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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部分

请勿洞察-第79部分

小说: 请勿洞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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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的不是卫生问题!”莱尔德指着河水,“河面这么宽,水流得也非常急,你听这声音,简直像山洪一样!人在这种水流中不可能站稳,更不可能游泳!”
“那还能怎么办?”列维说着,毫不犹豫地一只脚迈出道路之外,踏进了水中。

莱尔德想阻拦,他刚靠近过去,列维另一只脚也踏进了水里,还立刻向前走了几步。现在他距离道路还不远,水刚没过他小腿的一半。这些液体颜色太深,从旁边根本判断不出深度。
列维又向前走了几步。河底高低不平,深的地方河水高至膝盖,最浅的地方只到脚踝。列维顺利地走出了很长一段,回头看着莱尔德。
即使水很浅,莱尔德仍然觉得不可思议,列维竟然能在流速这么快的水里站稳。

列维又折返回来了。他站在路边,不由分说拉住莱尔德的前襟,把他拽向自己。
“等等!我们先商量一下具体对策……”莱尔德抵抗地抓着列维的胳膊。
“你一害怕就废话多,”列维说,“没什么对策,对策就是我们走过去。”

莱尔德也“扑通”一声站进了河水里。水流冲击着他的双脚,他根本找不到能抬脚迈步的机会,如果不是被列维抓着衣襟,同时自己的双手攥着列维的胳膊,他随时都有可能跌倒。
这种情况下,会跌倒才正常……人在奔涌的激流中本来就难以维持平衡,有很多在洪水中遭遇不幸的人,都是被不足腰深的浅水吞没的。

莱尔德被列维拉着衣襟,慢慢蹚着水。在水浅的地方他还能勉强站稳,在水深的地方,他好几次都脚下打滑,整个人跌倒在水里,如果不是列维抓着他,他肯定会被激流冲走。
河水像是锈水,也像是鲜血,人在这样的液体中挣扎,狼狈程度可想而知。
列维又一次把莱尔德从水里提起来。莱尔德咳嗽了一会儿,喘着气说:“知道吗,现在你看起来非常可怕,眼神相当狰狞,像个满脸都是血的连环杀人魔……”
列维抹了一下脸:“看你废话这么多,就知道你特别害怕。”
“我是说真的,当啦,然我的样子肯定也很……”
列维打断他的话:“你怎么老是站不稳?这么走太慢了。”
“这是正常的好吗!我还想问你有什么站稳的秘诀呢!”

列维打量着莱尔德,忽然手臂一用力,把他拉近到面前。
“你忍耐一下。”
说着,在莱尔德还没明白过来意思的情况下,列维一把将他提起来,抗在了肩膀上。

列维调整了一下姿势,继续向前走。虽然莱尔德还挺沉的,但这样比拖拖拉拉地走路好多了,列维的脚步反而比之前还要稳定、轻快。
莱尔德的脑袋垂在列维背后,很配合地没有乱动。他看着下方奔涌翻腾的河水,渐渐地有点全身僵硬。
列维感受到了这种僵硬,问:“怎么,你害怕肢体接触怕到这种程度?我们又没搂在一起!”
“也不是……”莱尔德困惑地盯着河水。
激流如同破碎的镜子,已经无法完整倒映出水面上的物体,但在某个瞬间,眼前恰好划过某个荡起的水珠时,水珠上的映像还是投进了莱尔德的眼睛里。
那是太过短暂的一瞬。眼睛也许捕捉到了什么画面,大脑却来不及去理解它。
大脑来不及理解,甚至来不及判断——水珠中的细小映像里,与莱尔德纠缠在一起的是什么人,或者说,什么事物。

“我们快到了。”这时,列维说。
孤岛越来越近。虽然河水高至大腿,非常阻碍步伐,列维还是加快了脚步。
就在距离河岸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列维“咦”了一声。
紧接着,他带着莱尔德一起跌进了水里。

他一脚踩空,根本来不及后退。因为水下的地面出现了一道断崖。
扑向水面的瞬间,列维已经意识到大事不妙。他抓紧莱尔德,怕他被冲走,同时试图抓住身后较高的河底。
但他什么也没抓住,身后好像并不存在河底,也不存在断崖,水面以下是一片空旷。

甚至水也不再是暗红色,而是透彻的清水,足够让人睁眼观察周围。
列维看向莱尔德,莱尔德起初惊慌地闭着眼、憋着气,渐渐地,他也意识到了什么,慢慢睁开眼,放开了捂住口鼻的手。
两人在水下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没有窒息。或者更准确地说,他们似乎根本没有呼吸。
他们都没有故意憋气,他们周围连一个气泡都没有。

列维试图向上游。他移动得很慢,眼看着已经很靠近水面了,就是没办法浮上去。
通常来说,冰冷的水会让人无力,但此时包围着他们的水十分温暖,他肌肉却仍然非常怠惰。
莱尔德也一样,他拼命蹬水,可高度就是没什么变化。他的肺部没有任何不适,精神却在慢慢变得萎靡,意识也在一点点模糊……他低下头,看到列维抓着他的手渐渐松开了,于是他伸手过去拉住列维。列维感受到了,振了振精神,稍微用力地回握了他的手一下。

