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绒花-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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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码也是小富贵。虽然心里乐开了花,但他脸上没有一丝欣喜的表情,反而还有些冷淡。
老头子的直率超乎想象,没等程雄酝酿好煽情戏码,他就倒豆子一般呼啦啦地说,因为家庭原因,只能让周父代为照看。当知道老头这么多年一次不落地持续给生活费等各项支出时,程雄朝周父投去鄙视的一瞥。如此一来,他就不算蹭吃蹭喝,没准周涵吃进去的那份还是他的!这样一想,不免有些气愤,尤其那个老女人!用我的钱还不待见我是吧?周父有些不好意思,急忙岔开话题,提议去工厂的话,自己可以先帮他熟悉下环境。
老头做了一些安排之后,离开了。程雄躲在小房间里,开始积极思考自己即将改变的人生。但有一点,让他心里惴惴不安:工厂现在基本上是大儿子管事。如果老头想这个时候认回跟女工的私生子,怕没那么顺当。
一位领导问起活动室的运营维护问题,问了两遍,程雄才从记忆里抽身,慌忙应答。一行人继续边走边看。眼前的这块地方,即将成为第一个由程式地产赞助的农村学校活动室。程雄想,不论曾经如何坎坷,至少他已从过去成功泅渡,站在这里品尝胜利的果实。而那些人,却永远留在了过去。
一簇细小的野花被他一脚踩过。等脚步声渐远,这簇小花奇迹般地慢慢抬头,昂起枝干,斜着身子擎着残破的花朵。一场雨过后,它又会重新挺立。大自然无时无刻都在炫耀它强韧的生命力。
在远方的一块灰色石碑前,也有一丛黄色小花在微风中摇曳绽放。一个男人蹲下来,细心拔掉间杂在中间的小草。山下的湖水,微波粼粼。他站起来,眺望远方,望见湖天交接处大团大团的白云。还没进入雨季,这时的天气很是宜人。温煦的阳光把人间照得柔和又明亮,空气中似乎还飘过来阵阵花香。天空碧绿如春天的草地,他回头望去,仿佛看见一个女孩正笑着朝他奔来。
她穿着白色纱裙,红色袢带皮鞋。她的脸洁白如月,眼睛似幽幽清泉,一笑起来,鼓鼓的脸颊漾起浅浅的酒窝。女孩手里举着黄色的野花,远远朝他摆手。他也伸出手,使劲摇晃,以作回应。女孩没有再跑过来,而是拐到那些围坐在草坪上的同伴那里。他只好放下手,背靠一棵大树,远远望着她,直到睡意袭来。
不知过了多久。像有虫子在鼻翼处爬动,他闭着眼一挠,但这种烦人的感觉没有消失。一睁眼,刚好看见女孩灿烂的笑容。她手里还捧着那束花,正轻轻蹭他的脸,看见他醒来,酒窝也变成笑的形状。这情景如梦似幻,原先烦人的感觉突然变成最美妙的触觉。
女孩问:“你觉得这花好看吗?”
他用力点头。
“你闻闻。”
他一时有些眩晕,理解为闻她的手。
女孩咯咯笑着把花凑过去:“闻这个。”
他说,很香。此后,他一直留意这种不起眼的小花,奇怪的是,当他后来独自一人时,使劲吸也没有发现它的香气。但那时,他清楚记得自己闻到了馥郁的花香。
黄昏的阳光照在逼仄的巷子里,女孩站在自己家门廊下,问他想不想进去玩一会。
他知道这是客套话,对他陪着她们玩一天的礼貌回报,可能只是随便这么一问。但他动心了,嘴上还没答应下来,一只腿已经在往台阶上迈了。
女孩似乎有点心急,没等他说话,就扬起雪白的手腕:“那么,明天学校见哦。”
他撤回那条腿,又怕被她发现后尴尬,装作腿有些麻,甩了一下,然后说:“好,明天见。”
他走在巷子里,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细长。他相信她是愿意让自己进去的,不过在顾忌妈妈。那是一个孤僻的女人,脸上的表情跟刀刻一般。她不跟邻居搭话、来往,也不准她跟朋友到处跑,尤其是男孩子。他曾送她回来好几次,但每次,那个女人开门后,不问去了哪,也不问这男孩是同学还是谁,而是像幽灵一样直接把女孩拽进去,然后,一言不发地关上那扇锈迹斑斑的铁栅门,咣当一声,将他隔绝在外。
就如现在,这扇石扉紧闭,像一种严正的拒绝,谁也不能上前叩问。只不过,这次关上大门的不是她妈妈,而是她自己。她甘于寂寞,甘于冷清,整日对着这小黄花,由冬到春,再由春到冬。黄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她却再也盼不到生命的轮回,而他,再盼不到爱情的重生。
清明节已过,只有三三两两的人沿着台阶上来祭扫。他整理着自己的衬衫,开始一格一格地往下走。临走前,他对她说:“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作者有话要说: 好冷清寂寞的场地,飘过来一片黄叶都好,姐只能自娱自乐
☆、放学后
