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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行人-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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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然打字的动作一直没停:“不升就滚?”
  常铮头也不抬,笑道:“哪家咨询公司不是?”
  各自为政的敲键盘声响了半晌,常铮开口定下了两人当日工作的章程:“那这样吧,这次没办法了,下次我一定盯着人事给了什么人。你今天下午就改改那几分谈话报告吧。明天这个会,我自己先准备个大概。”
  一语成谶,一会儿白漫漫发来的ppt还真要直接给合伙人看了。陶然只好履行关照新人的职责:“一会儿你看见小朋友做的东西可别惊讶,真的是嫩,我让她改了,不知道能改成什么样。”
  “哪个小朋友?”
  “白漫漫。”
  “哦那个缺心眼。”
  “……”
  人和人的默契其实很玄妙,陶然又是一下午跟常铮一起闷在一个实在不算大的空间里,依旧觉得身心愉悦,效率爆表。一开始他没多想,后来时间久了,仔细一琢磨,居然发现常铮跟他一样,习惯性地通过类似呼吸频率、表情、小动作之类的细节来挑选交谈的时机。
  比如他或者常铮正费神叹气的时候,他们谁都不会说话。
  比如先前跟老妖怪开会的时候,一进门他们往往会对视一眼:这种老谋深算的对手,刚接触的直觉对接下来的交谈有指导意义。
  一叶知秋,两个人如果在根本上相似,今后一定会有更多交集。真正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陶然的心情十分微妙。同类之间相互辨认才不是靠语言,而是靠这种如有神助的瞬间。
  这扇门一旦开了,潘多拉的盒子恐怕就要捂不住了。世上最珍贵的际遇就是了解。也正因如此,了解简直令人恐惧。
  常铮好几次感觉到陶然在看他,过一会儿又诡异地收回目光,下一次起身去倒咖啡的时候特地问了一句:“需要我帮忙吗?”
  陶然像窥视了什么秘密似的,居然有点尴尬:“……没有,一会儿改好了给你看,你忙你的吧。”
  常铮觉得他有点奇怪,以为是累的:“坐久了也不好,我去楼下买杯咖啡,一起?”
  “不能叫外卖吗?”
  常铮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别懒,走吧。”
  陶然被他拍得心里好一阵异样,这一路下去,就刻意在避免肢体接触。常铮望着他如松似柏的背影走在自己前面,视线上下扫了好几圈,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遗憾。
  这么一个人,如果不是同事,不是自己倚重的下属,该有多好。
  那他就可以……
  人要稀里糊涂才是福气,看得太透了,未免令人担心。常铮这会儿才算真的明白了陶然的未雨绸缪。他跟他说过“差不多得了”,说过“一念地狱”,恐怕就是为了这一刻准备的。
  他一定有过类似的感受,也猜到了自己早晚会有。
  两个明里暗里相互吸引的人,分别意识到了这种吸引的不合时宜,并早早开始着手把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陶然从旋转门走出去,回头看到常铮一脸若有所思,也不多问,就那么原地等着他。
  常铮在心里叹了口气,慢慢地跟了上去。
  

    
第16章 渺渺
  满中国飞了大半个月,就算自负身体素质不错,常铮也感觉自己即将散架了。再怎么垫着颈枕戴着耳塞,没完没了的耳鸣和奇怪睡姿导致的脖子痛都不能幸免。要不是下周一的目的地确实更远,路上时间更长,他连先飞回来过个周末的勇气都快没了。
  这些路陶然跟他一起跑了一大半,身为一个累狠了就容易晕车晕机的人,陶然的脸色自然比他更难看。常铮已经叫好了车,陶然犹豫半天,还是在他的劝说下,放弃了独自去坐地铁的想法。反正晕机一时半会儿也缓不过来,地铁的拥挤又是另一种难受,不如自暴自弃,再接着晕车算了。
  “你自己开车多久了,怎么还能晕成这样?”
  等车过来的空隙,常铮在国内到达大厅里外转了一大圈,好不容易给陶然弄来一口热水,喝下去却无济于事,依然面如菜色。
  “这跟自己开车……没什么关系啊。我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
  常铮看着他低头把脸埋在掌心里,就那么硬忍着,惊觉自己心软得简直不像话。
  “陶经理,你动不动就这样,让我怎么忍心拉着你到处跑。”
  陶然撑过了这一波反胃,勉强对他笑了笑:“没有忍心不忍心,你发工资就行了。”
  “怎么,刚来几个月,薪资就不满意了?”
