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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部分

戏装山河-第86部分

小说: 戏装山河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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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培楠阴沉着脸色,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啰嗦个屁,我没空听你说这些废话,马上把孙继成那臭小子放了,带着你的人滚蛋,滚的越远越好!”
  莫青荷朝窗外看了一眼,天空泛起鱼肚白,晨雾就要起来了,马上就是突围最好的时机,他心里焦躁,豆子倒铜盘似的将心里的话吐了个干净,说得很畅快,憋了很多年。
  “沈哥,从前咱们刚认识,你说听别姬,我不唱,不是不会,是打心眼里就不爱这出,爷们都说悲壮,穷途末路的霸王和虞姬就该这么收场,我想来想去就觉得憋屈,那虞姬是个女的,没别的办法,莫青荷取了女人名字,穿了二十年颜色衣裳,但我自己记得,这副身子是实打实的爷们。”
  他心中酸涩,目光却决绝:“男儿生为中国身;捐躯亦当为国殇,我一生有两个愿望,一是能堂堂正正活得像个男人,二是跟你坦荡荡的好一场,过了这几年,有昨儿那一夜……”
  他突然红了脸,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低声道:“这辈子,没遗憾了。”
  沈培楠听得心里发热,他迎上莫青荷缠绵而灼热的眼神,感觉站在眼前的人无比熟悉,熟悉到曾经无数次赤裸相见,却又无比陌生,他仔细回忆,他的小雀儿到底什么时候变了呢?想着想着,忽然回忆起很多年前他们度过的第一夜,莫青荷躺在他身下,狠狠的回头逼视着他,那时他也曾被这眼神震慑过,仿佛是在旖旎戏衣里的另一个灵魂,一直用孱弱的外表蛰伏着,被人生的苦难打磨的愈发坚韧顽强,等待了太久,今朝终于能破茧而出!
  他简直要大笑了,笑自己的大意和轻敌,笑之前的有眼无珠,莫青荷从来没变,是自己从来就没看清过他啊!
  他迷恋的望着眼前生机勃发的英俊青年,低声赞叹:“好,这才是我的小莫,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好孩子……”
  莫青荷暗地掐算了时间,低声道:“从前你心里没我,有些事大约是忘了,但我记得,你的每句话我都记在心里,你说这场战争你只需要一副棺材,我无亲无故,没什么可惦记的,就厚着脸皮跟你分一半地方吧。”
  他突然抬起头,眼神清澈透亮:“沈哥,我不跟你霸王别姬,我跟你同生共死!”
  “沈某今生何德何能……”他哽住了喉咙,再说不下去了,推推搡搡的将莫青荷推按在墙上,胸膛压着胸膛厮磨,刚长出了胡茬的下巴用力蹭他的脸,莫青荷搭着他的肩膀,热情的仰脸纠缠他的舌头,吻得深而短促,又很快分开了,半晌回头望着窗外逐渐放亮的天光,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军座,下命令吧,没时间了。”
  东边的天宇已经泛白,地平线延展出一条细而长的金色光带,淡紫和金粉的云霞即将喷薄而出,战士们一动不动的在草棚前等待着,山雾升起来了,晨露打湿了他们的睫毛和裤脚,只听吱呀一声门响,沈培楠和莫青荷从屋里一前一后走出来。
  队伍里发出一声号令,全院士兵立正站好,沈培楠满意的环视一圈,胸口的一排勋章熠熠发亮,亲自发布指令:“松绑!”
  国军士兵训练有素,立刻将绑缚八路军的绳子解了个干净,小栓子和四营长在一旁看押着孙继成,见此情形,怕他跑了似的把手枪枪筒往他脑门又杵了杵。
  莫青荷与沈培楠并肩站着,朝小栓子示意:“你们也放人!”
