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流水-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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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子有点暧昧地笑起来:“还能当的什么差啊,小兔子,床上没伺候到位呗。”
李柴提饭的手一滞,那丝线般细的恻隐之心,忽而断了。
“这闲着没事,我就跟你多嘴两句。你说他那小小年纪,怎么就这么自甘下贱?天下什么出路不能找啊!听说这孩子心大的不得了,还想傍朱老爷,真把自己当什么了!你看,被扔进去这么些天,老爷事一忙,竟把他给忘了!要不是管事儿的怕死了人老爷责怪,谁还给他做份饭。依我看啊,这种小鬼,枉做人,死了倒干净。”
李柴不说话,提着饭,走了。
他从小门进入地窖,盯着盒子里的饭菜,站在半光半影里,一面想起小时候被人毒打的样子,一面想起钱老爷和几个雪嫩的幼体,在院落里白日宣淫。
最后他将饭菜捞出来,拿在手上,移开地窖的砖,把手伸进去,给里面的人吃。
饿疯了的小行云把脸埋进去,吃干抹净。
幼嫩的小舌头,一下一下舔过手……
第二次来的时候,李柴一手伸着让他吃东西,一手伸进去,摸他。
反正这种小孩,这种事,应该早就习惯了。
李柴不停地来送饭,一次送的比一次勤,地窖里的小鬼一直都很听话,声音细细弱弱,实在惹人怜爱。
最后一次来的时候,天有些热,李柴也有点热,这份热壮了他的胆子,他想做一点,更过分的事情。
楚行云舔完饭,正准备喝水,外边人忽然把水端走了。
李柴解开裤头,难以抑制地亢奋:“舔一舔,乖,舔了,叔叔就给你喝水。”
“好。”
楚行云在里头,一手拿着一砖头,低低弱弱地应了一声,等那东西从豁口里伸进来,楚行云,手起,砖落,狠狠一砸——
“啊————————!!!”
李柴疯了般尖叫,然而命根子被另一块砖石压住,根本拔不出来,楚行云拿着砖,不停地往下砸,一下、两下、三下……李柴一共来送了十二次饭,楚行云就连砸十二下。
直到砸了个稀巴烂。
外边,再无声息。
很快,更外边传来阵阵骚动:
“怎么回事?谁在那叫!”
“地窖那里怎么了?”
“去看看!”
楚行云把两块砖垒好,坐在一旁,冷笑。
后面的一切混乱不堪,发现尸体,一波又一波的人进来大叫,楚行云被人拖出来,打了一顿又一顿,接着被关进另一个地方,打晕了泼水,泼醒了继续打,昏天黑地,永无止境。
好黑、好冷、好痛。
小行云被吊在那,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瞅见一只灰不溜秋的东西,毛乎乎的一团,在墙下的小洞边探头探脑,窸窸窣窣地钻出来。他一笑,叫道:“嘿,小老鼠!”
谢流水,一只灰皮鼠,叽叽吱吱地溜过来,他自觉老鼠脏又多病,不想离小行云太近。
楚行云低头看着灰绒绒的一团小东西,在自己脚边转来转去,无比鲜活,忽而有些开心,活着真好,活着,才可以遇到这么多可爱的小东西。
“小老鼠,我们做朋友吧,我不被打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说话,好不好?”
谢灰皮吱了一声。
“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吧,你就叫……嗯……灰溜君。”
“……”谢小鼠无语,但为了讨小行云的欢心,便还是吱了一声。
楚行云笑起来,此时他鼻青脸肿,实在谈不上好看,但依然像七岁时坐在树上看晚霞那样,甜甜的。
谢流水忽然想,二十三岁的楚行云,似乎已经,不再这么笑了。
“好可惜,我现在没有小云章了,不然我就给你盖一个,你将有幸成为第二个被盖小云章的小动物。”
“我的小云章是我爹偷偷给我刻的,他不敢让娘知道,因为我娘老觉得我爹太溺爱我。”
“其实我爹我娘互相都觉得对方过于溺爱我,所以我每次犯错,他们就会互相指责:都是因为你上次尽带他去买糖果,都是因为你他要什么你就给他,才惯成这样,哈哈哈……”
“我娘还送了我一只一叶熊,很可爱,我一直戴在身上,我娘说,我戴着小叶熊,她留着大叶熊,晚上我抱着小只的,她抱着大只的,相隔万里,也好像我们在一起一样。”
“可是……可是小叶熊被人抢走扔掉了,以后我娘睡觉,就没法感觉到我了……没有了小叶熊……是不是我以后……就再也回不了家了……”
“我想回家。”
小行云哭起来,整张脸都是皱的,看起来丑丑的,谢流水不说话,想想楚行云二十三岁的样子,小云终究,没有回到家。
人世间,孑然一身。
“灰溜君,你有家吗?看你这么小一只,应该还没有找母老鼠吧?”
