上,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情绪。
医官下去开药之前,他终于开口问道:“夫人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发病,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医官回答道:“回郎君的话,夫人上次行经之后余血未尽,瘀血内阻。恶血不去,新血不得归经,加上情志抑郁、肝气郁结,故而猝发崩中。此症一旦发作,血出如山崩,若救治不及时,有可能危及性命。”
赵汶皱起眉头,想了想,突然问到一个他颇为在乎的问题:“这类妇人家的疾病,会不会影响到日后的妊娠?”
“夫人之前两次妊娠,都意外滑胎了,身子受创很大,所以才有这次崩中。若是治得好,以后不至于转化为‘漏’,淋漓不尽,那么将养好了也许能够妊娠。否则,实在不容乐观。”
赵汶微微叹了口气,然后摆摆手,“行了,你下去开方吧。”
“是。”医官临退下之前,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补充道:“夫人的身体现在非常虚弱,若是再次发作,只怕会危及性命。这几日尤为关键,万不可使夫人劳神伤情。静心调养,才能好转。”
“好,知道了。”
煎熬好的汤药送来之后,赵汶亲手端过,一勺一勺,小心翼翼地喂给她喝。她现在不省人事,连下咽也困难了,喂下去一半,洒出来一半。无奈之下,他只得吩咐侍女再去煎药。
在等待的间隙里,他所能做的,只有坐在榻上,抱着昏迷中的牧云,长久地沉默着。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朝这边接近。到了跟前,停下了。
他僵硬地转头去看,只见竹帘外伫立了一个颀长的身影,对方正透过竹帘的缝隙,静静地注视着他怀里的妻子,却并不进来。
“她怎么样了?”难耐的沉寂终于被赵源最先打破了。
赵汶并没有回答,他将牧云放回枕头上,安顿好,然后赤着脚下了地,掀开帘子,正好和赵源四目相对了。后者身着朝服,显然刚刚下朝回府,没有来得及更换就过来了。
他向前缓缓地走了两步,几乎和哥哥胸膛相撞。
鬼使神差一般,他忘记了在赵源面前伪装。一双乌黑的眸子里,闪烁着阴森而危险的光芒。他压低声音,慢慢说道:“你来干什么,想让更多的人看着,你和她郎情妾意吗?”
165
165、求不得 。。。
对于他这罕见的反应,赵源大为意外,愣了愣,突然笑了:“你小子莫非是发烧烧糊涂了,怎么说起胡话了?”说着,还抬手摸了摸弟弟的额头,“咦,不热啊……”
赵汶将他的手拂落,郑重其事地拒绝道:“不要再来了。起码,也要等她病好了再说。”
赵源一脸冷笑,嘲讽道:“怎么,把我拒之门外,你在她面前守着。你做重情重义的丈夫,我做始乱终弃的奸夫?”似乎是恼火过头,他口不择言,居然连这样一个词语都带了出来。
“你也算有自知之明——不过,你不要脸面,她还要呢。我告诉你,她现在,肯定不希望见到你。”
赵源终于被激怒了,周身都散发出冷厉的气息,脸上阴霾密布。他一把抓住赵汶的双臂,迫使弟弟跟随着他的脚步往外挪。一路磕磕绊绊到了门口,他拉开房门,朝赵汶的膝盖上猛力一踢。赵汶支撑不住,一个踉跄,歪倒在地。
赵源用凶悍异常的目光盯着还没有来得及起身的他,嗓音低沉而沙哑:“趁我现在心情好,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真把我惹火了,要你好看……”说罢,“砰”地一声,重重地合拢了房门。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日头从天正中移到了西边,又渐渐接近天边连绵起伏的山脉,染红了天际的落霞,最终沉沦下去了。
夜幕降临时,侍女过来掌灯。看到蹲在房门口的赵汶,她们纷纷诧异了,却不敢询问,只得各自默默点完灯烛,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终于,屋内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房门拉开,赵源走出来,穿上鞋子,又转身将房门掩好了。
对于扶着门框慢慢站起的弟弟,他并不理睬,好像根本没看到一样,脚步虚浮得好像一只行踪飘忽的幽灵,就这样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赵汶跟了几步,送他到门外。他终于停住脚步,用一双失去了神采的眼睛呆滞地瞥了赵汶一眼,轻声说道:“把她照顾好了,我给你个机会,你试试看,免得你再满腹怨恨。”
