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佐之梦-第2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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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达善意,并且加强名望么?”景秀想了想,抬头望了过来,“还请父亲大人详细指教。”
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他道:“你觉得,筑前守殿下希望景秀靠拢本家吗?”
“肯定不希望,”景政立刻回答,“之前和千手姬立下婚约,是为了取得本家的支持;可是,等到消灭畠山家逆党后,筑前守殿下就再也没提过这件事了,很显然是想让景秀和本家保持距离。”
“那么,筑前守殿下会让景秀继承家业吗?”我又问道。
“这是当然的事情,”景政的回答依然很快,“筑前守和秀长殿下都没有子嗣,家业只能由养子继承。如今景秀已经建立了极大的功勋和名望,也获得了家中大部分重臣的支持,自然是继承家业的最好人选。”
“未必会是如此,”我笑着摇了摇头,“你没有听说过吗?筑前守殿下已经决定了,要将池田家让出的摄津国交给养子秀次。”
“确实听说了,”景政点头道,“但这是很自然的事情啊秀次是池田家的女婿,继承池田家让出的摄津国,既考虑到了池田家的感受,也有利于让他迅速稳固领国,乃是两便的事情啊”
“可是,景秀出生入死,立下这么多功劳,也才获得北近江;秀次何德何能,刚元服就能担任数**势的副将,然后顺势拜领一国?”我提醒他道,“你们几兄弟中,当初谁获得过这种待遇?”
“是兄长在第一次征伐纪伊时……”景政吸了一口凉气,显然是明白了过来。但是,紧接着他又有了新的疑惑:“这却是为何?同样是养子,放弃已经建立威望、获得家中支持的景秀,另立才元服的秀次,以筑前守殿下的明智,怎么会做出这种不智之举?……如果处理不慎,很可能会在家中引起混乱的啊”
“这就是筑前守殿下的局限了,”我又喝了一口凉茶,“筑前守殿下毕竟是农民出身,他能够兢兢业业的奉公,能够热络的拉拢别家大名或豪族,却无法理解武家关于家名和家业的观念,只会本能的看重自家的血缘……从血缘关系上,景秀是姨侄,和他并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而
秀次是姑侄,与他同出一源,因此他更希望由秀次来继承家业。”
“……以您的眼光,自然是不会有错的,”景政这样说道,脸上却依然是一副将信将疑的神情,“不过,您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秀次的弟弟辰千代,不是已经成为秀长殿下的养嗣子了么?(秀长至今未婚,历史上五年后四十五岁上才娶了正室,这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既然弟弟成为秀长殿下的继嗣,那么他本人继承筑前守殿下的家业,不是很明显的事情么?”我笑了起来,“至于说对武家家名的理解……你想必应该知道,‘羽良’这个苗字是怎么来的吧?历来武家的苗字,都取自本家的惣领,除了筑前守以外,还有哪位武士这样拿自己的苗字当儿戏?”
“这倒是真的。”景政点了点头。
的确,整个战国时代,像拜领偏讳一样,拿别人的苗字来用的武士,只有秀吉一人,可谓是空前绝后。至于他为了幼子秀赖,捏造理由将关白秀次一门斩尽杀绝,埋下丰臣家灭亡的最大隐患,这更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以他的思维方式,绝对无法理解,昔年的相州岛津家家主岛津运久,为什么宁愿放弃自己的嫡子岛津忠贞,立出身伊作岛津家的养子岛津忠良(岛津贵久之父)为继嗣,也要将两家合为一体,从而打下了统一岛津家的基盘。
虽然他向来十分慧黠,但是在继嗣血缘方面的坚持,却是非常的不聪明,比起许多地方小豪族都做得更差。当然,也许他认为,凭自己的遗命和众人的血誓,已经足够维持身后的稳定,但事实却证明,他在这件事上的确是昏头了,严重破坏了丰臣家的稳定和名望。等到后来站队时,秀次的那些遗臣,如中村一氏、山内一丰等,都纷纷背离了秀赖,甚至连小早川秀秋的背离,也与秀次之死脱不了关系。
退一步说,即使我的判断失误,秀吉并没有越过景秀、以秀次作为继嗣的打算,但是景秀出身吉良家,这绝对是秀吉心头的一根尖刺。只要我表现出对景秀的赞赏和亲厚,并且通过适当的方式,刻意的在人前强调景秀的出身,那么这根尖刺将越长越大,直至刺得秀吉难以安神。
“我这么辛苦是为什么?和吉良家拼命竞争是为什么?以景秀为继嗣的话,那最终这一切还不是给了吉良家的人?”
