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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

纠缠-风起画堂-第24部分

小说: 纠缠-风起画堂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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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拓的视线从盛林身上移到倒地的电动车上,片刻关上车门,踩下油门扬长而去。他从后视镜里看着身后呆立的身影,微笑摇头,“年轻人啊,就是沉不住气……”

白色的卡宴很快转过街角。盛林猛地捂住胸口蹲下身体,面孔涨得发红。


四十六
盛佳敏怀盛林的时候情绪不稳,时常大悲大怒。盛林出生后落下个哮喘的毛病,平时影响不大,每逢秋冬之交总要发作一回。进入青春期后盛林体质逐渐变好,加之勤于锻炼,这个从胎里带来的病根倒有好些年没再跑出来找麻烦。连盛林本人都快要忘记,自己是个潜在的哮喘病患者。

喉咙间像是堵满了棉花,压迫气流无法顺利通过。肺泡里也如塞了石块一般,刺激着胸膛剧烈胀痛。

盛林竭力按压着胸口,张大口喘气。但这点努力对来势汹汹的病情起不了多大作用。不消十几秒钟,盛林便支撑不住歪倒下去,想开口呼救也发不出声音了。

夜色已经浓郁得化不开,微弱的街灯下,盛林侧身蜷缩在冰冷的地砖上。痉挛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喉咙,恐惧一阵阵刷过大脑皮层。许是过于惊惧而产生了混乱,盛林脑海中倏忽闪过晏棽微微含笑的面孔。
眼中被窒息逼出的泪水满溢出来淌落脸庞。盛林在绝望中想自己实在是没救了,都这个样子了,心里最记挂的人居然还是晏棽,连父母亲都快要及不上这个人了。可是有什么办法,他好不容易才主动喜欢上一个人,连告白都还没来得及,让他怎么甘心?又想如果之前在更衣间自己没有闹别扭躲着晏棽就好了。
他喜欢晏棽,不管晏棽是不是真的被陈拓那个混蛋骗了,该喜欢的他还是喜欢。对放在心里面的人,他应该多一些耐心的,不该像现在,任性的小孩子一样耍脾气。似乎都让晏棽误会,自己在讨厌他了……

盛林思绪纷乱,漫无边际地东飘西荡。他没有听到有人在大声呼喊他的名字,直到那人狂奔到他身边,盛林透过模糊的视线,认出蹲在自己身边的人。
“老孟……”
盛林嘴唇微弱地翕动,但喘得说不出话。他也听不清孟慎在对自己喊什么,只能看到孟慎半抱起他的身体,哆嗦着从衣兜里掏出一只哮喘喷雾。

钳制着喉头的恐惧瞬间退散。好似从没顶的洪水中被人拉上了河岸。盛林靠在孟慎怀里,闭上了眼睛。


那晚过后,晏棽又去找过盛林一次。这回他没那么幸运,学校、公寓、酒吧、健身房,盛林会去的地方都跑遍了,也没逮到人。
徐鹏辉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一丝丝口风都没透露不说,反而对晏棽生出了莫名的敌意。

晏棽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先是孟慎,现在又是徐鹏辉,盛林最亲密的朋友,似乎都变得不再欢迎他。

两天后,本市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淅淅沥沥的雨滴,给北方这座城市涂抹上一层层霜花,把属于冬季的寒意,渗透进人们的身体里。

晏棽的电动车在健身房外停了一晚,倒在地上撞歪了车把。车子又送去修理,接下去的几天,晏棽便只能搭地铁去无色上班。

傍晚,雨丝还在似有似无地飘落。
晏棽走出地铁站,手里紧紧捏着手机。他有两天没跟舅妈联系了,也没给债主打过电话。凑不出钱,他不知道接通了电话能说什么。但母亲的状况,他又着实不放心。

晏棽思量片刻,还是点开了通讯录。还没等他翻到舅妈的号码,那边的电话反倒先一步拨进来。
晏棽心口猛地一跳,生怕是母亲撞破了上门催债的债主。匆匆接通电话。舅妈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惊喜,响亮地在晏棽耳边炸开:“然然,你真是大了有本事了!这么快就把钱都还上了!”

