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辛-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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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中年妇女从厨房走来，皮肤被保养得很好，着一身中华旗袍，墨灰色针织绒毛披肩，身姿婉约，完全看不出已经是年过五旬的人。
她热情招呼着孙青贺：“才不久和你妈聊天，说起你好久不曾到家里来了，可巧今年过来，吃了饭再走。”
孙青贺递过拜年礼，说：“这几年是我怠慢了些，按理再忙也应抽空来看看。前些日子被家里教训几句，再不来看一看伯母，爷爷就该打我了。”
他看着这位亲切的长辈，带了讨好：“还望伯母不要恼我才好。”
面前的妇女听完，姣好的面容笑开，晕染了远山眉：“你这孩子，这么多年了，说话还是滴水不漏。”
她看着眼前面目清俊的孙青贺，似有感叹：“今天是个好日子本不该多说，只是你妈一直忧心你的终生大事，在我面前提过好几次。从小看着你长大，我这会儿子也当回嘴婆子，劝你这事也该寻点眉目了。”
孙青贺看着那边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心中酸涩，面上却点头笑道：
“伯母惦记我，我当然求之不得。”
脑海中闪过叶辛清秀白皙的脸，柔声道：
“也不是没有眉目，只是究竟如何，还要等些时日。”
最终孙青贺没有留下来吃饭，笑称公司正是年底最忙碌的几天，禁不住走开太长时间，只好改日登门再访。
大雪弥漫，孙青贺开车出了院子，打开窗隙，灌了几丝冷风进来，心中的烦闷才稍微平缓。
想起那日在送叶辛回家的路上，旁边的人每隔几分钟就偷瞄自己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将他每个动作都收在眼里，却一句话也没有问。
直到家门临近，叶辛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把想说又不敢说的话问出口，眼神复杂：
“孙……先生，这次见面您满意吗？”
他有些纠结该怎么称呼这个人。
孙青贺挑眉，他专心看前面的路，只是笑着，没有说话。
眼看就要到家，叶辛似乎有些着急，动了动身子，又问了一遍：“您，对我还满意吗？”
可孙青贺仿佛故意一般，仍旧一句话也没有，只不过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叶辛见他这样，心中把他态度摸透了个七八分，如同全身被人从头顶浇淋一盆冷水，全身冰凉僵硬，嘴里再问不出一句话。
就连下车的身影都有些踉跄，眼睛不知看向哪里，半天才嗫嚅道：“再见。”
孙青贺笑着说“好”，扬尘而去。
第5章
自被孙青贺无声拒绝后，接下来的几天里，叶辛整个人不在状态，上班吃饭都是恹恹的，无精打采。
叶家父母哪里看不出自家儿子情绪上的巨大失落，自作主张帮他向公司请假，提前年休，让他在家好好整理心情。
再多安慰，也只能化作轻轻一叹。
接到孙青贺来电时，叶辛正在吃饭。
叶母轻轻唤了几次，他才从自己思绪中回过神。
“嗯？”
叶母往客厅指了指，“是不是有人给你打电话？”
叶辛这才听见他的电话在响。
直到走过去拿起手机，看见上面的来电信息时，这几天混沌的脑袋才清醒了几分。
“喂？”叶辛轻声询问，因为紧张，用力握着手机的指尖隐约发白。
孙青贺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吃饭了吗？”
叶辛不明白他打电话的意思，迟疑道：“吃了。”
再次传来的声音似有惋惜：“哦。我还想叫上你一起吃饭呢，哎那算——”
“我没吃饱。”
两份黑椒神户牛排，两份增味汤，一份烧汁焗生蚝，一份岛鰺寿司，一份秋葵酱纳豆。
孙大少爷心情看起来很好，切了一小块放嘴里，仔细嚼着。他看着叶辛，发现对面的人一口也没动：
“不是说没吃饱么？怎么不吃？”
叶辛低着头不敢看孙青贺，动作缓慢地喝了一口汤。
对方脸上带着的一贯笑容让他自觉刚才电话里急切的语气太令人难堪。
“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你吃了，我就告诉你。”孙青贺笑眯眯地说。
叶辛眼中意味不明，他心想，大学里室友说的“看起来正经的人不一定正经”果然没错。