  小栓子满脸不忿,小声嘀咕了几句,不情愿的解了孙继成背后的绳扣,孙继成三两下挣脱了束缚,这次却没骂粗话,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一副秋后算账的架势,接着小步跑上前向沈培楠报备,身姿笔挺如松柏,昂着头等待命令。
  莫青荷往队伍巡视一圈,重新整队清点人数,绕到沈培楠身前,抬手敬了个军礼,大声汇报:“八路军六八一团与旅部失去联系,一二三营在战斗中失散,现有四营全体战士两百四十六人,整队完毕,听您调遣。”
  沈培楠点点头,朝孙继成一努嘴:“暂时编入你的队伍。”
  孙继成响亮的答应,那边小栓子正袖着手生闷气,听见羊入虎口,急得当场就要叫,但周围一片肃穆威严,刚张开嘴就把声音咽了回去,气呼呼的直翻白眼。
  沈培楠这几天习惯了这帮八路军的做派,也已经见怪不怪,他看了一眼手表,忽然提高了声音:“全体准备,马上投入战斗,给我冲下山去,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说完牵过拴在草棚前的高头大马,拽着缰绳翻身上马,一甩鞭子扬长而去,孙继成抹了把脸上的灰,也上了自己的马,朝队伍高喊一句带回,唇角又挑了起来,对莫青荷道:“荷叶儿,跑步累,要不跟哥哥挤挤,你坐前边?”
  莫青荷笑着呸了他一口,骂了句滚蛋,孙继成就不跟他闹了,突然收敛了神色,一勒缰绳,那马喷着鼻息,抬起两条前蹄,原地转了个圈子。他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莫青荷,赞叹道:“好样的,军座真没看错人。”
  
   100

  沈培楠的指挥部建在葫芦山南坡与东麓的山陵处;前方是一大片空地,再往下才平缓的山坡,这种修建方式;山体两侧的敌军动向一览无余;而从下往上只能瞧见一片高高的山岗;指挥部则隐没在茂密的山林里。
  莫青荷赶到时,发现这次的战术与往昔不同;沈培楠刻意收敛了队伍;没有做出冲下山的势头;却将主力部队编成一个巨大的圆环;工兵在空地边缘挖战壕筑工事,做出诱敌深入的姿态。
  这种以守为攻的布局利用了一个破绽,小日本兵强马壮,但包围战线拉得太长,纵深明显不足,硬要往上冲就犯了无法集中火力的兵家大忌,小日本对山里的这块烫手山芋已经垂涎良久,轻易不会放弃,等他们熬不住冲进火力射程,届时敌明我暗,炮弹齐发,凭借地形的优势,上来一个打一个,上来十个打十个,等敌方兵困马乏,战士们再从高处如洪水开闸俯冲而下,撕开一道裂口突围!
  然而,这样的部署偏于被动,全属迫不得已,被围已近半个月,单兵所配子弹从一百五十下降到原来的三分之一,有些部队甚至只能配给十余发子弹,再想靠飞机大炮等重武器硬碰硬的冲锋,那完全是送死。
  形势所迫,每一颗子弹都要发挥它的最大价值!
  按照原定计划,沈培楠手下第三师的一支敢死队在半山腰的树林里埋伏了整整一夜,凌晨四点一刻,冲锋号准时吹响,借着雾气的掩映,这群年轻而血性的小伙子们一鼓作气突袭了日军驻地,摧毁哨岗,端着驳壳枪开始了第一场战斗。
  敢死队员们很快就被猛烈的狙击湮没了,与此同时,山顶的数十门榴弹炮突然开了火,一枚枚炮弹在日军营地正中央炸开了花!这一场莫名其妙的的偷袭把日本兵气疯了,正当他们匆忙整队进行反击时,山谷公路底下埋藏的数百颗地雷轰然爆炸,埋伏在山脚的重火力狙击点也喷着火舌开始了猛烈进攻。
  葫芦山顶的国军阵地,莫青荷按照孙继成的命令,刚把队伍在指定位置铺开,一道口令又把他召了回去。
  借着清晨的曦光,他急匆匆的走进总指挥部大院,国军将领的最后一场秘密会议刚结束,大门敞开着,长官们鱼贯而出。莫青荷得到准许,几步冲了进去,却见沈培楠站在桌边,已经换了作战常服,正若无其事的欣赏安置架上的两把日本军刀。
  “报告!”莫青荷脚跟并拢,敬了个军礼,“军座,您找我?”
