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西泮-第1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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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片是渔民居住区，他告诉司机，车子很快开到地方。
　　下车后经由冷风吹，他浑身都发凉，一眼望去，海边沙滩上有一些简易的棚屋，零零散散放几条小船，也有大一点的渔船被拴在浅水区。
　　夜幕下的海面上，灯塔有光来回，还有渔船陆陆续续回来。
　　他拿出手机，用了最原始的办法，直接敲门去问。
　　头两家都没敲开，第三家终于有人开门，是个老大爷，老大爷眯着眼看看他手机里的照片，一拍手，“见过，这不是那谁……”
　　他心口一提，老大爷说：“那石鑫他媳妇儿嘛！”
　　他一口气简直没提上来，“什么媳妇儿？”
　　老大爷往后一招手，“石头，过来看，这是不是你哥带回来的那个人，你不是说是你哥媳妇儿吗？”
　　后面跑来个十来岁的小男孩，盯着手机看几秒，又抬头看穆千珩，最后说：“没错，这我嫂子。”
　　穆千珩：“……”
　　他实在不想相信是找错人，不死心地问：“他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说：“我哥叫他槿书。”
　　穆千珩拿着手机站在原地，有几秒找不到南北。
　　都没来得及高兴一下，就感觉自己被雷劈了。
　　……


第190章　
　　小男孩叫石磊，大家叫他石头。
　　石头和哥哥石鑫都是孤儿，相依为命，石鑫打渔为生，也做木工，这个渔民区的人一般都找他帮忙做做小渔船，修修棚屋什么的。
　　宋槿书大概半个月前过来，打听过后找石鑫做船，两人就这么认识。
　　宋槿书出不了多少钱，在船的大小和材质上很是纠结，石鑫当天给他报价完毕，带着石头在海滩玩，发现宋槿书一直没走，一问才知道他无家可归。
　　渔民区人少，又都淳朴，废旧的棚屋也有，石鑫就告诉他如果不嫌弃可以住他家的棚屋。
　　宋槿书本来是来买船的，还住人家的房子，也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也就开始帮石鑫打下手。
　　他身体不好，体力活也做不了多少，只能做些零碎的事儿，和石鑫定好船的细节之后，他就住在棚屋，经常随着石鑫出海打杂。
　　今天也是跟着石鑫出海，俩人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穆千珩快把手里手机捏碎了——
　　宋槿书这是有多大的心！
　　陌生人说给他住处，他也就真住！
　　就不怕出事！
　　这都晚上八点了，他还在跟着一个男人在海上晃！
　　老大爷在听广播，石头说完，看跟前的男人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的，他歪着脑袋，“你认识我嫂子？”
　　穆千珩咬牙切齿，“他不过是买你们一艘船，算你哪门子的嫂子。”
　　小石头说：“就是嫂子。”
　　穆千珩：“……”
　　他觉得对着个小孩骂脏话不好，忍了忍，“嫂子是你哥的媳妇儿，懂？买船的要都是嫂子，你得有多少嫂子。”
　　石头坐在床上踢着脚，“反正就是嫂子。”
　　穆千珩想，小孩真是不可理喻。
　　他这会儿气得厉害，也不想说话了，推门出去望着海面等宋槿书回来。
　　等待的空儿里他很想打人，但无人可打，脚下一踢，沙子翻起来，他来回地走，走着走着脚步又慢下来。
　　宋槿书在想什么……
　　买船是要做什么？
　　就算没有钱，他给了他卡，为什么不用那张卡？买游艇都够用了，却来这鬼地方买这劳什子的小破船。
　　他看了看海滩上放的那几艘小船，有旧的也有新的，还有半成品，但都很简陋。
　　跟前被拴着的几艘船大一些，是机动的，但看起来都很旧。
　　他不知道宋槿书买的是哪种，站在旁边看了好一阵，手习惯性去摸烟，才意识到出来得匆忙，烟也没顾上拿。
　　涨潮了，海水漫至脚边，他越等越心急。
　　海面除却灯塔的光，就只有稀稀拉拉几艘渔船的光，夜幕沉沉，这么晚了宋槿书和那男人在海上做什么？他想着就暴躁。
　　亏他这段时间担心到饭都吃不下，宋槿书却在这里优哉游哉的，和别的男人泛舟！
　　………………
　　石头看时间差不多，从屋里出来，就见之前找宋槿书的男人站在海边，海水一波涌过来，那男人往前走两步，石头吓一跳，喊叫一声，“你别跳海啊！”