  “岂敢。”陶然把手里放温了的水一饮而尽:“快接电话吧,司机应该到了。”
  这种确实不舒服但也没多大事的状况,常铮实在拿不准如何关怀,关怀到什么份上,才能让彼此都心安。他也不知道自己眼里有没有什么不恰当的内容,会不会让陶然在生理的恶心之外,更添一层心理的紧绷。
  他能做的,只有主动坐到前面,把宽敞的后座全部留给陶然。
  对方微微地松了一口气,握成拳抵在胃部的手都松了劲道。常铮的目光往哪儿一落,陶然立刻就发觉了。两人没有对视,分别坐进车里,就此沉默下来。
  那一点点久违的心动,活像辽远天地间的一蓬牧草。野火烧过,现实碾过,却怎么也灭不掉它顽强的生命力。
  司机十分有品味地放了一路轻音乐,没人开口。彼此心知肚明的静谧中,常铮听着陶然的呼吸声乱过又归于平和,居然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哀。
  ——为自己,也为陶然。
  陶然家离常铮租的房子大约半小时车程,先送他到家之后,就这半小时,常铮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车停了才猛然惊醒。付车费的过程中,他收获了司机好一番同情,说是拉过这么多客人,为了工作累成这样的还是头一次见。
  大概是真的累了,出差加班的寡淡也让他格外期待一点生活的色彩,洗完澡以后,常铮拿着手机想了一会儿,还是打给了杜梁衡。
  “……喂?”
  那边传来的声线也是一模一样的疲惫,看来同是天涯沦落人。
  “有空吗,我过来找你?”
  杜梁衡听上去真是累坏了,透着好久没说话后突然开口那种特别的沙哑:“我今晚有事。”
  “怎么,我说晚了,你约了人?”
  对面的语气一下就变了:“胡说什么。”
  常铮并不觉得这句戏言有什么不妥。虽然下意识立刻信了他,但时隔几周的一个电话打成这样,也真是够没趣的。
  “好吧,那你忙吧。我先挂了。”
  杜梁衡顿了一下,后来还想说什么,可常铮的指尖已经落下去。是不是故意的,反正都已经掐断了。
  大周五的,世界对他似乎充满了恶意。常铮自嘲地笑笑,从茶几下面的储物筐里翻出积了一层薄灰的手柄,一两个月都想不起好好玩一次,这钱花得也挺冤枉。
  还没等他把乱糟糟的一团线理清楚,杜梁衡又回拨过来了。
  “我晚上要赶图……忙了一个星期了,用顺手的小朋友走了好几个,进度很慢,周末我只能自己做。你是刚回来吗?我请你吃晚饭?”
  常铮听着他已经平静下来的声音,心想自己也没必要计较:“你不是要干活么,我先过来找你吧,就在你家附近吃好了。”
  “对不起,刚才是我忙昏头了。”
  “没事,人之常情。”
  杜梁衡住的地方也是租的,但他自己毕竟做的是这一行,房子的朝向和布局精心挑选过,签了长约,住进来之后又修饰过一些细节。常铮前几次来的时候,即使无心参观屋子,也对这环境专业水准印象深刻。
  偌大一个厅,在寸土寸金的城市里几近奢侈,却不循规蹈矩放沙发,只随处放了几个懒人沙发墩,随时可以移动,也可以随处坐下休息。
  杜梁衡深谙满不如空的真谛,除了落地灯、电视和书架,厅里再无其他陈设。常铮这回进门,仔细看过一圈,深感心旷神怡。
  主人却没空接受他的赞美,匆匆又躲回书房去:“抱歉,你等我一会儿,让我把这一点画完。”
  常铮没来得及答应,他人已经走开了,隔着房门留话给他:“你随意就好,我尽快赶完,我们出去吃。”
  这一等,就从八点等到了九点。杜梁衡揉着脖子走出来,看到一脸疲惫的常铮还在客厅里百无聊赖地刷手机,这才发觉已经太晚了。
  “不好意思,我忘了时间了。这个点什么餐厅都一定有空位了,我请你吃点好的吧,权当赔罪。”
  常铮累过了头,又饿过了头,望着他沉沉叹了口气:“算了,叫点外卖应付一下吧。我最近飞机坐多了,浑身都痛,实在不想动了。”
  杜梁衡充满歉意的目光好一会儿都没撤回去,常铮赶紧开口堵他:“你这一晚上都在道歉,我都听腻了,免了啊……忙完也好,不然你要熬夜赶工,我还要孤枕难眠。”
  话到这儿,安静中的张力才骤然一松。沉浸在工作里有些暴躁的杜梁衡消失了,常铮熟悉的那个得体自持,时常漫不经心的人又回来了。他露出一个浅淡温柔的笑容,压低的声音带出一点暧昧的温度:“我一会儿……给你接风洗尘。”
  常铮也笑了:“我倒头一回听说,接风洗尘还能这么用了。”
  于是周五晚上,连带着周六早上,就在杜梁衡这儿这么消磨过去。两人闹到上半夜才睡,大约六点的时候,常铮起来找水喝,发现杜梁衡又已经进书房去了。
  可能有些人就喜欢清晨工作吧。清晨和深夜都是无人打扰的时光,最适合独处。他拿着杯子靠在门边看了一会儿,杜梁衡专心致志,完全没发觉。
  窗外晨曦初现,暖红的色调逐渐晕染了夜幕,却触不到室内。桌前雪白的灯光笼着他孤单的背影,像个拒绝妥协的孩子。
  他值得更好的一切,而自己,一无所有。
  原来那些不想付出更多的警惕都白费了,我能付出什么呢。除了逐利,我还有什么呢。常铮倚着门框默默地想,其实杜梁衡对我别无所求。
  陪伴固然是难得的缘分,但也仅限于此。本质上并不需要对方的两个人,靠得越近越不舒服,又凭着动物的本能一次次重复靠近的过程,只能徒劳。
  如同眼下,常铮不会问他为什么忙到一早就要起来干活,昨晚还要他过来。杜梁衡也不会问他为什么愿意容忍他的脾气,周六有没有别的安排,什么时候需要起床。
  只要不动心,生活里的人来人往根本无所谓。近一分太近,远一分太远的游戏玩久了,也实在是令人心生厌倦。
  脑子里过了这些念头,回笼觉是怎么也睡不着了。要是在自己家里,至少能睡到日上三竿。常铮烦躁地翻来覆去到八点多,认命地起床出了卧室,想要告辞。
  杜梁衡已经把早餐放在桌上了,一摸还是温的,一点都没动过。常铮只好又到了书房门口,伸手敲敲门:“你吃过了吗?”
