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_自华-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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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除夕夜晚上七点，一名五十来岁的管家领着一排服务生，每个人托盘里都盛着精致的小碟菜，从客厅鱼贯而入，为餐厅坐着的七位主人布好菜，再一声不吭地鱼贯而出。乔苏等无关人员都退下了，优雅地两根手指捏着高脚杯，盈盈一笑：“来，喝个过年酒。”
众人皆不搭腔，只有陆晖身边坐着的小模特腆着脸笑，起身想和乔苏碰杯，结果乔苏的酒杯早已经放下，闹了个大红脸，被陆晖一把拽着重新坐下了。
就算陆窥江平时是个安静的人，但跟肖轲在一起过时间久了，一时间也不适应这寂静得跟出殡一样的晚餐。乔苏在主陪坐着，身上披了件类似于貂皮一样滑不溜秋的披肩，膝盖上搭着个暖炉，吃两口菜就把手放进去暖和暖和。乔苏右手边顺次坐着弟弟乔鹏，弟媳和两人刚上大学的儿子。乔苏的左手边坐着陆晖，接着是陆晖的新晋女友，再就是陆窥江。餐桌是圆桌型的，陆窥江身边好不尴尬地坐了两个丝毫不认识的人，一个时不时张嘴让陆晖喂，另一个则头快要低到餐桌底下去打手游。
乔苏没吃两口就撂了筷子上楼去了，乔鹏见状也跟着往楼上走。他儿子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他爸离去的方向，喝了一口可乐道：“又去要钱去了？”
“会不会说话！”乔鹏媳妇就是窝里横，迎上陆晖不悦的眼神立刻声音就柔软下来：“你姑心肠好，这不是帮衬着咱们嘛，什么要不要钱的，多难听，本来就是一家人嘛。”
大约二十分钟后，乔鹏臭着一张脸，哐哐哐地踩着木质楼梯走下来，肚子上的赘肉一层层地随着脚步荡来荡去，看样子是没要到钱，一招手冲满脸期待的老婆粗声道：“看你妈的看死娘们，还不赶紧走！”
等乔鹏一家子的车灯消失不见，陆窥江看了看表，也不过八点出头。旁边坐着的小模特缠着陆晖要红包，连着要了五六个还不满足：“陆总，再给人家发个两万的呗。”
陆窥江起身告退，手里抓着外套，朝陆晖点点头，迟疑着叫出那个称呼：“。。。哥。。我先走了。”
“哎，等等，”陆晖撇下女朋友，两三步在玄关处赶上来，“阿江，不再等着吃饺子了？”
“？？？”陆窥江提鞋的动作愣住了，陆晖见状解释道：“在台湾，不是这样叫么？我看电视上总是叫阿什么阿什么的，你。。。介意我这样叫你么？”
“哦哦，”陆窥江摆摆手，“不介意的，叫什么。。。都可以。”
“那就行，”陆晖爽朗地笑笑，拍拍陆窥江的肩膀，“不留下吃水饺了？”
“不了吧，”陆窥江有些扭捏，“我。。。不太吃水饺。”
“好吧，”陆晖说，手从兜里摸出个红包，塞在陆窥江手心里，“阿江，新年快乐。”
陆窥江看了一眼不薄的红色信封，想了想还是妥帖地收在口袋里：“谢谢哥。”
陆家大宅从外面看建的气派，现在更是张灯结彩，一串串闪着光的小红灯笼盘上缠下，落尽了树叶的枝桠上也挂了仿真树叶，只是别墅里面孤寂的很，正儿八经住在里面的就只有乔苏一个人，一个人对着八个房间，也不知道塞些什么才能塞满。