谢小鼠吱溜吱溜,转头跑掉。
“啊!为什么走了,嘿,灰溜君!灰溜君……”
小行云喊了几声,没有回应,他又垂下头,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他很喜欢小动物,可是小动物们都讨厌他。
但不一会儿,他的灰溜君就回来了,叼来一枝花,放在地上。
是一朵月季。
“哇!灰溜君!你……”小行云看着,惊喜得忽而又说不出什么来,最后全化在笑里。
像一道光。
谢小鼠蹲在一旁,他很喜欢看小行云这样笑,就像十年前,他们相遇时那样。
为什么长大都不这么笑了?
忽然门被踢开,几个人走进来,新一轮殴打又开始了……
谢流水知道自己无能为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永远无法改变,楚行云真实的八岁,没有会叼来月季的灰溜君,只有被他声音吓走的小老鼠。
以及无穷无尽的黑暗和毒打。
光曾落在他身上,现在正被一点一点剥掉。
岁月是暗的,日子是挨着过的,又不知多少时日,小行云被押上一辆驴车,拖走了。
楚行云睁眼一瞧,车上坐着一群娇童,白白嫩嫩,独他一个,伤痕累累,像个猪头。
他环视了一圈,终于找到个面熟的:红指甲小童,他一时高兴,叫道:“嘿!你也在这啊!我们这是去哪,春游?”
红指甲小童不理他,过了一会,闷闷回:“你真是心大能跑马,我们被丢弃了。”
“什么叫丢弃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什么意思啊?”
红指甲白了他一眼:“你个榆木疙瘩,就是老爷玩腻了,想换新人了,所以要处理掉我们这些旧货。”
“噢——那不是很好嘛,可以离开这——”
“你懂什么!转卖的货,只会越来越不值钱,沦落得越来越惨……”
“我们是人,又不是货物。”
“你看看你自己。”红指甲指着楚行云身上各处伤,“你把自己当人看,可谁把你当人看了?连个送饭的都敢欺负你。”
“我把自己当人看就好。”
红指甲不说话,伸手想帮小行云理一理衣服,可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叹气道:“你这样子,可真是卖不出去,到时候惨的人是你!待会见了老鸨,你声音要柔一点,细一点,装得楚楚可怜一点。”
“哦。”小行云应了一声,“那我看我不用装了,我是货真价实的可怜。”
“楚楚呢!”
“我姓楚呀。”
红指甲无语:“我实话跟你说吧,像我们这样从府里出来的,先拉到小倌院去,看看有没有老鸨收,没有,再拉到周边一些暗巷,看看有没有缺人,还没有,那就惨了,要被卖到南蛮不夜城去。”
楚行云从没听过,问:“那是什么地方啊?”
“杀人不眨眼的地方,总之千万千万不能沦落到那里去,你会死掉的!一定要在这边把握住机会,你就不要老端着你平时那副臭架子,跟我学着点,你看,我现在抛个媚眼……”
那小童桃花眼俏,忽而一闪,似蝴蝶扑心,撩香四动。
“哦,我知道了,这有何难?你看我——”
说罢,楚行云就眯起一只眼,然而他似乎天生无法单闭一眼,于是两眼眯成大小不一的线,学着在那挤眉弄眼,一车小童见了,笑作一团。
红指甲简直无可奈何,他觉得楚行云对不夜城一无所知,才这般傻里傻气,气道:“你真是!什么都不懂!你不是还想回家吗?要是被卖到不夜城,离家十万八千里,你怎么办!”
小行云收起了滑稽的表情,过了一会,道:“那我又能如何呢?在钱府上,我也过得这副样子,我还能怎么样?”
红指甲小童抬起手,回:“你看看我,我就过得不错,至少不像你,给打成这样,你都不痛的吗?哪一天把你打死了你就高兴了?”
楚行云沉默。晚风吹,驴车载着他们慢慢走,走向不知名的远方。
过了一会,小童继续补道:“你瞧你脸长得也不差,何苦呢?你连活都活不下去,又怎么能回家?”
楚行云低着头。
红指甲又劝道:“学着讨好点人吧,别老这样,真的会死的,钱老爷迷信,很怕死人晦气,才总不打死你,换了横一点的主儿,当场打死,扒皮抽筋。”
小行云听后哈哈一笑:“你这话说的真像个小老鸨。别劝我了,我讨厌他们。”
“谁不讨厌?可是没办法……”
“真的是被逼到了没办法的境地?”
