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绒花-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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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甩着头,想把头脑中和门外的柏原甩走。
既然是仇人,他们就不是兄弟。柏原如果知道这一切,恐怕也会为自己傻站在门口感到好笑。
等他再次打开门,发现柏原还在门口。
云修握住把手:“如果你不走,我就考虑不开这个门了。”
柏原挡住他即将关上的门:“走,行了吧?”
云修看他走进房间,才把垃圾桶放到门口,叫帮佣阿姨来拿走。
阿姨看着桶里的衣服,带着惋惜的表情:“真要扔掉,不是去干洗?”
柏原从门口探出脑袋来。
云修看着他,像是说给他听的:“扔掉!”
阿姨犹豫着:“能不能我拿回去给儿子穿?”
“这套衣服不吉利。晚上我找其他不穿的衣服,你再拿回去。但这个,一定要扔掉!”
阿姨高兴地答应着下去了。
柏原扒着门框:“犯不着跟衣服置气啊?”
云修没回答,砰地关上门。
早上,柏原出来,看见云修穿着睡衣,站在月季花前。
到了十一月,这些在夏季里烈火烹油般开放的红的黄的花,已然没有昔日的精神。粗壮的茎条上布满尖刺,在露水的滋润下似乎还闪着寒光,告诫人们离它远一点。
柏原叫他,他并不回头。
“不换衣服吗?我等你,一起去公司。”
云修转过来,嘴角一歪,略带讽刺地回答:“你不知道我在停业整顿么?”
柏原心里暗骂自己。
发布会第二天,他就听到了处罚决定。吴主任被开除,责令尽快补全福利院的善款。云修被暂停工作,等以后看情况再择情录用。
他钻进车子前,问:“有什么想吃的,告诉我,下班带给你。”
云修仍看着单调的花枝,回答:“不用,我自己有腿。”
柏原想尽可能以轻松的氛围来达成和解,但他看着后视镜里的弟弟,满心忧虑:按云修的个性,可能会是一场持久战。
中午,佳琪过来了。她看柏原没什么兴致,就在附近一家小酒店吃饭。
佳琪有点生气:“我不找你,你就从来不想着来找我。”
“最近太忙,好多事情,顾不上。”
佳琪拿着筷子交叉着玩,一边说:“我看你们部门的人都很闲的样子,没几个人在办公室。”
柏原转着手中的杯子,不置可否。
佳琪唉了一声:“我们经理要我做完报告再下班,我可是偷偷跑出来的!就为跟你吃顿饭,别这个表情好不好?”
柏原也提高声音:“那我要怎么做?明明不高兴,还要拗个笑脸给你看?”
佳琪一撇嘴:“算了,当我没说。”
“都说出来了,还怎么当没说?”
佳琪气鼓鼓地:“以后,除非你请我吃饭,否则,绝对不来找你!”
“这顿我可以请你。”
佳琪放下筷子,脸朝向一边。
“好了,吃饭。吃完我还要上班。”
“我生气了,你就没有手段哄哄我?”
柏原苦笑,他今天没这个心情。但想到她哭哭啼啼地,在外面也不好看,就说:“好了,美女,赶紧吃饭。”
“这就完了?”
“还要怎么说?”
佳琪扒过饭碗,开始使劲吃。
柏原傻眼,叫她别噎着了。
佳琪鼓着腮帮子:“就吃,就吃!吃死算了!”
柏原笑了。
“听到我死,你就开心了?”
柏原给她夹菜,柔声哄她:“别生气。”
佳琪咧嘴一笑:“不要装不懂,我知道你很会哄云修。”
“他不像你,会以生命相威胁。”
佳琪捣着碗里的饭:“他,以后就不能上班了?”
其实,她并不了解事情真相。只是看了新闻,然后听爸爸说被停职了。她之所以这么问,不过是找点话题,没有别的意思。
但柏原的脸色再一次阴了。
她就埋头吃饭。这种小饭馆就不能来,炒的菜又是油又是酱,她差点因为没来得及喝水,被一口咸死。
吃完饭,站在公司门口,柏原问:“要不要送你回去?”
“当然。”
“开你的车?”
她很得意地说:“我有先见之明,刚才是打的来的。”
柏原只好往车库走。
车子发出轰鸣声,佳琪趁他看仪表盘时,抱住他亲了一口。
柏原尝到了她嘴唇的新滋味:又咸又辣。
她咯咯笑着,心情大好:“出发!”
柏原想,还是男女之间好解决,有什么不开心,一个吻就让她开心起来。
如果能让云修原谅他,也吻一个?
他想起云修微微撅起的嘴唇,使劲晃了下脑袋:果然,我也疯了。
佳琪以为他还沉浸在自己的吻里。
云修坐在床上看漫画,柏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突然凑过来:“这是什么?我没看过,新出的?”