这句话可真是淋漓尽致地展现在孙青贺身上。
他这几天本就食欲不振，又是在家吃过才出门。看着面前一大堆食物，叶辛咬咬牙，一口一口撑下去。
等他实在吃不下，抬头看孙青贺，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吃好了，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叶辛微赧，放下刀叉，不确定地问：“您……有什么事？”
孙青贺故作思考，认真想了半天，忽而眼中笑意狡黠：“算不上大事，本质上只想和你吃个饭。”
真是太坏了，叶辛想。
他暗暗告诉自己不要再期待着什么。
“只是，那日你问我，满不满意——”
叶辛一愣。
内心一瞬间狂跳起来，面部紧绷显示出心中的紧张与不安，连自己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直直对上那一双桃花眼，等待着对方接下来的宣判。
看到对面的人笑容敛去，一本正经的模样让叶辛有些恍惚。
恍惚回到第一次见这个人的那天。
孙青贺把叶辛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一字一句道：
“我想我应该是满意的，不然，我怎么会有想和你过一辈子的冲动呢。”
第6章
叶辛是被孙青贺拉着走出餐厅的。
他起身时不小心打翻了盘子，走路时不小心撞上了过路人。
只是再有千万个不小心，他也顾不上了。
因为在胸腔处，那一颗真真切切的心正如擂鼓咚锵，烟花飞炸。
孙青贺被他这副模样弄得好气又好笑。两个人走至门口时，他停下脚步面对叶辛，似有失望：“倘若你不愿意，那就当是单纯请你出来吃饭就行。”
不知沉浸在哪个大脑世界的叶辛，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孙青贺刚才话中的意思，脑中一个激灵：
“不不不，我可以的。”
他低着头，这个角度使得孙青贺刚好可以瞧见他粉红的耳尖，然后听见一道闷闷的声音传来：
“我愿意。”
叶辛没有看见，孙青贺满意地笑了。
正月初六，天色阴暗，无雪。
孙母放下手中送来做拜年礼的羊绒云肩，问孙青贺：
“你爸找的那个孩子，你也见了，心里是个什么想法？”
孙青贺面色一顿，看着母亲，谦和亲稔：“妈，谢谢你，也谢谢爸。”
孙母微怔，倏然觉得难过起来。
三年前那个下午，太阳毒辣，孙青贺被孙父赶出家门，便一直住在公司。
直到两个月过去，孙老爷子想着是时候了，在饭桌上提起这事，随口一句“差不多就行了”，让孙父脸色难看。
孙老爷子说，你也活到这个年纪了，还有什么是非曲直理不透，非要和你儿子去较真黑白？
一旁早就想软口妥协的孙母也不忍心一直让儿子辛苦居住在外，巴着老爷子劝了几句。
事情已过去两个月，孙父说出的话照常不中听，不过到底是松了些口，点头让孙青贺回家住。
待孙青贺回到家后，没有人再说起这件事，后来时间长了，孙父母才旁敲侧击，让他寻个着落归属，仍不提男女之差。
这次孙父主动给他找了个男孩子，想必心里也算是完全释怀了。
自己生养的孩子，再多愤怒也只是担心而已，哪有什么隔夜仇。
孙母想起往事，眼眶湿润，她伸手去抚摸儿子的脸颊，心疼道：“你爸给你的两耳——”
“好了妈，”孙青贺的手覆上孙母的，打断她的话，“红印子早在第二天就没有了，也不疼了，现在你们也不恼我了，即便是十个耳光给我，挨住了也是值得的。”
此时正好孙老爷子从楼上下来，他声音中带着笑：“至于叶辛，他很好，你们满意，我也，很喜欢他。”
傍晚时分，万家灯火星星点点。
孙青贺坐在窗边，盯着远处窗户里透出来的昏黄光晕，眼中晦暗不清。
就连他自己也感到可怕，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厌其烦的去感知那个窗户里所有气息的存在。
有时候他都无法分辨清楚，究竟是习惯将视线落在那处白墙黑瓦上，还是特意找好时间选好地点，真要从里面探出个所以然来。
这么多年，究竟在盼个什么？
孙青贺笑。
自那一年他亲手把那人送到他心爱女子的手中起，所有的路，都被斩断了。
第7章
同孙青贺吃完饭回家的当晚，叶辛失眠了。
第二天醒来脸色疲惫，眼底青黑，顶个熊猫眼，把叶母吓了一跳。
“怎么起得这么早？”
“上班啊。”叶辛一边刷牙，一边含糊回答。
叶母见他这副样子，以为他还在为前几天相亲的事难过，“要是你无心工作，就不要勉强自己。”
叶辛摇头太过用力，嘴边的牙膏泡沫乱飞：“不行，要被炒鱿鱼的。”
这样轻快生动的语气让叶母有些怔愣。
