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绒花-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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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另一个男人的到访,让她很快就忽略了这渺茫的机会。男人身形高大,长相冷峻,乍一看,有点像帮派中人。
她惴惴不安地跟他来到大楼后面,这里除了安放巨大的空调外挂机和推积如山的纸板,很少有人过来。
男人问他知不知道云修在哪儿。
可希摇晃着脑袋,起初,她还以为爸爸又在哪欠下高利贷,听到这个放下心来。但是,为什么所有人都在找他呢?
柏原找他可以理解,但这个看上去很凶相的男人也来找他的下落,似乎有些奇怪了。他们家有钱有势,照理说,不该牵扯到帮派啊!
男人像要打消她的疑虑:“他离家出走了,我们正在找他。他如果联系你,就打电话给我。”
可希接过名片,上面除了一个名字和一个电话号码,什么职称啊单位啊都没有。她想:除了帮派,谁还会用这种名片?
男人似乎想要加固自己灌输给她的信息,说:“如果提供有效线索,会给你巨额奖励。”
可希独自在冷风中站了一会,手里捧着那张名片。听上去更像是悬赏通缉,但“巨额”那两个字在头脑中发酵膨胀,让她有些喜不自禁。
她脑袋不笨,尤其在感知周围信息方面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她相信云修不只是离家出走这么简单,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他愿意离开那样的家庭,而什么样的家庭纠纷需要出动这样的人来秘密寻找?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登寻人启事,发动全市人民热搜嘛。
所以,如果爱情不见反转,她就要握住手里仅有的牌,好好打一场。
她把名片放在衣兜里,才坐下没一会,柏原又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柏原想找地方坐坐,他总以为这个女孩知道很多事。但可希说,上班时间,不能出来太久。
柏原给她一张卡。
可希不明白。
“你可能知道云修在哪,我不想逼你说,只是希望你能帮我做一件事。”
可希缩着脖子:“违法乱纪的事我不干。”
柏原把卡放在她手上:“这里有一笔钱,我想你帮我租一间房子,劝云修搬过来住。”
她心里嘀咕:都不知道人在哪儿,租房子给谁啊?
但她知道不能摊牌,只说:“他最近也不怎么找我。万一,租了他不来呢?”
“但万一他来找你呢?我们之间发生了一些事,他绝对不会来找我。所以,只能找你帮忙。毕竟你是她女朋友。”
露宿?什么都没带就跑出来了?不过现在,她犹豫的是,自己根本没办法找到云修,到时,柏原来要人,她还能编什么样的理由。而且,找到之后是通知那个男人还是他,哪边得到的好处更多,她不能确认。
“放心,就算你租了他没来,我也不会要回这笔钱。我只希望,他回来的时候,能告诉我一声。”
可希弄不清楚他们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个男人的用意是好是坏。反正,已经有两个人来买他的行踪,可希一手摸着兜底的名片,一手摸着那张卡,想着:云修,看来一定要把你找到了。
两天后,柏原在一个小房间里来回转悠几趟,然后皱着眉问:“没有条件好一点的了?”
可希回答:“如果租个豪华别墅,他会相信吗?只有这个地方,外面清净,里面干净。我说是朋友托我转租的,他也不会怀疑。”
柏原只好作罢。
“云修,到底怎么了?”
“他不是什么都跟你说么?”
可希也不露怯:“但这事没提过,我只想弄清楚原因,不让他难受。”
柏原走出屋子,顺手拿走一把钥匙:“这个,没意见吧?”
“本来就是你出的钱,我能有什么意见。”
她回头看着屋子,心想: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呢?
云修下班时,天已经完全黑透。
他在一家汽配店上班。这是临街的两间店铺,老板把隔壁一间用作汽车修理,刚好互补,小生意做得还算红火。
广告灯牌有一半不亮,写着“修车”字样的霓虹灯牌,仿佛得了多动症,不停闪烁,看得人眼花。加上周边冷清,再晚一点过来,气氛诡异。一开始看到这家店,云修都想扭头走开。
但看着日渐浓重的夜色和口袋中所剩无几的零钱,他还是转身进去了。
这个时节不好找工作。别人看长相,倒愿意招他去一些闲散部门。但之前找的几个单位,都不提供住宿,这让他有点为难。
总不能才进去,就叫人预支工资吧?但用人单位并不体谅,说,现在住房多难弄,提供住宿的话都能不发你工资了!