云修望着他:“谁让你进来的?”
柏原有点委屈:“这是我家,还不能进来了”
云修低头看书:“这是我房间。”
“我来告诉你吃晚饭了。”
“不用你叫。”
柏原靠着他坐下来,准备捏他的脸,云修躲开了。
他心想:这小子是软硬不吃,够犟。
于是,故意有点小伤心地说:“今天下午,跟人追尾了,撞到方向盘,胸口现在还疼呢。”
云修听到追尾,眉毛一动。但听完,又没了反应。
柏原决定死缠烂打:“云修,我的好弟弟,我错了,原谅我吧?”
“出去。”
楼下帮佣阿姨又在喊吃饭。那是个有耐心的女人,正常的饭点都要喊上好几遍。小姨先坐下说:“老爷不回来,管他们呢。”
柏原一回来,就问“云修呢”,说在楼上,恨不得一步就跨到楼上去。
她摇头加叹气,如果姐姐活着,估计也跟她一个心情。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这还好接受。如此爱护同父异母的弟弟,她这个外甥怕是第一人了。
不过,她嚼着饭的时候也在想,没准这是他的策略呢?
以前觉得柏原太护着云修,但事情一出来,还是把他推到前面。可能,那种面对面红着脸对撕,已经不适用了。这样一想,就不怎么介怀了。
一会儿,兄弟俩下来了。
小姨斜眼看柏原,以为和解了。
阿姨给柏原新盛的汤,他殷勤地端到云修面前。
云修推开不要,只让阿姨再盛一碗。
小姨咂着嘴:就算是策略,自己外甥这副嘴脸也够瞧的!
冬天的夜晚早早就来临了,云修望着漆黑的湖面,拉上窗帘。
灯光给房间涂上一层明亮的色调,他看着这屋里的一切,在这里住了近二十年。如果它有回忆的话,就能在墙上为他播放这些年的画面了。
总有一天,这床、这被子、这衣柜、这书架、这水杯,都会被丢弃,或被尘封,或化为灰烬。他已经不再属于这里,这里的一切也即将不属于自己。
想关门时,柏原挤进来,抱着平板电脑,问:“想看片子吗?现在太早,睡不着。”
“回你自己那儿看。”
“真是。我说了,我错了。我在酒吧里问你,你不还说会原谅我么!”
云修恼了:一门心思给自己下套,还好意思提?
“我错了,是我做得不对,还要怎样?”
“不想听你说话。”
柏原委委屈屈地说:“那,能借我刚才你看的那本书吗?”
云修停顿一会,找出来,扔给他。
拿了书还想赖着,云修把他推出门外。
关上门的一霎那,云修想:原谅不原谅又有什么关系?如今,我们只不过是陌路人。
对一个没准还是仇人的陌路人,你没必要说对不起,我也不想对你说没关系。
☆、跟踪
清晨的阳光,像白开水一样寡淡。云修走在路上,并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的脚步声。
那双脚一直断断续续地跟在后头,云修停住,它也停住。云修小跑,它也加快速度。直到看他来到一个小区门口,它停了好一会儿,才加大步伐跟上去。
云修敲门,那扇门像黑洞一样迅速把他吸入。那双脚也在门口停住,它的主人显然犹豫着,是站在外面等还是离开。
屋里还是一副清冷,但赵医生显得神采奕奕,穿着咖啡色睡衣给他倒来一杯咖啡,朱古力的香气飘入鼻腔,带来让人迷醉的清醒。
云修现在有些不喜欢他的住处了。这个家虽然不大,但在他看来,也是空而无趣的。
住在这里的人,不追求生活情趣,对主人而言,醉心于复仇要比工作生活有意义得多。这个家,只不过是承载他人生重压的容器,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归宿。
厨房里,除了冰箱里的罐头食品和桌上的水果,除却一个电饭锅、一个烧水壶,一双筷子和一个勺子,几乎别无他物。对一个经常给别人提供健康咨询和治疗的医生,他对自己的身体并不特别注意。
赵医生看过他拿过来的资料,略带失望:“这种没什么用,要找有爆点的。”
云修心里咕哝:他不能天天都在干坏事啊!再说,有价值的资料他不随处放。
他们家的房门都有备用钥匙,只有书房的钥匙程雄自己保管。
云修之所以能弄到这份文件,是因为它刚好被放在楼上会客厅的茶几上。在他还没决定要不要看上一眼时,赵医生就打电话过来。云修懒得折腾,直接把文件复印过后就拿过来了。
这几天,赵医生一直在积极撺掇他寻找有用线索,云修开始出现抵触情绪。
他不知道这种类似小孩子过家家的行动,能起到多大的作用,真能让他实现复仇大业?复仇?为什么又想起慕容复,发布会上开始,他越发觉得这个世界越来越不真实。
当然,再有不满他还得照办,如果知道自己的想法,老爷子估计又得声泪俱下地说教一番。
赵医生担忧地问:“他们还没叫你去上班?”
