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继续,爱我到时光尽头-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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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没了消息;后来我去找他,大使馆和有关一些部门说查无此人,说我搞错了。现在想起来,他们弄错了也有可能的,地震后那么混乱,紧急送病人回国治疗也未必要经过那么繁琐的手续。我朋友那时候肯定是受了伤,很可能最后见过他的就是某支医疗队里的医生。”
孟行修皱了皱眉头,说:“快两年了,你怎么又想起来找人?”
“我一直在找他,在巴基斯坦的时候,从传消息的人到海关,每一个环节我都考虑到了,都问了,”陆筠放下那个精致的紫砂茶壶,声音轻微地颤抖,“只是,我刚刚才想到国内派过取的医疗队……”
孟行修看到她眼眶微微红了,不动声色地开口:“地震中的失踪,基本上等于死亡了。”
“我知道,但我觉得他还活着。”陆筠坚持。
孟行修瞥她一眼:“你们是什么关系?”
陆筠咬了咬唇,一字一句地说:“孟行修,我求你帮忙,也不想瞒着你任何事情。我们的关系是……如果没有那场地震的话,我们已经结婚了,也许孩子都有了。”
孟行修手肘支在桌上,手背拖着下巴,用深不见底地瞧着她:“说到底,你拒绝我的理由,不是因为好马不吃回头草,也不是因为我怜悯还是同情你,而是因为他?”
陆筠坐直了身子,脊柱好像变成了钢柱。她安静地点了点头:“是的。”
“小筠,你不要再自欺其其人,看清楚现实。他肯定不在了,”孟行修深深叹了口气,“如果他活着,你们既然又是这么亲密的关系,他为什么不联系你?”
这么有杀伤力的话也只让陆筠静了片刻,脸上的表情如同万年死水一样毫不改变,连眼皮都没有多闪一下,让孟行修疑心自己是对一个貌似陆筠的机器人说话。
岂料陆筠缓缓开口:“孟行修,这个问题我从一开始都在考虑,我也不知道他不联系我的原因是什么,所以更要找到他问个清楚。”
她这样一意孤行的样子让孟行修摇摇头,取过信封收好:“我会帮你打听,但是陆筠,人总要从虚无的臆想里走出来。我建议你不要抱什么期望,免得到时候失望。”
“我知道。”
一顿饭吃完,孟行修开车送她回去。陆筠现在住在三局的宿舍里,一室一厅,三十多个平方,收拾得极为整洁,屋子里连多余的家具都没有,偏偏家具颜色暗淡,像是个苦行僧的房间。
孟行修在狭小的房子里四处看了看,问她:“看你的样子也许不会再出国了,长期在这样的宿舍住也不是个事,你打算买房子吗?”
陆筠真的被问住,费力地想了想:“房子?我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也许单位会修吧。”
“那就好,”孟行修说,“如果你要买房子,我可以给你推荐。”
说来也是无巧不成书,第二天一上班,陆筠就听到了单位集资修房子的消息,只有市价的三分之一多。她想了想,也去报了个名,本来以为这种好事肯定轮不上自己,毕竟单位里没房子的人太多了,还有很多是双职工,没想到几天后名单一下来,里面居然有她。
一时间居然有些发怔,实在不相信自己的运气居然这么好。她这几年攒下了一些钱,足够交首付。周末时她带着一堆资料去财务办各种手续,结果在院门口碰到了钱大华。
陆筠微笑得好像花儿一样跟他招呼,两只酒窝宛然:“钱总,您好。”
钱大华很长时间没看到过她那么喜笑颜开的模样,一瞬间当年那个活泼伶俐的陆筠浮现在眼前。他看了眼她手里的合同,放了心,就说:“房子的事情,定下来了?”
“是啊。”
“说起来,小筠,最近有空吗?我想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什么人?”
