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九-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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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平九的眼神变了。
平九将视线移到辰昱脸上,那目光中是从未见过的陌生。
他握住辰昱拿着卷轴的手腕,慢慢的抬起来,道,“所以,这是真的?”
辰昱动了动嘴唇,目光沉凝下去,却没有说话。
平九目光落下去,道,“难怪我怎么都想不透,你原来是故意中的毒,那日清静山庄,是你自己给药做得手脚,对么?陆明潇的寒蛊也是你下的,你笃定我会为了解药进京求你,笃定我为了救你不惜带你上平远山,你甚至……一点余地也不给我留。”
平九又抬起眼,“你是曾经的那次偶遇便知道我血脉的秘密了,是么?否则你怎会忽然追查到陆一品头上,也不会多年前便开始布局,辰昱,若这一切从开端就是假的,你何必,如此……”
骗我。
话顿住了。
平九不再说下去。
其实他一眼望下去就能看到结果。
白白思考这么多天,简直和当年一摸一样。
在绝对的真相时,所有支离破碎的语言,都变成了可有可无的点缀。
不是么?
船体晃动,平九跟着向后退了一步。
辰昱忽然握住了平九的手臂,手指死死箍住,力道之大仿佛要把那骨头捏碎,“不准走。”
辰昱目光发狠,手上又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道,“你难道觉得,如今我还会放过你?”
平九偏过头去看了一眼远方。
他看到了一抹日光反射的光亮。
再回头时看着辰昱没什么血色的脸,平九忽然问道,“阿昱,你受伤了么?”
辰昱听到平九喊他名字,手先是明显的抖了一下,他的目光顺着平九的身后望过去,轻易便能看到了辰藿船上早已布置好的远程弩。
刘宏猛的拉响了烟火,一声刺耳的响声消失在天际中,他提着剑挡在辰昱和平九面前,警惕道,“王爷,还是先进屋避一避吧。”
辰昱却没有动。
因为平九站在原地没有动。
刘宏顿时有些急了,“王爷!”
平九抬头看了一眼,天如此之蓝,十年前如此,三年前如此,眼下亦是如此。
一道银光突然从背后飞过来,平九连视线都没看过去,手执铁链极为随意的一挥,那道银光便没入了河流中。
平九望向对面船的方向,道,“你也罢……”
三道银光同时飞过来,又“锃锃锃”三声脆响,被打落。
“师傅也罢……”
一片银光向这边飞过来,平九一个反手震落刘宏手中的剑,落入自己手中,他引剑上前走了一步,气势恢宏的剑势自地陡然拔起。
“被骗了二十多年,未曾长进过……”
密集的箭羽被冲散,插歪在船板上,或者纷纷落入河里,平九执剑站在船栏上,气定神闲,孤傲冷绝,霎那间仿佛苍山负雪,映着他眼底挥之不去的惆怅。
“……我注定,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追求的不一样,想要的不一样。
人与人终究是如此不同。
活着,惧怕触碰真相。
到头来,还不是一无所有的活着。
对面的箭矢似乎是一时间放光了。
平九回过身,落到辰昱面前,扔掉剑。
他走过去轻轻的拥抱住,双手温柔握住辰昱的手腕。
辰昱甚至连抵抗也未曾抵抗,他顺从的任由平九抱着,侧脸靠过去,甚至放低了姿态,只是低声道,“平九,跟我回去。”
回去?
回哪去。
若有地方回去……
平九稍微分离开身体,他看着辰昱,目光清朗如风,微微勾了勾唇角。
我又何至如此。
背后冷光一闪而过。
辰昱瞳孔骤缩,全身肌肉瞬间绷紧起来,却发现平九一动不动。
手腕交握的力度之强,任凭辰昱用力到全身发颤仍不能移动分毫,辰昱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你——!”