云修只好作罢。随后在一张报纸的广告面看到这个汽修公司的招聘信息,上面写着:工资面议,提供食宿。
走进店里,不大的地方,两边物架上满满当当,放着各式配件,像雨刮器、方向盘绒套、车用吸尘器等。地上堆着许多汽车脚垫,老板的办公桌放在一角,紧挨着的墙上贴着各种汽车坐垫的图片。桌子背后,是一堵用轮胎垒起来的墙。
云修进去时,老板正露着一口黄牙跟坐在对面的人聊得嘻嘻哈哈。
他感觉浑身不自在,鼓足勇气说明来意。
老板停止说笑,跟他的客人一起盯着他,然后说:“可我招的是销售员,要能吃苦。”他显然觉得这个人太过文气,应该去公司应聘个小白领。
“我能吃苦,工资要求也不高。只要,”他觉得这话都有点说不出口,“只要提供食宿就行。”
作为在一线摸爬滚打的个体户老板,他对云修并不中意,毕竟,即使不是汽修工人,也要接地气,能跟前来询问的客人打成一片,换言之,就是脸皮要厚、要会忽悠。
他不用试都知道,这个年轻人碍不下脸面去跟客人套近乎、跑业务。但听说可以少点工资,他有点动摇。这年头招工很受罪,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愿意吃苦,工资要求却厚颜无耻、一个个恨不得开到天上去。
“会记账吗?”
云修想,这么个小地方,应该没问题,就说:“我学的是工商管理,懂点财务。”
老板说:“我这里除了进出账还有每月基本报税,没有复杂的东西。那你就给我管管帐,做做接待业务吧!”
云修欣喜不已。
但当他看到宿舍面貌时,这份喜悦立刻就烟消云散,变成深深的忧虑。
宿舍跟大学时的差不多,一个小房间里两张床上床,四个铺。狭窄逼仄,看床上铺着的被子,知道已经有两个人入住。窗帘是条半旧的被单,用竹夹子夹住,挂在一条黑绳上。
一个满脸胡茬的男人从卫生间里出来,一股浓重的机油味袭来。没看到另一个人,却看见地上有明显的水迹、痰渍。他扫了一眼卫生间,看到堆在洗脸盆边缘的肮脏毛巾,都不想进去确认什么了。
男人看出他是新来的,倒很和善,提醒他:“想睡觉,待会到老板那里去领被子。”
不用问都知道,被子肯定是别人用过的。云修下去时,都想好跟老板说不干了。但到了面前,又犹豫了:如果再找不到工作,可能真要露宿街头了。
老板再次吃惊地望着这个年轻人,没听错的话,本来是图他便宜,现在一分钟的活还没干,就说能不能先预支点钱买床被子。
“这里有被子啊。”老板娘拿出来一床颜色暗淡、有着黑色油渍的棉被。
“我不习惯睡别人的。”
老板几乎要失声大笑,都怀疑他是不是真来找工作的:“你知道现在差点的被子都要百来块钱吗?还是盖在身上没一丁点热气的那种?你既想免费住宿,又想盖新被子。年轻人,知不知道现在钱难挣么?”
老板看他为难的表情,说:“给钱是不可能的,我这小本生意,怕碰上骗子。这样,我那里有干净一点的,你去挑。实在挑不出来,我看你也别干这个工作了。我们这儿,本来就不是写字楼。”
云修妥协了。他知道,自己没什么资本,现在也不是讲究这些的时候。
当晚,他是穿着衣服勉强躺进被窝的。想着,天气好点的时候,一定要把它从里到外彻底洗一遍,再拿到太阳底下暴晒。
说不情愿,工作也快满一周了。旁边有个移动营业厅,于是想着自己的手机号是不是该换了。
大约三天前,赵医生打电话过来,说快到他父母忌日了,是不是应该回来跟他一起准备。这也是作为儿子应该做的事。
云修答应了,所以这几天一直没换号,想着这事一了,号码一换,他的过去就被隔绝在那串旧数字上了。
今天连打了几个电话,赵医生都没接。
心想:也许他俩的交集到此为止了。父母的忌日,他自己会去。
所以,他走进营业厅,说换个号码。
但此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爱的献身
十二月中旬的夜晚,空气里有冰碴的感觉。掠过脸庞时,那尖锐的寒冷都能割破皮肤,让它渗出血来。
程雄脱下手套,低头走进这个低矮的废弃鸭舍,仍没感觉暖和一点。
手电光柱在这个四四方方的空间里晃荡,最终,光束落在一个人脸上,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他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不能动弹。
程雄没有挪开手电筒的意思,蹲下来:“好久不见,赵医生。”
男人的脸轻微抽搐,嘴角挤出一丝冷笑:“你终于还是要出手了。”
他被囚禁在这里三天了。原先一丝不苟的人,现在头发脏乱,脸和脖子上布满伤痕,嘴角淤青,皮肤干裂。他们只给基本的生存食物,他今天喝了不知道可有半杯水。一凑近,程雄闻到一股刺鼻的尿骚味。
“你一个医生,从没想过自己会过得这么邋遢吧?”