小童有些不高兴:“我好心劝你走条生路,你什么意思啊!”
“没事没事,多谢你。只是我的喜欢和讨厌,从小就克制不住,实在没办法憋着,憋着会死的,人各有活法,你就别劝我了,若真有一天被打死了,有缘帮我收个尸呗?”
“呸呸呸!什么丧气话!”
他们这一行人被拉到一处小倌院,红指甲被拎到前边,楚行云被扔在最后,院里的鸨母走出来,瞧了一眼,冷笑:“你们府上玩烂的破鞋,又送来我这卖啊?”
一群小童刷地白了脸。
府上的人干笑:“桥姐,别这么说话嘛,这些孩子都可出挑了,掐出水一样的嫩。”说着,指了指红指甲小童。
桥姐看也没看,从末尾把楚行云拎出来:“掐出水一样的嫩?哟嚯,我看这个都掐出血了。”
楚行云不看她,也不作声,做一块木头。
府上人还在赔笑,桥姐手一挥:“不用了,我一个也不买,都拉走吧!”
“这……”
“怎么,还要我叫人来送客不成?”
府上人无奈,只好拉走,一出院落,就狠狠敲了一记楚行云,唾骂道:“你个灾星!”
红指甲小童青着一张脸出来,各个小童也都垂头丧气,他们又要被卖去更不堪的地方了。
楚行云安慰红指甲:“你别那么难过,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命里有时终须有……”
“你可闭嘴吧!我不像你那么抗打,我受不住的,我还不想死,就想舒舒服服地有点东西吃。”
谢流水此时成了谢飞鸟,在空中跟着他们,他们又被拉到暗巷里,这里的客人,多有些特殊癖好,故而招人,也不一定看脸看身段,一堆小童,有三四个被买走了。
并没有红指甲小童。
自然也不会有楚行云。
最后这两人跟着剩余的哪些,被府上人以低价转手给贩子,贩子将他们踢进小木屋中,关住,准备明朝,向南蛮去。
红指甲小童抱着自己,蹲在角落里,哭了一夜,楚行云在他身旁,默默地不说话。
第二天上路,一路向南,天越来越热,蚊虫愈来愈多,不少孩子病倒,贩子拿起鞭子抽赶他们,实在抽不动的,塞尸体般塞进车里,一路载过去。
楚行云遭过毒打,身体比七岁时更差了,一点酷暑,就有点熬不住,以前他可是盛夏里满山遍野窜行的小猴子。此时他们途中休憩,正坐在树下休息,光影里,小行云正和红指甲说着什么故事,两人哈哈大笑。
谢飞鸟落在枝头,看着小行云一步一步,正走向最可怕的地方。
走向他人生里最黑暗的岁月。
又行了半月,他们到达不夜城,南蛮一路蛮荒之地,独这一处繁华似大都,南门前有一大围场,各路人贩在这云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什么人都有的卖。身穿绣虎银甲的卫兵围了一整圈,身着蓝底红花的评定人站在南门前头,开设第一关:挑人分级。
姣女娇童,自是第一流,评为娼与倌,品级相当于半个人,最高最好的存在。次一等,作猴,戏耍训`诫,再次一等,作羊,活埋献祭,再次一等,低进尘埃里的东西实在太多,数不过来了。
红指甲小童毫无例外地成为了半个人,戴上一朵白牡丹,被一红衣美人领走了。走了好远,他忽然回头看了看楚行云。
小行云见了,朝他招招手,笑着冲他大喊:“再见——”
红指甲看他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
彼时的楚行云意识不到,他的未来有多黑暗。
谢飞鸟在上空看着,默默叹息。
终于轮到楚行云去评等级了,评定人先看他的脸,又看了看他的身量肢体,最后让他转过身来,在后脖子上盖了个章,大大地刻着一个字:
羊。
从此,笑起来甜甜的、从小被宠大的、很喜欢和小动物说话的、活生生的小行云,就这么被判定为非人哉。
彻底失去了做人的资格,和猪狗牛马,无异。
只见一个壮汉走来,把小行云同其他孩子扔进一箩筐里,仿佛他们都是一颗颗萝卜,孩子们挤挤挨挨地靠在一起,接着被拉到一个巨大的坑前,噗地一下,推下去——
谢流水心弦绷紧,然而他看不见后续了,一道厉风起,砂砾扎眼,他忽而觉得头上剧痛,霎时惊醒——
眼前飘着一只楚云魂,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份面无表情的淡然其实是装的,就在刚刚,楚行云还在玩谢流水的头发。
准确而言,是自己的头发,但内里装着谢流水的魂灵。
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