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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

血绒花-第24部分

小说: 血绒花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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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也不愿意拖人下水,不要说云修,就是吴主任,董事长都心疼。但现在情况紧急,账上没有资金回拨。万一东窗事发,要是连个简易的大坝都不筑,岂不是活活等死?
  再说,这也只是预防措施,用不用得上还是另一回事。你做好交给你的任务就行。话说回来,如果只是虚惊一场,有时间补上这个缺,就不需要把云修推出去了。”
  柏原为此一直耿耿于怀。但过了一天、两天,一周,始终没见报道出来。他松了一口气,认为这事就告一段落。
  但今天,又从他们口中得知要把此事公布。柏原说什么也不同意:“那样的话,还不如让我出去!”
  沈道成一拧眉头,像第一次见他:“我没错会董事长意思的话,今后你应该是程式地产的掌门人。要搞清楚,做管理不是做慈善!现在,不是意气行事的时候。你一旦担下这个责任,就是一笔负面投资。任何一个污点,都会影响日后的掌权。”
  柏原反问:“那就可以不管我弟弟的死活了?”
  律师看看程雄,面对这个有可能成为自己女婿的年轻人,颇显不耐:“不是说了,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公司现在内忧外困,但凡有法子,都不可能拿他开刀。你跟媒体打过交道,光靠一个主办会计的自首,他们是不会满意的。只有来剂猛药,才能让他们闭嘴。而且,云修还年轻,过个两三年,没人会记得他那档子事。为保全公司名誉,我们只能这么做!”
  柏原不语。
  程雄在一旁,听他俩斗嘴,认为儿子的举动有些好笑。
  对他而言,名义上有兄弟,其实都不算兄弟。以前不希望自己仅有的两个儿子为继承权翻脸,但柏原如此维护云修,却让他生出几分反感。
  商场上的男人,太注重感情,不会有大出息。因为这样的人容易受到牵掣,为女人、为兄弟、为朋友。把感情放在权力前面,这不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应该有的胸怀。
  他皱了皱眉,切断柏原还想争辩的意愿:“我们一大早开会也不是来问你意见的!不管你同意还是不同意,反正资料都筹备齐全,必须以最快速度回应这件事,否则,他们又有文章写了。”
  柏原突然转向爸爸:“你真的考虑过云修吗?”
  “我没空跟你磨嘴皮子!”
  沈道成急着叫秘书安排联系媒体。
  柏原追在程雄后面说:“起码应该告诉他真相,告诉他事实!也好过这样,突然把人推下悬崖。”
  程雄回头看他,眼神冰冷。他不明白:那女人如此会算计,生出来的儿子怎么连一点野心都没有?要不是一出生就做了亲子鉴定,否则,真要怀疑这到底是不是自己儿子。
  “该说的都给你说明白了,该做的你也做过了。这世上,没有好人好报的大团圆结局,所有好结局都要靠自己去争取。不是人做得好就没问题了。今天,可以准你假,你要不想去发布会,可以回家!”
  柏原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父亲的形象已经轰然倒塌。他不过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而自己是他的帮凶。
  等到记者散去,云修依旧站在台上。周围逐渐冷清下来,有人说了好几遍,告诉他可以回去了。
  他望着柏原的方向,那里早已没有他的身影。
  回去?现在,他不知道该回到哪里去……

  ☆、何处是归宿

  夜色升起,像一张黑色纱网罩住世间万物。
  云修开始喜欢夜了。以前他不喜欢,总害怕有东西蛰伏在角落,随时准备攻击他。而现在,黑暗让他安心。
  一整天处在媒体聚焦下,感觉身上的皮肤都快裂开了。他一天没说话,却口干舌燥。
  周围的人还在叽叽咕咕。他不想听,到底是存心还是有意,也不想解释。爸爸不是说了么?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都不能原谅!
  所以,这些记者们孜孜不倦地往下挖什么呢?他就是做了一件坏事,让全世界的人都来批判好了!