陆窥江在门口等了片刻，就有门童把黑色的那辆奥迪车开过来，恭恭敬敬一鞠躬。陆窥江点开肖轲先前发过来的位置，设置好导航，向肖轲父母家开去。
“老师，”陆窥江打开车载通话，“我这边结束了，去接你？”
“你这么快吃完了？”肖轲的声音伴随着春晚小品传来，“那你就先过来呗，我们在这包饺子呢。”
灵敏的车载音响放大了电话那端的声音，让肖轲洋溢着喜气的嗓音重重砸在陆窥江耳朵里，不由得心情也放松起来：“好，我去接你。”
“好，”肖轲满手的面粉，手机则由韩倩萍帮忙举在耳边，等陆窥江挂了电话之后便示意韩倩萍可以放下来了。
“是上次那个男生啊？”趁着肖华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韩倩萍悄悄跟肖轲咬耳朵。
“嗯，”肖轲扯着面皮，用两根筷子往里面填白菜肉馅，轻声回应：“今晚我去他那边。”
韩倩萍眨了眨眼，有些不放心：“你们这才交往多久，不合适吧？”
“交往两个月了，”肖轲沉了沉眼帘，手下发力捏紧饺子皮，端端正正摆成一溜，“以后还会交往很久，没什么不合适的，况且还没进行到你想的那步。”
“肖华同志，”肖轲微微提了声音，“你那个饺子在手上揣了要有三分钟了，赶紧放下包下一个，别光看电视，赶紧包完我一会还有事呢。”
“来了来了，”肖华嘴上说着，眼睛还是挪不动窝，“你能有什么事。”
肖轲嗤笑出声：“人生大事。”
半小时后，老式居民楼楼道里的声控灯从上而下顺次亮起，肖轲一把推开单元门，扑进倚着车门那人的怀里，半晌抬起头来说：“小江，新年快乐。”
陆窥江注视着怀里这个笑得傻里傻气的男生，看着他眼中映出的一盏盏红灯笼，眼神温柔的能把人淹没，略微冰凉的唇瓣熟门熟路向下贴去，印在那人温热的唇齿间。
他们接过很多次吻，但唯有这一次，两人都带着最真挚对彼此的祝福，在漫天烟花下怜惜般地接吻：“老师，新年快乐。”
“好了好了，”肖轲笑着推开陆窥江，把人推在车门上，指了指自己凸出来的外套：“我妈给咱俩捎了饺子，才下出来的，别压碎了。”
“嗯，”陆窥江下意识去碰肖轲的手，试试是不是冷了，“先上车吧。”
“喏，”坐在车上，肖轲像献宝一样把饭盒盛着的水饺捧出来，“尝尝？”
“。。。。。。”陆窥江有些无语，“你又没拿筷子，怎么尝？”
肖轲眼睛转了转，带着笑意：“你嫌弃我不？”
“我要是嫌弃你，”陆窥江发动起汽车，“刚才在车外是在干嘛？”
肖轲狡猾地笑了笑，用牙齿叼起最上面的一只水饺，半含在嘴里，话都说不清楚了还要调戏：“我喂你？”
陆窥江一脸“我看你是智障吧”的表情，没去理会肖轲的恶趣味：“安全带系上。”
“不理我？”肖轲才不听陆窥江的话，径直向前探身，强硬地把另一半水饺喂给陆窥江：“我叫你不理。。。哎！”
陆窥江咽下了喂进嘴里来的一半水饺后，手掌摁住肖轲的后脑勺，舌头侵入肖轲的口腔，竟是打起肖轲嘴里的那半水饺的主意。
等肖轲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自己的双手已经自觉地捧上了陆窥江的脸颊，而陆窥江的另一只手也已经揽在了肖轲的细腰上。水饺很快就化开了，到最后也不知道到底是被谁给吃了下去。
“好了没？”两人唇齿终于舍得分开，肖轲手指顺势搔了搔陆窥江的耳畔，听着对方的喘息声喷在侧颈，“好了就开车回家。”
陆窥江点点头，片刻委屈地嘟囔一声：“早知道刚才就不发动起车来了，浪费油。”
肖轲仰面倒在副驾驶座位上，偏头去看陆窥江的侧颜。他的小江总有一种魅力，让人亲上去就不想分开，轻巧一啄最终必定会变本加厉成绵长的亲吻。
