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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地平线余光-第16部分

小说: 地平线余光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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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立泽整晚未眠,又在露台上吹了一晚的风,低烧便没能退下去。
  他安排好人手追踪顾怀沛的去向,勉强睡过一个囫囵觉,体温才慢慢降回正常水平。晚间时分,又上车去了一趟医院,秦楷这次破天荒地没有为难他,很快便让人放他进来了。
  他到楼下时,见着顾怀余几个叔叔正从电梯里出来,都是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秦楷送完人,回头看到他,脸色也更古怪了一点。
  “出什么事了?”傅立泽预感不好。
  “不算……大事。”秦楷踌躇一下,带他上楼,说话行动都是满满的试探意味,“小余醒了。”
  他们站在病房门口,傅立泽压低声音,“到底怎么了?”
  秦楷并不是觉得这句话难出口,只是担心傅立泽听完之后会在顾怀余面前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来,“医生说他的脑震荡有点后遗症,所以——”
  “忘了一些事情。”
  作者有话说:秦先生:忘干净了最好我拿一份工资干两份活儿的日子太累了。


第二十五章 
  初秋的夜幕依然降临得很慢,傅立泽看见最后一点日光从走廊几盆巴西鸢尾的绿叶上褪去,嗓音干涩地问,“什么叫忘了一些事情?”
  “记忆有点混乱。”秦楷说,“至少最近几个月的事都不大记得了。”
  今早顾怀余清醒之后,先是不怎么肯说话,等秦楷赶过来给他看了许多资料,才陆续回忆起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
  他记得自己在边境服役,也记得顾怀沛狰狞的脸和让他重伤的爆炸。甚至还能说出爆炸的部分细节,或是什么很早的事情。然而一要具体,脑内人影堆叠,很多张脸只有大略的印象。
  “他现在连我也不怎么认得。”秦楷冷静的语调里有几丝无奈,“医生说可能是暂时的。”
  门外的两人推门进房。顾怀余正坐在病床上,一脸冷淡地与投屏对面的人交谈。
  他吐字发音的气息很稳,几乎不会让人联想到他刚从昏迷中清醒不久。傅立泽听见他不带任何感情地说,“去查所有的南部码头,顾怀沛不会从边境传输站离境。”
  那边的人唯唯诺诺地应声。他关掉投屏,看向门边的两人。
  其实秦楷的形容不完全准确。顾怀余的记忆是模糊了所有节点的蛛网,一些蛛丝断裂了,一些消失了,还有一些纵横堆放,只是主人不知道它们有什么关联。
  他的右颈贴着一块纱布,应该是被碎片划出一道不怎么浅的伤口。傅立泽看出他坐直并不容易,肩袖和背上的伤牵连在一起,一举一动都应当痛得难以忍受。
  他又注意到脖颈上的那条项链不见了,于是也体会了一把难以忍受的痛感。
  顾怀余伸手推了推旁边放着的文件,对秦楷道,“我看完了。”
  傅立泽想,这可能是第一次他站在顾怀余面前,却清晰地看见他的目光轻飘飘地越过自己,落到别人身上。
  顾怀余精神仍然不好,清醒大半日,已经很疲倦。秦楷过来收走那些文件,他便朝后靠了靠,“还有事吗?”
  他说话透着一股强烈的防备意味。秦楷不以为意,人对陌生的事物会天然有些抗拒。所幸顾怀余头脑是清醒的,公事熟悉得很快。
  傅立泽却忍不了,他从进门到现在,始终被当成空气,“我来看看你。”
  顾怀余的脸微微偏了几度,眼神未有一丝松懈的迹象,什么话都没说。他看了一会儿,仿佛从脑海里找不到一丁点儿关于这个人的记忆,便望了望秦楷。
  这个暗示秦楷很熟悉,刚刚几个长辈造访,顾怀余也是递了一模一样的眼色。他轻咳一声,正想开口,又停下来,最后只是非常言简意赅地说,“这位是傅先生。”
  傅立泽无法对着顾怀余发火,但对秦楷就不怎么客气,沉声道,“我跟他单独聊聊。”
  “不用了。”
  这次并非秦楷阻拦,是顾怀余自己拒绝。他眨眨眼睛,深褐色的眼珠衬得皮肤苍白,透出病态,“我累了。”
  被这么不给面子的下逐客令,傅立泽的表情很不好看。他盯了顾怀余片刻,似乎还是不能相信面前的人真把他忘了个一干二净。
  但顾怀余正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眼神看着他,不坦荡,有许多又冰又陌生的东西。
  傅立泽注视许久,意识到他现在不肯向自己交付什么了,真心或假意,都吝啬至极地再也不给。
  秦楷十分尽职尽责,照吩咐把人请出去,又转回来问关于爆炸的一些细节。
  顾怀余以一个僵硬的姿势侧躺着,看起来是想保持安全的蜷缩状态,却囿于背上的伤而不可得。他简单讲了几句记得清的经过,“我在游艇上取枪的时侯,还拿了简易炸弹。”
  “后来应该是丢到茶桌下面了。”
  他半闭着眼睛,说了几分钟。秦楷知道人是真的精神不济,便起身要走,让他好好休息。刚拉开病房门,顾怀余又出声叫了他一下,“没什么事明天不用再带人过来。”
  秦楷愣了愣,回头看着他。
  “无关紧要的人我不想见了。”顾怀余说。
  这委实让秦楷消化了半天,“好的。”
  套间里的人再不说话,秦楷小心翼翼地带上门出去,冷不防撞见正靠在一侧墙壁边的傅立泽。
  男人身着单薄外套,低垂的头上打着绷带,平白生出几分颓丧。但鉴于傅立泽今晚脸色没有好的时侯,秦楷便不确定他有没有听见最后那句话,“傅先生还有事?”