　　石头嗓门本身不小，加上这会儿海边格外安静，这一声就突破夜幕直刺穆千珩耳朵。
　　穆千珩回头看着跑过来的石头：“……”
　　石头过去抱住他手臂，把他往陆地上扯。
　　小孩的力气他当然不惧，他有些无语，“我没……”
　　石头回头眼睛一亮，“哥！你快来帮忙，有人跳海！”
　　他转过脸望去。
　　一艘渔船近了，但他看不清上面的人，有人提着无比刺眼的灯照他这个方向，他下意识抬手在眼前一挡。
　　石头就趁着这下子把他往回拉了一截子，“涨潮的时候往海边走，你不要命了！”
　　穆千珩实在忍不住，停下脚步，拉住小孩，“我没跳海。”
　　石头也停住了，拉了半天，气喘吁吁的，“以前这里就有个小孩，涨潮的时候在海边，被海浪卷走了。”
　　穆千珩解释不清，又觉得好笑，刚要开口，身后有声音传来，“石头。”
　　他身子一僵。
　　他怎么可能听不出他的声音。
　　小石头跑宋槿书身边去，“槿书哥哥，这个人来找你，还要跳海。”
　　宋槿书摸着石头的脑袋，愣了下，再抬头，跟前男人转过身来。
　　方才在船上他看过一眼，但对方手挡着脸他看得并不真切，他和石鑫见石头将人拉开，就没太紧张，石头喜欢一惊一乍，他们也不在意，石鑫去拴船，他下船就过来看。
　　其实听到有人找他他心头就有预兆，毕竟这世上会找他的人实在不多，但看到眼前男人的脸，他还是觉得如同在做梦。
　　“你……”他咬唇，满脸震惊，“你怎么来了？”
　　穆千珩眼角抽抽，隔了几秒，冷笑着反问，“你觉得呢？”
　　宋槿书没来得及说话，石鑫过来了，“槿书，怎么回事？”
　　穆千珩抬眸睇向石鑫，借着对方手中手电的光打量，眼前这是个很年轻的男人，眉目英挺，可能因为打渔归来，在这会儿的天气里穿的还是短袖，露出小臂紧实的肌肉。
　　他很快皱眉——对方身上都是鱼腥味儿。
　　宋槿书摸摸头，“就是我……我朋友，来找我。”
　　穆千珩皮笑肉不笑看他，“朋友？”
　　宋槿书以求饶眼神看着他，他其实不知道要怎么介绍，他这会儿脑子里也还是混乱的。
　　但穆千珩没理会他，直接对石鑫说：“你好，我是他男朋友，谢谢你们这段时间照顾他，我来接他回去。”
　　石鑫怔住，石头先不依了，“槿书哥哥，你不是答应我你以后都和我们呆一块儿吗？”
　　宋槿书手摸额头，很焦虑，对穆千珩压低声音，“你别闹了行吗？”
　　遂看向石鑫，“你先带石头回去吧，我一会儿再和你说。”
　　石鑫不多说什么，深深看他一眼，拉着一步三回头的石头走了。
　　石头还在那喊，“槿书哥哥，你答应过我的，不能说话不算数！”
　　穆千珩好想抽石头两下，目光收回落在宋槿书脸上，“我这多久不见，你跟这小孩还海誓山盟上了？”
　　宋槿书眉心紧拧，“你怎么来了。”
　　穆千珩不说话，只细细地借着不甚明晰的月光和周围昏暗的一点光线打量他。
　　他身上穿很简单的半高领针织衫，下面是牛仔裤球鞋，他忽然往前两步低头，宋槿书条件反射一般要后退，被他扣住后腰。
　　穆千珩在他肩头嗅嗅，然后脸更黑。
　　刚才竟没察觉，他身上也带着淡淡的鱼腥气。
　　宋槿书身子动两下，挣扎不开，但一转脸已经看到他拧眉嫌弃的表情。
　　他实在无语，“你嫌臭就放开我。”
　　穆千珩沉默片刻，另一只手也抬起，将人整个抱紧在怀里了。
　　宋槿书推了两下，没推开，眉心蹙更紧，“你到底干嘛来的？”
　　他嘶哑地开了口：“你要吓死我是不是……”
　　宋槿书推着他的手慢慢垂下去。
　　“用陆厉行拒绝我，再用我摆脱陆厉行，一个人到这种地方来，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手臂将他箍得更紧，宋槿书软软出了声：“疼……”
　　穆千珩没放松，“受着！你走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会不会疼。”
　　宋槿书委屈地抿唇，将脸埋在他胸口，眼眶有些湿润了，闷声说：“是你自己觉得我和陆厉行在一起，陆厉行也是，他自己回了桥市，我又没……”
　　他没说下去，穆千珩气不打一处来，“我问你他对你好不好，你说好，你让我怎么理解？”
　　宋槿书不语。
　　“他出了事，你急得要疯了似的，你让我——”
　　穆千珩真是又急又气，但又心有余悸也在心底感激，总算找到他。
　　他没事。
　　他之前有过很多担忧和恐惧，就怕宋槿书有个万一，现在人好好的在他跟前，他想怨，但也没法真的怪怨。
　　他还活着就已经让他心存感激。
　　宋槿书不说话了，安静地任由他抱着。
　　海浪哗啦啦一声声，他们宛若两尊雕塑。
　　良久，他微微松开一点对他的禁锢，“你想来这里我会陪着你，但你要先和我回去看病。”
　　宋槿书一下子宛如梦醒，动作很大推开他，“你怎么知道的？”
