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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雕光-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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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戎想炫耀的可不是看着出挑,他笑了笑,说:“明天这小孩和傅泽明有场戏,你来看吧。”


第二十章 
  杀人这一场戏,是祝夏和傅泽明在《请神》中最重要的戏份,就算放到整部电影中看,这段剧情的地位也举足轻重。“吕恩”的死将故事推到了最高`潮:大流氓“钱刚”杀“吕培民”的计划落空;“小狗”进局子后私生子的身份发现;“吕培民”利用父子关系诱使“小狗”供出“钱刚”,承诺让他认祖归宗、请律师为他做无罪辩护;“成玉珍”失去儿子后绝望至极,和“吕培民”彻底决裂,不惜一切代价要“小狗”偿命。
  这一场如果拍不好,托不起情绪,那后面的剧情便没有依托。
  方戎把这场戏拆成两个小场,拍摄地点在罗汉寺与四方街,是他几个月前来重庆看景时就定好的,四方街因为旧城区改造,现在也被拆地七零八落,幸好方戎中意的那条巷子还在。
  七点钟所有工作人员赶到罗汉寺,在罗汉寺要拍的镜头很简单。
  剧本里,哑巴老师傅将文曲星君与关二爷造好,请罗汉寺的和尚联系吕家人与地头蛇来取,请关二爷是“小狗”的差事,虽然他明天就要去杀“吕培民”,今天还是如约去罗汉寺接关二爷的像;而吕家人那边,“吕培民”住在公司,“成玉珍”回了上海,“吕恩”接到和尚打到家里的电话,便去接那尊文曲星君。
  两人在门口见了一面,“小狗”抱着装神像的盒子要离开,“吕恩”刚好赶来。罗汉寺里和其它人的镜头前两天都拍了,今天在这儿只拍祝夏和傅泽明见的一面。
  给演员化妆的时候,化妆师嘀咕了句:“怎么这么重的黑眼圈?”祝夏和傅泽明背对着坐,从镜子里看到了对方,两人眼下有一层青影,他们已经三天没有说话,三天中连视线也很少对上,现在见到对方的脸,有少许陌生感。
  昨晚他们都没睡好,祝夏是紧张到失眠,胡思乱想到三点才睡着,傅泽明是故意熬夜,这场戏“吕恩”的状态得比较病,拍近景时眼白能看到红血丝最好。
  化完妆方戎来看一眼就走开了,今天余琳琳、徐子良、卢云波、文嘉仪都在,但方戎禁止所有人给傅泽明和祝夏说戏,他耐心地将两个年轻人的情绪煎熬了三天,只想等一场不受任何影响的痛快爆发。
  一切准备就绪,开机拍摄。
  刚开始祝夏放不开,一个抱着盒子走出罗汉寺的镜头拍了七次,头两次是走位失误,后四次是表情太紧绷。明明第一次演自`慰他都没那么紧张,大概因为那天方戎清了场,还没有傅泽明和他对手戏,他不愿意在傅泽明面前丢脸,也不想被比下去。
  幸好方戎今天耐性极佳,废了六条都不骂他,只一遍遍地要求重来,祝夏终于在NG中冷静下来,在重拍第七次的时候过了这个镜头。
  下一镜傅泽明出场,他走位准确,情绪也自然,走上罗汉寺门口的第一级石梯,跟站在最高一级的祝夏打了个照面,两人目光相对,脚步都顿了一顿。