  “没有,等你起来一起吃。”
  “嗯,那我已经起来了。过来吧,一会儿放凉了还怎么吃。”
  杜梁衡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体,常铮站得几步之遥都听见他的肩胛骨响了两声,笑着扔下一句“你该进健身房了”,转身先去了桌边。
  门铃就是这个时候响起来的。
  常铮抬头,用征询的眼神看着杜梁衡。如果他需要他找个房间躲一下,他会立刻照办。
  杜梁衡的表情完全一头雾水,直接去开了门。擦身而过的时候,常铮听到他自己在嘀咕,“现在送快递都不先问我在不在家么”。
  门外站着一个跟杜梁衡有三分相像的男人。
  杜梁衡的身形一下就僵硬了,常铮的角度看不到他的脸色,想必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只见那男人的目光疑惑地偏移了一点角度,透过杜梁衡和玄关墙壁的空隙,准确地落在了常铮脸上。
  一个十分不妙的猜测闪过脑海,常铮不由放下碗筷,站了起来。椅子跟地板的摩擦惊动了杜梁衡,他缓慢地回过头来,直愣愣地看了常铮一眼。
  眼睛是杜梁衡五官里生得最好的部分,无论什么时候,总是眸光流转,眉目含情,平白比旁人多出几分灵性。可这一刻,他的眼里只有无尽的灰败。
  来客像是中了什么魔障,死盯着常铮,半天一言未发。僵持久到常铮开始觉得不舒服了,杜梁衡才发出一点声音来。常铮从未听过他这样说话,那语气里有星火燎原,也有大雨将至。
  他听见杜梁衡哑着嗓子说,“哥,你怎么来了”。
  

    
第17章 渺渺2
  杜梁衡的销声匿迹,开始于他表哥那天转身就走,他匆匆追了出去,而常铮趁这点时间赶紧离开。
  常铮发过信息给他,屡次不回,一开始怕他出了什么事,又拨了电话过去。那边没接,过了一会儿,倒是一个固定电话打回来,说杜梁衡正在开会,没带手机,如有要事可以转告。常铮也没去编造什么“要事”,应付了几句,挂断了事。
  他实在太清楚心里装着一个故事许多年,又被突然翻旧账是怎样的感觉。不足为外人道,也不必为外人道。
  生活还在继续,这点涟漪很快就归于平静。接连几个以前合作过的大客户给了回头生意,常铮忙于东奔西跑敲定新项目的框架,陶然再接手细枝末节,这一忙起来,睡眠都成了奢侈,哪里还顾得上跟杜梁衡的私事。
  他这个称不上情人的情人,也是时候该识趣地销声匿迹了。
  又是好一阵没日没夜的出差,经历了好几回红眼航班上加班之后,常铮和陶然都觉得真的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于是白漫漫突然从一个办公室小文员的角色,成了代两层老板出差的替罪羊。
  “我我我,我什么都不会呢,我不敢出差啊……”
  陶然被气得直接笑了:“我这是通知你,不是跟你商量。行政已经给你订好票了,明天上午的飞机。”
  白漫漫也明白,陶然对她没有实际意义上的义务,三个月左右她就要进入正常轮换状态。真要说有什么特别,也就是第一年结束小黑屋评级投票的时候,陶然的意见分量会重一些而已。
  “那我我我,我去了除了跟联系人面谈,还有什么别的任务吗?”
  “你能把这个做好就不错了,记得做好面谈记录,尤其是你觉得谈得不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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