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心饲爱-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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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想这是噩梦还是鬼片?
就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奶声奶气地说:把我的姆妈还给我。
厉建国直晕了半分钟才看清坐在自己身上的确乎是一个人。
具体来说,是个比他还小的小孩儿。
那小孩掐着他的脖子,脸涨得通红,像是气坏了,大眼睛里有水滴转来转去,呼吸也很黏腻,随时都会哭出来的样子。
把我的姆妈还给我。
那孩子又说了一次。
他的手很小。
掐谁脖子都不足以构成威胁。
厉建国活动了一下供氧依旧很流畅的大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像他们这样的人家,母亲要么与父亲一起在商场上搏杀,要么有自己的一番事业,再不济各种慈善社交活动也能把日程填的满满的,总难得见面。十个孩子里倒有八个跟保姆长大。
专门带小孩子的保姆,俗称“姆妈”,要求比家里一般的仆妇要高。钱也拿得多。做得好,有口碑,圈子里会彼此介绍,能在不同的富豪家流转,一直做下去。
厉建国少年老成,相当独立。一般孩子都要姆妈带到八九岁,他四岁的时候就不需要了。
算算时间差,眼前这孩子大概就是他曾经的姆妈下一个工作对象。
听说姆妈最近生病住院,被迫离开工作岗位——也就离开了这孩子。他大概是以为姆妈是被厉建国家又找回来才走的,所以上门讨债来了。
“把、把姆妈还给我!”
看厉建国不为所动,骑在他身上的孩子有些动摇。这孩子显然是凭着一腔怒气和冲动来的。现在感觉到和敌人巨大的实力差,顿时认清现实的残酷。
厉建国沉下脸,恶狠狠地瞪他:“你给我滚下来。”——毕竟午睡被人打扰实在是很令人生气,尤其还以这种爆裂的方式,尤其还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
那孩子哆嗦了一下。
建国指望把他吓哭让他自行逃跑——毕竟这个年纪的孩子,相差三岁战斗力等级能差十倍,真对上了厉建国一只手能打他二十个——但并没有。那孩子刚刚大抵是有点怕,被这一激反而战意腾腾,连一点点委屈伤心的眼泪都憋回去,咬着下唇,一脸威武不能屈:“你别想吓我。我才不怕。你这坏人。快把姆妈还来!”
厉建国便没有办法。他又不是真的大奸大恶。相反还颇有教养、文明守法、五讲四美三热爱。欺负弱小的事情从来做不出。何况这孩子眼睛扑闪扑闪地这么可爱。
三好学生兼优秀班干部厉建国同学只好在心底长长地叹了口气,维持着被“劫持”的姿势,耐心地和小入侵者解释:你的姆妈不在这里。她不是因为我离开的。她生病了,现在在医院里。
小劫持者盯着他的脸,皱着眉,偏着头,思考了一会说:“你骗人。”
“诶?”
“你都那么大了,还要姆妈,还骗人,不要脸!”小劫持者很不满意,嘟起嘴。
他嘟着的嘴唇就像一朵玫瑰花。
厉建国于是拿出十倍于平时的耐心:“是真的——你为什么不信呢?”
“阿奇和阿敏他们都不是这样说的——啊,”小朋友怕他听不懂,解释道,“阿奇是园丁先生。阿敏是卫生专员。还有厨师先生,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们都这么说。”
建国觉得很奇怪。
这孩子看上去应该也是一个少爷。但无论他自己,还是他的朋友,都不会这样描述家里的下人。
但更多的是生气。
这孩子这么小,当然会相信自己亲近的人。
可他们却联合起来骗他欺负他。
以至于让他一个人孤零零从家里跑出来。天这么热,晒得满脸通红,额上全是汗,顺着脸颊往下渗;爬树,跳窗台,衣服上全是污迹,细嫩的手心都蹭起皮。还要对抗比自己强大十几二十倍的“敌人”……
简直混账。
厉建国想,如果是在自己家,这些王八蛋根本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这么一想他的语气就不太好:“他们说你就信?我说你就不信?”
那孩子脸色一僵。
建国只得又放软了声调:“那你要怎么才会相信我?”
那孩子偏头想了一会,期期艾艾地咕哝:“我要见姆妈。”
厉建国考虑片刻,点头说好。
答应得容易,实施起来还是有点麻烦。
不过作为厉家的继承人,厉建国小小年纪已经完全具备一个领导者的基本素质。
这句话的意思是,虽然他自己屁事都搞不定,但他擅长调度人力资源。
三分钟之后,整个厉家别墅就按照他的指令忙碌起来:管家调查姆妈的去向,保姆准备出门的衣服,司机把车发动打开空调。
小屁孩儿在沙发上——不肯好好坐,在扶手上骑着,两条藕段似的小白腿在半空中摇来荡去。
建国被晃得眼晕:“你别在那儿晃了,回家换个衣服,这么穿出去像什么话呢,你家里怎么让你就这么跑出来的——你叫什么名字?”