——到了某个地步,他心里肯定会这样想吧
那个时候,两家的决战说不定就要爆发了。以秀吉用人朝前不朝后的性格,这时候他已经不需要通过景秀来维持和吉良家的关系,很可能会冷落景秀,而且还会怀疑他是否有转投吉良家的苗头,正如他后来对得力臂助黑田孝高的冷落和提防一样……
“父亲大人
,您这招真是太高明了”被我一点醒,景政也想通了其中的奥妙。很显然,这种利用他人的方式,非常合他的路子;而由此也能够想见,这小子很有鬼谋的潜质。
“虽然对景秀不太公平。但是为了本家的大业,就先委屈他一阵吧”我叹了口气,半是解释半是告诫的对他说,“要迅速打倒羽良家,除了自家的实力和外围的竞争以外,直接在羽良家内部下功夫会更见成效。毕竟,城池时最容易从内部攻破的,你要牢牢记住这一点。”
政郑重的伏下了身去。等到抬起头来,他关切的问我:“那么对于景秀,父亲大人准备如何安排呢?”
“等到尘埃落定,我会给他补偿的。”我顺口回答。
“您想怎么补偿景秀呢?”景政追问道。
“比照宣直的先例,收为我的养子,然后娶千手姬,定为本家的连枝家”我说出了早已拟定的打算。
……,……
次日,海神级第二代的首舰还没来得及安装舰炮,就被我放出了船坞。草草的进行了简单的海试后,我命人从吉良城馆和莲池津屋中调来大量绫罗、绸缎、金银、珍玩等,将这艘船装饰得极为华丽。好在去年出发的勘合船队最近才到今治港,这些物资都非常丰富,甚至连担任副使的李芳梁也专门赶过来,替我忙前忙后的安排这件事情。
作为商人出身的他,对于我这么豪奢铺张的行为,并未感觉有什么不妥。或许他还觉得,以我如今的地位和财富,早该有这番排场才对。但是,对于这艘船的命名,他却颇有异议。
这艘船被我命名为“永安”号。
其时,近两百年前成书的《三国演义》早已风行开来,在日本也多有流传,“永安”这个地名,作为蜀汉刘备托孤和驾崩之地,自然也就广为人知了。
“殿下擅长汉学,以赤节金钺为仪仗(马印),筑泉州城掌管勘合贸易(明初曾于泉州设市舶司,主持勘合贸易),又以汉地命名座舰,这乃是景慕汉风之举,甚善……可是,关于座舰的名字,是否再斟酌一下呢?”李芳梁郑重的劝道,“以日本如今的情势,可比汉末三国之时;殿下家格高贵,向有仁厚之名,恰如汉之昭烈。对于殿下而言,永安这个名字,可是大大的不吉啊”
“你这番比喻,也是非常的不吉啊”我笑着说道。
李芳梁也笑了。他的立场向来非常超脱,是少数能和我言笑不禁的人。不过,虽然我毫不在乎,就这么付之一笑,他依然坚持着劝我:“不如改为‘长安’如何?意思也差不多。”
“长安是汉唐帝都,岂是我外邦能够僭越的?”我摇了摇头,“就连天皇所居的京都,都只敢自比洛阳呢。”
“但
是……”李芳梁还想说什么,却被我挥了挥手,用一句话止住了他的下文。
“反正这艘船也不是我用的。”我对他说道。
“不是殿下用的?”李芳梁面露惊讶,“这样宏伟华丽的大船,除了殿下以外,还有何人能用?”
“到时你就知道了。”我神秘的一笑,吩咐近侍前去请小夏和德姬上船。
不久,永安号和今治的东瀛、东溟、东濛三艘勘合贸易船(简妮特号前往九州博多),以及从九州赶来的定海、伏波两支分舰队汇合,浩浩荡荡的驶向泉州町(原来的堺町)。六艘三千石以上的超大舰船,几百艘护卫战船,将泉州港占去了一大半,也震动了大半个畿内,整个泉州町都沸腾了,町众们纷纷赶到海边,想一睹这番胜景,而看到的人,无不啧啧赞叹。那些自觉有相当面子的大商家,则纷纷递上名帖,希望能够得到传见,登上华丽无比的永安号。
甚至连摄津的小西行长水军,也闻讯赶了过来,以拜见我的名义打探本家虚实。
我很是热情的接待了小西行长,还特地将义景、岩松经定、岩松景经叫来和他相见,并且笑着对他们说道:“以后恐怕会有很多打交道的机会,希望各位能够愉快相处。”
小西行长立刻瞪大了眼睛:“怎么,义景殿下和岩松大人所部水军要返回濑户内海吗?”
“是啊,”我大大咧咧的说道,“九州的局面已经稳定下来了,不需要留三支水军坐镇。义景的领地是淡路岛,岩松家的领地是小豆岛和宇多津,驻地也都在这边,自然要返回的啊”
“九州义景稳定了么?那真是可喜可贺”小西行长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据在下所知,太常公近年来一直养尊处优,将政务交给了羽林殿下……如今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是否有什么要事呢?”