  傅立泽欲言又止,转身走开几步,和秦楷一起进了电梯。
  他站在电梯里,看着数字持续跳下去,觉得胸口也有什么跟着下坠,“我问过医生。”他有些唐突地说,“现在脑部的修复治疗手术已经很成熟。”
  秦楷听明白他的意思,“你想让他做记忆修复?”
  电梯内骤然安静了,少时,傅立泽反问,“不行?”
  “……没有必要。”不知为何,秦楷直至走出电梯才回答他,“你们达成过什么协议的话,可以直接照办。”
  他停顿一下,“出发前他交代过,那几批货已经放过港了,冻结的项目也……”
  傅立泽打断他道,“和这些没关系。”
  话讲到这个份上,秦楷架在鼻梁上的那副眼镜的镜片一闪,瞥他两眼,连日来的防范劲终于淡了些许。
  他朝一边的休息室抬了抬手,“既然傅先生不赶时间,就在这边聊聊吧。”
  休息室内放了一瓶开得正好的雪山玫瑰,白而淡绿的颜色很清爽,叫人心旷神怡。傅立泽坐下来等茶的间隙多看了几秒,觉得顾怀余大约会喜欢。
  “他不适合做记忆修复。”秦楷倒了两杯伯爵红茶过来,佛手柑的香气悠然漾开,让室内气氛多少轻松一点。
  “有些事情忘了也就忘了。”他意有所指,搬出一句他老板说过的话,“没人需要知道这世上发生的每一件事。”
  傅立泽想反驳,却找不到很站得住脚的理由。顾怀余喜欢他更像是做了一个非常吊诡的梦,什么也没得到过。走到他身边是鲜血淋漓的,握着一条断掉的项链,离开的时候倒霉透顶地浑身是伤,带走的仍然不过是一条项链。
  这样想让他呼吸不畅,仿佛被扼住咽喉,只能去抓秦楷话里的逻辑漏洞,“为什么不适合做?”
  秦楷一时语塞,“他没和你提过?”
  “接受过脑部改造的人不适合做这类修复手术。”他说,“小余没告诉你?顾怀沛强迫他做过改造,好在程度不高,只是淡化了部分痛觉。”
  讲起这些陈年旧事,秦楷口吻平淡。顾怀沛被顾老将军骄纵着长大,对夺走母亲和威胁自己地位的弟弟充满无理由的恶意,原本跟在他身边的一些人转向顾怀余,大多也是认为此类行径实在叫人齿冷。
  他说完,看见傅立泽的神情,居然有点不忍,委婉地补充道,“先等等吧。”
  “医生说过了,以后也不是不可能想起来。”
  从医院回来,傅立泽换了一遍药,潦草地洗完澡躺上床,却又怎么都睡不着。
  他听见窗外一两声婉转的鸟鸣,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做了一个很短的梦。
  或许他这两天看顾怀余的沉浸记录看得有点太多,梦里竟然是顾怀余设置的某个沉浸场景。
  那是二十岁出头的他,在顾家老宅的庭院里,是夏天。远处有堆似远山的积云,开得浓烈鲜艳的蔷薇,刚擦亮的夜空仍然悬着星辰,他躬身看着喷泉的水池,漫不经心地寻找着什么东西。
  顾怀余就站在水池里,浑身湿淋淋的,手背在身后。
  “傅少,找不到就算了吧,左右也就是个枪猎的小彩头,不值钱。”
  “你懂什么,阿泽说定了要拿项链送他那小男朋友的,哈哈哈。”
  是陆崇他们的声音。
  应该是几年前在顾家某个醉酒荒唐的晚上,他丢了第一次去枪猎时抢到的一个小彩头。
  站在水池里的人朝池边走了一步,脸上还都是往下淌的水珠,悄悄伸出一只手,展开的手心里静静地躺着那条挂着弹壳的银质项链。
  “阿泽,能送给我吗?”
