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绒花-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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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原嘴里啧啧响着:“长大了就是了不起,连这点耐心都没有。你哥哥昨晚喝得心里翻江倒海,一早起来,连句问候的话都没有。还这么急吼吼地要出去。跑步晚一点怎么了,怕那条路会消失,还是担心等在那里的美女跑了?”
“尽胡说八道。有事快吩咐,我好抓紧为你服务。”
柏原笑着:“这还有点做弟弟的样子。我想喝水。”
云修颇为不耐:“你张张嘴,喊帮佣阿姨不就行啦?”
“她这会肯定在厨房,油烟机、豆浆机轰隆隆地,我得喊破嗓子才能叫应啊。再说,我头疼,一喊就更疼了。”
云修揶揄道:“要像英国贵妇似的,给你安个摇铃么?”
柏原作势要拿东西来砸他:“说你没心吧?给我倒杯水,又不少块肉。天天锻炼,却不肯拿一个杯子。算了,本来,我还想下次聚会时带你去呢。有很多漂亮女孩,让你开开眼。”
“以为说这种话我就会被你拿住?就算我中招,也是看在那些女孩的面子上!”
嘴上那么说,出门时还是问:“加蜂蜜吗?”
柏原点点头。偶尔逗着他楼上楼下地跑,很有趣。云修是表里不一的人,必须刺激着他、挤兑着他、半哄着他,装作可怜兮兮的样儿,他才愿意为你做着做那。要好好说,他反而不睬你。
蜂蜜水很快就端上来了。啜一口,不由嘴唇一抖。
“你这是想烫死我!”
云修嘟着嘴:“帮佣阿姨泡的水。”看柏原又要数落他不诚心,忙说,“蜂蜜是我加的。你一个大人,都不知道凉凉再喝么?”
“唉,蜂蜜不能用开水泡,一泡营养就烫坏了。哪知道你们做事这么不科学。”
这种人就是属于自己不干事,别人干还百般挑剔的主儿。云修懒得跟他啰嗦,准备离开。
柏原又叫住他。
云修不耐烦地回头。
他说:“别在湖滨大道上跑,车子多。”
弟弟含糊以对。他没想到的是,四年之后,自己会为此后悔不已。
他喜欢在湖滨大道上晨跑。虽然对这条路早就了然于心,道路两旁永远是梧桐树,那边永远是恬淡的白湖。但每次拐弯,都能体会到新鲜的感觉,或许是心理作用,但这种变化确实存在,只是不那么明显而已。对一般人来说,很可能视而不见,但对云修来说,正是这种变化,给他的晨跑之路带来别样的乐趣。
有时候,是一丛新开的野花;有时候是突然鸣叫的蝉;有时候是悄然落下的叶子;有时候是一个踽踽独行的老人;有时候是远方绚烂的云彩;有时候是拂过脸颊的微风……每一天有每一天的不同,这种变迁很是迷人,让他的心境随之变得敏锐平和。
跑到公园门口,他停下来。
很多晨练的老人正结伴从大门里边出来,还有人刚刚进去,碰到邻居朋友,互相热情地打招呼。早上锻炼的人当中,像他这样的年轻人很少,偶尔有几个女孩子,戴着耳塞,把手机固定在胳膊上,姿势挺拔地在慢跑。她们喜欢用手机来测消耗的卡路里,但他觉得绑一个东西在身上,很不舒服。
云修走到一张长椅边上,闲散地舒展起身体。当他双臂侧举弯下腰时,发现有人在注视自己。
经常有人莫名看他,他就没在意。又一想,是不是自己妨碍别人坐下来休息了,正要走开时,那人却说话了:“哦,是云修啊。”
他愣怔一会,望向跟他搭讪的男人。
那人五十岁左右,一身蓝色运动服,身形精瘦。好像刚锻炼完毕,脸上泛着热气,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有些不确定:“是赵医生?”