这几句没头没脑的话,令赵汶一头雾水,疑惑了。
他说话的声音虽然透着几分虚弱,语气却依旧充满了自信:“不过,我相信,你试过了,终究会死心的。”说罢,笑了笑,脚步缓慢地走远了。
赵源说到做到,接下来的五六天,他一直再没有到这里来,好似销声匿迹了一样。
牧云的病情总算是稳定下来,没有再发血崩了。不过急症发作时的大量失血,令她的身体受到了严重的影响。现在虽然不那么危险了,却转化为少量流血,一直淋漓不尽。才几天功夫,人就瘦了一圈,脸色苍白,很明显地憔悴了。
她醒了睡,睡了醒,非常倦怠。赵汶想要她下地来活动活动,免得长期卧床越发虚弱。不过医官嘱咐说,不能轻易移动,否则会血流加剧。无奈之下,他只好每天来这边守着,在她醒着的时候,和她说说话,免得她心情抑郁,加重病情。
这一天晌午,牧云从昏沉中醒来,正由侍女伺候着服药的时候,有人来了。来的不是赵汶,而是他的小妾段氏。
鲜卑女人因为体质关系,生育过后大多容易发胖,段氏也不例外。尽管距离生产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可她依旧体态丰腴,没能恢复到妊娠之前的窈窕身姿。和以前艳若桃李,咄咄逼人的美貌相比,现在的她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周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温婉了不少。
“前几日就听说姐姐病了,我要来探望,郎君不准。这不,现在他不在你跟前,我瞅个空子来看看。”段氏在她的榻前坐了下来,一脸关切地打量着她,“也才半个月没见,怎么病成这般模样,脸白得像纸一样,真是吓人。”
几天来的病痛折磨,令牧云的精力大不如前了,连动一动都困难。侍女搀扶着她坐起身,在她身后加了几个枕头,又替她拉过被子盖好身体,这才侍立在旁边。
她苦笑一声,极缓慢地说道:“没什么大事,你每天看孩子也忙得很,能抽出时间来看我,实在不容易,多谢了。”
段氏的脸上带着得体的关心和忧愁,问道:“姐姐生的是什么病症,好端端的,就突然病倒了,真是叫人担忧啊。”
“还不就是些妇人家的毛病。”牧云有点不好意思说具体是什么病,含含糊糊地回答道:“是我自己不注意保养,手脚着了寒气,肚子突然痛得不行,后来又下了不少血,人就两眼发黑,昏晕过去了。”
段氏是个说话很爽直的人,一听她这么说,立即一脸明了的表情,说道:“哎呀呀,这可不得了呢。是不是你去年掉那个孩子掉的,留了什么后遗病症,积攒到现在才发作了?这可是大事,万一治不好,以后会成大病的。”
牧云本来正微笑着,可听到她一提到“孩子”,情绪立刻低落下去,郁郁不乐了。
她好像并没有注意到牧云的变化,还自顾自地说着:“你要宽心养病,别胡思乱想了。不一定会变成大病的,也许养好了还能恢复过来了。郎君那么在意你,每天都在你跟前照料着,真是叫人羡慕呢。”
牧云心不在焉地听着,点点头,“嗯,我知道。”
两人聊着聊着,话题就逐渐转移到了赵源身上。段氏问道:“这几日来,大郎君有没有来过?”
牧云摇摇头,怏怏不乐地回了一声:“没有。”虽然如此,她仍旧抱有幻想,为赵源开脱道:“他刚刚到京城,整天忙碌得很,根本没有时间休息。到不到我这里来,都无所谓的。”
段氏高深莫测地笑着,悠悠道:“那是,人人都在巴结他,每天白天忙碌个不停,晚上也是宴席不断,连喘口气的功夫也没有,自然不能过来探望了。”
她见牧云只是眼神呆呆地望着榻沿,并不接话,索性又挑起一个敏感话题,“大郎君现在烦恼得很,不但军国大事要他操心,就连家事,也足够焦头烂额的。再过一两个月,他把消息公布出去,就是新任齐王了。这王太妃,该尊谁才好呢?”
牧云只觉得头晕目眩,精神越发不济了。她勉强“嗯”了一声,轻声问道:“是不是阿家在这桩事情上敲打他了?”
“那就不知道了。不过,大郎君继承了王位,怎么可以让自己的生母继续侧妃身份?可那塞外蛮女霸占着正妃之位,哪里肯轻易相让,除非……”
“除非什么?”
见她感兴趣了,段氏故意朝她跟前凑了凑,压低嗓音说道:“那蛮女也是个放荡的人,她每次见到大郎君时,那眼神儿就火辣辣的,好像在故意勾人一样。不过这也不奇怪,论相貌论人品,大郎君可是举世皆知的一流人物,谁见了都要忍不住都瞧两眼,何况她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塞外蛮夷呢?”
牧云皱眉道:“她是大郎君的庶母,大郎君对她礼敬而已,不会真有什么私情的。”
段氏笑道:“大郎君那么高傲的眼界,当然瞧不上她那粗陋相貌。不过,柔然国有父死子承其庶母的习俗,若大郎君能够委身引诱,她成了大郎君的女人,那么正妃位置不就空出来了,阿家不就可以当王太妃了?”
