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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部分

谋杀始于夏日-第63部分

小说: 谋杀始于夏日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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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着那一刀就扎下去了,果然,他成功地遏住了剩下的泪,情绪立刻稳定下来。邱十里讲究实用,也不是那种热衷于欣赏伤口的自虐狂魔,熟练地给自己迅速止血,他静静地想到,这世上丑事众多,譬如精神恍惚,没出息地哭,譬如杀人,把自己满手弄得血腻腻的,心里也知道自己是个杀人犯。
  又譬如翻开那些蒙尘的家庭往事,却听到亲娘是在自己面前被活剥了皮,而当时自己只是个屁都不会的婴儿,怎么还平平安安地活了下来呢?那可真是“老天保佑”。又譬如终于知道自己原本姓甚名谁,结果,居然,千真万确,是自己最恨的那个。
  就是这个姓。江口。邱十里一度认为,假如自己哪天出意外死得早了,这两个字百分百会是死不瞑目的理由之一。这对他来说就是你死我活的仇怨,姓江口的从十几年前就开始给他家找麻烦,姓江口的在那场爆炸里轻描淡写地插了一脚,却炸死了他最好的老部下。
  姓江口的弄坏了他哥哥的腿。
  只有他,这一次也还是只有他,完整地活了下来。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原来是姓江口的需要搞到他的心脏,所以他身边的人接连受伤。
  然而,也就是那么几十分钟之前,邱十里正是从哥哥口中听到,自己永远都和那两个字脱不了干系。他和想杀的人流着同源的血,他又能怎么把那些脏的坏的从血管里摘出去呢?祸首是他的姐姐,而他就是江口虹生啊。
  邱十里感觉到了来自命运的巨大嘲讽。他本是不屑于提命运一词的人,许多年,他看着时湛阳做许多事,他知道那是大哥针对这个虚无缥缈的概念的反抗,甚至反击,因为不愿像每任家主那般做一个杀人如麻的钱罐子,所以大哥用力去产生改变,因为只有弱者才把一切不满足归咎于遥远的“命运”,缩在自己的角落叫苦不迭。
  此时此刻,邱十里却觉得自己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弱者,一件事在他出生前就决定好了,这之后的种种恶果则像一场暗中铺陈的谋杀,最终,梦里的泡泡连串爆破,他独自一人,被吊在高桥上拉扯示众。
  邱十里无法跳出来审判自己,他闭上眼,好像看见时湛阳就在桥下,焦急地看着他,想要救他,他却愧于去想象早已知道一切的大哥一直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守着那些泡泡梦。把自己关在这浴室里再久,浪费再多时间,他也找不到一条原谅的出路。
  于是邱十里干脆把自己收拾利索,好端端地走出房间,进入那条走廊,人墙纷纷给他的视线让路,他看不清一张脸,唯独看到时湛阳的那一秒,他有千言万语。
  他说得不怎么好,每一句都很混乱,满脑子想的依旧是逃避,好像刚才那一刀也没起上太大作用,再之后,到现在这一秒,时湛阳发了火,说之前自己都是白费力,要他问清楚,他的心脏被做过了什么。
  “哥哥看着你。”时湛阳这样说。
  邱十里忽然觉得,倘若错失了这一秒,那以后,那一切一切,全都会没有了。他像接住救生浮漂似的从大哥手里拿过那只手机。视频已经接通了,一辆正在行驶的三厢车,从前座的角度拍,后面挤着晕厥的一家老小,眼上蒙了黑布,嘴巴用胶带封死,所有人的双手都被别在脑后绑着。
  挨在镜头前说话那人邱十里还认识,是个不怎么回本家的老伙计,看见是他,副驾驶那位也凑过来,一起笑呵呵地问嫂子好。
  “理纱子刚刚撤了人,”时湛阳解释道,“我在广州给这家人准备了一套房子。”
  “是大别墅哦!”那伙计补充。
  邱十里心里已经有数,点了点头,“找地方停车。”他叮嘱两个伙计,在时湛阳的注视中,一步一步走向浴室,来到倒吊的秦医生面前。
  这老头本身就很瘦,一身囚衣似的灰衣裳被疼得汗湿了,紧贴在身上,显得他像一把枯干的芦苇,风再吹吹,就不知道哪截会断。他就那么在马桶上方悬空,头顶离水面一拃远,眼睛是张着的,不过意识略显涣散。
  邱十里蹲下来,正对着那张脏乎乎的脸,“秦医生,”邱十里扯出他嘴里的红透的纱布,“还认识我吗?我居然还没有变成鬼。”
  老头半眯着眼,嘴里发出类似咒骂的呜噜噜的怪响,血水冒得满脸都是。
  “点头摇头就可以,”邱十里接了杯冷水往他脸上泼,垂睫看着红水滴落,缓缓说道:“麻烦专心一点呀,下次再不把我的问题回答好,我只能把您按到马桶水里面。”
  老头立刻停止怪叫。
  邱十里给自己点了支烟,浅浅地叼着,再次蹲下去。伙计已经停好车了,邱十里叫他把镜头调整好,又把屏幕端正地举到老头面前,还贴心地按他的方向倒着摆,“放心,他们看不到你,”他温柔道,“我不知道您是怎么考虑的,明明有让他们安全的办法,却选择去咬舌,你看,我哥哥不是按照约定把他们救出来了吗?连江口理纱子小姐都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呢。”
  老头慌慌张张点头。
  邱十里笑了笑,继续问道:“您现在觉得他们安全了吗?满意吗?”