  “吕恩”上一次和“小狗”见面,是“成玉珍”偷情事发,奸夫跑了,“小狗”没跑掉,被“吕培民”叫人捆住手脚打了一顿,“吕恩”就在旁边看,看“小狗”被打地遍体鳞伤、满脸是血,最后被扔出别墅大门,像滩烂泥一样向前爬。
  他们都见过对方最不想被人看到的一面。
  傅泽明站在原地没有动,他脸上毫无血色,唇线紧抿,定定看着祝夏走到他旁边,镜头向前推移,他们的侧脸同时出现监视器里,这是如此英俊的两个少年,放在一起真是极漂亮的画面。两人擦肩而过,祝夏径直向前走,用力撞开傅泽明的肩。
  这场戏没有台词,只有视线交流与狠狠一撞,但在场的人都感觉到了涌动的暗流,熔岩从冰川下穿过,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破冰而出。
  方戎喊了“咔”,这一镜一次过,祝夏和傅泽明仍不对话,离开镜头后两人走开各坐一边,除了元元给傅泽明递水举小电扇,刘默给祝夏洗了盒樱桃,其它人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他俩。
  方戎也没多说什么,只让副导演通知午饭送去四方街,便催工作人员快点收拾东西,赶去四方街拍下一场。
  去四方街的路上,余琳琳、徐子良、文嘉仪坐方戎的车。方戎不再控制自己的兴奋与得意,顶着余琳琳的冷眼,也要开着窗户一支支地吸烟。
  “这两孩子之间很有张力,我们这几个学生里,还是你选人的眼光最像段导。”文嘉仪的短发被风吹乱,但她现在没心思在意这种小事,若有所思地继续说,“我没想到傅泽明的进步这么大。”
  方戎听出点弦外之音,问:“怎么?想找他去拍你那个百合片?”
  余琳琳和徐子良看向文嘉仪,圈内不少人都听说过,文嘉仪下一部想拍女同电影,而且已经筹备了一年多。她和方戎不一样,是已经出头的大导演,不缺投资方洒钱,也有演员排着队上她的戏,大家都明白,拍她的电影就是冲拿奖去的。
  文嘉仪并不反驳,微微一笑,道:“我还要再看看,那个叫祝夏的年轻人也不错,我如果想拍的是男同电影,直接就找他们两个,这种电影其它都好说,最怕的就是演员之间擦不出火花。”
  方戎冲窗外吐了口烟圈,说:“傅泽明差不多,祝夏没什么指望,等待会儿那场拍完,估计就更没指望了。”
  徐子良、文嘉仪都没懂他什么意思,余琳琳隐约猜到一些,方戎也不解释,只含混地笑笑。
  车队到达四方街,重庆的老城区对汽车是真不友好,不是要爬梯子就是路太窄,大家只能下车扛着机器步行到拍摄的巷子,工作人员们开始布置场地、架设机器。
  祝夏和傅泽明则在另一边,看动作指导示范这场戏的要怎么打,“小狗”和“吕恩”在巷子里有一段扭打戏,祝夏有泰拳底子,傅泽明一直练着散打,这一段又不需要多复杂的动作,两人学的很快。
  所有准备工作做完,后勤送来了午饭,大家匆匆吃完这顿,迫不及待地开始拍真正的杀人戏。
  镜头对准空空的巷子,白日当空,高高的墙挡下一半阳光,祝夏抱着装着关二爷的盒子溜墙根走进巷子,躲在晒不到太阳的阴影里。
  “小狗”打算抄近路把这尊神像送去给“钱刚”。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祝夏没有在意,脚步声却越来越近,祝夏刚要回头,傅泽明已经抡起手中装文曲星君的盒子,砸在他后脑勺上!
