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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雕光-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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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琳琳似笑非笑地横他一眼:“哟,你想惹什么麻烦?”
  祝夏敢跟方戎吵架,但被余琳琳一看就怂,忙摆手道:“不不,我就是这么一说……”他的五官偏细致秀气,全靠眉形凛冽和飞扬跳脱把撑起帅气,现在眉毛耷拉下来,怂兮兮的倒有点可爱,是会讨异性喜欢也不容易被同性针对的类型。
  余琳琳心里可惜,她有自信能把祝夏捧成一棵摇钱树,但话说到这份上,是人各有志,大家各从其志,劝也没用。
  车里安静了两分钟,余琳琳忽然说:“你舅舅对你很尽心。”
  祝夏心想这可不是废话吗,但面对余琳琳只能干笑着附和:“是啊。”
  余琳琳的声音非常冷静:“你从小到大过得很顺吧?没真正吃过苦、不被人欺负、你舅也不可能揍你,你想做的事情他会支持,不过他应该有适当管制你。”
  祝夏听余琳琳的语气,知道她说这段话肯定不是为了讨论教育。
  “所以你体会不到机遇有多重要,得到很容易,放弃就变得更容易。”余琳琳的语气变得轻蔑,“听你的意思想走演技派的路,可惜做演技派你也欠野心,和你舅舅一样就满足了?卢云波现在的演技,也赶不上当年我在《食日》里的发挥,你要想把梦做长,总有一天得去找。”
  “……找什么?”祝夏愣愣地看着余琳琳的眼睛。
  “不能割舍的欲`望。”
  祝夏觉得自己可以理解余琳琳话里的意思,可那些都是以后的事,人为什么要考虑遥远又不确定的将来?但就算抱着这种念头,回家之后他也躺在床上半宿没睡着,总是想起《食日》中余琳琳将车开入海中的画面,那一幕是深蓝色的,海水淹过了车顶,车里的女人闭着眼毫不挣扎地向下沉。
  祝夏依稀察觉到自己心中有惧意。未来是不可预知的,假使他还没有腻掉演员这个职业,先丧失了所谓的“做梦的能力”……祝夏不耐烦地啧了声,他是真不乐意想这种烦人的事儿。
  接下来是没完没了的高考复习,但就算天天被家教按着背书刷题,祝夏也要趁家教老师去喝口水、上个厕所的工夫,争分夺秒地关注《请神》的票房。
  《请神》的成本是六千万,首日票房三千多万,这几年国内电影票房突飞猛进,这个成绩不算什么,而且同期撞上一部粉丝基础雄厚的国外大片抢档期。不过电影的口碑相当不错,是同期上映的片子里最亮眼的,猫眼、淘票票的评分稳定在8。5分—8。7分,豆瓣评分一开始是8。3,后来被竞争对手的水军刷到7。9,最后被电影的粉丝刷回8。1。
  到《请神》下映时,电影的总票房是五亿八千万,不仅收回了成本,还赚了一笔,剧组群里大伙欢天喜地狂发红包,跟过年一样喜庆。
  电影上映期间,祝夏白天偷偷摸摸关注票房,晚上蒙头在被子里用笔记本刷各大电影论坛和网站上的影评,把评论自己的全部加进收藏夹慢慢看。《请神》的剧本就很捧小生,现在国内又小生荒,大多数影评对他和傅泽明都是夸赞,有一个豆瓣长评叫《双杀——少年人永远是牺牲品》,祝夏反反复复看了三遍,每看一次都乐得在床上滚,这个影评人文笔特别好,对剧情的分析极其到位,评价演员表演时把两个少年拉出来大书特书,说祝夏是“雏凤清音,一鸣惊人”,说傅泽明是“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祝夏还发现微博上有自己的粉丝后援会了,虽然人数还不是很多,但任意点进一个粉丝的微博,都能发现几条对他表演情真意切、激昂澎湃的吹捧。
  等祝夏刷完一众好评,都产生了种错觉——自己是不是马上就能拿金马、夺金像、抱金球、闯戛纳、脚踩梁朝伟、拳打德尼罗、干掉宋康昊……
  美梦总是比较短暂,没过几天,因为晚上刷影评睡眠严重不足,白天复习时祝夏总打瞌睡。家教心里起疑,把这件事告诉卢云波,卢云波夜袭外甥房间,把刷影评的祝夏逮了个正着,从此每晚一过十二点,他就收走外甥所有电子设备,直到高考结束才停止。
  北京的春天一向过得很快,南方三月初就能窥见春踪,北京要到三月底才能见到春信。卢云波好莳花弄草,祝夏家房前的小院栽有晚樱、梨花、西府海棠……但只在三月底和四月间热闹地开一阵,如云堆锦招蜂引蝶,到五月就叶多花少,六月则不见芳踪。
  六月底,祝夏查到自己的高考成绩,五百挂边,在艺考里算高分,加上他的校考成绩,闭着眼都能上北电。
  这下总算能安心享受快乐暑假,祝夏给傅泽明打电话约他玩,但傅泽明这段时间在参与一个大制作历史剧,演少年时期的朱棣,他要在剧组里呆一个月,祝夏约了一次又一次,傅泽明总不得空。
  傅泽明拒绝了祝夏六七次,眼看暑假一天天过去,不想小弟陪他耗时间,便说:“你去找别人玩。”
  祝夏不情不愿地说:“可我就想跟你玩。”
  傅泽明现在还穿着戏服在片场,他其实很擅长拒绝人,但听到祝夏这么说,心里忽然有点说不出滋味,像被什么轻轻软软的东西撞了一下,他对这样的自己感到陌生,最后只能说出:“这个电视剧还要拍十来天。”
  手机那边的少年满不在乎地笑道:“没事,你忙我闲呐,那我不约你了,等你闲了来约我吧,不管你什么时候约我,我都有时间。”


第三十六章 
  六月下旬,傅泽明腾出了时间,跟祝夏商量好旅行的地点,两人便收拾行李一起去了西安。说是商量,其实完全是祝夏的想法,因为祝夏问傅泽明想去哪儿,傅泽明回答:“随便,你想去哪儿?”