闻言之后,她沉默了良久,终于摇了摇头,“方法虽好,可未必能成。毕竟大郎君自己也应该有自己的主意,不是咱们能随便揣测的。这些事情咱们不用管,就由它去吧。”
段氏讨了个没趣,却并不尴尬,转而聊别的话题了,好像根本没有在意到牧云已经难以支撑,无法应付了。
牧云只觉得眼前开始阵阵发黑,腰腹间隐隐作痛了。她不方便对段氏下逐客令,只得闭上眼睛装睡,无论段氏说什么问什么都一声不吭。最后,段氏见她似乎睡着了,这才起身离开了。
段氏离开之后,她睁开眼睛,怔怔地望向窗外。
此时春光明媚,微风徐来,将屋檐边那株大桃树枝头上的一簇簇绚烂桃花,阵阵拂落。赵源知道她喜欢桃花,所以在她的住宅周围都种满了桃树。她清晰地记得,那一年两人在大溪边邂逅时,他望向她时的眼神。他那双深蓝如海的眸子,波光流转,仿佛浸染了桃花的光华,美得不可方物。
无论花儿盛开之时何等妖娆,也敌不过东风无情,一朝春尽,落花漫天,就是红颜老死的时候了。
她曾经多少次地憧憬着和他天长地久,可是,现在这残破的躯壳,这冰冷的手指,无法再被他拥入怀中,流连于他嘴角的笑纹,在他的眸海中深深沉醉。所谓天长地久,终究也成了笑话。
落花时节,他回到晋阳,也许会用同样迷人的目光,脉脉地注视着柔然公主吧。虽然那不是他的本意,虽然他实在是逼不得已,但是……她实在不能忍,不愿想,不想见。
《金刚经》里说,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只可惜她向来浮躁,没有去深思过。现在清净下来,总算有几分领悟了。即使他是她的一生所爱,可那光明正大的长相守,终究还是,求不得。
被子下的褥单,再一次被鲜血浸透。她已不能言语,只是闭上眼,沉沉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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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棋子 。。。
邺城东郊,一座隐藏在小巷深处,僻静幽雅的宅子里,隐隐传出嘈嘈切切的琵琶曲调声,引人遐思。
一曲终了,女子抬起头来,望向不远处坐在大床上的那位不苟言笑的年轻人。后者一本正经地端坐着,眼睛微微眯缝起来,似乎在听,又似乎早已神游天外。对于她是否已经演奏完毕,根本不曾在意。
“郎君……”她轻声唤道。
他终于有了反应,只是将目光转移回来,瞥了她一眼,点点头,“好,不错。”
女子有点失望,因为她每次弹过琵琶,迎接她的无不是赞赏的目光和喝彩之声。只有眼前的这个男人,淡漠到无动于衷,令她莫名其妙地生出一丝挫败感。
当然,她对这个男人还是颇为好奇和感兴趣的。他看起来不过是二十左右年纪,按理说这个年纪的人,应该是朝气蓬勃,神气活现的,可他却深沉得过了头,像个老谋深算的长者,着实令人诧异。
他若有所思了一阵子,突然对她伸出手,“把琵琶给我。”
她站起身,款款走了几步,到了床前,将琵琶奉送到他手中。她注意到,他的双手很是粗糙,掌心和手指内侧满是老茧。
第一次见他时,她以为这是粗活干多了的结果,可她现在不这样认为了,因为他这次出现时,已经换了衣衫,虽然貌不惊人,却由内而外地透着一种自然流露的贵气。她怀疑,他这满手的老茧,也许是习武而来的。
他将琵琶接在手中,稍稍反转,用的是男人弹琵琶的手法,略略试了两三下弦音,而后说道:“你且仔细听着,我教你一首新的曲子,你须学会。”
她应诺一声,然后在对面的胡床上坐了下来,全神贯注地等待着。
奇怪的是,男人的手虽然看起来很像一双杀伐决断的手,可是拨弄起琵琶弦来,却娴熟得很。他并没有弹那些苍凉激烈的曲调,反倒是弹出一支缠绵悱恻,凄凄切切的曲子来,仿佛一个满心哀愁的多情女子在向人倾诉无限往事,无尽相思。弦声极尽动人,令她沉浸其中,感伤不已。
一曲结束,他并没有停止,而是重复弹了一遍。这一次,前奏过后,他开始低声吟唱。他的嗓音并不高亢激越,浑厚中透着一种极特别的感染力,且又深沉舒缓,别有一番韵味。
他唱道:“阳春二三月,杨柳齐作花;春风一夜入闺闼,杨花飘落入南家。含情出户脚无力,拾得杨花泪沾臆;秋去春来双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