肖轲把剩下的水饺重新盖上盖子，揣回怀里，随后从怀里拿出两个红包，扔在陆窥江的膝盖上：“你丈母娘给的。”
话一出口，肖轲简直想扇自己两个耳光。丈母爹丈母娘？这不就变相承认自己是躺在下面的那一个了？
“不不是我那个我，”肖轲慌里慌张，“我就那意思我。。。。”
“嗯，”陆窥江缓缓收起红包，似笑非笑，好不容易逮住了肖轲的把柄，“替我谢谢丈母娘。”
“艹，”肖轲泄愤似的踢了一下车门，转过脸去不再看陆窥江，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陆窥江目不斜视，手根据记忆揉了揉肖轲的头顶：“冷不冷？”
几秒后，一个小小的声音透出来：“不冷。”
黑色轿车奔驰在大街上，飞速掠过一处处居民区。大街上人很少，应该都在家里过年吧，和亲人朋友一起磕磕瓜子看看电视，陆窥江想。
在莫斯科的时候，三年中所有的节日都是一个人过的，没有什么庆祝仪式，顶多就是从堆积着的合同里抬起头来，隐约记起是什么日子。
不过现在好了，一辆不贵的小车，正载着自己的爱人，往家里走，就是最好不过了。
☆、第三十九章
一回到陆窥江的住处，肖轲率先蹬掉了鞋子往屋里跑，楼上楼下都转遍了，回来挂在陆窥江脖子上：“我不上班了，累死累活挣不着钱，你养我吧。”
陆窥江把鞋子摆在鞋柜里，拍拍自己身前的这个小挂件：“想当家庭煮夫？”
“不想，”肖轲从善如流地站好，蹦跶着去开电视机，盘腿坐在沙发上津津有味地看起春晚歌舞来。
陆窥江从冰箱里拿出酸奶来，又切了些水果，端给肖轲，接着又去厨房忙活了好一阵，端出两碗冒着热气的汤圆，细碎地撒着花生米。
“先凉凉，”陆窥江看肖轲头也不回下意识就去端热碗，连忙出声阻止。
“汤圆？”肖轲看了看热碗，同时手里用叉子叉起一块沾着酸奶的苹果，喂进陆窥江嘴里，“你煮汤圆干什么？”
陆窥江张嘴接了苹果，走过去坐在肖轲身边，手臂绕过肖轲的肩膀，虚虚揽着：“在台湾过年都要吃这个。”
“哦，”肖轲点点头，小心翼翼地问：“你妈妈在台湾还好么？”
“她没事，”陆窥江把吹凉了的汤圆送到肖轲嘴边，“我给她打过电话了。”
“喂，妈妈，”陆窥江在路上挂了肖轲的电话，又拨出一个外地电话，“妈妈你在听么？”
电话那端没什么动静，只有轻微的摩擦声，像是有人把手指搭在了话筒上。
“妈妈，今天过年了，新年快乐，”陆窥江耐着性子，非要听到对方的一句回答才肯罢休，“妈妈你说句话。”
“。。。。。。”电话像是被人拿走，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陆先生，阿姨在这发呆呢。”
陆窥江声音中的柔情收拾得一干二净：“还是没什么恢复么？”
“阿姨的情况比较麻烦，”护工说，“找不到病因，就算找到病因了也不敢动手术。前几天有高雄的专家来看过了，嗯。。。说法也都是一样的。”
陆窥江指关节捏的发青，死死扣住方向盘上的皮套：“好，麻烦你们了，过几天我就交下一年的住院费。”
“不用着急的先生，”护工笑笑，“您可真有孝心。”
“好吃诶！”肖轲舌尖顶着烫嘴的汤圆，在嘴里搅来搅去，“黑芝麻的太好吃了！”
陆窥江回过神来，又舀了一个汤圆：“我不会包汤圆，这是从超市买来的，你也觉得好？”
“挺好吃的啊，”肖轲扬起头，打趣道：“你那引以为傲的厨艺呢？”
“汤圆都是我妈包，”陆窥江扯过毛毯盖在肖轲身上：“我原来跟你一样，喜欢守着电视看春晚。”