话音未落,就听见一声刀尖刺入肉身的钝声。
辰昱怔住了,他视线向下移了一寸。
平九的目光开始破碎,变得不堪,变得失望痛苦,莫大的悲伤开始弥漫,他的胸口没出一截箭端,鲜血顺着衣襟迅速开始蔓延。
他道,“我这一辈子,只认过两个人……”
支援的船队接近了,遥远能听到呼喊声,
可是平九额头抵在辰昱的身上,喘息着,猛地咳出一口血来,目光开始剧烈抖动。
“可我终究……看不清你……”
灼热的鲜血溅落了一身,清淡的异香霎时间充盈在空气中。
辰昱身体僵硬在手中拖着人的动作上,那双从来都是运筹帷幄的双手,开始发抖了。
平九紧皱着眉,扶在辰昱肩膀上的手却忽然滑落了,一点力气没有,就那么垂下去。
那目光不再抖动,平九眼睑微睁着,瞳孔凝固住,灰暗了。
空气中还震荡着平九最后的几个字,余音回荡在脑海里,好像踩碎一地的枯叶
“到头来……什么也……”
河流波涛汹涌,船不住抖动,嘶吼声呐喊声不绝于耳。
辰昱站在在船板,身上尽是血,视线盯着前方的虚空处,薄唇微微动了一下。
他好像在说什么,只是没有发出声音。
辰昱突然微微俯下身子,拥抱住平九屋里下滑的身体。
他的手颤抖的用不上力气,可是脑子里在疯狂的印着一个念头。
辰昱想没关系,血还是热的,伤口还是新的。
还有救。
可是身后一阵爆炸声,船板对撞猛地一晃,辰昱双手忽然一空,那尸体顺着倾斜的夹板无力地滑到边缘处。
辰昱伸手去抓,却“刺啦”一下,只紧紧的撕下来一块单薄衣袖,平九的身体转瞬间淹被卷入滔滔不绝的江水中,连一个浪花都没溅起来,就没了踪迹。
救援的人已经跑上来了,四处都是喊救驾的声音,可是辰昱脸色惨白,目光还停留在不可置信的那一秒,那么震惊,那么错愕,来不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手指微屈着向前伸着,来不及感到痛苦。
什么都没了。
辰昱猛的翻越过栏杆,跟着消失在了江水中。
可那里面只剩下泥石翻滚。
什么也没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半部小节。
第41章 第 41 章
第四十一章
雁真番外。
我叫雁真,年今二十五,目前官属御前带刀一等侍卫,是正三品的官职。
因父亲去世的早,我家世凋零,只有一个母亲,十四岁阴差阳错被瑞王府的总管选中,自此习武做事,一年与见不上母亲几面,然心中所系深重,母在家中亲亦是非常关切我。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出人头地,成家立业,能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如今我实现了。
这愿望实现可谓是坎坷,皇子党政天下动荡,我即便不上战场,亦是有几次性命攸关的阵势,说无惧于死亡是假的,可我心中从未有半分动摇,我一直谨记着,我是在为瑞王做事。
这天下终究是瑞王的。
但凡为瑞王做事的人,没有一个不这样坚信着。
论才略,气度,识人,用兵,众皇子无一人能与瑞王相衡,朝政看似动荡,实则王爷始终握着人心,卫王不亲自带兵,先帝去世后更是军心涣散,是故当年即使战乱纷殇,我与焰煌军心亦无半分动摇,因为所有人都未曾怀疑,熬过这段时间,好日子就快来了。
“好时候就快来了啊。”
那年交战前夕,我也是这么跟平大人讲的。
平大人当时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一向独来独往,也不怎么与人交谈,我自然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
说起平大人,这实在令人扼腕。
我初见平大人还是在封淮的地牢,他当时是奉命歇假,王爷要我派几个人去监视他的行踪,我心中好奇,自然也跟着去了,远远的看不太清楚看清那人身段,只是留心听他的一举一动,向上汇报不敢怠慢,后来也不知怎的平大人惹怒了王爷,被王爷派兵直接从青楼抓到地牢里关了几天。
几天后,王爷派我去地牢里领人,临走前王爷又叫住我,特意吩咐说,“直接带过来。”
说这话的时候,王爷情绪不甚好,我闻此哪敢再做耽搁,快马加鞭的就去了。
然后我在地牢里见到了平大人。
他静坐在杂草旁,露出一截修长的手腕搭在膝盖上,旁边燃着一秉烛火,映衬着半张脸明明灭灭。
即使环境如此不堪,他的气势依旧绝卓不凡。
这与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可仿佛间我似乎又明白了王爷何故如此器重眼前之人。
平大人性情寡淡,我与平大人并没有什么过深的交往,说过的话也十分有限,他身上的江湖气很重,官宦气却分毫未有,我自小留京,在瑞王身边待了这些年,从未见过这样一个人。
他执剑站在王爷身旁,目光淡泊如云,却又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名利荣华难入他眼,沿途行路亦是看景不看人,他往往面容沉寂的思索着,末了微叹一口气,仿佛陷入了什么困局。
他的眼神不属于这,我私下里想。
总有一日他要走的。
说起来,我是十分敬重平大人的。
敬重他武功之高,亦敬重他的为人。
所以那日在谷河,听闻平大人胸口中了一箭,连尸首都被卷入了滔滔江水之中,我起先是不信的。
后来听说连王爷也落水了。
我心里这才有种不好的预感。
王爷是在几里外的河岸被救上来的,他本在战场上受了重伤,眼下被这泥泞的河水一泡更是伤上加伤,被人扶起来的时候站都站不住,却不知为什么仍是直勾勾的盯着河面看。
“给我找……”
王爷喃喃自语一般,踉跄着推开搀扶,还要继续往河里走。
有个不怕死的没听见去拦了,结果被王爷猛地一掌下去,直接拍到吐血。
王爷盯着河面神色暗沉的恐怖,眼里充的满是血丝,嘴唇都在颤抖。
“滚下去找人!”
