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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部分

爱人随风而来-第32部分

小说: 爱人随风而来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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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了。”王芃泽去大卧室拿来药膏和棉签,在沙发上坐下来,弯下身去,柱子又说:“叔,我来帮你擦药。”王芃泽头都没抬,说:“我自己擦吧。”柱子加重语气说道:“我来帮你擦药。”似乎对柱子的强硬语气有些惊异,王芃泽抬起身子,望了望柱子,道:“一双臭脚,也让你帮忙擦么?”但还是顺从地把药膏和棉签交给了柱子,头枕着沙发一端的扶手躺下来,笑着看柱子给他擦药。柱子坐下来,把王芃泽的大脚放在腿上,抱在怀里,用棉签蘸了药膏细心地擦。屋子里光线不够明亮,为了看清楚,他的脸几乎贴到了王芃泽的脚上。

  王芃泽是个很讲究卫生的人,一双脚干干净净的,一点儿也不臭。擦好了药,柱子又问:“叔,上次摔伤的,也是这条腿吧?”王芃泽低低地“嗯”了一声。柱子便撩起王芃泽的裤腿,查看他小腿上的伤势,低下头拨开腿上的汗毛仔细地看了一遍,说:“什么疤痕都没有,看来是好了。”柱子把药膏放在桌子上,站起来把王芃泽的双脚搁在沙发上让他躺得舒服些,又去厨房把棉签丢进垃圾桶,走回来时看到王芃泽的脸上出了许多汗,心想难道是擦药时太疼了么?

  他去洗手间拿来王芃泽刚刚洗干净的毛巾,在沙发前蹲下来,凑过去轻轻擦王芃泽脸上的汗,心疼地低声问:“怎么会这么疼呢?”王芃泽转了一下头,侧过来望着柱子的眼睛。

  那一刻,柱子分不清王芃泽的眼睛里究竟是什么神情,像是疑问,像是惶惑,像是难以置信,又像是孩子一样单纯到什么内容都没有。柱子怔住了,望着这双眼睛发呆,他觉得王芃泽似乎有些不一样,他们如此贴近,他只要再低头一点点,就可以触碰到王芃泽的脸。

  这是夏天下午将尽的光阴,白昼的光影阑珊地折射进来,像是徘徊在远处的山洞的入口,而这里是远离尘世的一个隐秘的时空,那些城市的喧嚣与浮躁,安静地,在遥远的天边一粒一粒地沉淀。

  像是被某种不可抵抗的魔力所吸引,柱子低下头去,吻了一下王芃泽的嘴唇。王芃泽一动不动,只是望着他,像是一个忧郁的大理石雕像,于是柱子又吻了一次,然后第三次,触碰到王芃泽的嘴唇时立即收回。这就是他认为的“吻”,从没有想过接下来会有什么,可是第四次的时候他感觉到了王芃泽的舌尖,软软地,轻轻地触碰了一下他的嘴唇。

  这是柱子生命中的第一次,第一个真真正正的吻,那种奇妙的感觉让他的呼吸骤然颤抖起来,他跪在地上,又一次不顾一切地吻了下去。他的身体被兴奋充斥,似乎凝聚起了生命中的所有力量,调集了过去的、未来的种种代价与可能,他绷紧得像一支离弦之箭。

  可是他感觉到王芃泽渐渐由温柔和热切变得冷淡起来,最后王芃泽握着他的双肩用力推开,闭着眼睛慌乱地道歉:“对不起,柱子。”又睁开眼,懊悔不已地说:

  “柱子,对不起,是我做错了,对不起,对不起。”王芃泽匆忙站起来,手足无措地退到门口,背靠墙壁尴尬地停住,他不知道该怎么和柱子解释,想了好多话,张口要说的时候却又觉得不合适。