昨天叶辛饭吃到一半，就被一通电话叫了出去。
还急急忙忙把自己整理收拾了一番，与先前不修边幅没有精神的状态截然相反。
一看就知道打电话的人是谁了。
能让叶辛这样的，只有一个人。
从公司出来，叶辛见不远处街道上停着一辆熟悉的车。
心中微悸，脚步随着心跳的速度加快，走近一看，里面坐着的人果然是孙青贺，正笑得若桃花浅瓣，动人心弦。
他按耐住心绪，一步步走过去，连脚下的水洼也忘记避开，任点点雪水溅在鞋上。
他弯腰，伸着头看向车里：“您是来找我的吗？”
“如果没记错的话，我最近应该没有和其他人相过亲吃过饭了。”
叶辛大窘，拉开车门上了车。
“您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上班？”
孙青贺说：“闻着你的味道过来的。”
“……”
叶辛心想你是狗变的吗，嘴上却是认真答应道：“噢。”
孙青贺大笑，突然感觉叶辛是条乖巧可爱的小猫，很想在他黑软的发丝上摸一摸。
“现在是去哪里？吃饭吗？”叶辛大胆看着身旁人的侧脸。
“嗯。”
当孙青贺云淡风轻地提着东西走进叶家的时候，震惊的不只是不明真相的叶家父母，还有跟在后面歪歪踉踉走着的叶辛。
把礼物放在桌子上，孙青贺礼貌微笑地说道：“来得突然，一份薄礼，还请两位不要嫌弃。”
叶家也是生意道上的人，只不过对着孙家，是小巫见大巫，小鹿撞上长颈鹿的差距。 叶父虽不是谄媚奉承之人，却也不好怠慢了孙青贺。
他招待客人坐下，随后叶母叫家里的阿姨泡了好茶端上。
如果今天是公事公聊，叶家必然处于被动的一方，任人摆布。
如果是私事，那么叶家父母身为长辈，为自己儿子着想，便是理直气壮，再合适不过了。
叶父向来理智，他知道，倘若太过奉承讨好，难堪的只有叶辛一个。
“孙少爷难得坐客，自是欢迎不及，哪有嫌慢的道理。”叶父说。
孙青贺轻笑：“伯父叫我青贺就行，”又去看旁边坐着的叶辛，“叶辛对着我，总是‘您’来‘您’去的，这里头，怕是受了伯父不少影响吧。”
叶辛听见他话里的调侃，脸颊发热。
其实不是因为父亲的影响，而是叶辛自己，理所当然的把孙青贺放在一个比自己高出许多的位置，触不可及。
叶父被对方口中“伯父”叫得一顿，他看着从进门就一直带着笑容的孙青贺。
是了，这个人，从一方面讲，从来就不是难相处的人。
他眼神扫过一旁的叶辛，像一个长辈，直接开门见山，郑重问道：“你与小儿这事究竟作何打算？”
“他没说？”孙青贺似乎有些惊讶，盯着叶辛半天，“昨天，我已经向他求婚了。”
一语惊人。
孙少爷做事果然自成一套。
在送走孙青贺后，一家人不禁想。
叶父叶母看着叶辛。
叶辛不敢看任何人，强忍着快要跑起来的步子，走进卧室里，平静地关门。
然后在床上滚了两圈，发现心情没有平复，又滚了两圈。
再滚两圈，依旧恍若梦中。
第8章
“小贺，不忙就来陪爷爷下盘棋。”
孙老爷子叫住正要进屋的孙青贺。
两爷孙走到书房，孙老爷子坐下开始仔细摆着棋盘。
孙青贺也动手，嘴里笑道：“爷爷又来折腾我了，明知道我下过不您。”
老爷子说：“老是和那些个老东西对棋，不新鲜。”
孙青贺笑，捻了一块红棋先行一步。
沉默之下半盘棋已过，两方平平，不分伯仲。
“下棋啊，就是寻乐子，输赢在其次。”孙老爷子突然说道。
“爷爷说的是。”孙青贺笑应，一边把心思放在棋盘上。
孙老爷子也不管他听没听，随口说道：“你们年轻人，处对象也是这样。”
直送一个“车”占领对方要害，旁边一个黑“馬”阻断退路。
他说：“我不同意你爸妈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我虽老了，却看得明白，你也不用勉强自己，哪有一上来就说合适的，”
看着自己已至绝境，孙青贺也不着急，只是等老爷子说完才眉目微动，手里拼上最后一子。
他轻声说： “我这个年纪本来就谈不上什么喜欢，况且我……”，孙青贺顿了一下，接着说：“过几天我把那个小孩带回来给爷爷看看，倒是有几分意思。”
他垂了眉眼，看不清神情，只接着说下去：
“总要试着接受，才会有新的开始，不是么？”
不然就真的会满盘皆输。
——
叶辛的同事发现，平时沉默做事话不多的小叶辛最近是心情舒畅，一见人就面带笑容，做起事也顺手顺脚，毫不啰嗦。
简直就是红光满面，桃花朵朵开啊。
叶辛所在的公司是个小公司，是他毕业那年一家一家投简历然后被选上的。公司薪水不高，好在里头的职员个个善良，叶辛不吃亏，这个班上得舒心自在。
一位大龄八卦女好奇得心痒痒，摸摸索索走到叶辛的位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