  听见声音,沈培楠紧蹙的眉峰舒展开了,转身冲他点了点头:“来得正好,压箱底的好东西,战区司令来要我都没舍得给,你挑一把回去当指挥刀用。”
  “你别说;小日本的刀,做得是比咱们自己军工厂的强。”
  他的语气温和,莫青荷抒了口气,换了两人独处时的态度。
  那两把军刀都做成武士刀样式,黑色鲛鱼皮刀柄带繁复的镂金装饰,鉴刻着日本字,刀身细长,看精细程度,应该是某位将官的佩刀。莫青荷随手抽出一柄,明晃晃的刀身带着金属的腥寒脱鞘而出。
  一拿在手里,莫青荷立刻感觉到了不同,这刀冰凉而沉重,富有弹性,与往昔从日本佐官手里缴获的完全不同,他禁不住赞叹:“好家伙,见过血没?”
  沈培楠没答话,抽出另一柄,猛一转身,两脚前后开立,两手紧握刀柄凌空劈砍而下,刀尖正对着莫青荷。
  “见过血,没有一百也有几十,有中国人,也有日本人。”他一眯眼睛,凝视着锐利的刀尖,“小莫,你的枪法和骑术是我教出来的,我信得过,就是不知道你那几招花拳绣腿,能不能跟小鬼子拼刺刀?”
  “白刃战是一个职业军人的基本素质,在最后关头,它能成就战士的光荣。”他话音未落,忽然抽刀横向一扫,凌厉的刀锋径直扑向莫青荷的脖颈,莫青荷本能的握刀格挡,两刀相撞,只听铮的一声响,他被刀上的力道震得后撤一步,虎口微微发麻。
  莫青荷稳住脚步,仓促摆出防御的架势,惊愕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要教我使刀?”
  沈培楠不搭理他,紧蹙眉峰,左右开弓连连向前逼近,莫青荷边躲边退,连撞翻了几把椅子,当的一声,两柄刀结结实实架在了一起,他使出吃奶力气举刀格挡,紧紧咬着牙,他臂力不如沈培楠,刀越来越低,刀背贴着自己的脸,再差一分就要被抹了脖子,莫青荷的额头暴起青筋,身形一矮,军刀猛然脱手,在地上连滚了几滚。
  这一下受惊非小,他半跪着连喘几口粗气,骂道:“你这是什么毛病,前线都打成一团了,你他妈还有空玩这个……”
  沈培楠走到跟前,居高临下望着他,淡淡道:“小莫,指挥一两千人,你心里想什么就能说什么,等你手里有了三四万人,甚至有一天要指挥一个数十万的集团军,就要学会喜怒不形于色,哪怕急得要上吊,你也不能让人看出来。”
  他俯身捡起刀,抛给莫青荷,突然变了脸色,咆哮道:“再来!”
  莫青荷一个鹞子翻身站起来,两手握刀,稳住下盘,胸膛一起一伏,跟着也认了真,他看见沈培楠的嘴角在轻微抽搐,眼底蓄着杀意,他太了解对方,他知道沈培楠不像他表现的一样镇定,他在紧张,他跟自己一样担心着这场决战的成败,这种紧张情绪不能在下属面前表现,积蓄到了一定程度,只能用汗水和拼杀去宣泄一二!
