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掉的三角形-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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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说着蒋妈妈又开始哭,说实话,骆译从来没见过她这么多的眼泪。秀姨温温柔柔的但也并不软弱,甚至可以说是很要强的一个人,骆译没想过她会有这么多眼泪。
也是从这些眼泪里,骆译清醒地意识到了,蒋先生是真的没了。
蒋先生去得太快,他守在病床前看着他没了,反而一直游游荡荡地,觉不出真实。至亲的痛苦才注解他的离去。
王凤晔坐在蒋妈妈身边安慰他,骆父手足无措地递纸倒水。蒋妈妈的抽噎声萦绕在耳边,骆译不想在这样的气氛中再呆下去,说了一声就也去了灵堂。
蒋之晖端端正正地跪着。
骆译在他身边蹲下,伸出手晃晃他的眼:“回神。”
蒋之晖瞥他一眼,问他:“要回去了?”
骆译说:“今天晚上的飞机。”
也没什么可说的了,骆译从案上捡起三根香,对着打火机慢慢烧开了,一点一点的火星闪烁着,向下侵蚀,留下灰白的遗迹。
蒋之晖看着骆译抖落头上的一点香灰,把香插在小坛子里,躬身拜了一拜。
他问:“今天和伯父伯父一起来的。你回家住了?”
“嗯。”骆译牵了牵嘴唇,“既然他们都知道我回来了,不回家住心里会有点别扭吧。”
“哦,”蒋之晖低头,“我以为……”他没再说下去,但骆译猜出了他想说什么。那天太平间门口骆父小心翼翼地试探还在耳边,他嗤笑一声:“没法互相理解,当然也不能和解。”
“不会后悔吗?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子欲孝而亲不待。”
“不会。”骆译斩钉截铁地说,刚出口又改了心意,犹豫着补上,“也许。”
蒋之晖笑了:“你也不确定。”
骆译揉揉脸,坦诚道:“是。不到山前不见路。”
“但你呢?一辈子不向他们坦诚吗?压抑自己献祭自己,给他们看一个安全区内的假象?”骆译在质问他,也是在说他自己的疑惑,“用让自己不快乐的方式去欺骗亲人,这又算什么亲情的表达方式?”
蒋之晖从来没这么想过。
他沉思了一会,告诉骆译:“父母觉得你那样是对的,对的一定是好的,既然这么好怎么可能不快乐。更多的他们不再关心。但也许伯父伯母不是这样。”
他站起来,和骆译一样高,甚至再高一点:“也许他们不是这样,你才能问出这样的话。”
你才有勇气坦坦荡荡,光明磊落。
“伯父伯母对你很好的,他们一直在努力想开,他们去看相关的书,他们经常会问我你最近怎么样,忙不忙,你和你的男朋友相处好吗。”蒋之晖摸着他的头说,“你也去帮帮他们吧,他们想多了解你一点。先了解了才会有理解,对吧?”
骆译冷淡地转过头去,蒋之晖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
沉默中三支香烧到了尽头。
骆译冲他点点头,转身要离开,蒋之晖在他的手扶上门把手时候不知道哪里来的一种冲动让他脱口而出:“我认识江池的时候不知道他就是江池。”
“骆儿,对不起,但我没想要对不起你。”
骆译猝然转回头来,他盯着蒋之晖,声音压到很低很慢:“所以说,那天早上的人真的是江池?”
蒋之晖闭眼半刻,似乎在懊悔自己的冲动,他苦笑着点头:“是。”
骆译想了片刻,居然问他:“你准备怎么办?你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吧?”