“我一个朋友的儿子,”钱大华停了停,说,“留美的计算机博士,刚回来,马上去大学教书,今年三十一岁,长得也不错,性格也好。”
陆筠笑容不改,但是摇了摇头:“您的好意我心领啦,我不去相亲。”
“你年纪也不小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钱大华推心置腹地说,“小筠,别把自己逼到死胡同去了。”
“钱总您是好人,我好得很,真的不要为我担心,”陆筠飞快地打断他的话,抬脚就走,“我先去办手续了,嗯……等维以回来就有地方住了。”
后面那句几近自言自语;听到钱大华耳朵里,脸色剧烈地一变,就那么僵立在了院门口,想要抓着她问个清楚,可早就瞧不见人影了。
当天晚一点时间,陆筠就接到了孟行修的电话,说是查到了她要的东西。孟行修这个人哪怕有万般不好,做事却非常可靠。全国各大医院抽出来的几十支医疗队在巴基斯坦时分配到了西北不同的地区,孟行修不但打听出了每个医疗小组分到了哪个灾区,连带队医生都查了出来。距格拉姆水电站工地最近的就是首都一院的医疗小组,一行人有十多人,其中领队医生是一个叫苏兆仪的医生。
陆筠立刻跟单位请了一个月的长假,第二天一早就上了飞机。她心急如焚,一下飞机就打车直奔一院,根本无暇多看一眼这个全国最大的城市到底是何等面目,偶尔从沉思中抬起头来,只看得到无处不在的广告牌,大大小小的立交桥,各种颜色的高楼林立,还有永无停息的车水马龙。
一院不愧是首都的大医院,占地广大,住院部门诊,外科内科儿科,陆筠简直头晕,问了无数人,走了无数冤枉路,最后才在住院部三楼骨科找到了一间据说是苏兆仪的办公室。
那时候已经是中午了,苏兆仪自然不在办公室,护士说他去吃饭,大概一会才能回来。陆筠急也急不得,又怕错过,就在办公室门外贴窗的长椅上坐下,完全是农民老伯守株待兔的架势。
有正在吃饭的年轻小护士从旁边的护士站探出头来,上上下下打量她,面前的这个年轻女人非常漂亮,眼角眉梢都是熬夜失眠风尘仆仆的疲倦,更显得楚楚动人。小护士端着饭盒跟她闲聊,知道她是从大老远的地方过来找人,惊讶得不得了,问她:“你跟我们苏医生有什么关系?他欠了你很多钱?还是欠了你别的东西?”
等待往往让时间变得漫长,陆筠也不介意跟护士多聊一会,于是礼貌的回答:“他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我只是有一点事情想问问他。”
“哈,原来是这样,”小护士笑眯眯,“我说我们苏医生这么专情的男人,怎么会跟别的女人——”
小护士的声音戛然而止,讪讪笑起来:“苏医生,您回来啦,这位陆小姐要找你,她等了你好一会啦。”然后一溜烟缩回了护士站。
总算等到了。陆筠站起身来,顺着小护士残留的视线看过去,果然几米外走过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一身白大褂,戴着一幅眼镜,面容沉静,风度绝佳,用略带愕然的目光看着她。
陆筠走到他面前,竭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诚恳而真挚,“苏医生,您好。”
苏兆仪对她略一颔首,简短地说:“进来坐。”
他声音偏低,音色非常悦耳。陆筠于是就想,这样的人应该也比较好说话吧。
医生办公室里没有旁人,陆筠斟酌了一下措辞,客气地说:“苏医生,我叫陆筠。忽然造访,给你添麻烦了。”
“我知道。”
“啊?”
“我说我知道你叫陆筠,”苏兆仪淡淡开口,示意她在屋子里随便找张凳子坐下,“我在新闻上看过你的照片。”
陆筠尴尬地一笑,如果说那次绑架带来的最大麻烦,恐怕就是让她那张脸变得尽人皆知,偏偏媒体记者还不遗余力的炒作什么美女工程师,实在让她无奈到了极点。不过好处也不是完全没有,起码可以节省了进一步自我介绍的功夫。
陆筠没有坐下,深深的吸了口气,才说:“苏医生,我的话可能有些唐突,但是请您理解。两年前巴基斯坦大地震的时候,您带领了一组医疗对去了巴基斯坦,驻扎扎在斯瓦特河边上的加米拉镇上,对吗?”
苏兆仪坐到桌前,给了个肯定的回答:“没错。”
陆筠问下去:“我想问您一下,您当年救治病人的时候,有没有救过一个中国人?”
“印象中,似乎有几个。”
陆筠从挎包里拿出一张保持得极好的照片双手递给他,“您对这个人有印象吗?我知道现在让您回忆一个病人有点强人所难,但是也许你能想起来……”
苏兆仪瞥了一眼照片,蹙着眉头陷入了沉思,最后才说:“抱歉,我不记得了。”
陆筠只觉得膝盖忽然一软,好容易才能扶着桌子勉强站住,继续问下去,“啊,那你们当时有没有因为医疗条件限制,把一些送受伤的病人送回中国救治?”
苏兆仪摇了摇头,慢慢地叹了口气。
“没有。”
陆筠的心顿时沉到了海底,退坐到沙发上,手指不由自主的抽搐起来。
苏兆仪知道这是受了刺激之后的下意识的痉挛,于是换了个问题:“陆小姐,他对你很重要?”