赵医生一脸随和:“是啊,不会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吧?看来,真是很长时间没去你家了。”
云修想,平时见面都是西装革履,一副刻板模样,穿成这样,还真有点不敢认。
赵医生是程雄的私人家庭医生。程雄身体健壮,没什么大问题。只偶尔头昏脑热,有个贴心的私人医生要方便一点。听人说,他也是个心理医生。
云修在家里见过赵医生几次,但往往才把他迎进来,爸爸就把他叫到书房里去了。出门时,大人不可能来跟孩子道别。所以虽然见过,但印象并不深刻。
这个人很有职业修养,每次小姨招呼他落座喝茶,从不随意坐下。笔直地站在一边,等候爸爸召唤。工作就是工作,连告别都很程式化,不苟言笑。所以兄弟俩一致觉得这是个无趣的人。云修从没想过,他私底下竟是这样轻松的状态。
赵医生客套地问了些程雄的身体情况,不过问“小姨还好吧?”“柏原还好吧?”,如果家里再多点成员,他估计会挨个问个遍。对于两个年龄上有差距、言语交际上又不太灵光的人来说,这种对话或多或少算是一种折磨。赵医生像是察觉了他的别扭,聊完天气,说句“有空再聊”,就起身离开。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蒙蒙雾气中,云修想着他说的其中一句话“啊,都长这么大了。”
听说他没有孩子。可能看见别人的孩子,稍稍有所触动,才这么说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文文中很多景物描写和人物对话,都有预示主人公命运的作用哦
☆、朋友妻 不可欺
周涵在卧室里来回转着圈,苏悦快被他转晕了。
从进家门到现在,他一刻也没停止过咒骂。骂程雄狗咬吕洞宾,骂他奸诈,骂他小鸡肚肠用阴招损他……苏悦靠在床头,想起公公来找她提亲时,说过的话。他说周涵是个没有盘算的孩子,你跟着他,要多多提携,劝他冷静做事。只要记住这点,保你过上好日子。
她是个孤儿,确切地说,十三岁那年,她唯一的亲人,也就是她的妈妈死了。因为未成年,就被送到社区福利院。那是段伤心往事,没有夫妇愿意收养这么大龄的孩子,她就在那里过着半是孩子半是工作人员的生活。直到有一天,公公来这里视察,注意到了她。
后来,公公把她介绍到图书馆,因为她提过喜欢那里的氛围。是金子到哪都会发光,周父很快发现,这个女孩不但貌美,还有着超乎常人的机智与耐性。她能在很短的时间内规划出合理内容,并井井有条地落实,出现差错,能迅速纠正。这之前,他已经留意过不少女孩,比较起来,苏悦显然是最适合的儿媳妇人选。
第一眼看到周涵,她有些羞涩。认定公公对自己有知遇之恩,也就对这个年轻人抱有好感。周涵长相文气,颇有几分书生气质。说起话来,虽有些没头没尾,但言语温存,一看就是那种没有花花肠子的人。对一个单亲家庭出身、几经漂泊的女孩来说,这样的男人、这样的婆家已经算是上天恩赐了。没过多久,她同意了这门亲事。
婚后,她才发现他有许多小毛病,包括像个女人似地怨天尤人。
此刻,他仍没有睡觉的打算,为程雄把他调到资料部忿忿不平。对于一个地产企业来说,所谓资料部,就是存放各种地皮、楼盘文件、会议记录的地方。除了涉及到程序问题,那个矮墩墩的律师会不时过来调阅,平时没什么人进出,也没事可干。
原先在那里的小姑娘,天天只是喝茶、发呆,看报。这种地方,安排一个人就够了,那丧天良的又把他发配过来。如果说经营部是京城的话,那么这里相当于荒漠边陲、苦寒之地。小姑娘倒是振奋了一小会,随即又不无遗憾地说,要是再来一个,可以打扑克了。
说着说着,他恼火起来,在房间里到处找,想砸点东西来泄泄愤。
苏悦劝他:“你实在憋屈,不如把股份套现吧?”
她是认真的。她早已从公公那里得知程雄跟他们家的瓜葛,知道以丈夫的能力,完全没有能力牢牢攀住程式地产这根藤。按照目前房产市场如日中天的态势,套现是最为现实也是最划算的。既然没本事吃定这碗饭,还不如及早抽身,省下一堆麻烦。
但周涵严厉拒绝。就算发配到清洁部门,他也没想过退股。为什么要退?这是老爷子拼着命攒下来的!只要股份在,程雄别想把他踢出去。况且,他还有王牌!
苏悦听见这话,眉头微微一蹙:“你最好把这件事忘掉。现在还不是时候,到时,只会害了自己!”
“你这是女人见识。放心,我有分寸。”
苏悦钻进被窝时想,分寸个鬼!
没过两个月,周涵再次闹出了事。
新的股东大会,居然没邀请他参加。程雄这是要一手遮天啊!难道这些人关起门来,在商量如何把自己赶走?
他进不去,就在门口大吵大闹。
秘书一再解释说,已经发了函,是他没看到。周涵气得甩掉资料部小姑娘刚送过来的开会通知函,明显纸上还带着从打印机上出来时产生的温度。
“把我当猴耍,是吧?没有函怎么了,难道我就不是股东了!一群狗眼看人低的下作玩意!”
小姑娘的脸刷地变色了。秘书则更坚决地不让他进会议室,连开始委婉地表示“先等她请示之后再说”都绝口不提,只冷着脸说:“周先生,你目前的情绪不适合开会。”
“妈的!”周涵嚷着,“开这种破会还要看情绪?!这是国会还是众议院啊!程雄昨晚找小姐了,喝酒醉驾了,是不是也不适合开会啊?”
