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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妄咎-第6部分

小说: 妄咎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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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用眼神询问程期怎么了,程期抿了口酒,说:“老太太这两年闲下来了,最近在折腾想弄个杂志,文学类的,也不学术,很开放,当个乐子,只面向校内,就想着能给学校的学生们做个引路刊。”
  温让对程期奶奶是很尊重的,老教授确实一生都在为学术和教育做贡献,这所学校“名校”牌匾的功勋章里,她实实在在担得起一些分量。
  “教授真是让人起敬。”温让由衷赞叹。
  程期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笑说:“老人家之前还念过你,你不是也做过她学生么,有闲情的话,你给贡献点儿稿子?”
  这是抬高温让了,老教授一生栽育桃李无数,按辈分儿排起来都不知道多少前辈愿意尽上一份心意,实在数不上他,他心里明白,这是程期在中间给他说了好话。
  程期见他确实有些惶然的神色,也不再往细了说,反正离落实也还早。他拍拍温让的肩:“瞧你,写点儿东西而已,还没定论呢,以后再说。”


第009章 
  温让所在的学校,种了很多石榴树。
  五月份正是石榴树的花期,他的办公桌挨着窗口,每次一抬头都能看到成片娇嫩的石榴花,生机勃勃地冲他招摇着崭新旺盛的生命和美丽。
  在温让眼里,这些花都蘸着血。
  五号二十五号是永恒的时间折点,那是十七年前他弄丢温良的日子,自那时起,经历的每一个五月二十五,对他来说都是漫长的凌迟死刑。温让支着下巴面对那些无辜的花儿怔愣,他觉得他的四季和时间,跟常人比较起来大概都是本末倒置的,五月是他的严冬,他像苟活的蝼蚁,像嶙峋的猫狗一样,缩着尾巴,踮着脚尖儿熬过每个五月,抱着不受控制的噩梦与痛苦,咀嚼着自己的罪责熬过五月二十五,然后才是属于他的、自欺欺人的“开春了”。
  他试着研究过小孩子的记忆一般都从哪个年龄开始扎根,他回想自己的记忆源头,绞死了所有的脑细胞,勉强想起第一件有印象的事也只是上幼儿园的时候,大概五岁左右,有天温父骑着自行车接他回家,他在后座上不老实,将脚后跟儿卡进了车轮里,疼得直不起腿。他还记得当时自己的后脚根儿上被医生抹了紫药水儿,现在还留着一块疤。
  记忆里的画面都是上帝视角,没有时间轴,许多含混零碎的画面都交织冲撞在一起,甚至让他怀疑一些模糊如梦境般的回忆究竟有没有真实发生过。
  温让总在想,温良丢的时候那么小,在他四岁的小头颅里,能记住多少事?他如果平安长大了,现在还记得自己么?哪怕记着最后自己凶他的画面也好,不然万一哪天他找到了温良,温良却什么都忘了,不愿意认他,不愿意回家,可怎么办啊。
  明明小时候的温良被自己抱在怀里,软糯又粘人,是会奶声奶气喊自己“哥哥”的。
  他机械地做着手上的工作,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却让他越发颓丧难过,仿佛温良真的不愿意认他,仿佛温良已经找到了似的。
  竟让他有些委屈起来。
  打开网页,新刷出的几条寻家启示并没有与温良条件接近的孩子。温让僵硬地点着鼠标想,如果温良不认他……
  算了。哪有什么可想的。
  温让困倦地将双手握拳顶在眉心,能找到就已经是要磕头拜佛的事了。
  今天上午他有两节大课,第二节 课在另一栋教学楼,他赶到的时候,学生们已经熙熙攘攘坐在教室,温让对自己的迟到表示歉意,从文件夹里取出点名册开始点名。
  喊到“李子旭”的时候,底下传来的那声“到”,实在有些耳熟。
  温让往声源看过去,沈既拾坐在阶梯教室的后排,镇静地看着他。
  这明显是来给朋友替课了。
  温让有些想笑,没有拆穿,低头继续读点名册。
  学生里坐着炮友,这上课的感觉很微妙,可怎么也比第一次在教室见到沈既拾,那毫无防备地慌张要好的多。他尽量不与沈既拾对视,保持平常上课的节奏讲读课件,余光却能感受到沈既拾在这一个半小时里,一直看着自己。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这课有多感兴趣似的。
  温让想起两人前几天尴尬的分别,腰部不由一阵酸痛。
  “今天就先到这儿吧,下课了。”
  说完这句话,学生们轰轰隆隆起身,嘈杂地离开教室,温让慢慢收拾着课件,等他关上电脑整理妥当,教室里就只剩下他和沈既拾两个人。
  沈既拾双手插兜,靠在第一排桌子前看他,模样潇洒俊朗。
  温让这才敢与他对视,他挑挑眉,轻声笑说:“你来给人替课,好歹也带本书装个样子吧。”
  沈既拾有些不好意思,他能感觉出来温让的精神状态不好,是从骨子里透出的乏。他还在为那天惹哭温让感到愧疚,道歉的话也不好开口,本想过几天再约温让出来见面,让尴尬被时间缓冲一下,谁成想今天替其他专业的同学上个课,竟然正撞到温让。
  “一起吃饭?”他想了想,问。
  温让掏出手机看看时间,摇头:“不行,要开会。”
  “晚上呢?”