“小西大人请注意言辞”本多正纯呵斥道,“太常公的行止,岂是你能够干预的”
“是在下冒昧了”小西行长连忙致歉。
“行长并非外人,说说也是无妨,”我挥了挥手,非常坦白的告诉了小西行长,“第一件事,是关于勘合贸易名义的问题……当初入贡大明时,由于太政公的坚持,一直没有正式接受册封,用的是摄政官署的印信。前年年末太政公归天,大明也得到了消息,在去年年末贸易使团动身时,再次提起了勘合名义的事情。因此,余决定奏请天皇陛下,由余来接受大明的正式册封。”
“原来是这样,”小西行长脸色微变,“听太常公的意思,应该还有其余的事情?”
“不错,第二件事就是想见见景秀,毕竟是亲侄儿和未来的女婿嘛”我呵呵一笑,显出一副极为满意的神情,“听说他在贱岳之战中
居功至伟,全赖他的奋战,筑前守殿下才得以战胜柴田?……这真是堪比吾儿周景和他生父秀景的少年名将啊果然不愧是我源氏嫡系吉良家的血脉”
“这……”小西行长脸色立刻变得极为尴尬。景秀的确是贱岳之战的一番功,但是说全赖他才战胜柴田,这就赞誉太过了,如果秀吉本人听到这话,绝对会非常不高兴。而关于景秀的出身,随着他近几年屡次大放光彩,以及羽良家的急剧扩张,据说正慢慢变成羽良家中禁止谈论的话题,连景秀本人都不愿听到。
不过,他毕竟是商人出身,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平静的躬身一礼,“既然太常公有命,在下这就回去转告家主和景秀少主,请家主作出安排,让少主前来拜见太常公。”
“这倒是不劳你费心了。离开土佐之前,我已经令景政前往知会筑前守殿下,邀请景秀前来一见,”我笑着摇了摇头,“虽然如今正值支援武田家的关键时刻,但景秀还有一段时日才能成行,想必筑前守殿下不会拒绝让他来见我的……这件事情,毕竟涉及到两家的婚约,而我如今也难得出来走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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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羽良景秀(下)
……,……
我相信,即使秀吉心里再不情愿,也肯定会接受我的要求。他目前刚结束一场大战,要花费大量的金钱封赏立下功劳的家臣和豪族,因此迫切的需要我继续履行协议,送上今年那部分勘合贸易的利润。此外,之前在对待毛利家、丹羽家和生驹家的处理上,两方累积了不少的分歧和矛盾,他必须取得我的谅解,否则我趁他出兵征伐武田时,在后方挑起事端的话,他就会面对极大的压力,甚至不得不半途而废,从而极大的损伤他的名望。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接到景政的知会,秀吉很快将景秀召到了伏见城。隔天的时候,景秀就率领着他自己带来的近侍,以及秀吉安排的护卫,离开伏见城直奔泉州而来。陪同他的除了景政以外,还有秀吉的亲信右笔富田知信。知信在羽良家中负责外交事务,之前和德川家、北条家的交涉,以及家康和阿旭的联姻,都是他居中主持(历史上负责过德川、北条、伊达三家的交涉),他这次跟随前来,显然是身负秀吉的使命。
我本想让秀景出面迎接,并且和弥夜一同参与我和景秀之间的会见,没想到却被景秀拒绝了。
“我知道兄长的意思”,秀景叹了口气,“但实在是没有这个必要,尤其是对于弥夜……如果今后能够成为一家,那么今后多得是见面的机会;不过我觉得,太半还是要变成敌人的吧!那么还不如不见,免得弥夜更加伤感。”
“你觉得,景秀不太可能投向我们?”我望着秀景,心里很有些意外。
“兄长知道,以前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我在负责本家的情报收集事务,然后将各种情报归纳汇总,把汇总结果向兄长报告。兄长日理万机,不可能无微不至,有些情报,对于兄长而言不过是几句话的结论而已,但却是我通过大量的小事、经过认真的分析而得。因此,有些事情,例如景秀的性格,我了解得绝对比兄长更加透彻,那是一个从小就极为倔强、极为好强、甚至很有些偏激的孩子,一旦两家敌对,他绝对会全力以赴,尤其是面对我和秀兴之时。这既是为了在羽良家获得更多的功劳和更高的地位,也是为了向我们证明,当初抛弃他而留下秀兴,是多么不智的选择……”秀景露出一个苦笑,“或许,是兄长太过于轻视宿命的力量了。作为双生子,的确是宿命中的敌人,注定要互相争斗、只留下一个人存活下来的啊!”
“放心吧!我会解决好这件事情的,你也可以这样向弥夜作出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