蒋之晖眼里闪过一丝错愕:“……是。”
骆译嗤笑一声,冷眼看他,下了评判:“混蛋。蠢货。小人。”
蒋之晖照单全收。
骆译无从下手,这穿了壳的王八,没拿着大锤怎么砸得动?偏巧他对着他举不起大锤。
那就这样吧。
演了一出荒诞喜剧,入戏了连自己都脱身不得,不如抽身坐在旁边做个看客,还能图个乐。
骆译想,早点回到工作状态吧,工作真好,不会劈腿。
也不会突然对他表白还睡了他前男友。
至于他们两个人如何,他不掺和了——未免惹得一身骚。
第二十二章
生活好像回到了正轨,朝八晚九,昏天黑地。
死活闹着不干的文苑调到另外一个项目上,也是文苑哭着说了他们才知道,户主是她前男友——给前男友装修婚房,这谁受得了。
又是前男友,怎么哪哪都是前男友。
温凊病了,想是前段时间累的太过,骆译迫不得已也开始跑起了应酬。
人呢,一旦忙起来,那些情情爱爱缠缠绵绵就都被隔在了玻璃外面,在是还在,就是总失去存在感。
人虽然是又忙瘦了,但骆译心里舒坦了好多。
他自己也慨叹,没想到他这等混吃等死之辈还有做工作狂的潜质。
也听说过蒋之晖和江池的消息,但骆译也没用心去打听,知道的都是零零散散从别人嘴里听来的,也未必全是真的。
蒋之晖回来X城这件事倒是没什么可存疑的。蒋之晖亲自打电话过来说他回来了,但也只说了回来了,别的没再提 。骆译本来以为他是终于想通了:他父亲也去了,秀姨从来不是会勉强别人的人,他兴许是回来和江池在一起了。
但骆译没问,横亘在他们两个之间的东西把他们隔绝开,再也做不回从前的铁哥们了。
但是又过了一段时间,骆译偶然又听一个学弟说江池走了,去了某个南方城市,应该还是要长住。
骆译想不明白这又是在折腾个什么劲。
他也没去问,做看客嘛,最要紧的是从台上下来。
但他无法想到,站在台上的某个人,正还在处心积虑要拉他上台,演完这出糟糕的戏。
…………………………………………
春节还是要回家,从蒋先生去世后时隔将近五个月,这还是骆译和蒋之晖第一次碰面。
他们相处尴尬,可家里的老人不一样,以为他们还是从前一样的竹马竹马,两小无猜。蒋之晖舍不得让他妈操心,骆译懒得应付骆父和王凤晔女士小心翼翼的猜疑,商量了一下达成共识,这次还是一起回家。
原本是打算各自开各自的车回去,最多一路走,没想到临出发前两天,骆译带着工作室的小崽子们出去野营团建,回来路上把车胎扎了。
骆译电话告诉蒋之晖他车送修了,春节可能要搭他的车回去,居然隐隐约约地从蒋之晖一声“嗯”里听出来几分高兴。
骆译纳闷地想了半天,想不到蒋之晖高兴个什么劲,两个人坐在车里空气凝滞,你看我我看路,尴尬都要尴尬死。
正巧温凊刚恢复工作,全工作室的人都把她当姑奶奶供着,温凊那边一声招呼,骆译赶忙上前侍驾,也不细想了,浮皮潦草地做了论断:许久不见默契消退,现在是看不懂这个人了。
大年二十五,蒋之晖在骆译家楼下接到他。车里的音箱播着骆译最爱的那首歌,骆译一坐进来,蒋之晖先递过来一个烤熟烤透了的红薯。
殷勤地过头。
骆译把红薯搁在前头,自己系好安全带:“回去没什么好话可给你说的,也不会在你妈面前给说漏嘴——再说你这贿赂也太寒掺。”
蒋之晖倒是还很高兴的样子:“你十年如一日的刀子嘴豆腐心。”
骆译低声嗤笑。
他靠在后背上,垫好U形枕,把头往车窗方向一歪,这是要睡了的意思。蒋之晖是个有眼色的人,也跟着闭了嘴,专心开着车。
骆译没睡着,他眯着眼听着“I wish I uld be like the ol kids”;还有车辆运行的噪音,但最明显的还是驾驶位那个人的呼吸声。
就这样一路到上高速,后来他就迷迷糊糊真的睡了过去。只是真正睡过去前,有人给他披了个薄毯子,他好像还听到了一声温柔的叹息。
别叹气。
骆译想,做不成嘘寒问暖的朋友,音信渐希,少了膈应,好歹还能算半个知己。
你是还有什么希求?
第二十三章
蒋之晖确实对现状有所不满。
他没在怨怪谁,他只是觉得,他可以再做一点什么,再努力一把,让这一切有点不一样的地方。
在父亲离开之后,在骆译对他说“混蛋,蠢货,小人”之后,他一夜没睡,终于想明白了,窗外的天光由暗泛白,楼下路灯亮了又灭。等到父亲走了两个月,母亲稍稍缓过来些,他和母亲坦白了性向,没等到母亲说怎么,自己先像是卸下了陈年的枷锁。
而母亲居然比他想象中要开明的多,也是,她明明都能一如既往地对骆儿。
他整理父亲的旧物,却没想到在地下室里找出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小东西,现在想来已经没什么意思,那时候却视若珍宝。骆译给他的游戏机,他十二岁生日礼物之一;还有一件半旧的衬衫,他本来没想起来,却从兜里掏出一团揉烂了的卫生纸——这是骆译和他告白那天他穿的衣服,擦过骆译的眼泪。
现在,他侧着脸看着副驾驶上的骆译,心想,错过的该拿回来了。
在这五个月里,父亲去世的悲伤还在,但他也同时感觉到人生是全新的,天高路远,他生出鲜活的贪婪的欲望。
他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他觉得,这样鲜活的生命里还应该有一个骆译。
但他不知道骆译是不是还愿意和他共享未来的人生。
他要开始追求骆儿了,光是这样想一想就觉得是一件能让他乐得笑出来的事。不过骆儿未必能意识得到,在某些方面,骆儿异常地会自我欺骗。
他得挑明,就明天吧。约上骆儿陪他收拾旧东西,也许以前的记忆能让骆儿心软点,少揍他几拳。
车外已经是旷野,除了绵绵的车流就是数不尽的山和高远的天。风渐烈,蒋之晖把骆译那一侧的车窗全合上,他半侧过脸,看着骆译的脸被U型枕挤出一嘟肉来。
可爱,他笑起来。
十七岁的骆儿和他说过:“我觉得我可能喜欢你。”骆儿的眼珠不安地转动着,拽住了他的领子:“小晖,晖哥,我们可以在一起吗?”