“很重要,”陆筠眼眶一热,喃喃说,“很重要。我找他找了好久……”
陆筠的声音绝望地低下去,喉头好像被尖锐的固体哽住了;她觉得自己跋涉在海上的黑夜,周围的一切对她来说毫无意义,身体里有一团化不开的黑气,抑制她的呼吸,那天的痛苦,连思维都麻痹了。
苏兆仪也从来也不是多话的人,不动声色地默默看着她很长时间,其实她没有哭出任何声音,可苏兆仪就是觉得自己仿佛听到某个绝望的的哭泣,就像闷在瓮中,透过层层黑暗的重压而挣扎出来的悲鸣。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筠勉强站了起来,伸手仓惶的抹了抹脸,朝苏兆仪微微欠身,又取出张名片,放到苏兆仪面前,慢慢鞠了个躬:“苏医生,虽然你现在想不起来,但不等于以后都想不起来,如果你以后万一想到跟这个人有关系的事情,麻烦跟我联系。”
看到她一幅要离开的模样,苏兆仪叫住了她:“你现在去哪里?”
陆筠回过头,苍白的脸上忽然绽开一朵笑容:“嗯,总会有人知道她的下落的。”
苏兆仪站起来,脱下白大褂,走到她身边,伸手摁住她颤抖的削瘦肩头:“对不起,我骗了你。你跟我去吃饭,我告诉你吴维以的下落。”
不亚于一枚炸弹在耳边炸响,陆筠猛然抬起头来,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医生,其实在那之前,泪水就已经模糊了眼睛。
ps:要完结了。
三十二
直到上了飞机,不真实的感觉潮水般浮上心头。
从认识苏兆仪以来,她就觉得自己好像被他牵着鼻子走。她乖乖跟着他去吃饭,可却没得到关于吴维以下落的明确结论。苏兆仪医生只是维持着那万年不变的表情,推了推眼镜,简单地说:“吴维以现在不在国内,你去办一下到意大利的签证,我带你过去看他。”
然后他就不肯再透露别的信息,不论陆筠怎么问他都不再开口,只说:“有些话不应该我说,你直接去问问他本人。”
剩下的两三个星期陆筠除了忙于办签证的事情,每天都在焦灼中度过,说来也奇怪,不知道下落的时候,还可以勉强保持平和的心情;知道下落后,反而吃不好睡不着,好像脚底下有一盆火在熊熊的燃烧着,可偏偏挣扎不开。
她打了个电话给吴雨,吴雨一听到吴维以还活着的消息,在电话那头哭得撕心裂肺。陆筠劝了她很长时间,又教育她回到学校了好好学习,最后才挂了电话。
旅游的签证办得非常快,于是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周末,她跟苏兆仪一起上了飞机。
狭窄的空间,凝滞的时间,十多个小时的飞行,对陆筠而言真是度日如年。情绪太紧张,连打个盹都会被乱七八糟的梦惊醒。
苏兆仪看她再一次满头大汗的从噩梦里醒过来,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陆筠,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请你注意身体。”
“我知道,”陆筠愣了愣,补充了一句,“我知道。”
陆筠之前也问过苏兆仪为什么要跟自己一起去意大利,他完全可以只写一个地名交给她,他回答说他也要去找人。
几次接触下来,苏兆仪这个人的少言寡语和永远只有一张表情的面瘫脸,陆筠领教得是一清二楚,她自己心里也有事,于是没有再问。
下飞机是下午,在飞机上睡够了,陆筠一点也不困。就像飞机上的旅游手册中看到的,罗马城不愧是历史名城,那么多现代化建筑中总是能藏着让人惊叹的古建筑。但仅此而已。相较于别人的欢乐,她的表情过于冷漠了。坐上出租车的时候,有一缕金色的阳光慢慢流泻到手上,她终于忍不住想,地中海的阳光真是太妩媚。
苏兆仪用英语跟司机说了地名,却是某家私人医院。她犹豫地侧头去看苏兆仪,“医院?”
苏兆仪“嗯”了一声,“他刚刚做了手术。”
陆筠一愣,僵硬的感觉浮上心头:“什么手术?”
苏兆仪抚上额头,叹了口气,“你也应该想到的,如果他身体没有问题,又怎么会不跟你联系。”
陆筠呼吸渐渐急促:“我总不愿意去想他受了多少苦难,他的苦难,对我来说也是凌迟。总之,不论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跟他一起扛下来。”
苏兆仪微微一笑:“看来我没看错人。”
然后两人就不再说话。
到达医院时差不多是傍晚了。这里大概是罗马市区的边缘,房屋少得多,也低矮得多。跟国内的医院不同的是,这家医院异常安静,三三两两的病人坐在草地上,距离极远。相邻的几栋六层白色小楼,是典型的欧洲多层建筑,大树参天,树荫一片一片,散落在广阔的淡青色绒毯般的草坪上,金色的花在草坪上大片大片地怒放。
太阳西沉,不复白天的炽热,也不再有那炫目的耀眼光芒,如一块透明温润的红宝石挂在天空,温暖而不炙热。
陆筠心跳如鼓,花了眼睛。
两人站在草坪中的石板路上,苏兆仪伸出手朝前一指:“吴维以在喷泉背后,他一般都是这个时候出来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