  祝夏想了好一阵,问他:“去山里行不行?”
  傅泽明当时猜测大概是什么度假景区,无所谓地说:“可以。”
  现在是早上七点,车子行驶在盘山公路上,从车窗里向外看,会看到一片白茫茫的雾,远处的青山在烟云中冒出个尖。开车的是一个看起来颇和气的中年人,祝夏管他叫“谢叔叔”,是卢云波的朋友。
  今天起了个大早,祝夏上车后一直在打瞌睡,傅泽明偏头看着他,有些无聊地推测到底会去什么地方。傅泽明其实对出来玩没什么兴趣,工作时总是要出门,所以假期他更愿意呆在家里,这次来玩纯粹是将就小弟,但祝夏一直对目的地表现得神神秘秘,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明显不是度假景区,倒让傅泽明提起些兴致。
  车子从公路开上土路,道路变得坎坷不平,祝夏随着车辆的颠簸晃来晃去,头时不时磕上椅背或者窗户,终于被磕醒,谢叔叔也踩了刹车,回头说:“咱们在这里下,之后的路开不了车。”
  这里不算终南山深处,但也已经是一般游客不会涉足的地方,前方的土路被一条窄窄的溪流横穿截断,眼前依然是连绵不尽的山,山脚地势较为平坦,房屋零星散落,看起来是个小村庄,只是附近明显经过人工平整的土地上作物寥寥无几,不像还有人群居在此。
  祝夏揉揉眼,看到窗外风景顿时精神起来,他和傅泽明一起下车,去后备箱拿行装。除了他们自己的装备,还有一些谢叔叔准备的行李,傅泽明看有防潮垫、应急药品之类的东西,心里大概有了数。
  三人分好行装,下车步行趟过溪流,从一条隐蔽的小路往山上爬,十来分钟后,傅泽明从烟云中望见一座瓦房坐落在半山腰。
  祝夏卖了一路关子,现在终于忍不住对傅泽明笑着炫耀:“看到了吧,那就是咱家的大别野!”
  大别野其实没多大,里外就四间屋,外表还很陈旧,但走进去一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完全可以满足基本生活需求。傅泽明有在山里过夜的经验,是为了拍戏,那时住在一间环境极差的旅店里,祝夏这栋“别野”屋里白灰刷墙、水泥平地,屋外院子里铺满青条石,打了一口井,院子边栽着几棵梨子树,已经好过那破旅店数倍。
  谢叔叔帮他们把行李拿进屋子,约好来接人的时间,就走进未消散的晨雾里下山去了。
  祝夏把行李往屋子里一扔,兴奋地绕着院子走了两圈,看看水井又摸摸果树,跟傅泽明感叹:“我有两年没来过这儿了。”
  傅泽明站在屋子正门前,也在打量这里,他单手撑在木柱上,摸到一条粗糙的刻痕,他往柱子上一看,这种刻痕不只一道,刻痕之间都隔着一段距离,刻痕边还分别标着数字,分别是8、10、11、13、14。
  傅泽明问:“柱子上刻得是你小时候的身高?”
  祝夏一听就从果树那边蹦跶过来,摸摸几道刻痕,摸完就笑,说:“嗯,我那几年个子长得很快。”
  傅泽明问:“你小时候常过来住,这是你们家祖屋?”
  “不是,我们家祖屋早塌了,这屋子以前是本地村民的,我外公是信佛的居士,我八岁那会儿他到山里来隐居,赶上这里的村民迁户,就把这房子买下自己住。”祝夏又爱惜地摸摸木柱,说,“我小时候常跟舅舅来看他,不过前两年外公过世了,我就一直没再过来,老房子没人住就要垮,幸好谢叔叔时不时来住住,房子才能保持成这样。”
  傅泽明看着柱子上的刻痕,倒像看见一个小小的祝夏一节节地长高,他看过祝夏的相册,祝夏小时候长得相当可爱。傅泽明心血来潮,就近捡起了块石头,说:“过来站着,再给你在柱子上刻一道。”
  祝夏乖乖走过去,背靠柱子站得笔直,叮嘱道:“记得要刻年龄。”傅泽明伸出手掌平平推过祝夏的头顶,在柱子上比出他现有的高度,拿石子在柱子上用力地划下一道白线,然后在划痕边刻下数字17。
  今天不能光玩儿,必须得把房子收拾干净,之后才能做饭睡觉。两人先进屋把各自的行李整理好,再拿扫帚把屋子扫了扫,就去院子里打水。
  院子里的水井不是老式的吊桶,而是铁铸的压水井,因为长期不用有点生锈,两人费了老大工夫才把机关弄活络。压水的是傅泽明,拿盆在出水口接的是祝夏,祝夏看水半天不出来,忍不住凑到出水口拍拍管子,结果一拍水猛地冲出来,水柱被他的手掌一挡,水花溅了两人一身!