“可能得等到明年春天。现在去,怕人说闲话。”
赵医生满脸愁容:“可,这样的话,你就弄不清下半年的经济情况。一般账务问题都在年底比较集中啊。”
咖啡的苦味在口腔里萦绕,云修没说话,这不是他努力就能做到的。
这几天跟赵医生接触下来,有时看着他拼命想对策的表情,会觉得心酸。他在某种程度上像堂吉诃德,为了一个模糊不清的目标精力充沛。
这阵子,他想了很多,想过父母如果还在世,自己可能过着另一种生活。他恨程雄,但如果给他一个机会选择复仇还是放弃,他会选择后者。
他不确定已在土中长眠的父母,是否真需要儿子为他们报仇。就算剥夺了那人的事业、剥夺了那人的生命又如何?死去的人不会复生,痛和恨早已铸就。在这个时代,除了远离,除了忘却,没有更好的出路。
但显然,医生不这么想,他愿意为这桩大事鞠躬尽瘁。他与周家,没有半点关系,全凭一腔真情,在为他们出谋划策,兢兢业业,无怨无悔。因此,云修纵然心里有所排斥,表面上还是顺从他的意思,也算一种报恩。
“如果不能上班,你就从柏原那里问问情况。”
咖啡杯放到茶几上,发出咚的一声响。云修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怎么问?能问也不会出现那件事。”而且,他真不懂财务,要他凭空去探听财务上的情报,可谓难上加难。
赵医生神色悲观:“算了,不急于一时。你先慢慢适应吧,复仇这事,我想你妈妈等了这么多年,也不介意多等几年。”
这招是杀手锏,带着挖苦意味,对他实施道德绑架,云修受不了,好像自己再不积极一点,妈妈在那个世界也快活不下去了。只好答应:“关于业务,他嘴巴很紧。我尽量吧。”
听到门外有动静,赵医生警惕地站起来。每次看到他露出警探一般小心的眼神,云修觉得有种莫名的喜感,就像一个人太过沉迷于游戏总想把自己变成里面的角色一样。
门口有监视器。按下凸起的椭圆形白色键,门外的情形,包括楼梯上下的画面都在屏幕中一清二楚,连喘息声都能听到。
这种设施云修还是第一次见,好奇地张着嘴巴。这种连程雄都不曾用过的设备,赵医生居然都有。他开始怀疑,这老头不会纯粹是想玩真人复仇游戏才把自己扯进来的吧?
“你认识吗?”赵医生指着画面中的人,一边猛地打开门,那人没预料到,一个重心不稳,差点扑到云修怀里。
“你怎么来了?”
可希有些狼狈地捋着自己的头发,说:“你好长时间没来找我。刚才看你一个人在路上走,好奇就跟过来了。”
赵医生打量着这个女孩,看向云修:“你朋友?”
可希更正他的说法:“女朋友。”
赵医生光张嘴没能说出话来。虽然他对门的隔音效果很自信,但保不齐她听到了什么。
而且,如果不是扒在门缝偷听,是不会出现开门时那个动作的。因而,脸色不是很好看。
“那,我先走了?”云修跟他告辞。
赵医生点头,看着他们走下楼梯,五味杂陈。
苏悦是多么有品味的一个人,如果她看见云修的女朋友,不知道作何感想?他走到阳台,看到女孩牵着云修的手,突然想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如果她真听到什么呢?
两人走到湖边。路边的梧桐叶正在纷纷飘落,这叶片也像三千烦恼丝,想早日抛掉,却总也抛不干净。
说是湖边,其实离湖岸还有些距离。从湖滨大道下来,一小片滩涂横在湖水与这条人工堆砌的小路中间,一只破败的小舟陷在淤泥里。
等到春天来临,雨水充沛,这片滩涂就会被淹没。这条小路用石头垒成,隔一段距离就有几个方石堆砌的座位,供游玩的人休憩。坐在这里,能听见头顶上方汽车驶过的声音。
可希觉得有点凉,但看云修似乎不准备长叙,也就没说什么。
看到上周的新闻时,爸爸在旁边语带嘲讽:“上次,你要疯似地来怪我。现在看看,你这个男朋友也不怎么样嘛!连帐都算不清楚,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你以后要当心了。”
可希的心情糟糕透顶。那次,看到云修离开,她气得都想转身把这个家砸得稀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