门陡然打开。
在坐的股东都阴沉着脸,像是周涵当众剥掉了他们的裤子。
当一个人什么都不顾虑的时候,怕就是这副德行。程雄站在门口,黑着脸让他进去。
周涵反而不干了:“让我说中了?怕丢脸?告诉你们,哪个有点什么破事,我都一清二楚。别想在背后捣鬼!就算今天把我赶走,明天还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呢!别一心只想着拍马屁,轮到自己时哭都来不及……”
如果苏悦当时在场,真会头痛欲裂。周涵一直不觉得程雄有什么了不起,不过刚好有个为他铺好路的老头,还有个被迫铺路的倒霉哥哥。从小,他没有哪一件事能比过自己,现在,也是。只不过他不承认,这些只会逢迎拍马的人更不敢承认。他要不心虚,有本事不要把自己踢出管理圈!
周涵无所顾忌,不依不饶,程雄在员工面前已经一忍再忍,表情绷到极致,心里都想上前揍他一顿。他仰头深呼吸一口:“有什么不满,进来再说。”
周涵冷哼一声:“谁稀罕这种破会。只是让你们知道,谁想在背后整我,我就让他在全体员工面前出丑!别以为我只是说说!”说罢,扬长而去。
看热闹的职员们,一个个静止不动,像在回味这些话。直到程雄的目光扫过来,才慌忙垂下脑袋,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开始低头忙碌。程雄望着周涵离开的方向,心想,该给他点颜色瞧瞧了。
这件事,苏悦后来在程雄的床上才听说。当时,这个得逞的男人完事后点燃一根烟,吐着烟圈慢慢说给她听的。他想让她知道,周涵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故事听完,她的神志也彻底清醒了。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身体原因,亦或是当时的氛围,程雄很会营造气氛。
当客人们渐渐散去,她也想离开,却感到浑身乏力。周涵出差了,程雄是这么说的,只有她心里疑惑:到底是这个男人的调虎离山之计,还是周涵另有所图(他最近忙着研究父亲留给他的资料,到处寻找有关线人,幻想能给程雄致命一击)。她被邀请参加舞会,到这里才发现根本没几个女的。或许,这是程雄设下的圈套。她刚想揣度他的想法,忽然感觉整个天花板都在旋转。终于,脚下一软,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待她醒来,发现自己躺一张陌生床上。
程雄眼神热切,以为她会裹紧被子大声尖叫,结果,这个女人脸上连起码的惊讶都没有。当时,他刚从仙境中游历回来,把她这种反常举止理解为对自己的爱慕。也是,周涵那病怏怏的样子,应该不能满足她。所以,女人啊,他在心里嘲笑她们,终究肤浅。
人常说,朋友妻不可欺,之所以有这种说法,是因为窃取好朋友的枕边之欢,本身就带着一种猥琐的刺激感。尤其碰上他妻子还颇有姿色,更能放大这种愉悦。对程雄来说,周涵不是朋友,但他的快感加倍了。小时候,他总是夺走自己的东西,大人的关注和宠爱,所以,现在拿走他一样东西,并不为过。
苏悦一声不作,暗自揣摩现在的处境。不管她喝下的酒里有没有药,很确定的一点,程雄得手了。她并不急着遮盖,这个冷静的女人,首先涌上心头的不是羞耻感,也不是对丈夫的愧疚,而是在快速分析这事的后果或是意义。她想到更多的,是好处,一个也许能让她和丈夫规避风险、全身而退的好处。尤其听程雄讲起周涵大闹会议室的事,一种紧迫感油然而生。
计划赶不上变化。一个月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带着一丝惶恐,她为此坐立不安。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周涵忙着打毫无胜算的翻身仗,她本想用美人计牵制住程雄,但这样一来,似乎这事没辙了。
接着,她突然心底一沉。
算算时间,天哪!
像丈夫一样,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各种想法在头脑中交织缠绕。
但很快,她镇定下来,开始耐心梳理这件事的脉络。她从来都能在纷乱的事务中,找到一条清晰的出逃路径。思虑再三,决定保留这个孩子。如果是程雄的,他再凶险,也不会伤害自己孩子,这样一来还能保住自己和周涵;如果是周涵的,考虑到丈夫正在慢慢把他们推上困境,她紧咬牙关,想:那就只能赌一把了!
六月十二日,夏阳灿灿,一个男孩顺利出生。
跟其他新妈妈不同,苏悦看着儿子,内心充满矛盾,杂乱的思绪野草般覆盖掉他初为人母的幸福感。不知道这孩子的命运会如何,是幸福还是不幸?她不确信,自己能否如愿以偿,给他铺就一条光明的成长之路。
一旁的丈夫难掩内心激动。算是对妻子的报答,他兴致勃勃地告诉她一项新发现。
苏悦真希望自己没听见,但她分明听得清清楚楚:我找到那个人了!那个撞死程雄大哥的人!显然他以为,扳倒程雄,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