  在这夜色中,没人认得他。记者都下班了,他们要回家。于是,耳边清净了。他没有家可以回,因而才踽踽走在这街上。
  晚风吹来,他裹紧衣衫。说要出席发布会,只穿了绵绸衬衫和薄呢西服,外套留在办公室里了。裹得再紧,依然挡不住秋寒料峭,冷气就像舆论那样无孔不入。柏原给他披外套的情景在脑海里浮现,立刻又被他驱散。
  街道两旁,落叶飘零。
  想起前几天,看到湖边的工人们正忙着把梧桐树的枝桠锯下来。终于有人行动了:要锯掉这些粗壮的手臂一般的枝条,剩下光秃秃的树干,明年开春,好让路上的人们能清楚望见白湖。
  都说树是没有疼痛感的,但云修看着货车上满满的枝干,还是觉得它会疼。这些枝桠曾是完整生命的一部分,但有人出于自私目的,无情地把它们割下来。
  云修看到断口处渗出汁液。啊!这就是梧桐的泪,梧桐的血!它在疼痛,却没人在乎。
  走到一个熟悉的地方,他抬头,看见红色霓虹灯闪烁着迷茫的光。第一次产生了想进去喝个烂醉的冲动。
  酒吧里的热气迅速温暖了他。他坐到吧台前,要了瓶洋酒,坐在一个角落里。
  与他的低落不同,这里的人们在肆意狂欢。酒吧的舞台上,没人唱歌,一个乐队发疯似地猛击乐器,人群像磕了药一样兴奋。好像对他们来说,从来不知道忧愁为何物。
  喝了一口酒,觉得像药。都说洋酒好入口,他没这个体会。但他理解人们为什么如此喜欢酒精,因为能让人一醉解千愁。
  他勉强咽下去,感觉胸口烧灼一般的痛。
  几个穿着暴露的女孩在旁边坐下,笑盈盈地问能不能请她们喝酒。
  “喝吧!”
  女孩们相视一笑,真就拿过他的酒瓶,你一口我一口地喝起来,当再次把酒瓶递回来时,云修却再不肯碰瓶口了。
  女孩们闹着一定要他喝。
  云修沉下脸,让她们走开。
  女孩们一撅嘴,扭身就走。
  凌乱的灯光下,他的思绪也随着灯光乍明乍暗。看到那几个女孩跟另外几个男人凑到一起,同时都朝他这边望过来。
  他突然渴望被打!跟人打上一架,被揍得鼻青脸肿,把他丢在街头或是扔到医院都可以。疼痛、暴力可以让他忘记自己,来度过这漫长的夜晚。
  但可惜,他们只是看看,没有任何行动。
  他想欠点酒钱,好让酒保发火找警察。虽不能喝,但能浪费。点完后,大方地让别人拿走。然后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说:“我没钱。”
  酒保觉得他有些醉意了,尽管云修知道自己只喝了两三口。
  他若无其事地擦着酒杯,回答:“没事。”
  云修提醒他:“不付酒钱也没事?你不想把我送到派出所?”
  “我认识你朋友,跑不了。”
  云修惨然一笑:他知道柏原是这里的常客。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想过安静日子时,总会被打扰;想要被打扰时,生活却波澜不惊,连个水花都不会溅起。
  电话响了,他一直以为手机是关的。本想直接不看,关机。但另一种意识却驱使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一共五个未接电话,三个小姨的,两个陌生电话。他想:连个电话都没有。虽然,就算真打过来,他也不会接。
  正准备关机,其中一个陌生电话再次打来。他耐心等着,如果响一下就挂,就是骗子。如果持续打,也许是个有点自信的骗子。
  直到音乐响完,手机恢复黑屏,云修趴在桌上,端详着眼前的酒杯。这杯酒是新点的,弄不清叫什么,里边是什么,他没有柏原的好奇心,只看见碧绿的酒水像一块果冻,凝滞在三角杯子里,散发出傻呆呆的迷茫气息。
  铃声再次响起,早前的那个乐队不知到哪去了,只剩下光柱乱晃的空舞台。云修看一眼,还是那个号码。也许电话那头,是他认识的人。
  “你在那儿啊?”一个男人的声音。不是柏原。
  云修打算挂掉,那人急促地说:“我是赵医生,你在哪?”
  这个时候,一个非亲非故的人打来电话,还是让他意外。就像这号码一样,虽然当时留了,却从没储存。虽然会在跑步时聊上一会,却从未交心。赵医生于他,跟家里的司机和帮佣阿姨没有两样,不过是出现在生命中的熟悉的陌生人。
  云修不觉得自己拥有朋友,尽管朋友圈里总是热闹非凡。戳破那些繁荣的泡沫,幻象消失,他的人生里只剩下孤孤单单的自己。似乎人人都在躲着他。可为什么,却是赵医生,顶多算是点头之交的人,来询问自己的去向?难道是他们拜托的?