  柱子还跪在地上,望着王芃泽惊慌的脸,禁不住热泪滚滚而下。

  这时王小川醒了,在大卧室的床上烦躁不安地哭。

  柱子捡起地上的毛巾擦了眼泪,快步走到门口挎起冰棍儿箱子,开门时眼泪又在脸上流淌,慌忙用手抹去。王芃泽伸出大手用力扳住柱子的肩,想对他叮嘱什么,但最后只说了一句:“路上注意安全。”然后转身去大卧室抱王小川。柱子独自关上门默默离去。

  现在仍是下午,还有时间,柱子决心再卖一箱冰棍儿,他被一种激情激励着,觉得没有什么不可能。他顶着炎炎烈日,风一般地蹬着自行车,用比平时更为积极的声音快乐地大声叫卖:“冰棍儿——雪糕——”他不管方向了,一直往前骑,沿途经过许多没有到过的陌生的街,一直骑到了长江边。

  江边空无一人,他推着自行车靠近江水,在烈烈的风中,惊讶地望着不停歇地向前涌动的这股辽阔博大的水。他觉得没有什么比长江更有力量了,也没有什么比长江更长久了,有一天他和王芃泽都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而那时长江还会不停地流下去。他想把自己生命中那个最重要的名字、也是最重要的秘密讲给面前这唯一的聆听者,于是他对着滚滚而去的江水幸福地喊:“王——芃——泽——”他觉得声音不够大,于是使上全身的力气,喊得声音都嘶哑了。

  “王——芃——泽——”喊完后,他才觉得伤心和悲恸,又面朝江水大声地哭了。

  第二天柱子早早就骑车离开家去卖冰棍儿,可是在巷子里遇见了王芃泽。王芃泽带着王小川从巷子的另一端骑车过来,远远地看到柱子后就停下了。柱子慢慢地骑过去。王芃泽望着柱子越来越近,却恍恍惚惚觉得有另外一个柱子在清晨的空气里越来越远,于是又在心里为昨天的事愧疚和自责了许多遍。

  王芃泽问柱子:“以往你都是等我到了之后才出去的,今天不想看见我了么?”“没有啊。”柱子笑道,“今天是星期天,我以为你不过来了呢。”“哦。”王芃泽低头尴尬地笑,“瞧瞧我,糊涂了。”看到柱子与过去并没有什么不同,似乎未受到昨天下午的事情的影响,王芃泽稍稍放了心,对柱子说:“上午我要带我妈妈和小川出去一下,如果中午没有回来,你就自己做点吃的,不用等我们。”柱子追问道:“你们要去哪儿?”自从柱子来到南京后,王芃泽从不觉得有什么事需要向柱子隐瞒,于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去看看我爸爸。”这句话牵系着王芃泽生命中最痛苦的回忆,每次提及都伤感不已,但是这一次伤感的情绪立刻被柱子的话语驱散了。柱子兴奋地说:

  “我觉得奶奶早就想去了,待会儿她听到你这样安排,一定很高兴。”王芃泽想了一下,搞不清柱子这句话是聪明还是滑稽,但是眉头终究舒展开来,忍不住笑道:“说的也是啊。”目送王芃泽和王小川越来越远,最后自行车在巷子里拐个弯不见了,柱子转过身来,似乎突然间变得浑身无力了,心情沉重地低着头,推着自行车慢慢走上人行道,孤孤单单地汇入由芸芸众生组成的默默无语的人流中。

  王芃泽的自行车上载着一老一少,不知疲倦地骑了很远的路,出了城,在郊外的一个小山下停住,山坡上是个墓园,被森森的松柏遮掩了,须步行才能走进去。王芃泽一只手把王小川抱在怀中,一只手搀扶着老太太,老太太挽着一个篮子,用报纸严严实实地遮盖着。

  一踏入上山的路,老太太的眼眶里立刻泪光闪动,王芃泽料到了,便拿出早上柱子用来劝慰他的方法来劝慰老太太,指着面前的山,说妈妈你看这里的变化真是太大了,以前炼钢铁的时候远远近近的树都被砍了,山上光秃秃的,真没想到还能长出这么郁郁葱葱的柏树,爸爸最喜欢静了,看到这些变化,一定感到很欣慰。王芃泽说了许多类似的话,老太太渐渐平静下来。