  老头先是猛点头,紧接着又似乎左右不是了。
  “不满意啊,为什么?”邱十里又往他嘴里塞了块纱布,干燥的布面似乎太粗糙,抵在他的舌根上,把他磨得又扭又叫,邱十里则若无其事,收手夹起烟,道:“你现在只用做一道简单的选择题,做得好,他们直接去广州住大房子,钱多得一辈子花不完,也不会知道你都做过什么龌龊事,做不好,你就可以看着他们死了,一个接一个,你喜欢咬舌头,他们就先拔了再杀,从你孙子开始吧。敢闭眼,我挖你的眼睛,第一刀先挖半颗。”
  闻言,秦医生的眼睛都快瞪出眼眶了。
  邱十里瞥了眼屏幕里已经握好刀子的伙计,轻声道:“现在我可以问了?”
  “嗯!嗯!”秦医生打着挺点头。
  “当年我做手术的时候,只有你在场吗?”
  摇头。
  “还有江口千春?”
  点头。
  死了,划掉,邱十里想。“还有护士?一?二?三?四——”
  点头。
  “四个全都死了,”时湛阳突然开口,“我查过,手术后就被江口千春杀掉了。”
  邱十里僵了一下,没有回头看,他觉得时湛阳的声音离自己很远。“你做手术应该留了记录和卷宗吧,不是随随便便就把我的心脏切开的吧?”他捏上老头脱臼的下巴,同时,屏幕里的手下也把刀刃压上那个昏迷男孩纤细的脖子,手指塞进嘴巴,把他的舌尖扯了出来。
  老头眼泪都掉下来了,喘不上气一般喉结乱滚,邱十里扫了那画面一眼,胃袋就像被人攥住揉一样剧痛,稳住声线,他严厉道:“回答我!”
  “哦!哦哦!”秦医生好像在说“我有”。
  “在哪?”邱十里把烟头碾灭。
  只见那老头拼命晃着脑袋,终于把独耳上挂的单边眼镜晃掉了,在它掉进马桶之前,邱十里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它。老头一眨不眨地盯着这眼镜,邱十里仔细地一寸寸摸过去,发觉这镜腿粗得有些异样。
  他直接把它掰断了,一卷细纸条随后露出,由于年代久远,它已发黄发脆,邱十里小心地展开来看,一个详细却遥远的地址。
  “在中国,杭州,兄上。”邱十里下意识回了头。
  时湛阳似乎望了他很久,目光忽深忽浅的,“ナナ,视频可以关掉了。”
  邱十里连忙照做。
  时湛阳道:“他的确在杭州留过两年,做了个大学教授的身份。”
  邱十里心中有点不可思议,直觉告诉他,他成功了,他把真相凿了出来,大哥为他找了这么多年的真相。就好比冲过终点线之后刹不住脚的那几步,他感到茫然,还是那么蹲着,低头念道:“详细是拱墅区——”
  时湛阳打断道:“给我看看呀。”
  邱十里愣了一下,盯着大哥身边那块地板,“我可以……过去吗?”
  时湛阳失笑:“怎么不可以。”
  刚刚做了那种逼供的事,把无辜的人,甚至是小孩子牵连进来,邱十里觉得似乎和其他黑社会没什么区别了,可他还是可以过去的。邱十里扶着膝盖站起来,这才察觉到大腿上那道新口子正在火辣辣的疼,在刚才,他竟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那些神经到现在才苏醒。努力不显得一瘸一拐,他慢慢往时湛阳那边走,站在他身前,把纸条双手递过去。
  他总觉得时湛阳在盯他的腿,好在那注意力又立刻转移到了纸条上,时湛阳看了几眼,用随身的备忘本夹好,“做得很好。”他说。
  “嗯。”邱十里点了点头,抹抹额角的汗。
  “ナナ真的长大了,刚才凶得像模像样。”时湛阳忽然笑了。
  “……不是,对不起。”
  “什么啊,”时湛阳去捉他的手腕,“我不在的时候,ナナ还可以更凶?”
  “可以,”邱十里脱口而出,又猛地意识到跑题,现在一天还没过完,那些血腥气,那些乱糟糟寒森森的纠葛,已经让他觉得自己不像个人了,他似乎只能说些闲的碎的,来缓解心底那些无头绪的焦虑,“不是,兄上,我是想说……我不该说蠢话做蠢事,惹你生气。”
  时湛阳用掌根擦擦邱十里指缝里的血污,还是温柔如旧,“没有生气。”
  “……真的?”