“什么?!”晏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抓着手机愣在了出站口。


四十七
舅妈太过激动,没听出晏棽语气不对。她兴奋地向晏棽把具体情况说了一遍又一遍,言语喜不自禁,轻松得似乎挣脱了暗无天日的牢笼。
晏棽耐心听完,不忍向舅妈说出实情,附和她感叹了几句便挂断电话。

晏棽当然没有那样大本事,在这么短时间内凑齐十几万还清债务。按照舅妈的说法,帮他还债的人其实很好猜。
陈拓。除了他不会再有别人。

晏棽收起手机,离开出站口往无色走。
他没想过要向陈拓借钱。说不清为什么,每当这个念头划过脑海,他总是下意识地在第一时间否定掉。
他可以向天哥开口,可以按捺自尊向盛林求助,但陈拓,不可以。

只是现实又一次跟他开了个玩笑。偏偏是他最抗拒的人,于不动声色中,帮他解了燃眉之急。

当晚收工后晏棽回休息室歇息。躺下不久,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准时响起。晏棽等了一会儿滑开屏幕,陈拓的短息跳入眼帘。
这几天陈拓在国外出差,晚间定会在这个点跟晏棽发短信随意聊两句。每次持续时间都不长,晏棽困意上来陈拓也刚好道晚安。内容也平平无奇,不过是些白天遇到的趣事。晏棽只当陈拓忙里偷闲,跟自己说些闲话放松身心,也乐得充当大哥的贴心小弟。
但今夜,晏棽忽然不知道该如何与陈拓聊下去——十几万对陈拓来说算不得什么,但无论如何,晏棽不认为陈拓有理由为自己做到这一步。

有些事情,也许已在不知不觉中变质。又或者,事情本身没有改变,而是晏棽的心态,已经做不到再如往常一样平和从容。
对于某些长久以来隐匿在暗处的疑虑,他已无法说服自己视而不见。

晏棽迟迟没有回信息。陈拓表现得极为耐心,他没有再发信息试图追问原因,只在十几分钟后又发了一句“晚安”过来。
手机安静了。晏棽合上眼侧身而卧。许久,他翻过身拿出塞在枕头下的手机,又一次拨下盛林的号码。冰冷的关机提示音再次响起。晏棽把手机放回去,面孔埋进枕头里。


盛林在市中心医院的特级病房已经呆了一个星期。他自觉身体康健,精神焕发,完全可以在几天前便打包出院。但他这次突然发病吓坏了旁人,父母亲友严禁他出院不说,还雇了数位护工,一天二十四小时轮班不错眼地监视他。

父母亲又听信了孟慎添油加醋的胡说八道,为确保他能安心养病,更将他的手机、平板、笔记本等一应电子用品全部没收。他被困在病房里,除了翻翻汽车杂志看看电视节目,竟连一点其他的娱乐也享受不到,更不消说与外界联系了。

盛林心里着急,每回孟慎来看他,他都要大肆发作。这位从小到大几乎对他事事顺从的发小,偏偏这回吃了秤砣般死不松口。盛林闹得很了,他还要横眉立目放话威胁:“你省省吧,这一次我绝不会再任由你胡闹。你要还不安分,我就把你那点心思全都告诉林叔和盛姨!”
盛林不服气,与他互呛,“你去说啊!我做事向来堂堂正正,从来没什么事瞒着自己父母。还怕你使坏告密?”
孟慎冷笑,“好,那我现在就去说,你这次突然发病都是因为那个晏棽!你…你还说过,你对晏棽…”
“孟慎!”盛林面色苍白,不认识般瞪着自己交往十数年的好友,“你是想跟我彻底断交了对吗?”
孟慎将头撇在一边,急剧喘息,“你是我最心…最好的,朋友。我不允许有任何人伤害你。”撂下这句话,孟慎头也不回地走了,从那以后没再来看盛林。