  祝夏整个人向前一栽,他伸手扶在右边的砖墙上,傅泽明举起盒子要再砸他一下,祝夏怒不可遏地骂道:“龟儿子的,日`你先人!”迅速回身将手中的木盒扔过去,“哐”一声响,两个木盒撞在一起摔在地上,盒盖被摔开,两尊神像被甩出木盒,滚落一边。
  “吕恩”虽然比较高大,但不如“小狗”会打架有经验,祝夏一脚踹在傅泽明肚子上,傅泽明痛苦地弯下腰,但他马上抱住祝夏的脚。
  两个人一起滚在地上,时而滚进阳光中,时而滚在阴影里,他们喘着粗气、赤红着双眼扼住对方的咽喉,不知从哪里生出的滔天恨意,只想置对方于死地。
  剧组所有人都保持着绝对的安静,少年人的缠斗绝望而痛苦,他们扼住对方,却像扼住了自己。
  “去死啊!垃圾你去死啊!”傅泽明翻身用力一撞,祝夏被砸过的后脑勺又撞上砖墙,墙面印上血迹,是刚刚在头发里破掉的血袋的残余,祝夏闷哼一声,扼住傅泽明脖子的双手松开,像是被撞晕了,一时没有动。
  傅泽明剧烈地喘息,他抖着手从兜里掏那把买了很久的水果刀,因为太慌乱,掏了四次才从裤兜里掏出来,他拔出刀,祝夏忽然狠狠给了他迎面一拳,水果刀掉在地上,傅泽明抬手捂住脸,祝夏一把抓起地上的小刀,刺进了面前这个人的心脏。
  日光亮地晃人眼,傅泽明的手从脸上垂落,他倒在光里,眼睛死死地盯着祝夏,衣服下的血袋扎破了,血涌出来染红他的衬衣,一路流淌蔓延向旁边的两尊神像。
  祝夏满手是血,扶着墙壁慢慢站起,他恍惚地向后退了两步,像如梦初醒,转身大步冲出巷子。
  祝夏出镜,这一场拍完。方戎拿起对讲机,喊了一声“咔”,监视器里的傅泽明没有动,巷子外的祝夏蹲下身开始吐。


第二十一章 
  傅泽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衣服上全是血,如果不是他睁着眼,胸口还在剧烈起伏,简直跟一具真正的尸体无异。拍打斗戏容易出意外,摄影师离得最近,忙上前询问他有没有哪里受伤,两个工作人员和元元也跑过来扶他。
  傅泽明终于回神,自己撑着身子站起来,摄影师又问了一遍:“有觉得哪儿不舒服吗?”傅泽明摇摇头,但元元扶住他的手臂时,发现他的皮肤冰凉,还不自觉地在抖。
  这场戏一次过,方戎让跟组医生给祝夏和傅泽明检查身体,万幸两人都只有小磕碰。祝夏稍微惨一点,他刚刚吐地太厉害,一边吐还一边哭,最后吐空了胃连胆汁都呕出来了,医生为了预防他轻度脱水,兑了杯葡萄糖水让他喝。
  方戎本来准备了一天,专门来磨这场杀人戏,但两个演员比他预期中表现地还要好,下午四点剧组就能收工。要是平常,他得让统筹把明天的戏提到今天来拍,但今天他破了个例,让大伙儿回酒店后自由活动。
  这场戏严重透支了祝夏和傅泽明的精力,昨晚他们又都熬到凌晨才休息,回酒店后两人上床就睡。
  半夜里祝夏先被冻醒,被子被他踢开堆在床尾,不过反正他已经睡饱,便爬起来在床上呆坐了两分钟。
  屋子里没开灯,眼前黑乎乎一片,但适应一会能大概看清房间里的陈设,祝夏下床,赤脚走到傅泽明床边,蹲下身盯着傅泽明的脸看。
  其实就算凑得这么近,也不能完全看清傅泽明的模样,但他只是想确认,这个人还在呼吸。
  傅泽明睡到现在也被饿醒,一睁开眼就看见床边趴着一团黑影,吓了他一大跳。祝夏也被忽然睁眼的傅泽明吓一跳,“蹭”一下站起来后退两步。
  傅泽明伸手打开床头的壁灯,屋内顿时明亮起来,他眯起眼适应了会光线,祝夏已经退回到自己床边坐下看着他,祝夏的眼神很奇怪,像是在看他,又不像在看他。
  傅泽明睡了这一觉,已经出戏调整好状态,但祝夏明显没缓过劲儿,看他的目光躲躲闪闪。傅泽明掀开被子,也坐在床边看向祝夏,开口说:“已经拍完了,我们可以说话了。”
  祝夏一愣,才想起有这回事,他这三天明明憋得不行,但真的可以和傅泽明说话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后傅泽明看他不说话,问:“你饿不饿?”