他们踩水的力度在变弱,两日开始慢慢下沉。这感觉不像溺水,更像是睡眠,像是躺在舒适的被褥里,放任自己沉入梦乡。
莱尔德不知道自己沉得有多深。他用尽全力,强打精神,眯着眼睛,向水面伸出手。

TBC


88

从水面上射出一道光芒。莱尔德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只是凭着本能,奋力想接近它。
一只手出现在光芒中,向着莱尔德靠近。
莱尔德默默自问:是我见过的那只手吗?不……不是她,她看起来更苍白,更瘦弱,而这只手很细腻,线条如此柔软美丽。

那只手没有握住莱尔德的手,而是消散在了他与列维身旁。接着,他听到轰鸣的水声,看到刺眼的白光,胸前爆发出一阵带着震颤的剧痛。
伴随着剧痛,无数画面飞过眼前。
乌鸦与方尖碑,塞西与米莎,罗伊与艾希莉,灰色猎人,追踪仪器,浴室里的门,窗帘后的门,松鼠镇和盖拉湖精神病院,实习生和列维·卡拉泽……

“我想起来了……”莱尔德自言自语着。
他以为自己在说话,可声音一发出来,就被呼啸的画面完全吞噬了。
每个画面都对应着当时的天气与环境,每段经历都在发出声音,记忆里的每个人都在说着他曾听过的话……曾被他遗忘的东西涌上来了,它们在他的脑海里一齐播放起来,声响震耳欲聋。

河水没有令人窒息,不停闪烁的记忆却让莱尔德有种窒息感,身体仿佛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庞大物体挤压,肺部无法舒张,意识也很难维持专注。
莱尔德试着集中精神,想抓住某一个片段。
如果能集中精力在一件事物上,他就可以把自己从混沌的痛苦中暂时隔绝出来。这是个很常见的技巧,无论是小孩子看牙医的时候,还是特工被敌人拷问的时候,都经常用得上这样的技巧。

一片白茫茫的大地从眼前掠过,那是盖拉湖精神病院的某个新年前。
莱尔德记得那一天。实习生曾经说过要送莱尔德圣诞礼物和新年礼物,但最后他什么都没有送……跨年夜前后那几天,实习生并不在医院里。
当年的莱尔德年纪虽小,却没有因此太过生气。他告诉自己,实习生肯定有自己的家,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肯定是他的家人更重要。而且平时实习生经常送他东西,从小文具到音乐播放器都有,这已经很好了。
更何况……莱尔德并没有东西可以回礼给别人。他想做个小手工,但“大人”不会喜欢小孩的玩意;他想堆个漂亮的雪人,但明天早上就会有人把它铲平。

当年的莱尔德不生气,现在的莱尔德想起来这些,却有点小小的不愉快。
他想着,别看列维·卡拉泽总是叫他“小骗子”,列维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当年他承诺了礼物,最终什么都没有,他还说过离开医院后要回来探病,最终他也没来。

莱尔德在这些零碎的事情中沉溺了好久。忽然之间,实习生和列维的形象开始粉碎,脑海深处浮现出另一个熟悉的影像——那是一种生物。
他无法形容它的特征,只知道一定是生物。
他还没有看清楚它的全貌,反胃和排斥的感觉就浮现了出来。

莱尔德大叫了一声。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声带在震动,嘴唇也张开了,但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他拼命驱散那个影像,甚至开始回忆走入岗哨深处看见的画面。他回忆起手中的书本,岗哨的由来,一个个拓荒者残留的探索所得……他拼命阅读它们,用自己无法理解的东西填满大脑,以便驱离刚才一不小心看见的东西。
这不太管用,恐惧仍然在噬咬他,那个漆黑而庞大的实体仍然紧紧跟随着他。他意识到,自己找错了地方,于是他又赶紧扑向另一段记忆……

“妈妈?”
在他抓住的记忆中,响起了一句青嫩的童声。
它是那么陌生,完全不像是出自自己之口。
他能认出十一二岁的自己。而五岁的自己,就简直是个素不相识的小孩。

莱尔德凝神屏息,望着站在走廊里的五岁小孩。
小孩赤脚站在木地板上,一手扒着门框,怯生生探出头。他面前的房间里,正传出低低的哭声。

然后他看到了佐伊。佐伊很瘦,比照片上的样子更瘦。她戴着一副方框眼镜,表情有些呆滞,金发干枯而凌乱,显然很久没有好好打理。
她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努力调整情绪。然后她面向自己五岁的儿子,露出笑容。

=============

1995年10月14日,佐伊很晚才回到家。
不是松鼠镇的那个“家”,而是她母亲的房子。她已经离婚好几年了,现在她带着儿子莱尔德,与自己的母亲同住,房子位于马里兰州,在一个距离巴尔的摩不远的小镇上。

