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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断愁-泠司-第12部分

小说: 断愁-泠司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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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你没关系的事不要多问。”
从没见过他这副冷酷模样的赵桥放下手机,平静地凝视着他。
片刻前欲望胶着的已然消散殆尽。严峻生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可以住到明天再走,也可以待会就走。”
“抱歉。”
他没什么诚意地说完就推门离去,留赵桥一个人。
严峻生走后,赵桥坐了几分钟,等自己仍旧残留着亢奋的身体彻底平息下来。
他扣好衬衣,重新穿上外套,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原本应该留下些美好回忆的酒店套房。
回去的一路上他都在想严峻生和他说的那两句话,以及他们平日里相处的细节。从头到尾严峻生都没有变过,仍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人。
他可以看着自己在任何一种绝望的情感里挣扎,可以看着自己为了那个得不到的人肝肠寸断。他冷眼旁观着自己的痛苦,再在他觉得合适的时候,把他强硬地拽出来。
但是任何有关他自己的事都是不容许别人插手的禁区。
他把自己放在了一个不允许其他人靠近的,绝对居高临下的位置。
这一次,赵桥终于看清是什么在他的前方等待着他。
是一片深不可测的深渊,他的脚已经踩在了边缘,稍有不慎就会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好在他及时止住了自己的脚步。

酒店账单是直接寄给严峻生的,他自然知道许女士住在哪一层哪一间,因此很容易就从前台那里拿到了备用房卡。
接到电话听那边的人跟他说,他母亲这次麻烦大了时,他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还有几分讽刺。
他怎么会蠢到以为她真的会有所悔改?
当他推开房门,站在玄关处,还没看到里面的人,就听到了争执的声音。他停下脚步,在一墙之隔的地方,静静地听着他们上演这出自以为没人知晓的闹剧。
他想,等他们吵出个结果再进去也不是不可以。
“出去!”是许女士的声音,她听起来相当激动。“这里不欢迎你们!”
“不需要你欢迎我。”另一位女主角像是在笑,轻言细语说着伤人的话:“你这种不知廉耻的人真是令我叹为观止,让我数数,这是第几个了?我还以为你对这种事已经习以为常了。”
“你给我放尊重点!”
许女士气结,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句话。
“就你也配?”罗太太发出声轻蔑的冷笑。“不是第一次了啊许静云,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狗改不了吃屎,跟已婚男人上床就这么爽吗?”
“还记得你的第一任丈夫吗?你在他那样的时候提了离婚,你这女人心真是狠啊。”
见对方不再说话,罗太太立马乘胜追击。
“怪不得别人要说婊子无情。”
“你不要提……呃,啊。”
提起自己的前夫,许女士终于想起要开口辩驳,可说出口的却只有压抑的痛呼。
她发出剧烈的喘息,慢慢弓起身子,将整个人缩成一团。整个过程中,她的手一直死死捂着自己的小腹,用力到手指发白,连指甲深深嵌了进去都不知道。
“静……许小姐,你,你怎么了?还有,阿之你……你少说两句吧,反正都是我不对,你有什么冲我来。”
从头到尾都默不作声的谢先生察觉事态不对,想要出来调和下两个女人之间的氛围。
“别装死,你这种女人我见多了。”
谢先生不说话还好,一开口罗太太更加愤怒。她似乎想要站起来,揪住蜷缩的许女士摇晃,好拆穿她装柔弱的小把戏。
“流血了,她在出血啊!……我还是叫救护车吧,出人命好像不太好。”
当她碰到许静云的一瞬间,谢荣就看清了沙发上那一滩深色的痕迹是什么,他惊惶地冲气头上的妻子喊着:“别动她,她在出血,救护车,120……。”
罗太太显然也慌了,但是看到丈夫这副紧张的模样,胸口又是一团火焰。
“放下电话!”她厉声呵斥道:“我不管,你也不许管,我们走,她是是死活和我没关系……你是谁,你来干什么?”
“严总……”
拎着手袋往外冲的罗太太撞在听完了全程的严峻生身上,愤怒地抬头想要斥责这位“不速之客”。
话刚出口,跟出来的谢先生就认出了他是谁。他不安地看看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阴郁的严峻生,又看看被他们丢在客厅里,正在出血的许静云,做了个可能最能挽回一切的举动:他重新拿出电话,额头冒汗地拨通了120,惶恐地和那边说明地点,楼层,以及病人的大致状况。
“……宫外孕?”
恍若未闻的严峻生弯下腰替罗太太捡起手袋。
即使再如何迟钝,罗太太也该认出这位是谁了。
“她再怎么样也是我母亲,希望您能理解。”
严峻生轻声说,然后接过了谢荣手里的电话,听完了那些他不方便听的,相对隐私的话题。
“你们是怀疑她宫外孕吗?那在你们来以前,我要做些什么?”