  “走吧。”时湛阳牵着手里的指尖,这就要向门口转去。
  邱十里却钉在原地不肯动,抓牢他的手,异常固执道:“不行!”
  对上时湛阳转回的目光,他又道:“兄上,你,还要我吗?”
  时湛阳皱眉,有点不耐烦,“不要再问我这种问题。”
  邱十里握手的力道简直像是掰手腕,“可是你说不想当我的哥哥了。”
  时湛阳的眉眼一下子舒展开来,他好像彻底放松了,又笑:“那是吓唬你。”
  邱十里又是一愣,吓唬?他忽然觉得自己是真的笨,却也觉得自己是真的委屈,恨不得找个柜子躲进去,低着头被时湛阳拉着走,他甚至忘了去推轮椅。结果大哥一句话又把他弄得服服帖帖,“ナナ也不只想当我的弟弟啊。”
  “可是那句话让我很难过,特别难过,”邱十里红了脸,小声道,“兄上,你要和我道歉。”
  时湛阳没吭声,只是推门,外面伙计少了一半,都去盯江口理纱子了,剩下还有一堆,在门口候着,这就要进屋收拾残局,毕竟东西还没找到,姓秦的还不能死,这是大哥方才发消息吩咐的。
  此时,时湛阳却示意都先别动,用一种周围都听得到的声量严肃道,“各位,今天我让你们小嫂子难过了,现在我要道——”
  在他转脸看向邱十里的同时,邱十里虚虚地捂住他的嘴,附身贴在他耳边,“不要这样!”可谓满面通红。
  “那亲一口?”时湛阳轻轻地说。
  “更不要!”
  眼见着伙计们都不好意思看了,到底要怎样,邱十里似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就趴在大哥肩上不动弹。时湛阳心里倒是门儿清,小弟就是想撒个娇,只不过他自己还没意识到。于是直接搂着邱十里的腰一压,把他横抱一下,放到腿上,高科技轮椅立刻载着两人扬长而去。
  “再耽误下去,小心误机!”时湛阳义正辞严,怎么看怎么像危言耸听。
  邱十里则是真实惊恐:“飞机?”
  时湛阳要他仔细听,螺旋桨的声音透过铁皮和玻璃,宛如幻觉。再去看舷窗外,高一些的天空上,还真有三架直升机在盘旋等待。
  货既然已经抢到,时湛阳也就没了半点在这船上停留的兴趣,连当晚的拍卖会他都没空去参与,似乎只剩杭州入得了他的眼。大约十五分钟后,两人在第二架黑鹰上坐定,其余部下也依次登舱,带着昏迷的秦老头,同样刚刚昏迷过去的江口理纱子被留在船上,劳伦斯则在甲板上笑容可掬地朝他们挥手。
  接着舱门关闭,邱十里也早就从时湛阳腿上下来了,靠在改装过后柔软的坐垫上。除去驾驶员外,这片空间只剩下他们两个。
  “裤子脱了吧。”时湛阳道。
  邱十里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想,大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狂野,他是真的不想在这种环境下做,但是,如果大哥想……随即他的天马行空就羞耻地戛然而止,时湛阳从座位下面抽出一个医疗包,目光像把刀似的压在他脸上。
  “自己扎自己了。”时湛阳肯定道。
  邱十里下意识低头看,没有血渗出来,一定是他走路显瘸,精神状态也太奇怪。
  不对,其实是什么都逃不过大哥的眼睛。大哥太了解他了。方才那样硬要把他按在腿上坐轮椅,是否也是不想疼着自己?
  邱十里又懊悔,又莫名有点心满意足,咬了咬唇,踩下鞋子,默默把那边的裤管褪下。
  血已经渗透了纱布,显然他的包扎效果没有自认为的那么好,时湛阳则对他的自残行为以及糟糕的止血手法不予置评,只是弯下腰,小心地摘下胶带和脏布,擦净那道伤口周围沾红的皮肤,一点一点地重新上药。
  邱十里也不说话,小小地吸着气,看着大哥手上的动作,像是要把每一帧都刻在脑子里。
  重新盖上敷料之后,时湛阳终于开口,他叹了口气,“ナナ,你懂吗?别人做过什么,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需要为别人的行为负责。”想了想,他又说,“当然,你很爱那个人的情况除外。”
  “嗯。”邱十里鼻子哝哝的,说不出什么话。
  时湛阳眼睫闪了闪,又密匝匝地垂下去,“压力很大的时候,我也会像你这样伤害自己,很笨蛋吧,我是想说,我了解这种笨蛋的感觉,今天也的确是太糟糕的一天,你很累,大哥都知道的,”说着他又缠起纱布,“我还想让你一定记住的是,无论你是不是曾经姓过江口,现在你都是邱十里。”
  “邱十里。我。”邱十里钝钝地重复,说得很慢,好像第一次念这个名字。
  “邱十里这个人,他是独一无二的,是永不变质的,他在我这里不能褪色,不能枯萎,当然不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破东西碎掉,”时湛阳握着他的膝盖,又把眼抬起来,专注地凝视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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