柏原忙着跟人聊最新的漫画书,直到同学在岔路口跟他分手,这个无所事事的哥哥才想起弟弟来。他等了足足有五分钟,云修才背着书包慢吞吞地出现在他视野中。
云修从国外回来刚一年。就像那天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一样,几天后,柏原刚刚适应他的存在,却发现他又不见了。找不到人,听不见哭声,连保姆都不见了。于是他想,要么这是一场梦;要么根本就是保姆的孩子,只不过来他家住几天;要么,就是生气了。想到自己踢翻他的塔。可是,这么小的孩子,就算生气也不会自己跑啊。
他去问小姨,小姨表情淡淡的,只说,走了。
走了,是什么意思?他想起老师说过,走了,不仅仅是走开的意思,还代表死了。
这不禁让他有些哀伤,虽然他想过把他送走。
小姨补充道:“送到美国去了。这样不好吗,大家都清净。”
清净是清净,可这家里又只有他一个孩子了,想想还是有些失落。晚饭后,爸爸告诉他,过几年弟弟就会回来。他不知道这是胡乱说(大人经常乱说,随口说,根本不经过脑子,就为了安抚小孩子。等孩子们提出来,他们比别人还糊涂,总是问“我真这么说过?”)还是正经说,但他心里的确得到了一丝安慰。尽管,他不认为自己喜欢那个爱哭鬼。
时光飞逝,在看到云修之前,他其实已经有些不记得。这三年里,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孤单,但对孩子来说,他们不热衷过去,除非这个过去刚刚消逝且十分好玩、值得回味。那个曾经很会哭的弟弟,那个说是会回来的弟弟,只当他再次看到站在客厅里的小男孩时,所有的记忆才被激活。仿佛昨天才说过的话,今天就到了指定日子。
那是个冬天的夜晚,他站在那里,脖子上围着一条褐色绒毛围巾,同样色系的帽子下,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他已经过了动不动就哭闹的年纪,看到柏原盯着自己,没浮现任何表情。
爸爸走过去,把他抱起来,帮佣阿姨过来把他的帽子围巾收好。
“云修回家啦!以后,你就能待着这里,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小姨斜眼瞅瞅姐夫。比起她,柏原的心情反倒没那么糟糕。毕竟,有个孩子一起玩,总比一个人强。在云修走后那几天,他迅速体会到:一个人玩,再多的玩具也没意思。这或许就是为什么他总也找不出喜欢的玩具,总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得到了却还是玩得不开心的真正原因。
云修在爸爸怀里,看见柏原对他笑,就扭过头去。爸爸介绍小姨时,她笑得很牵强,像是硬挤出来似的。他在美国度过了一段迷茫的时光,回到这里,回到这个爸爸所说的家,同样感觉迷茫。都是豪华的房子,但在这个富丽堂皇的大厅里,他只感到空旷。这种空旷让他害怕,好像在任何角落里,都可能潜藏着阴暗的怪物,等到熄灯后,它们就眦着獠牙从那里出来,或变成一种妖魔,化作烟雾通过门缝里钻进来,钻进他的被子,等着他醒来,等着他尖叫。
帮佣问他要不要喝点热饮,云修摇摇头。因为才坐过十几个小时的飞机,程雄让他渴了饿了的时候,再叫阿姨起来做就行。他微微点头,像一个极乖的宝贝。
因为房间才装修好,还在通风中,所以这段时间,他跟柏原睡。怕哥哥睡相不好,程雄考虑要不要搬张床过去。没想到,云修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不要。”
柏原以为他不愿意跟自己睡。
“不要加床。”
原来,他还沉浸在夜晚妖魔的幻想中。如果今晚就让他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一个人入睡,他害怕。所以,尽管刚才错过了跟柏原示好的机会,他还是希望能跟柏原睡一张床。就算妖魔出现,至少还有一个人陪他尖叫。
帮佣带他们洗漱完毕,换好睡衣,就下去了。一开始,兄弟俩都不讲话。柏原拿过一本书来看,云修也跟着拿书看。他翻开手里的绘本,通过图画猜故事。在美国,收留他的那户人家全是中国人,因此,虽然在学校用英语,但他的中国话说得很利索。只是,那家孩子都长大了,没有人学习中文书写,以致于他现在看这些带字的书,就像看天书。有的图片不好理解,而他又产生了强烈的欲望,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扭捏再三,他放弃了准备随便翻翻就睡觉的想法,连看了柏原好几回,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柏原没发现他的眼神,却心有灵犀地凑过来。
云修踌躇着给他看封面,小声问:“能给我读一下吗?”
柏原拿过书,翻了几页:“这种书你不会读?”