最终还是叫来了救护车。
即使再怎么不请愿,罗太太和谢先生也还是搭了把手,帮严峻生按电话那边医生的嘱咐将陷入休克的许女士按照头下腿上的姿势摆好。
等待救护车到的十多分钟里,严峻生连自己手上沾到的血都忘了擦,平静地注视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还是看不过去的罗太太递了一方手帕给他。
他接过来,慢条斯理地擦掉手上半凝结的血渍,垂着眼看自己还留着淡褐色痕迹的掌心。
“我会把她带回去,保证她不会再和您先生有任何接触。”
“严总,你母亲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
谢荣想了半天,出口的却是这一句,换来了妻子一声嘲讽的冷哼。
“也许吧。”
并不想和他多做纠缠严峻生摇摇头示意这个一会再谈,反倒把注意力转向了仍在强撑着凶恶模样的罗太太那里。
“我会代替她补偿你的。”
浓重的血腥味熏得人头有点晕,听到远处传来的救护车警铃声,对于在场几个人来说无外乎天籁。
严峻生看着医生和护士将她放到担架上,站起来,跟着医疗人员的脚步往外走。这个过程中,罗太太和她丈夫什么时候离开了他都不知道,也不怎么在意。
他们来到救护车上,医生迅速地往她血管里打了一针,开始做初期的应急处理。
“我都替你还了那么多,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
坐在一旁家属席上的严峻生疲惫地将脸埋进掌心,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低声呢喃。
已经痛到休克的人面上罩着氧气罩,全然不知道醒着的人的痛苦。

刚接手公司那段时间,严峻生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忙。
他父亲被推进手术室前给他留了份名单,上面写满了哪些人可以用,哪些人他需要注意,哪些人一定要打压。但就算写得这么明白,实施起来难度也不是一点半点。
后来严峻生回忆起来,那个时候的他就像深陷泥沼之中,每走一步都要万般忖度,生怕牵一发而动全身。
“严总,前台那边说有个人一定要见你一面。”
听到过来传话的秘书这样说,他的助理先不悦地皱眉。
“要是每个人都能这样见到严总,你说公司规矩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可是……他说他认识严总母亲,还说他姓殷。”
即使这几年风头已经过去,严总的母亲依旧是个不能说的词组。
“没预约不见,告诉他……”
助理还想拒绝,严峻生制止了他。
“让他上来。”
他们的第一次会面是在严峻生办公室旁的小会客室里完成的。
在见到他的一瞬间严峻生就知道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牛仔裤,机车外套。还有染成亚麻色的头发,青年就像一团野火,眼睛里充满可怕的热情。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没什么就不能来找你了吗?”
“说正事,我的时间比较紧。”
听到他这么说,年轻人笑了下,像是听到什么特别好笑的东西一般。
“真是霸道总裁。”他摇摇头,却并不像紧张或是害怕。“我来找你借钱。”
“借钱?为什么?”
“你妈害我爸爸丢了工作,我现在走投无路,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的来找你。”
“你叫什么?”严峻生十指交叠,缓慢又仔细地重新打量他。“来借钱总不能连自我介绍都不做吧。”
“你问我?”青年指指自己,露出个无所谓的笑容。“我叫殷念。”

救护车一路没停,呼啸着开往医院。
到医院后,趁着病人在做术前准备工作的间隙,医生拿着手术确认单过来找家属签字。
因为当中有一份终止妊娠协议书,医生委婉地询问许女士的配偶是哪位,而那位又是否知情。
“我不知道。”
严峻生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选择了如实回答。
不管他母亲肚子里那个尚未出世孩子的生理学父亲是谢荣还是小她一轮的外籍男友Etienne,都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严总,有些话我知道说出来不太好,但是您……做好准备。”
一起送到严峻生手中的,还有一纸病危通知书。
高龄产妇意外流产本身便足够凶险,加上又是异位妊娠,在途中许女士的血压就骤降,几次陷入休克,现在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按医师的话来说,病人随时有可能在手术台上突发腹腔大出血导致不治身亡,希望家属能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我知道了,听天由命吧。”
病人推进手术室前,严峻生匆匆看了一眼她在氧气罩下的面孔。
皮肤松弛,皱纹深刻,五官因为失血和剧痛扭曲着,和他记忆里那个美丽、任性、又无比冷酷的女人判若两人。
原来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深夜的医院除了值班的护士外没什么人,手术室上红色的灯光亮着,里面的人生死未卜,仿佛随时都会有个人走出来,沉痛地告诉他,我们已经尽力了。
严峻生在病房里等手术结果,不知不觉间陷入了浅层次的睡眠。
灯没有关,他睡得不怎么踏实,虚浮的梦境一个套一个。
梦里反复出现一个人的脸,他就算闭上眼也知道是谁。
“我叫殷念。”
即使知道婚内出轨不是一个人的问题,但在某种赎罪心理的促使下,他承担了殷念出国留学的全部开支,甚至连借条都没有让他写一张。
“严峻生,你太自私了。”
一直他们决裂,殷念都认为他们间的悲剧是他一手造成,而他也没有力气去和他解释。
某种意义上,殷念和他母亲是同一种人,需要爱,却不知道如何去爱别人。
日光灯管苍白的光芒锐利得刺眼,他醒过来后看时钟上的数字,发现才过去了三十分钟不到他的头很痛,按着太阳穴慢慢从床上撑起身子,不用看就知道脸色肯定很糟。
他已有好几年没有想起过殷念,久到他都以为自己真的忘了这个人。
有的人情与爱,不过是为了榨干他心头最后一滴热血的理由与借口。
无论过去他多么深的爱过这个人,从他背着自己和人结婚的一刻起他就不再爱了。
从她被推进手术室到现在过去了一个多钟头,手术结果还是没有出来。不过相对的,也没人过来让他去见她最后一面。
某一瞬间,严峻生想,她就算真的在手术台上没有挺过去,会到她的葬礼上为她流泪的有几个人?