  莫青荷咬着牙点头,他用不惯这柄狭细的长刀,干脆单手握着,把它用成了一口中国式宝剑,身形快而灵巧,看准沈培楠动作的空档,连朝他的面门和手腕等部分刺去,沈培楠比他有力气,全身的肌肉如豹子般紧实,刀法霸道凶狠,每一次劈砍都使出全力,但接近要害就迅速收势,莫青荷处于下风,军刀几次脱手,连滚带爬的躲了一阵,渐渐也摸着了门道,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出了满身大汗,困兽似的瞪着对方,眼里几乎要冒出凶光。
  窗外的炮声越来越迅猛,火力点的位置离山顶越来越近,这间屋子却一片肃静,只有两口军刀相撞的金属声,腾挪的脚步声和一两声发力的闷哼,突然一声门响,沈培楠的参谋长推门而入,惊叫道:“哎呦祖宗,这怎么打上了?”
  莫青荷正举刀往沈培楠的肩膀砍,被外人打断,收不住势头,脚步一晃,噌的一声把红木长桌削去一只角,这才站稳了。
  沈培楠瞪他一眼:“看着点东西,你们这帮土八路有钱赔?”
  莫青荷擦了擦汗,觉得全身畅快淋漓,方才那股子急得上火的燥劲全消下去了,心想以后在队伍里也得加强近身战练习,不仅能提高战士的身体素质,还能消火去燥,他拎起军装外套披在身上,笑嘻嘻的回应道:“中央军富得流油,军座不在乎这点小钱。”
  沈培楠收刀入鞘,把军刀往安置架一放,对参谋道:“怎么样?”
  参谋点点头,低声道:“三一二团坚守阵地,伤亡过半,快顶不住了。”
  沈培楠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反问道:“顶不住?”
  “不管伤亡,哪怕一个不剩都给我再撑二十分钟,等这场仗打完,损失的人手和弹药我一个不落的给他们补上!”沈培楠看了看手表,“一师那边呢?”
  “已经下山了,还没有消息,电台联系不上。”
  沈培楠扶着桌子,手指不自觉的咚咚敲着桌面,半晌摆了摆手,他在战斗中一向独断,参谋退了出去,莫青荷虽然没全明白,但他也早注意到南坡正面狙击代价太大,这么愣的打法根本不符合沈培楠的作风,就隐约猜出此番布局另有原因。沈培楠见他疑惑,走到墙上挂的地形图跟前,右手握拳摆在南坡位置,左手却沿着东麓往下一滑,划了个圈子,正好绕到小日本的侧后方!
  莫青荷盯着他的右拳,心里一动:“你是说佯攻?”
  沈培楠笑了笑:“聪明。”
  他拿起一只笔,像带学生似的边比划边解释,莫青荷立刻懂了,现在被派到南坡的兵力只为诈败诱敌,做出全力应战的假象吸引敌军火力,真正目的在于声东击西,就在南麓的战士拼死镇守阵地的同时,让另一支部队从小路突围,利用日军纵深不够的弱点空降敌后。
  这一点跟莫青荷预计的一样,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沈培楠真的敢赌,他用出这一招,就代表着山里的国军主力和所有指挥人员,包括他自己,都成了诱饵。
  也就是说,胜负的关键,就在于南麓主力部队的火力能否提供足够的时间,让从东麓秘密下山的队伍顺利绕至敌后,继而两面夹击!
  “老子受够了跟他打什么持久战,要赌就赌一局大的!”沈培楠的眼睛放光,刚才格斗出的一身热汗还没消,鼻尖和额头都亮汪汪的,他推着莫青荷的肩膀,低头问他:“后悔没走么?”
  屋里有淡淡的男子的汗气,莫青荷迎上他的目光,狡黠的一笑:“对胃口,我也爱这么玩。”
  两人在指挥部讨论战术,对面的矮山上,日军中将冈崎慎之介正举着望远镜,遥遥观察着葫芦山南麓不断升起的硝烟和炮火,兴奋的脸都红了。
  冈崎长得矮而健硕,是个出了名的力量至上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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