那些正陆陆续续打算上岸的人一听连忙又跳下水。
我也跟着下水了。
我心里想的是,平大人,你可一定撑住了啊。
撑住了,好日子就要来了。
王爷那时身体状况已是极差,却死撑着不肯走,在河岸等了一夜,谁也不敢上去劝,临到黎明的时候昏过去了,御医们这才得空上去救治。
等王爷再醒来的时候,我们的人已经在河里捞了三天两夜。
王爷睁开眼,视线还没能焦距起来,问的第一句却是,人呢。
整间屋子没有人敢说话。
如今是乱世,难民死伤不在少数,这几日除了无关的两具尸体之外,我们什么也没捞上来。
然后王爷坐了起来,他身上伤痕不少,一牵动立刻又渗出血迹来,可是他眉头也没皱一下,好似并不觉得痛。
也没有人敢去扶。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王爷眼下这个脸色,谁靠过去谁就是不想活了。
就听王爷开口道,“继续找。”
过了片刻,又道,“他死不了。”
这一捞就捞了近一个月,大大小小十几具尸体,没有一具相仿的,卫王倒台朝内无君,催王爷回京扶政的信件如同那不要钱的纸一样堆着,可是王爷却不丝毫见要启程。
只是尸体没捞上来,也未见的全是坏事,有一日王爷站在江边,背影萧条落落,我隐约听他低声念道,“死不了,只是走了。”
我知道王爷在想什么。
其实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想。
平大人武功天下无双,何邱一役几十万人有目共睹,胸口中箭又如何?
他既是创造了一个奇迹,为何不能再做第二个?
我心里宁愿相信他还活着。
就在这世上的某一处。
只是后来有一日。
捞上来了一具男尸。
在水里泡的太久,尸腐味令人无法忍受,半张脸都被冲毁了,牙齿到颧骨皆露着白骨在外,被一个侍卫强忍着拖着拽上了岸。
我当时在场,看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被运上来,不禁走过去。
只看了一眼我便移开了视线。
即使不愿意承认。
我认出他了。
想来,也是。
我愿意相信这世上有奇迹。
可当胸穿了一箭,再落到这浑沌的急水里,恐怕也只有奇迹才活得下去了。
只是这段时间昼夜不歇的打捞,因着什么也没有发现,倒叫我也疑生了许多“或许只是离开了”的错觉。
尸体被捞上来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传到王爷那边去了。
眼下已是夏日,众人都耐不住眼前这腐尸的气息,王爷走过来,看见尸体第一眼脚步就停住了。
我既认得出,王爷如何认不出。
可王爷不知怎的,仍是走到了尸体面前。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跪了下去。
王爷这一跪旁人哪还敢占站着,纷纷垂首往下跪,放眼望去整个河岸没有一个人敢抬头。只有我跪在王爷侧身后方,忍不住抬眼又看了一眼尸体,却只见王爷毫不在意这令人触目惊心的腐烂污秽,修长如玉的手指从尸体的锁骨一点一点的向下摸,仿佛在仔仔细细的丈量什么东西,一直摸到胸口处,那只手停住了。
那正胸口出有一个对穿的伤口,血流尽了,只堪堪流着酸臭的腐水。
抬起来,手指有轻微的发颤。
我听见了王爷喃喃道,“不是。”
话不知是说给谁听的,手指颤着继续摸索,片刻后王爷又怔怔的说了一句。
“不是他。”
我伏在地上,听王爷一遍一遍地否定,不知怎的,心里忽然有些难过。
我眼前浮现起平大人往日的样貌,远远望去只一个侧影,他抱着剑倚在刚落完雪的屋檐下,无风月不成画,一举一动皆是自在潇洒。
那样一个人物,怎堪落到如今这种境地。
我正这样想着,王爷却忽然陷入死寂一般的沉默。
他的手指摸到了尸体的手腕。
那手腕上缠着绷带,被污泥和血迹染透了。
几乎辨别不出原来是白色的。
我认识的剑客这么多,从未见过有一个人像平大人这样的习惯,用剑之前总要将绷带像这样缠在自己的手腕上。
然后,我听见王爷唤了一声。
“平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