  傅立泽在梦里听见他这样问。
  他忽然就醒了,按着剧烈起伏的胸口,想起顾怀余曾经躺在他怀里,盯着他,认真又珍惜万分地说“怕断掉”。


第二十六章 
  从那天被打发回去之后,一连小半个月,傅立泽都没再露面。秦秘书在感慨自己的工作轻松不少之余仔细想了想,估摸那晚他老板说的最后一句话还是落进了傅立泽的耳朵里。
  顾怀余的皮肉伤愈合得快,话却很少,除了渐渐熟悉起来的秦楷和几个亲信之外,依旧不太喜欢见其他人。
  这让秦楷有些头痛。
  海上爆炸的消息早在外面传开了,多得是观望的人来问候。虽然追查顾怀沛的进展不佳,但总归威胁不到身边来。照理顾怀余这几天应当出席两个社交活动,露露面,打消一些居心不良的揣测。
  介于顾怀余本人实在兴趣缺缺,最终决定是就在家里办一个餐会,请的人也不太多。
  确认宾客名单的时侯,秦楷多嘴问了一句,“要请傅先生吗?”
  顾怀余并未表现出任何反常,翻书的手稳健地继续平移挪动,把问题抛回去,“需要请吗?”
  “公事的话还是需要的。”秦楷挑了一个不会出错的角度作答,实事求是道。
  “嗯。”顾怀余头也不抬,哼了一声就算默认这个安排了。
  这天正好是顾怀余出院,私人物品早有佣人打包好送到他的卧室。晚上他一进房间,看见那条放在床边立柜上的项链,便不由自主地拿了起来。
  “我的?”他问秦楷。
  “是。”秦楷边答边暗自祈祷他千万别继续追问项链的来历。
  好在门外佣人及时解救了他,说是医生到了,来替顾怀余处理后背的伤。
  检查完毕,医生特别提醒有些伤口深,会留疤。顾怀余一直在出神,不太在意,重新穿好衣服就让管家送他出去。
  秦楷见状,也准备离开,“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他等着顾怀余像往常那样点头,然而坐在沙发里的人正陷入沉思,没有回应。他不得不又叫了一声,“小余?”
  顾怀余缓慢地转过头,秦楷这才发现他刚刚一直在盯着那株日本吊钟看。
  “我有事想问你。”他说。
  “什么?”秦楷走过来,坐到他面前。
  “这是谁送的?”他指了指那株植物。
  顾怀余没有说买或是拿,像是确定了故事所有的细节,只差一个主角。
  秦楷心想该来的还是得来,稍一停顿,直接道,“傅立泽。”
  答案仿佛是在顾怀余意料之中,他转了转眼睛,伸手摸了一下那株植物粗砺的表皮。
  看着他的动作,秦楷尤为慎重地问了一句,“你想起来了?”
  顾怀余语焉不详,“有一点。”
  秦楷无法从这句话推测出他想起多少,可至少能读出他不怎么高兴。他跟着看了看那株日本吊钟,“好像快枯了,明天要让人换一瓶吗?”
  顾怀余坐在那儿,果然又沉默了,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
  不过秦楷敏锐地察觉到,有一瞬间,他的表情看起来格外痛苦。这很罕见,从十几岁被顾怀沛折磨得失去部分痛觉之后,再没有出现过了。
  客观而言,顾怀余关于傅立泽的记忆,好坏怎样也无法打成平手,纯粹从概率学的角度来看,恢复的那些,不愉快的比例应当更高一点。
  而丧失的痛觉只是神经反应领域内的,对心痛不会有任何缓解。
  两天后,一众盛装的男女伴着初上的灯火登门。傅立泽来得稍迟,一个人也没带,他的伤好得差不多,额头上的伤口结痂脱落,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灰调痕迹。
  他进了别墅,望见秦楷正亦步亦趋地跟在顾怀余身后,低声提示来往的宾客的身份。
  顾怀余的眼神扫过来,藏着微妙的审视和疏离。他现在对傅立泽是无差别的了,嘴角上扬的弧度和眨眼的速度都没有任何改变。
  “傅先生。”秦楷率先寒暄道。
  顾怀余冲他点一点头,举了一下手中的香槟杯,看起来话都不想说,打算用一口酒敷衍过去。
  好不容易见到他,傅立泽却觉得不痛快。他想让秦楷走远一点,或者干脆把室内其他人都赶走,可最终只能生硬道,“小余,伤没好全就不要喝酒了。”
  顾怀余眼角动了一下,又讲了一遍今晚说过无数次的话,“谢谢关心。”
  离着两步远的秦楷听他们这么说话,觉得新鲜,有几分黑色幽默。
  细数这几年,顾怀余一直不明白延迟满足的道理,傅立泽给出的任何一颗糖他都无法忍住不去拿,烫痛了也不缩手。
  现在一捧糖摆在唾手可得的地方,他却看也不看了。
  他们转身走到其他人面前应酬。香槟杯里的气泡水喝得差不多了,顾怀余才从宴会里脱身,从侧门穿过庭院,往卧室所在的那栋楼走。
  傅立泽追过来,在他快走到喷泉边时叫他,“小余。”
  旁边有佣人,顾怀余便给了面子,木着一张脸转身。
  “有东西要给你看。”傅立泽说,走近一步,入侵了他的社交距离。
  顾怀余没有后退,但站在台阶下,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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