房子里黑着灯。通常在这个时间,莱尔德肯定已经睡了。
进屋之后,佐伊把提包放在餐桌上,轻手轻脚上了二楼,敲了敲母亲的门。母亲还没睡,正靠在枕头上看书,屋里亮着一盏小床头灯。
佐伊走进去,坐在母亲面前。她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就像个小女孩一样捂着脸哭了起来。
母亲赶紧起身抱住她,慢慢抚摸着她的后背。过了好一会儿佐伊才平静下来,她说自己工作压力太大,最近变得有些不对劲。母亲想与她深谈,可佐伊不愿意透露更多。

“妈妈?”
门口响起稚嫩的童声,佐伊立刻坐直,迅速摘下眼镜,抹掉脸上的泪水。
她走过来,揉了揉小莱尔德的头发:“这么小的小生物也会失眠吗?”
她拉着莱尔德的手,带他走向他的房间,出门时,佐伊回头看了自己的母亲一眼,说了声晚安,就此不再解释刚才的情绪失控。

回到莱尔德的房间后,小莱尔德钻回被窝里,看着妈妈湿润的面庞:“你怎么了?”
“哭鼻子了呗。”佐伊坐在床边说。
小莱尔德问:“大人也会这样?”
佐伊说:“会啊,就和你一样。上次你说《小狗迪迪》让你很难过,所以哭了出来,我也是,我很难过的时候,也会去找自己的妈妈哭鼻子。”
小莱尔德想了想,说:“上次我哭,是因为看到小狗迪迪的妈妈变成星星了,所以我好难过……那你是因为什么哭?”

“我……”佐伊靠在床头,和孩子并肩坐着。
面对着莱尔德好奇的目光,她缓缓说:“我……我也是因为小狗迪迪。他的妈妈变成星星了,从此他就得一个人流浪了。”
“那天你跟我说,他的妈妈会一直在天上看着他的。”
佐伊说:“对,她会一直看着他,祝福着他。但是,天空这么高,星星这么远,如果小狗迪迪生病了,受欺负了,天上的星星也没法来保护他。如果她能一直陪着小狗迪迪,那该多好啊,她一定很想看着他长大,和他一起走过很多地方,看着他变成威风凛凛的大狗……”
说着,佐伊的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她把已被打湿的眼镜干脆摘下来,揉了揉眼睛,亲了一下孩子的头顶:“不过,我们也不用太难过!小狗迪迪的故事还长呢,将来他还会遇到很多动物朋友,他不会寂寞的。”
小莱尔德点点头。佐伊让他躺好,为他盖好被子。
刚要出门,佐伊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问:“对了,刚才你要找我们干什么呀?是想喝水什么的吗?”

莱尔德说:“不是。我醒了,听见外面有车子的声音,还听见了开门声,我觉得是你回来了。”
佐伊笑了笑:“以后我不会再这么晚回家了。”
莱尔德问:“刚才你为什么要在走廊里跑来跑去呀?”

这个问题让佐伊有些疑惑。她没穿鞋子,蹑手蹑脚地走上楼来,声音轻得不能更轻,即使莱尔德醒过来听见了什么,也不至于觉得她在“跑”啊……
但佐伊现在心烦意乱,根本没有精神去多想。她猜,也许是莱尔德做了什么梦,醒过来时又察觉有动静,所以就认为是她在外面跑。
她安抚莱尔德,亲了亲他的额头,让他继续去睡,临走时为他关上了灯。莱尔德一直是个勇敢的小孩,从小就不怎么怕黑,也不抗拒一个人睡觉。

天蒙蒙亮的时候,小莱尔德又被吵醒了。
这次不是走廊里有人在跑,声音好像来自楼下,窸窸窣窣的,他分辨不出是什么声音。
他揉着眼睛走出去,偷偷看了外婆和妈妈的房间,她俩都躺在床上。

小莱尔德轻轻下了楼梯。刚才他还能听见一些动静,现在又变安静了。
他走向一层的餐厅,走向最后传出声音的地方——角落里的一个棕红色橱柜。

就在他慢慢靠近橱柜,想打开它看看的时候,晨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透了进来,正好晃到他的眼睛。他侧开头,正好借着光亮,看到摆在餐桌上的女士提包。提包半开着,露出几张皱巴巴的纸。
他知道这是佐伊的包。平时他对妈妈的东西不感兴趣,今天他却走了过去,轻轻打开包,拿出了那几张纸。
这张纸的一角有个小图案,他见过这个图案,那是一家在大医院的标志。以前他生病时去过那家医院,妈妈从医院拿到过这样的纸,他看不懂纸上写的是什么,妈妈说写的是医生的判断,关于如何打败身体里的坏细菌。
小莱尔德有些疑惑,也有些害怕。最近他完全没有生病,为什么妈妈又从医院拿来了这样的纸?

怀着对白大褂的恐惧,莱尔德仔细地把纸张又放回妈妈的提包里,把它摆回了之前的位置。做完之后,他才想起去继续探索那个传出声音的棕红色橱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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