话到一半建国才忽然想起,忙活到现在,连这小屁孩的名字都不知道。
“你好威风啊。”小屁孩眨巴着眼睛看他——答非所问。
建国绝倒。
这有什么威风不威风的。
附近人家的少爷小姐,哪个不是这样过的?
只是……
……他想起这孩子刚刚提起家中下人的用语,有些奇怪,又问一次:“你叫什么名字?”
“问别人的名字之前,”那孩子自下往上盯着他,杏眼又大又圆,眼尾上挑,像一只猫,“不是应该先自我介绍一下吗?”
“我叫厉建国——怎么,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跳我的窗户?”
“我当然知道,”小侵略者别别嘴,狡黠地一笑,嘴角边一个甜甜靥窝一闪而过,“只是我讨厌被陌生人逼问。我叫苏晏,苏东坡的苏,晏殊的晏。”
背台词般的语气。不过苏东坡和晏殊的名字倒没说错,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很厉害。
稚嫩的笑脸配上故作成熟的语气,特有意思。
厉建国忍不住也笑起来。
又觉得这名字耳熟。
回忆片刻,没想起来。
不过看他粉妆玉琢的细嫩皮肤,衣服的质地,听闻他家里佣人的数量,还有从小跟姆妈一起长大的经历,虽然语言习惯有点奇怪,不过应该确乎是附近哪个来消夏的富豪家里的孩子无疑——况且年纪这么小,应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便彻底地放下戒心:“苏晏,我带你去看姆妈,不过你这样出门是不行的。你回家换了衣服。我的车在门口等你,好不好?”
苏晏低头看看自己翻墙爬树脏兮兮袖口和手脚,为难地蹙起眉。
哦,不仅是蹙起眉。
是整张脸都愁巴巴地皱起来。
真可爱。
连皱着脸的时候,也像一朵花。
“怎么了?”厉建国问。
苏晏小小声:“我如果回去了,就出不来了。”
“是偷跑出来的?”厉建国又问。
“……嗯。”
想来也是,这样的人家,就算家长不在,管家保姆也不可能放任这个年纪的孩子这个点自己在外面乱跑。
“你……”苏晏见他犹豫,一下炸起来,“你要是敢把我送回去,我就、我就……”
“你就怎么样?”厉建国反问。
苏晏语塞。
和他大眼瞪小眼。
片刻眼圈泛红,咬住下唇。
厉建国立刻就没办法了。
让保姆找自己小时候的衣服,又亲自绞了热毛巾,帮苏晏把手脚擦干净。
拿着衣服进来的保姆惊得目瞪口呆,愣在原地两秒说不出话来:厉建国脾气不算差,但也不算特别好,大户人家的少爷,从来没有照顾过别人——他自己还是孩子呢。
“愣着干什么?”厉建国瞥她一眼,“鞋子找了没?”
保姆连忙唯唯诺诺地下去。
“你怎么这么凶。”苏晏看着厉建国的眼神像看一只未开化的猴子,“没有礼貌。”
“哈?”厉建国难以置信地瞪他。
被毫不客气地瞪回来:“叫人帮忙应该说‘请’,别人答应了要说‘谢谢’。”
厉建国简直要气笑了:“哦,教育别人倒挺在行,你自己呢?别说进门要敲门问主人同意了。我为了让你去看姆妈忙活大半天了,你说请没?说谢谢没?”
苏晏轻轻地“呀”了一声,殷红飞快地从眼角边晕开。他很快走上前,规规矩矩地行礼:“对不起,我太失礼了。谢谢大哥哥给我找衣服,还带我去看姆妈。”
一点没有不情愿。
声音嫩生生,黏糊糊的。
非常礼貌,非常乖。
厉建国愣住了。
苏晏见他没有回应,大概以为他还是不满意,又解释:“刚刚,我把你当成抢姆妈的坏人了……对不起嘛……”说着,谨慎地从下往上望着厉建国的脸,片刻又补一句,“还有我,坐姿也不太好……但是你家沙发扶手那么舒服,太罪恶了……”声音越来越小,头低下去,纤长卷曲的睫毛颤动着,像微风中一丛小小的蒲公英。
厉建国想起某发小有妹妹以后,忽然从能坐绝不站能躺绝不坐的烂泥星小王子,摇身一变成为一晚上起来喂奶三次的超级好哥哥。因此被旧日的友人们毫不客气地讥嘲了一通。原本一撩就炸的人,这次居然笑得淡定又宽容,看着昔日小伙伴的眼神宛如异星球来的高等只能生物看一群食人族的蛮夷:等你们有弟弟妹妹自然就懂了——我妹超可爱的。
——现在,厉建国有点能理解他的感受了。
所以,在苏晏下一次抬眼观察他的时候,厉建国尽自己所能运动面部不太习惯微笑的肌肉,摆出一个尽可能友善的笑容:“我没生气。就是开个玩笑。车已经好了,走吧?”