  他们俩只吃了早午饭,这一觉又睡到凌晨一点,祝夏之前还把胃吐空了,傅泽明一问他就觉得前胸贴后背,老实回答:“饿。”
  傅泽明起身去厨房做夜宵,简易厨房做不了复杂的食物,而且现在两人都是真饿,等不起,傅泽明做了两碗番茄蛋面,端到客厅,跟祝夏对坐着吃宵夜。
  “够不够吃?”傅泽明坐在玻璃茶几后问,身上还拴着围裙。
  祝夏看见他现在这模样,找回许多属于傅泽明的亲切感,边喝汤边点头示意够吃。吃完面,照惯例傅泽明把围裙解下来递给祝夏,还帮忙把碗筷拿到厨房,然后站在门口看祝夏拴着围裙洗碗。
  再回到卧室时,傅泽明问:“你现在想不想说话?”
  祝夏有点缓过劲儿来,起码能好好地看着傅泽明的脸了,他犹豫片刻,问:“傅泽明,咱俩能握个手吗?”傅泽明从床边站起身,走到祝夏面前对他伸出手,祝夏也伸出手和他握住,傅泽明的皮肤温暖,祝夏的指尖很凉,双手交握,温度就互相传递。
  祝夏先松开手,像是终于等到有人在他脑子喊出“咔”。他抬眼看着傅泽明,想到自己下午又哭又吐的挫样全剧组都看见了,讪讪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捅了你一刀后,忽然不太分不清自己捅的是谁,而且血袋一破血腥味太重,我闻着特别恶心,平时我时没这毛病,但下午控制不住就吐了。”
  “这场戏已经拍完了。”傅泽明拍了一下祝夏的头。
  祝夏被拍地愣了一下,大多数男性到了一定年纪之后,会开始介意别人碰自己的头,祝夏也是这样,他十二岁后连卢云波都没怎么摸过他脑袋。不过傅泽明拍这一下很轻,有种亲昵感,他这个人看起来又很有兄长风范,祝夏也没觉得被冒犯,只是不适应。
  祝夏摸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不自然地“嗯”了声,又说:“我最早想来拍电影,就是为了这场杀人的戏,因为方导说我要演的是个杀人犯,我想我这辈子在现实生活不会有杀人的体验,那拍电影试试也不错。”
  傅泽明退回自己床边坐下,用确定的口气说:“你体验到了。”
  祝夏苦笑道:“简直超值体验,我之前其实觉得,再怎么说电影也不是真的,体验也有限吧,但今天下午我发现——”他哽了一下,声音变得低低的,“拍电影原来真的可以杀人,最后你躺在地上,我觉得我好像真把你杀了,你血流了一地,死的时候还盯着我看。”
  傅泽明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下午那场戏,推搡、殴打、耀眼的阳光、砖墙上的血、捅过来的刀……他现在还能回忆起拍摄时脊背发麻的感觉。
  “你现在还想以后当演员吗?”傅泽明问。
  他开始理解卢云波为什么不希望祝夏做演员,祝夏拥有许多演员梦寐以求的先天条件:优秀的外貌、良好的声带形态、极强的感受能力……甚至他有点小孩子个性也是种优势,因为就表演来说小孩子最有慧性,他们不会去怀疑别人设定的情景,能在表演中投入最真实的情绪。
  但这种将自我与角色交融的演法,对演员来说非常痛苦,因为他们消耗的是自我,出戏也会比一般演员更困难。
  出演比较普通的人物还好,如果接到特别的角色,比如像“小狗”这样的杀人犯,那拍完后演员就会真的有杀人的错觉,像祝夏下午又哭又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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