赵医生动动干涩的嘴唇,说:“这么多年,能看到你受到小小的折磨,寝食难安,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要杀要剐,赶紧吧!”
程雄咯咯一笑,笑得很收敛。虽然知道这里杳无人烟,但谁知道,之后会不会又冒出个流浪汉什么的。而且,他没打算弄死他,弄死一个已无多少筹码的人,不是上上策。
把他弄到这里来,一是避开城市里无处不在的监控,二是给他一个教训。这个老头,再不出点手段,就要把程式闹得鸡犬不宁了。
“说来,你还真是伟大。为一个女人,隐忍这么久。我都要怀疑,云修是不是你儿子?”
“嘴巴干净点!”
程雄啧啧感叹:“还真是感人。换做我就不行。谁从我这拿走,我就要夺回来;谁欺骗了我,我就让他生不如死!”
手电筒移开,赵医生置身黑暗中:“做这么多坏事,你就不怕有报应?”
程雄站起来,俯视着他:“报应?你看我俩谁更像得到报应的人?信神、信报应的话,我可能都活不到今天!现在,还是担心你自己的吧!那个孩子,我会好好收拾他。”
“你还有没有人性?你养了他那么多年,没有血缘也该有感情啊!”
“这话应该对他去说。正因为我养了他那么多年,却反咬一口,我才咽不下这口气!”程雄再次蹲下来,气息喷到他的脸上,“我不会让你死,我会慢慢折磨你,折磨你的身体,折磨你的灵魂。直到让你看见那个孩子死去,我才会放心让你下去,去见你的心上人。”
“你以为这样做,心理就能得到满足吗?伤害越多的人,只能让你更加不幸。不怕报应?但报应迟早会来!”
程雄重新把手电对向他:“喔,差点忘了,你还是个心理医生啊。不过,这套理论只适合庸碌之徒,我才不信这种屁话!天冷了,”他抓起一把稻草,在他面前抖落,“多盖点被子。”
他走出去,对站立在不远处的一个高个子男人说:“看住他,别把他饿死了。”
男人点头。
四周阒静无声,只有野鸟发出凄厉的喊叫声。
他靠在墙上,感觉到外面的风穿过头顶的窗户缝隙,直灌入脖颈。他哆嗦一阵,忽然又漾起一阵暖意。
腿脚已经麻木,稍微一动身子,胳膊和身上就传来剧烈的疼痛。他坐在黑暗中,开始回想自己这一生。
他不抽烟不喝酒,好学勤奋,只为在年少时看见她倾城一笑,就这样着了魔一般不能自拔。就像向日葵那样,此生只围着她转。
他想过,如果她是平常度日,自己可能仍会这样,在远处默默观望她的喜怒哀乐,由少年到中年到老年,抱着一份纯情死去。
但是她走上了一条凶险的道路。他对此毫无办法,只能跟着她走上去。为了她,他什么都愿意,哪怕刀山火海,哪怕坠落深渊、万劫不复。
爱情,说不上是什么东西,在有些人眼里,可能什么都不是,但在他心中,她是上帝,是信仰,生也为她,死也为她,为了这种没有实质的爱情,他甘愿奉献一生。
云修说要放弃复仇时,他抱着她的墓碑哭泣,哭孩子的绝情。本来,他准备给苏悦过一个快乐的忌日。她看到儿子,应该会开心。但没想到,这个心愿落空了。
比起这个,现在他更担心云修。苏悦豁出性命都要抱住的孩子,最后还是命运叵测。他被幽禁在这里,已没有能力保护他。这么冷的天,那孩子不知道在哪里?
就像二十年前那样。听见有人说起火时,他正在书房里整理病例资料。冬天,火灾屡见不鲜。但旋即,整个小区都骚动起来,说别墅那边着火了。像有感应一般,从来不喜欢凑热闹的他,连拖鞋都没换就跟着人群跑过去了。
苏悦最近总说起死啊死的,让他心里十分不安,拖鞋在冻得梆硬的沥青路面连绊了好几跤,等他跌跌撞撞地看到那栋熊熊燃烧着的别墅,整个心都吊起来了。没等询问是否有人逃出来,人们的议论声已告诉他:没有人逃出来。
他想,苏悦啊苏悦,你那么会计划,给儿子安排各种未来,最终又能怎样?人算不如天算。
他那时悲痛欲绝,但单纯认为这只是一场谁也没预料到的火灾,后来消防局也在社会版面刊登了调查报告:称程式股东周涵住宅火灾纯属用电不慎,起火引燃地毯导致。因此,没有一点怀疑。
但几天后的一个夜晚,他被叫到程雄家里,说远方亲戚过继来一个孩子,突然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