  祝夏比较惨,头发和上衣基本湿透,傅泽明则是裤子湿了大半截儿,明明是件倒霉事儿吧,但不知道为什么,俩人看着对方都挺乐的,回房换了干衣服,又出来跟压水井作战。
  等其它都折腾完,就得开始铺床。瓦屋里一共四间房,其中两间是卧室,祝夏和傅泽明一人一间正好。但考虑到山里的夜四季都凉,而且收拾屋子真的好麻烦,两人还是凑活凑活挤一间,把防潮垫压在最下面,再从柜子里翻出谢叔叔用真空袋装好的棉被往床上一铺,晚上总算能睡人了。
  中午为了节省时间尽快收拾好屋子,两人午饭将就吃了顿自热盒饭。到晚上,傅泽明用煤气灶下了两碗面,用酱拌了拌,两人坐在正屋高高的门槛上吃面。
  今晚的月亮高且明亮,柏树和梨树的影子投在条石地面上,山峦在月光下连绵起伏,延伸至远处成为深蓝色天幕下的一抹痕迹。两人吃饱饭在院子逛了逛,看见山脚的村落有一间屋子里也有光。
  傅泽明问:“村子里还有人住?”
  祝夏说:“应该也是后来搬过来隐居的人,终南山里特别多隐士,大峪那一片简直快隐成农家乐,这边人倒是不多,我外公有个朋友住在隔壁山头,改天我们去找找,看他还在不在那里。”


第三十七章 
  白天做了很多事,晚上困得就很早。收拾干净的卧房里有一张木架子床,从床顶垂下白色的蚊帐,两个大小伙子睡在床上不算挤,但也没有余裕,被子下的肢体多多少少会有碰触。
  他们从懂事后几乎都没有和别人同床的经历,这跟同住一间屋子不同,睡在一起是更亲密的行为。
  祝夏听着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心里相当快活,就算傅泽明对人再有礼貌,也不会随便就和哪个人睡一张床吧?他们俩现在同一个戏拍过了、同一桌饭吃过了、同一份卷子做过了、同一张床也睡过了,亲兄弟也就到这份上。
  外公这间老屋对祝夏来说其实算私人领地,就算他跟郑艺博那么好,他也不会带郑艺博来,以前的交过的女友,他都没有带来玩过(被甩太早,也没机会带来玩)。
  但他想带傅泽明来这里,他觉得这里特别好,他想把自己拥有的一切好东西都拿给傅泽明看,让对方能一直跟他玩下去。
  余琳琳对他看得很准,他的确一直过得太顺利,眼前的好像都可以抓牢,让他没有意识去考虑背后的真意。
  山里的昼夜温差极大,睡到半夜,傅泽明被冻醒了。外面在下雨,他清晰地听到雨水打在瓦檐、草木上的绵密声响,感觉自己身上冻出一层鸡皮疙瘩,祝夏还在睡,但应该也觉得冷,蜷成一团紧紧挨在他身边,他们两个身上都没有盖被子。
  窗外闪过一道电光,紧接着,沉闷的雷声响彻天地,借着短短几秒的光亮,傅泽明发现棉被堆积在床尾。他头疼地想起:是了,这小子有踢被子的毛病。
  大晚上睡得好好的被冻醒,傅泽明心里多少有点火气,但祝夏踢被子他自己也不能控制,傅泽明只能把床尾的被子拉起来盖在两人身上,躺下准备继续睡,但很快又想到祝夏可能还会踢被子。
  傅泽明再次起身,将一侧被角掖进身边的人的身下,然后侧身躺下,伸出一只手压在祝夏身上,防止他夜里乱动。这是一个无限接近拥抱的姿势。
  身边的少年上身只穿了件薄背心,手搭过去时,他的手臂和手掌不可避免地碰触到一些裸露在外的皮肤肌理。棉被可能真的厚了,傅泽明觉得有点热。
  下雨天最好睡觉,山里的雨天尤其如此。祝夏舒舒服服地从梦里醒来,正看见傅泽明站在床前,背对着他换衣服。傅泽明给人的印象一直是斯文客气,在工作时他穿着服装师搭配的方案,突显出斯文与疏离的气质,让别人觉得他是高岭之花;他的私服则基本是宽松简单的样式,穿上就只是个特别英俊的宅男。反正无论哪一种形象,都让人觉得他不会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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