苏晏松口气,点点头:“嗯!”
露出一个挂着两个小靥窝的笑容。
又甜又暖。
宛如暖春清晨第一缕阳光。
特别会笑的孩子,通常心灵敏锐、容易被打动,并且情绪外露,所以一般也特别会哭。
——这一点厉建国早就知道。
但哭成这样,还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苏晏看到躺在病床上姆妈,“哇”地一声,眼泪几乎是喷出来,张开小小的手臂就想往上扑,被一旁的护工眼疾手快地捞住:“可不能这样,她是病人呢,不敢往上压的,也不要太大声。”
苏晏“唔唔”地点头。
小心翼翼地蹭过去,抓住姆妈的手:“呜呜呜姆妈,呜呜呜你怎么,怎么,瘦成这样,才,才几天,怎么就,瘦成这样,呜呜呜。”
话都磕磕绊绊的。
说两句,倒抽一口气。
字和字之间全是黏糊糊的鼻音。
姆妈说不出话,只是抬手摸摸他的头发。
苏晏的眼泪流得更凶。掉在地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
厉建国不忍心,把手帕递给他。
很快被浸透。
眼泪还是吧嗒吧嗒。
没办法,只得照护工的说辞,和他说病人情绪不能起伏得太严重。
苏晏倒是很乖。
用力地点头,咬着红润润的嘴唇忍耐,只是眼泪根本控制不住,小脸憋得通红,不一会儿直倒气,眼看快要喘不过来。
厉建国只好先把他带出病房,让他坐在椅子上,抚着后背帮他顺气:“你先哭一会,哭好了再进去好好说话。”
苏晏又用力点头:“对、对不起,我、我没想……”
厉建国揉揉他柔软的额发打断他:“没关系,好好哭吧,你还小呢,这没什么。”
想了想,把他圈进怀里。
苏晏的身体比想象中还要小和柔软,伏在他怀里,下意识抓着他的衣角,一抽一抽的,像一只脆弱的小动物。
厉建国又想起发小的那个笑容,想起那句“你们有弟弟妹妹自然就懂了”。
好不容易苏晏的哭声慢慢停了。
建国胸口的衣服也从表层湿到了内里。
苏晏整顿好情绪,重新回到病房,拉着姆妈的手,一边克制着抽噎,一边又说了一会话。
建国觉得恒温病房里温度太高,又讨厌消毒的味道,就没再进去,隔着大块的玻璃看着苏晏窄小的、隔一段时间抽动一下的肩膀,猛然醒悟这一路的违和感来源于哪里了:
苏晏和姆妈的感情太好。在她面前,柔软得就像一只依赖猫妈妈的没有断奶的小猫。
这不太正常。
他还不到十岁,太小,正该是粘人和撒娇的年纪,让建国多少忽略了其中的怪异。
但事实上,无论年纪多大,保姆就是保姆,不是亲人——建国身边所有的少爷小姐们,都能非常清晰地区分二者,毕竟,小孩子总是敏感的,就算什么都不说,周围人细微的表情动作神态,也足以教会他们这一切。
姆妈生了这么大的病,除了苏晏之外,没有一个被她带过的孩子前来看望她。
如果不是因为苏晏,建国也不回来。
给足钱,把她安排进条件良好的医院,为她找护工——在建国看来,这就足够了,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仁至义尽了。至于因为她生病而牵挂、伤心,扑到她回怀里哭什么的……
不客气地说,早熟如厉建国,就算在亲生母亲面前,也几乎没有露出过这样的“丑态”。
可那孩子……
……厉建国看到病房里苏晏的肩膀越颤越快,不由皱起眉:他该不会是姆妈的亲生孩子,自己找不到来探望的办法,偷了少爷的衣服来骗自己吧?那种上了树直接从窗户跳进来的教养?
然而他的手又很娇嫩。礼貌起来像一个小王子。
厉建国的眉头深深地皱起来。
他彻底迷惑了。
不过这样的迷惑没有持续多久。
探视时间到。
苏晏依依不舍。差点要在医院买床位通宵陪护。建国只得又担负起劝说的重任。不知怎么就许诺明天还带他来。被苏晏水汪汪地盯着问真的吗。信誓旦旦地说了两次真的,绝不骗你。
直到坐上车建国才发觉被绕进去了。
盯着苏晏白嫩嫩的脸颊有点心惊。
心想不对劲,这孩子有毒。
正想找点什么理由推脱明天的约定,车子已经按照苏晏的指引,在离他家不远的一幢别墅前面停下来。
那是一幢西式的别墅。
有着巨大的落地窗和雪白平整的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