  晚上……
  温让盯着沈既拾挺拓的眉眼,他鼻梁高,眼窝比别人也深一些,双眼皮十分惹人怜爱,衬托得那双眼睛像湖水一样荡漾,湖水里面则潜着什么扑朔危险的湖怪,泛着天真又邪气的神采。
  可这人的气质总是让人觉得莫名可靠和沉稳。
  今天是五月二十五号,温让要回家吃晚饭。但他不想一个人睡觉。
  “晚上我要回家陪爸妈吃饭。”温让抬脚往外走,边说:“吃完饭找你。”
  沈既拾便冲他笑了,眼睛弯弯的,嘴唇也弯弯的,像是找家长讨糖,得到了满意结果的小孩子。
  温让坐在会议室的凳子上了还在想,沈既拾的嘴唇实在生得很好,笑起来就让人很想亲吻。
  温让到家时,温曛刚被温母训斥过,眼圈儿红通通的,很憋屈的哭丧着小脸儿也不说话,可怜巴巴地看着温让。
  温让摸摸她的脑袋,问:“怎么了?”
  温母的声音从厨房传来,还带着压抑的怒气:“天天顶嘴,一句都不能说她,说一句就又叫又跳,一点儿都不听话。”
  温曛抿抿嘴,皱起眉毛相当不忿的样子,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忍了又忍,再也无法忍受地尖声冲厨房吼:“我不听话你们倒是别生我啊!小哥哥最听话!你们倒是把他找回来啊!”
  温母在厨房里“咣当”摔了盆。
  温曛一抹眼泪,推开温让跑回自己房间摔上门,还“咔嚓”上了锁。
  温让站在原地闭了闭眼,沉闷的心情在此刻糟糕到无以复加。
  他到厨房安抚捂着脸闷声哭泣的母亲,想说点儿什么,喉咙口却像噎了一片名为自责的羽毛,那些安慰的话都坠了铜铁,怎么也不能顺畅地突破障碍,在声道里上上下下,刮得他五脏六腑快要出血,呼吸都热辣疼痛。
  有什么资格责备温曛,她什么都不懂。
  温让从地上捡起小铁盆,喉结颤了颤,嘴张了张,也只能低低说一句:“妈,你歇着吧,我来做。”
  温母深吸一口气,抹掉眼泪转身就要往外走,温让知道她是要去训斥温曛,现在气氛压抑得像煤气泄漏,每个人都不堪忍受,一点就着。温让登时心里烦躁不堪,他实在不想再听家里绕着温良的话题歇斯底里。
  温让拦住母亲,压抑着皱眉说:“等会儿我去说她。”
  正在这个时候家门被敲响,温让去开门,温父从老李家刚打完麻将回来,大概赢了钱,神色很快乐,见到温让拍了拍他的肩:“儿子来啦?”
  温让表情一向平淡,他没反应出家里的气氛,笑眯眯地边换鞋边说:“你什么时候不忙,安排个日子,跟老李家的姑娘出去吃个饭,玩一玩。”
  温让还没接话,他又接着关切说道:“你们年轻人啊,到了这个年龄,就得多交流……”
  “爸。”
  温让沉沉喊了一声。
  “嗯?”
  “学校放假再说吧,最近没什么心情。”
  “哦……”温父知道五月就像儿子的劫难,他又拍拍温让,示意理解。“你妈呢,做饭呢?”
  “做什么做!”温母哭泣过后有浓浓的鼻音,怒意盎然地吼喊:“管管你女儿吧!我是管不住了!”
  温曛的房间里跟着传来摔砸东西的声响。
  温让攥紧拳头,深深呼吸了几下,他觉得这个时候如果再不离开,他就要崩溃了。
  大步摔上家门走出去的时候,温父还在身后喊了声“温让!”
  一团乱麻。
  生活为什么这么糟糕,为什么这么嘈杂,这么烦躁。
  都不能少说两句么。
  求你们了。
  温让并没有走远,他在小区的花园里坐下,抽了两根烟,摸出手机打电话。
  沈既拾显然在等他,“喂,温老师?”沉稳的声线里掺着笑意。
  “你在哪?”温让无力地垂丧着脑袋,低声道:“我去找你。”


第010章 
  “心情不好?”沈既拾问:“吃饭了么?”