两人你喂我我喂你地吃完了碗里的汤圆。肖轲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但还是窝在沙发里不肯上床去睡，直到心满意足地听完“难忘今宵”，才黏黏糊糊让陆窥江架回了卧室。
陆窥江拉上厚重的遮光窗帘，拧开床头灯，把灯泡向一边掰去，怕闪着肖轲的眼，又把肖轲往被子外拔了拔，露出口鼻来。
在陆窥江翻身上床的瞬间，肖轲心有灵犀般地翻了个身，缩起手脚向陆窥江靠去。陆窥江撑起身子关上台灯，手搭在肖轲的后颈，稳稳地把那人圈在怀里，吻了吻肖轲的头发。
“啪嗒”一声，屋子里黑暗下来，隐隐约约能看见窗帘上勾勒轮廓的银线反射的幽幽微光。炮仗礼花声也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传进耳朵时就已经低沉的不可分辨了，轰隆隆像天边的闷雷。
一夜无梦。
“嘀铃铃。。。。。。”手机屏幕亮起在昏暗地像日落时分的卧室里，铃声响起的两秒后，飞快地被人摁死。
“没事，还早，”陆窥江捋了捋怀中人的发丝，直到那人不再来回扭动，“你再睡会。”
“喂？”陆窥江带上卧室的门，快步走到书房。窗外天色已经大亮，时钟显示是早上八点多，地面上白茫茫的，说不上是雪，也许只是层霜。
“老大，”穆素楠坐在铁架床上，手指在平板电脑上滑来滑去，“你快上网去看！”
“你直接告诉我结果不就行了？”陆窥江把窗户打开一道缝，两根手指伸出去试探温度，“卖什么关子。”
“哦哦，”穆素楠傻愣愣的点点头，掩饰不住的喜气冒出来：“。。。判了无期徒刑！”
外面果真是下雪了，陆窥江手指尖上正拈了一片刚落下的晶莹。晶莹瞬间融化成一点湿意，顺着皮肤纹路四处散开，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知道了，”陆窥江垂下眼皮，将阴不阴的灰色天空模糊了棱角，“新年快乐。”
“嗯，新年快乐老大！”
穆素楠扔了手机，往床上一躺，两只脚翘起来晃荡着。平板电脑上还在播放卜铭从法院里出来，被押到警车上的视频，视频里憔悴的不成样子的卜铭像是发了疯，逮着谁都要上去咬一口：“我说了！我被袭击了！我也是受害者！他们都是自愿来的！你们没理由抓我！钱我一毛都没少给他们！艹！松开老子！”
穆素楠捏着嗓子去学视频里卜铭说话，乐不可支，笑着笑着笑不动了，肚皮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一样，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素楠，”洁白的病床上，戴豫轻轻拨开穆素楠的小手，没拨动，还惹得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姑娘一脸泪水地看着自己，“松开手吧，素楠。”
“你也没受伤啊，”穆素楠一遍遍把戴豫从头看到脚，眼泪甩落在透明的管子上，“你也没受伤啊，干嘛躺在这啊。”
戴豫身上穿着肥大的病号服，闻言把衣服下摆往下扯了扯，不让穆素楠看见狰狞的鞭痕，有气无力地笑着，双眼微合：“好了素楠，出去吧，叫你妈妈进来，我有话对她说。”
穆素楠把眼泪鼻涕悉数抹在袖子上，点点头，不情不愿地松了手，倒退着出了病房，轻轻推推坐在门口长椅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