孟慎虽不再露面,他的忠诚盟友徐鹏辉仍然天天来病房报道。加上无时不在的护工,还有每天都会定时前来探望的盛氏夫妇。没有这一众人的许可,盛林连病房都难踏出一步。

时间一天天过去,盛林越发焦躁不安。
这些天他独处时,将那日在华庭发生的事反复思量过无数回,很容易便勘破其中的破绽。联系其后晏棽跑来找他,陈拓却又紧随而至,明目张胆向自己炫耀示威。盛林确定,他着了陈拓的道。
以他对晏棽的了解,若当真交了男朋友,晏棽不会特意隐瞒。若说是其它的,类似包养的关系…

盛林甩甩头。

他当初之所以气愤到理智全失,便是先入为主将晏棽与陈拓的关系定位在了后一种。毕竟陈拓在商场还算行事稳妥,私人关系上,人人皆知他热情衷于豢养各类美人,却从没正经与谁发展过一段关系。便是讲得好听一点,也只能给他一个风流不羁的评价。
盛林回国之初,母亲更曾特意交待,要他私底下离陈拓那圈人远一些。

他被陈拓蒙蔽,思维亦被人引导迁入歧途。却忽略了以晏棽的为人,如何会容许自己做人枕边的宠物?

他放在心尖上的晏棽,是月光一样洁白无瑕的人。

外面又下起了雨。这已是一周内的第三场雨。这座城市的寒意层层累叠。过不了多久,雨丝就会凝成片片雪花。

用过午饭,还不到徐鹏辉来骚扰自己的时间,盛林半倚在床头假寐。护工怕影响他休息,退到外间客厅守着。盛林眉头紧锁,心头的怒火已经烧到极点。
他没有办法再忍耐下去。陈拓能骗过他,当然也能骗过晏棽。一周,七天!足够那只狡猾的狐狸使尽手段,把晏棽哄得团团转。若当真被陈拓得逞,他终此一生都没法释怀。

盛林猛地睁开眼,正要想办法将护工支出去,护工主动走到门外,轻声询问道:“盛少,有个叫谢晓云的女生想进来探视。要见吗?”
“谢晓云?”乍然听到这个名字盛林竟愣了愣。严格说起来,他与谢晓云也不过几周没见,再次听到她的名字却有种陌生感。盛林先是不耐,须臾却心思一转,点头道:“她是我前女友。快请她进来!”态度堪称热切。
护工当真露出意外的神色,连忙应声去开门将谢晓云迎进来。

谢晓云略施淡妆,仍难掩面上憔悴。进门向盛林问过好,站在门边没有动。盛林对自己的意思,谢晓云在上次生日会上看的一清二楚。这回若不是实在担心,她也拉不下脸再来探视。

每一场爱情之中,总归是爱得更深的那一个付出更多,也受伤更多。无论对男人女人,这个道理总是永恒的。

盛林的表现要自然得多。他的面庞带着谢晓云熟悉的温和微笑,心无芥蒂开着玩笑,“怎么不过来?晓云是后悔来看我了吗?”
谢晓云眼眶泛红,走近几步,“身体好些了吗?”
盛林笑着颔首。等谢晓云走到床边,忽然握住她一只手,压低声音道:“晓云,帮帮我!”
谢晓云的右手被盛林整个包在掌心,心口不受控制砰砰急跳。她还没搞清盛林究竟要做什么,就听盛林扬声对外面说:“小赵,去医院外边的超市买点山竹、樱桃之类的水果。手边这些都不合晓云的口味。”
护工被嘱咐过不能擅自离开,听了盛林的话有些犹豫。
盛林声音转冷,“让你跑点腿都不乐意。不爱干直说!今天晚上我爸过来,让他跟你结工钱。”盛林一面说,一面捏了捏谢晓云被自己握住的手掌。
谢晓云会意,对护工道:“你放心吧,我会帮你看着人的。”
护工被他两个连唬带骗,急忙出去买东西。