  对于一个长辈,他不能没有基本的礼貌。
  电话那头,赵医生说“我来找你”,就挂掉电话。
  云修看着手机,想着自己是离开还是等待。离开,他不知道方向;等待,他怕看见不想见到的人。
  舞台上又上来一个歌手,胡子跟头发一样浓密。云修想到一个故事人物,一个小老头,会不停地长出毛发,直至把自己覆盖。他也想有这种能力,用头发把自己裹在里面,不会有人来打扰。
  歌手的嗓音像他的长相一样豪迈。云修一边喝那杯油绿的酒,一边听他发泄音乐的愤怒。当有人轻拍他的肩膀时,那位歌手已经连续高吼了四首,包括跟观众热烈地互动,仿佛再高亢一点,他就会原地爆炸。
  他看向他身后,除了这个瘦削的男人,没有别人。
  赵医生坐在这喧闹之地,没过一会就吃不消了。
  一刻钟后,两人换到了另一个地方:一个会所。
  关于这个会所,云修从柏原那里听过的已经很全面。不知道赵医生是否听说过,当然,他住在附近,按理应该知道。包括这些正在进进出出的客人,他们可能都知道,以前发生在这里的事。但他们依旧来这里喝茶、喝咖啡,女人微翘着小指跟男人们优雅地聊天,没有一点忌讳。
  走在通往包厢的楼梯上,云修想:也许那不过是柏原编出来吓他的。从来没有这些惊悚的事发生,否则人们不会踩在亡人的阴魂上还能开怀大笑。
  现在,他开始怀疑柏原告诉他的一切,是啊,他不过是个骗子,是个有自信的骗子。
  赵医生替他点了热牛奶。云修说,我想要咖啡。医生带着慈爱的语气说:“我请客,还是让我做一回主吧。”
  他看着年轻人,知道今晚注定不能安睡。
  “环境还不错吧?”
  云修木然地点了下头。这个地方,经过太多次,去超市时,去墓园时,去上学时,去跑步时……小时候,他偶尔在门前驻足,好奇地观望这幢小楼,想象大火燃烧时里面的人会是怎样的心情。
  等到长大,会所的商业气息掩盖住它的神秘,云修就很少看它。它成了一个普通地标,就跟路边的梧桐树一样。真正进到里边,还是第一次。除了装修有些品味,云修并不觉得这地方有什么特别之处。
  “年纪大了,受不了太热闹的地方。所以,把你叫到这里来了。应该没有不喜欢吧?”
  “没有。我本来也不喜欢热闹的地方。”
  赵医生等着服务员把牛奶放到云修面前,才说:“人么,活在这世上,只有那么点事。想开了,就什么都不必在意。想不开,也于事无补。年轻人,开心一点。”
  云修点着头。其实,关于工作失误,哪怕是真的,也不很在意。他不在意自己是否有足够能力胜任更高级别的工作。当办公室的人小声议论谁会是继承人时,他心中很坦荡。
  金钱和名利,对这个从小就缺失父母关爱的孩子来说,是情感杀手。他宁可放弃名车豪宅,过普通人家的生活,也不醉心勾心斗角的商战。
  他难受,是因为一直相信柏原,相信他跟自己是一样的,结果,他却花空心思给自己做了一个套子,漠然地看着自己被套上绳索,悬到半空!
  云修小口喝着牛奶时,赵医生说:“你知道原来发生在这里的事吗?”
  他讶异地抬起头。
  “原来,这是一户人家的私宅。一家三口,都住在这二层小别墅里。外人只知道这是个富庶人家,却不知这个看似温馨的家,已经笼上一层死亡的阴影……”
  云修不太习惯这种凉飕飕的语气,尤其在今晚还不知道露宿何处的情况下。但赵医生的神情让他暗暗吃惊,好像,是在说他自己的故事。
  他的嘴唇碰到牛奶,暖融融地包裹住肌肤,漾起一种近似接吻的错觉。
  “男主人跟合伙人产生冲突,因为握有那人的把柄,不顾妻子反对,坚持要跟他宣战。对手不甘心坐以待毙,想出一个恶毒的计划,在深夜放了一把火,烧死了全家。”
  云修感觉后面的故事跟听说的不一样:“我记得,是意外起火,警方也是这么认定的。怎么变成杀人案了?”
  赵医生叹口气说:“我说了,那是人们认为。很多我们认为理所当然的事,往往都不对。这家人的故事也一样,人死了,故事消逝了,只有了解真相的人才能记住。但记住又如何,人面桃花,永远没有再见的一天了。”
  云修一个激灵,觉得着赵医生似乎知道些什么:“你认识那家人?”
  “认识不认识,都无济于事了。”
  “既然是杀人案,不可以向警方举报吗?”
  赵医生慨叹:“不要说他家没什么亲戚。就是有,该摆平的早已被摆平,事隔那么多年,也无从查起了。所以,世道有时就这么不公,坏人不一定绳之于法。我们能做的,大概只有保全自己了。”
  云修想起来:“听说还有一个孩子?”
  赵医生脸色突变,接连喝了几口茶后,才低声回答:“是啊,当时只有两岁半。可怜的。”
  云修却说:“其实,我觉得还是当时死了好。无父无母的孩子,就算活在世上,也是煎熬。”
  赵医生吃惊地问:“你怎么能这么说?”
  “不是吗?也许你们认为,孩子太小被烧死了,很可怜。但我觉得,最可怜的不是死去,而是活着,与其孤独地活在这世上,孤苦无依,倒不如一开始就结束。”
  赵医生不再说话。
  外面的风刮得玻璃哐哐作响,临近冬天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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