　　穆千珩猝不及防，被推得一愣，“别管我怎么知道，跟我回去看病。”
　　宋槿书摇头，“我不要。”
　　穆千珩难以置信，“为什么？”
　　“我受不了那个罪，我没得治了，你不明白吗？”他指指心口，“你觉得有病的只是这个身体吗？”


第191章　
　　他指指心口，“你觉得有病的只是这个身体吗？”
　　穆千珩唇动了动，没能发出声音。
　　宋槿书唇角勾起一抹笑，“我早就想摆脱这个身体，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我不准！”穆千珩声音拔高，“你愿意就跟着我回去，你不愿意我押着你回去，反正你必须得去治病。”
　　宋槿书还在笑，但眼泪在眼眶打转，“忘了我吧。”
　　穆千珩站在原地，浑身僵硬不能动。
　　宋槿书说完要走，步子又顿住，看着他，“石头说你要跳海。”
　　这件事穆千珩解释不清，也不想纠结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他竭力放软语调，这一句简直似哀求，“有病必须看，你跟我走好吗。”
　　宋槿书也不问了，转身走几步，听见他道：“行，你走，你走我真跳海。”
　　宋槿书觉得他有些无聊，继续走，但身后沙沙的脚步声起，他还是忍不住回头，见他真往海里去，他赶紧追过去了，“你有病吧，你站住！”
　　穆千珩当然没打算跳海，停步转身，见他追到跟前，他说：“放心，只要你还活着我就不会死。”
　　宋槿书一下子怔住。
　　穆千珩慢慢拉起他的手，凝视着他双眼，嗓音低沉温柔，话说得郑重而慢，“跟我走……不管什么病都是要面对的，我会陪着你一起面对，贫富贵贱，生老病死，以后我不离不弃。”
　　宋槿书没预兆地酸了鼻子，忍了忍，慢慢别过视线不看他，声音小下去，“……我没答应你什么，你也不是我的谁。”
　　耳边有悉悉索索的声响，他回头时，男人已经在他面前跪下去。
　　他单膝跪地，从衬衣贴着胸口的口袋里拿出什么，在月光下倏而闪过一抹亮光，他拉着他的手，仰起脸看着他。
　　宋槿书低头看清他手中是那枚戒指。
　　“我们结婚吧。”
　　耳边余下海浪声和自己的心跳声，宋槿书呆呆看着戒指。
　　但当穆千珩要将戒指给他戴手上，他开始挣扎着要抽出自己的手。
　　“我不能……”
　　穆千珩没有放，攥得很紧，声音哑得厉害，“我求你……我求求你，不要再推开我了。”
　　吹拂在脸上的海风是清新的，夜幕下海浪声声，灯塔一束光在海面游弋，时不时也会晃过这个安静的角落里，单膝跪地的男人。
　　宋槿书在这明亮光源掠过的瞬间看清男人眸底的希冀。
　　他心口一阵一阵地发紧，低头盯着那个戒指。
　　穆千珩这辈子还没求过谁什么，也知道这样的姿态有多低，但他觉得那都不重要了，只要能够说服宋槿书跟着他去治病，要他做什么都可以。
　　来之前其实是没有求婚的打算和计划的，戒指只是无意识地想要贴身带着，但听到他说那句话的瞬间，他如醍醐灌顶——
　　他需要一个身份，一个可以名正言顺照顾他，和他一起做决定的身份。
　　话出口，也不后悔，这是他很早以前有想过要对他说的话，他曾允诺他，等他做回他的穆千珩，会和他结婚。
　　但是他的沉默让他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
　　他等不到答案，拿着戒指再度想要给他戴上，宋槿书终于出声，“我曾经，很想要你的爱，也想过会不会有机会，和你在一起，过正常人的生活……”
　　他喉咙有些哽咽，“但是现在，这一切对我都没意义了。”
　　穆千珩捏着戒指，海风的凉意渗到骨头里，他依然保持那个姿势，只是深重的无力感由着心底将全身席卷。
　　他和陆厉行也许都错了，宋槿书的确没有喜欢上陆厉行，但也许并非是还对他有所眷恋……
　　他可能，已经对这整个世界都没有留恋。
　　宋槿书将自己的手抽了回去，“如果你是来劝我，你还是打道回府吧，我的决定已经做了。”
　　说完再度转身，只是这一次走出几步就泪如雨下，他用手背胡乱擦擦脸颊的眼泪，狠着心没有回头看。
　　回到屋里，石鑫瞥见他红红的眼睛，没说话，但石头却忍不住问：“槿书哥哥，你哭了？”
　　他揉揉眼角笑，“沙子进眼睛了。”
　　石头又问：“槿书哥哥，你不会走吧？”
　　“嗯，不会。”
　　石头于是放心了。
　　石鑫趁着这个空儿赶紧打发石头去睡觉，关上卧室门，才压低声音问宋槿书，“那男人什么情况？”
　　棚屋里的一切也都是简陋的，宋槿书在小小的凳子上坐着，背靠着墙，双眼无神，有些疲累地说：“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