盛林撒开谢晓云的手一跃而起,胡乱扯掉身上的病号服,拉开衣柜手忙脚乱换衣服。
“盛林…”谢晓云被他搞得目瞪口呆,都忘了要回避。
盛林匆忙换好一套外出的衣服,往衣兜里塞了一瓶哮喘喷雾,回头对谢晓云说,“晓云,你留在这里帮我拖延点时间。我有急事必须要出去一趟。”
谢晓云这才慌了,“这怎么行!你还病着…”
“我早就好了!”盛林打断她,走到她跟前又握住她的手,目光深邃柔软,“好姑娘,我会记着你的好的。”
谢晓云的两颊猛地燃起两团火,烧得她整个人都神志恍惚,顺从地垂下头。

盛林又要了谢晓云的手机,开门看了看走廊两端,悄悄从楼梯间溜下去。


四十八
晏棽将手机放在洗手台上,低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脚步缓慢地往里面的浴室走。

陈拓昨天回国,今天亲自去学校约他出来吃饭。晏棽思虑再三,找不出拒绝的理由,便搭陈拓的车去一家西餐厅吃了午饭。
下午晏棽只有一节实验课,不要求考勤。陈拓显然对这一点很了解,直接对两人饭后的行程也做了安排:先回陈拓家中,取他在国外给晏棽带回的礼物,之后再一起用晚餐,晚上还可以去听一场音乐会。
“小晏应该有时间吧?这些天在国外太累了。就想着能早些回来跟你吃饭聊天,放松一下。”
陈拓抿一口餐后咖啡,落在晏棽面上的目光温柔宽和。

晏棽的心底鼓动起微小的希望。他想或许自己之前的猜测太过灰暗了。虽说这几天特意了解下来,旁人口中的陈拓与他所见的陈拓判若两人,但一个人的行为处事,本就不是一成不变。况且不论陈拓秉性如何,他待自己从没有不妥之处也是事实。

晏棽放在餐桌上的手不觉收紧。他一错不错看着陈拓,半是试探半是诚意道:“陈哥,那十万块钱,谢谢你了。钱我会尽快想办法还上的。以后陈哥要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尽管开口。”

陈拓笑了,俊美的面孔看去格外温雅,“那点钱不用放在心上。能帮到小晏我很开心。”他顿了顿,收起笑容,略显严肃地看住晏棽,“小晏刚才说,我有什么用得着你的地方都可以开口。是真的吗?”

晏棽急忙点头,心中却不觉一紧。

“好。”陈拓重新露出笑容,抬手覆住晏棽置于餐桌上的右手,“那我就不客气了。”

晏棽瞬间面孔惨白。最糟糕的预感,成真了。
“陈哥…”晏棽喘息几下,试图挣脱陈拓的手掌,却像只被困在蛛网中的小小昆虫般徒劳,“我还得上钱的。真的。只要给我点时间…我,我学医的,以后还可以,可以给陈哥做家庭医生…”这些理由,晏棽自己都觉得羸弱无力。

陈拓笑容更深,将晏棽的手握得更紧谢,不容许他从自己掌心逃脱。手背上那颗小痣蓝的近乎邪异。
“我不缺钱,我也有私人医生。现在…”陈拓笑容依旧,眼睛里却失去了晏棽熟悉的那抹柔光,“我只缺一个可心的人。”

右手轻微颤抖着,禁锢在陈拓五指中。晏棽垂下双眼,凝视自己放在桌面上的手机。
手机安安静静,没有一丝响动。漆黑的屏幕,模糊地划过许多记忆碎片:有少年,有幼年,有外公,有舅妈…有许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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