那时候他说“对不起”。
他想回去打死那个自己,然后代替他站在骆儿面前,捧住他的脸认认真真地讲“我愿意”。
这样能免去这么多年多少的曲折和不必要的人?
一个懦夫有了勇气,他还有机会拿回他的珍宝吗?
晚上七点多点的时候,车子下了高速,进到s城的范围。太阳早沉下去,天空已经渐渐为暮色所掩,红灯笼挂在道路两侧的树梢头,一晕一晕地亮起来。
骆译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把毯子团了团塞在一边,和他说:“这么快。”
蒋之晖问他:“先回我家?和我妈打个招呼,她一直惦记你。”
骆译当然点了点头。
车外灯火如流,骆译不想和蒋之晖对视,只好向外看。但对这座养大他的城市,他几乎所有的记忆都和蒋之晖有关,明明是想躲避蒋之晖的,却想起了更多关于他的事。
比如他第一次隐约对蒋之晖动心,就是在挂满红灯笼的街道,人来人往,蒋之晖拽着他避开树顶抖落的积雪。
宛如芒刺在背,使人坐立不安,骆译烦躁地调整了一下坐姿。
蒋之晖又过分殷勤地问:“骆儿坐得不舒服?下次我买个软坐垫。”
骆译烦他这一套,摆摆手让他认真看路,压根懒得理他。蒋之晖又问:“我这次回来给我妈带了n城那边的特产,你一会儿拿一包给凤姨?”
“你问我干什么,直接给她不就行了?”骆译靠在椅背上忍无可忍终于问了,“蒋之晖你今天不对,你又想做什么怪?”
蒋之晖当然不说。今天骆译烦着,他说了不是正好撞在枪口上?
骆译也没法逼着他说话,两个人一路无语到了家。
送走蒋之晖,等到家里只剩下骆父,王凤晔女士和他,三个人相顾无言,干巴巴地吃完了饭,骆译关了门躺回自己的床上,百无聊赖地打开游戏,心不在焉地玩了几个小时。
临睡前看到了蒋之晖约他出去的消息。
他心里翻来覆去地惦记着蒋之晖的反常,回家的第一夜,愣是直到三点才睡着。
第二十四章
第二天,没睡够的骆译怎么也起不来,人还没醒,身体已经很自觉地按灭了三个闹钟。
蒋之晖在客厅怎么也等不到他出来,王凤晔女士陪他坐着,吞吞吐吐地问起他们两个的关系。
蒋之晖和他妈出柜了,凤姨一定就会知道。这在蒋之晖意料之中。
他和骆儿从小走得近,骆儿刚出柜的那会儿他爸妈就没少怀疑他,直到骆儿交了男朋友才消停。现在他也出柜了,两家的老人九成九在怀疑他们两个的关系。
他还挺想把这怀疑坐实的。
他知道骆儿的性格,他如果可以误导了两家老人,骆儿会波澜不惊地解释清楚,心里暗自给他记一笔。这样的误导到头来是在做无用功。
但他更清楚,骆儿本来就不是会吃回头草的,加上他和江池有过一段荒唐,骆儿心里恐怕早就把他千刀万剐,更别说还会答应他的追求。
骆儿有洁癖,不太严重,但这段跨过时间线的三角关系一定已经触到他的底线了。
他不作点妖,追在骆儿身后一辈子也追不到。哪怕以后被骆儿按在地上打,现在这个谎,该说还是得说。
所以他别过头不去直视王凤晔,紧张地端正了坐姿,也吞吞吐吐地回答:“没定下来呢。”
他听见王凤晔女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她起身,冲蒋之晖招手,示意他自己去叫骆译起床。
上了楼,蒋之晖在骆译门前踟躇片刻,轻手轻脚地推开门。
他不是第一次到骆译的房间。小时候他经常到骆家来玩,骆译的房间随便出入——直到高中骆译和他告白,这是他们第一次生疏。
骆译的房间格局变化不大,床仍然在靠窗的一边,阳光透过纱帘扫在床上,被子下起伏的躯体定义了明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