  “没胃口。”
  “去上次那家餐馆儿吧,我在那等你。”
  现在正是吃饭的时间,路上车满为患,堵得像灾难片儿,温让花一个小时才到地方,沈既拾已经在位子上等了半个钟。
  他也不恼,见温让匆匆推门进来往四处转着脑袋找他,冲他挑眉招手:“你再不来,我就要被当成赖桌的赶出去了。”
  温让边道歉边抬手扯扯衣领,他的皮肤很畏暑,最近天气逐渐转热,心里又烦躁,此刻一坐下来,就觉得整个人都十分黏腻,恨不得立马洗个澡。
  反正也没胃口,温让小声提议:“要么,直接去酒店吧?热,吃不下。”
  “好歹吃一点,我也还没吃。”沈既拾又玩笑道:“不然什么也不点就走,我真是要被老板扣在这儿了。”
  温让本来只打算喝些汤,然而餐馆儿里饭菜香气一升腾,加上他中午着急开会没吃什么东西,菜一上桌,刚才肚子里憋得那些烦闷竟然都烟消云散了一样,给胃袋留出了足够的空间。
  眼前色香俱全的食物顿时诱人了起来,不知不觉间就吃下了许多,温让觉得自己嘴里说着不饿,嘴里却一点儿没少吃实在不好意思,他垂着睫毛略显羞赧地冲沈既拾叹气:“你长得太下饭了。”
  这真是给自己找了个让人哭笑不得的台阶。
  沈既拾当然是想让温让吃饭的,他翘起嘴角笑笑,也不取笑逗弄,夹了一尾虾灵活地剥干净,送到温让跟前的碟子上。
  他很会剥虾,虾肉剔透的纤维丝毫没有破坏,温让不由赞叹:“我每次都剥得乱七八糟。”
  “是么,可能我总给我弟剥,练出来了。”
  温让闻言,咽下虾肉问他:“你弟弟多大了?”
  沈既拾算了算:“比我小三岁。”
  “挺好的。”
  沈既拾想起温让的弟弟,换了个话题:“你上课的时候……”
  他故意停顿,温让以为自己有什么地方说得不对,认真询问:“怎么了?”
  对面的大男儿已经吃好放下筷子,抽了纸巾慢慢擦拭嘴唇,坏笑着眯眼,放缓了声调:“秀色可餐。”
  温让忍俊不禁,这是在回击他刚才那句“下饭”,笑道:“彼此。”
  酒足饭饱,二人走出餐馆儿,温让不想再开车, 问沈既拾:“会开车么?”
  沈既拾坐上驾驶座,温让在副驾驶给自己扣安全带,他觉得自己大概不知不觉吃得有些多,安全带卡得难受,索性不扣了,降下车窗掏出烟给自己点上。
  “要么?”他惬意地吸一口,问沈既拾。
  沈既拾还没踩油门,歪头看他,温让刚想给他递一根,沈既拾却探身过来,把着他的下颌迅速亲上来,将一口烟全吸进自己肺里。
  两人刚才吃了水果拼盘,温让嘴里还有西瓜和冰淇淋凉丝丝的味道,烟草气息在口中转一圈,再到沈既拾肺里就像抽了口果烟。
  “温老师还是这么甜。”
  沈既拾满意的坐回去开车,温让很有些不好意思,刚才他被沈既拾钳住时,整个人很像无聊偶像剧里的女孩子,没有丝毫准备,嘴唇就被亲密霸道地攫取,很有一些茫然无措,不知道反抗,心里却又砰砰跳了急切的两下。
  现在的学生都这么会玩儿么。
  他脸皮有些发紧,缩在副驾驶不说话,瞅向窗外闷闷抽烟,掩饰自己发烫的耳朵,吞云吐雾。
  每条路都没完没了的堵,他们不赶时间,沈既拾悠然地往酒店开,问温让:“开会的时候被领导批评了么?”
  “嗯?没有,怎么了?”
  “为什么心情不好,没吃饭就从家里跑出来了,跟父母吵架了?”
  温让长长呼出最后一口烟,说:“我弟弟,当年是在今天丢的。”他盯着窗外,指指前面的眼镜店:“就在那,以前是一家书店,我把他扔在二楼自己去看书,被人抱走了。”
  沈既拾顺着温让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沉默着没有说话。他不擅长安慰人,而且这种创伤,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说什么都没有用,苍白得无力。
  他只能加快车速,迅速驶过眼镜店。
  温让的手机在这时候响了起来,是程期。
  “程期?”
  沈既拾看着前路,竖了竖耳朵。
  嘈声鼎沸,那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温让浅笑着回应:“嗯,谢谢,我没事。”
  两人温和地对话几句,沈既拾听到温让说:“下次吧,今天跟朋友在一起。”
  电话挂断后,沈既拾抿抿嘴唇,忍不住问:“是那天吃饭遇到的么?”
  “你记性不错。”温让笑笑,迟疑一下,觉得沈既拾实在很能让自己放下防备,干脆就都说了:“他是我前男友,知道温良的事情,怕我心情不好吧,打电话问我要不要去喝一杯。”
  沈既拾淡淡“哦”了一声,温让想他确实不会对炮友的情史感兴趣,也没有多说,转过头继续望着窗外。
  车子被一个漫长的红灯拦下去路,却听沈既拾接着道:“你们分手后还能做这么好的朋友。”
  “程期确实是个很好的朋友。”
  “怎么分手了?”
  怎么分手了?温让想了想,也确实没什么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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