  王小川被王芃泽的话语鼓动,以为真的是出来玩耍呢,就挣脱了爸爸的怀抱,在山路上兴高采烈地跑,捉蚂蚱,摘野花。王芃泽大声喊:“儿子,你捉蚂蚱就行了,采野花可是女孩儿做的事。”老太太笑道:“什么男孩儿的事女孩儿的事,只要能快快乐乐平平安安就是好事,你小时候和小川是一样的。”王芃泽陪着老太太笑,又想起柱子来,不由得感叹自己虽然40岁了,有些事情还没有柱子想得明白。他突然想如果此刻柱子也在自己身边就好了,忍不住回头望望来路,只有寂静的田野,一个人都没有。

  然而上坟终究是一件伤感的事,王芃泽点了香,摆上供品,烧了冥币,跪下来磕了头,老太太坐在坟前一直在喃喃地说话,王小川跑过来,伸手想拿一块儿用做供品的点心。王芃泽急忙拉住王小川的手,说:“小川,那是给爷爷的。你先跪下给爷爷磕头,然后才能吃。”看着王小川小小的身子跪在泥土上,学着爸爸的样子懵懂地叩下头去,王芃泽的眼角湿了,用手悄悄地擦掉。

  他张望着四周,有一次他认为自己有了幻觉,他似乎看到了柱子的身影在远处一闪而逝,可是仔细看却什么都没有,他想应该从自己的心里找原因,一定是太挂念柱子了。

  远处,柱子和周秉昆藏在树影中,怔怔地望着视野之中的这一家人,这是家庭成员最完整的时刻,爸爸和儿子,爷爷和奶奶。没有妈妈,那一刻柱子坚决地认为姚敏配不上妈妈的位置,这样一个妈妈是个累赘,只会破坏了这个家庭整体的善良与完美。

  周秉昆看看柱子的表情,劝道:“人家上坟呢,你干吗这么难过?别难过了。”柱子冷冷地回答:“关你什么事,又不是让你难过。”“你说什么!”周秉昆怒道,“怎么不关我的事,我们是好朋友嘛,你难过我也会难过的。”柱子警惕地拉着周秉昆蹲下来,藏在草丛中,低声警告道:“你不能小声点儿么?”话音刚落,周秉昆突然带着哭腔惊叫起来,惶恐地往柱子的怀里钻,“啊,老鼠,老鼠,一窝呢!”又高又胖的大块身体一下把柱子撞得坐在地上。

  一只肥大的老鼠带着两只小老鼠,“嗖”地闪现了一下,立刻跑得没影了。柱子抚摸着周秉昆的头安慰他不用害怕,老鼠都快被你吓死了。转念之间,脑海里又浮现出怀抱着王芃泽时的那一幕幸福的感觉。

  连着好多天,周秉昆每天都会来陪着柱子,骑着自行车跟着他去卖冰棍儿,柱子晒得皮肤黑黝黝的,周秉昆也晒得浑身是汗,大短裤被汗水湿透了,贴在屁股上,每次从自行车上下来都忙不迭地用手扯一下,柱子看到了想笑,忍不住脸上出现了笑的表情。周秉昆扭过头来嘿嘿一笑,一张胖脸大汗淋漓,像被水洗过一样,对柱子说道:

  “王玉柱,你终于笑了。”柱子突然发现周秉昆是个很可爱的人,笑起来的时候就像王芃泽买给王小川的橡皮娃娃,脸圆圆的,眉毛弯弯的,嘴角往两边弯弯地一伸展,把笑的感觉表达得淋漓尽致。这个夏天他发现了周秉昆的许多优点,心想也难怪周秉昆的父母对这个胖儿子如此娇惯,周秉昆一旦对谁好,可以好到无微不至。

  这一天异常地闷热,空气好像粘稠了许多,胶着在楼群之间无法流通。周秉昆用柱子的毛巾不停地擦汗,推着自行车跟在柱子旁边不停地问:

  “王玉柱,放假之后肖春莹找过你没?”“没有。”“你怎么不去招她呢?”“我干吗要去找她?”“你不喜欢肖春莹么?”柱子闭口不说。周秉昆就继续问:

  “不回答,就是代表喜欢了?”“你怎么这么烦呢,我和肖春莹只不过是普通朋友的关系。”柱子从箱子里拿出一支雪糕,递给周秉昆:

  “你吃个雪糕,降降温吧。”“我不吃。”周秉昆皱着眉头道,“我带着水呢。”然后又问:“你为什么不喜欢肖春莹?”柱子正想大声发火,又听到周秉昆在说:

  “王玉柱,我觉得很难受。”说完便“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自行车跟着倒下,压在周秉昆的身上。

  柱子“啊”了一声,吓坏了,丢开自行车,赶紧去拉周秉昆,焦急地大声问:“周秉昆,你这是怎么了?”周秉昆双眼紧闭,晕倒了似的瘫软着,被柱子拉得坐起,柱子手一松,周秉昆又往地上倒。柱子不知该怎么办,只好把周秉昆的头抱在怀里,满头大汗地向来来往往的行人们大喊着求救。

  一对儿在路对面买小百货的老夫妻跑过来,着急地道:“小伙子,你不能这样抱着他,你的朋友中暑了。”老大爷招呼柱子把周秉昆抬到路对面去,但是老大爷年老体衰,连抬起周秉昆的一只脚都觉得吃力。柱子奋起神威,呼地一下把周秉昆胖大的身体背了起来,这时又有几个路人过来帮忙,共同把周秉昆抬到路对面的屋檐下。

  老大娘搬出电风扇来吹,把清凉油涂抹在周秉昆的太阳穴处,老大爷一直按着周秉昆的人中穴,好多人聚集过来看,远远地站着观望。周秉昆慢慢清醒过来,睁开眼睛。柱子悬着的心落了地,伸手擦汗,发觉自己已经害怕得流了泪。

  老大娘安慰柱子道:“不要紧,这是中暑,天太热了,要是有办法降温就好了。”柱子听了,跑到路对面去,把倒在地上的冰棍儿箱子背过来,把冰棍儿摆放在周秉昆的身边。还剩下几支雪糕,就诚恳地对帮忙的人们说:“谢谢你们,我没有别的东西,请大家吃雪糕吧。”帮忙的人们都纷纷推辞,摇摇手就要走,柱子追上去,把雪糕一支一支地塞到他们手里。回来把最后两只塞给大爷大娘时,两位老人笑道:“小伙子,我们都是老年人了,不能吃凉的。”天空阴沉得像是傍晚,黯淡中藏着一种让人不安的亮,半下午的时候电闪雷鸣,南京的雨倾盆而下,那时候柱子和周秉昆还没走出多远,只好又到路边的屋檐下躲雨,两人并肩坐着看雨中的城市,一直坐到暮色来临。

  周秉昆问柱子:“冰棍儿都没了?那你不是赔了么?”“冰棍儿而已。”柱子说,“看到你当时不省人事,谁还去想什么冰棍儿呀。”“我让我妈妈拿钱给你。”“我不要。”“你这段时间怎么了?连个笑脸都没有。”“我没有高兴的事。”“那你自己找点儿高兴的事做嘛。”“不想找。”“为什么?”“因为不高兴嘛。”坐得时间长了,百无聊赖,周秉昆就试着把头枕在柱子的肩上,看看柱子没有反应,就进一步大胆地把身体靠在柱子的身上,闭着眼睛休息。

  那时候,柱子望着南京的雨,脑海中却是去年的北京的雨,王芃泽撑着一把大大的黑布伞,细心地遮住两个人,在雨中走了一天又一天。

  天黑后雨小了一些,柱子冒雨骑车回家,在小巷的入口看到了老太太的身影,撑着伞坐在石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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