云修点点头。他觉得没什么好羞愧的,但柏原的语气让他意识到这多少是件难堪的事。
柏原并不理解他的生长环境,但还是念了。念到后来,云修露出高兴的神色,一是,他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另一方面,还从来没有人给他读过书。他略带崇拜的表情,让柏原心里喜滋滋的:原来当哥哥的感觉这么好。
转眼,云修都上一年级了。学校离家很近,就在小区里,只有两条街区的距离。步行到学校,再慢也就二十分钟。通往学校的路禁止机动车通过,加上基本都是本小区的孩子,住户们也自觉配合。放学后,很多孩子都自己回家,程雄觉得应该放手培养孩子的独立能力,也就鼓励他们自己走回来。只有早上时间比较紧,又怕孩子东晃西晃,才叫小姨送过去。
天色逐渐变暗,路灯的灯光却还不明显。云修背着书包,十分吃力的样子。柏原只好跑回去,替他拿书包。
兄弟俩一前一后往家走去。路过一栋别墅时,哥哥不走了。几年前烧光的别墅,已经在原址上重建,改成了一处商务会所。云修随着他目光,也盯着大门看。门口有个宽绰的院子,用砖砌的墙垛围起来,通过大敞的院门,看到大厅里面灯火辉煌。门口站着穿西装戴领结的服务员,态度温和地恭迎进门的客人。
“知道以前这里住着一户人家吗?”
弟弟摇头。
“这里死过人,死过一家三口。”柏原故意用惊悚的语气来说。
云修顿时汗毛一凛。他胆子向来就小,听点万圣节故事就会吓得睡不着,连南瓜灯都怕。通过敞开的金色玻璃大门,看到屋里闪光的内饰和衣裙流转的女人们。他想把这种平和安逸的景象深深印到脑海里,以取代柏原灌输给他的信息。这种时候,觉得柏原再讨厌不过了,尤其是每天上下学都要经过的地方。哪天他要单独回家,就没有勇气路过这里了。
柏原追着先走一步的弟弟,问不想知道吗?不好奇吗?云修跑得更快了。
到家时,帮佣接过书包。爸爸好像不在家。小姨双手交叉,抱着胳膊,神情冷淡地盯着他们。这是她的招牌表情,有时候都莫名其妙,但小姨总会为她这副表情找到一个恰当的理由。
“为什么这么晚?”
兄弟俩互相看一眼。爸爸不在家,没人能阻止她接下来冗长的审讯模式。程雄不太在意小姨子的教育方式,觉得教育男孩子就该粗砺,不能太惯。只是他在家,小姨就不很敢大声说话。柏原认为还是她太没事干的原因,而且,自从云修回来后,她似乎竭力想摆出自己的家长威严。哪怕一件小事,她都要喋喋不休问个不停,然后,手往楼上一指:面壁去!
云修说:“今天哥哥出黑板报。”
小姨眉毛一挑:“是吗?”
她带着一丝得意看着他俩:“我已经打电话问过老师了。”她看看外甥,“说你既没有值日,也没有其他班级事务,下课就离开教室了。”
云修不再说话。
柏原只好坦白,说跟同学在操场玩球。
傍晚放学后,云修在校门口等了好长时间,柏原才跑出来说:“我要出板报,会很晚,你先回去吧。”
他没想过弟弟才开始走这条路,一个人回去是不是安全。操场上有人在大声喊他名字,他忙着叮嘱弟弟,叫他跟着别的学生,沿着湖滨走就行,绝对不会迷路。
当他大汗淋漓地跟同学出来时,却看见云修站在小卖部的凉棚下,低头用脚拨弄着地上的石子,一直在那里等。
小姨看着云修:“你小小年纪,也会帮着哥哥撒谎了?”
这是小姨的另一条法则,不管事情如何演变,云修永远都逃不了干系。柏原本是厌烦她无休止的询问,想速战速决。但这样一来,云修又要受罚。他于心不安,因此一改往日不吭声的习惯,替他申辩:“不能怪他,是我撒谎了。”
小姨嘴角一扯:“你爸不在家,果然长进了。”
她的处罚永远是老三样:不给饭吃;关禁闭;不给水喝。
没等她出口,云修很自觉地就上去了。
柏原也要跟着上楼,小姨低声呵斥:“吃完饭再上去!”
窗外的灯光,散出朦胧的光线。柏原看一会书,自己玩一会棋,怎么都静不下心来。小姨早在一个小时前就来警告,叫他赶紧睡觉。辗转反侧一阵,他从床上坐起,伸脚去够拖鞋。
打开房门,走廊上十分安静。楼下客厅里,下人们在低声聊天。要是爸爸在家,他们不敢这样放肆。当然,要是爸爸在家,他也不敢偷偷出来敲云修的门。
上小学之前,云修就搬到了隔壁房间。那家伙有睡觉锁门的习惯。小姨和爸爸的卧室在走廊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