谁又能多年不变地爱着她这样一个人?
他来的时候给自己的助理去了电话,说自己星期一可能不去公司,如果有小事他可以代为解决,大事再通知他。他的助理就算被从睡梦中喊醒也没有问为什么,平静地接受了他这样的指令。
后半夜是一天最为黑暗的时刻,也是大多数人都在酣眠的时刻。再睡不着的严峻生忖度了很久,还是选择给赵桥发了信息。
“我不应该那样和你说话,很抱歉。”
听到自己母亲的名字被从赵桥嘴里说出来,他的心底升起一种克制不住的暴戾。但不论如何,他都不应该在赵桥身上发泄自己对母亲的怨怼与不满。他从很久以前就该明白,肆意用自己的负面情感去伤害其他人是一种多么卑劣的事,就像那个人一样。
等到赵桥用平静的目光回视他,他意识到自己是在乎赵桥的喜怒哀乐的。
很长一段时间赵桥都没有给他回应。他想赵桥应该是睡了,毕竟都这么晚,忙了一天的赵桥早就该睡下,而不是等他这样一个没什么意义的道歉。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过来通知他手术结果。
他一时不察,被敲门声惊了一跳。
“严先生,目前来看手术很成功,病人转到加护病房,看48小时内有没有术后不良反应。”
这应该是个好消息,可是他并没有喜悦抑或悲伤,连松一口气都没有。
他甚至觉得,她活着还是死了,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赵桥回到家时刚刚好十一点,到家喝点酒,洗个澡,在浴室里自己撸了两次,纾解掉被鸽子了后一直烧喉咙的欲望。
说不清有什么在身后追赶着,他手上动作粗暴得有点过了。在手里射出来,热水冲掉粘稠的精液,他不可抑制地想起了严峻生的手指。就算再怎么不愿意承认,被对方的手撸到射出来永远比他自己一个人闭着眼睛搞要有快感得多。
白天加班时有关晚上的美好设想只完成了一半,另一半,也是最重要的部分,被无常的世事塞了一笼疯狂扑腾翅膀的鸽子,然后他就失眠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个多钟头,他挫败地承认自己睡不着,披着睡袍到客厅里翻电影看。
看到片名的一瞬间他吃了一惊:Camille Claudel,刻刀与爱欲,罗丹的情人。
他和几个不同的人一起看过这部电影,每一个人和他说的话都不一样。他们透过这片子看到了他们想看到的东西,比如他大学时那个草率交往的男友。
某个下午,他们在赵桥的公寓里昏昏欲睡地看完了整部片子。
对于卡米尔抱着罗丹的雕塑入眠,赵桥当时的男友是这样说的:“大多数时候,这种事只有女性能做到。”
他看到了忠诚与狂热,而Théodore只看到了女主角的美丽。
“爱让人绝望,绝望造就美丽。”他的眼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你看,她疯起来比她正常的样子还要美。”
现在,只有一个人的赵桥抽出碟片塞进播放器里。片子很长,两小时四十分钟,足够打发掉大半个不眠之夜。
柔和的配乐中,女主角开始了她的童年时期,在父亲的引导下,她接触到了她一生最深的挚爱之一雕塑。看到她完成自己的第一次雕塑,他睡着了。呢喃的法语对白声调低低的,像是在喉咙间咕哝的轻语,小舌音又快又急,带着种并不尖锐的温柔追随入了他的梦境里,让他如同漂浮在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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