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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终成连理[修改版]-第7部分

小说: 终成连理[修改版]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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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陆不急,踱去逛了二十分钟,发现果类很少,苹果不新鲜,好在颗颗饱满红润,堆成排卖相上佳。 
他没想买花,称了半袋苹果。倒是魏南按照关陆送别人的惯例,要一束百合,等着老板包花。 
关陆咬着苹果凑过去看,见是百合就笑。他对魏南说错了,选几枝红得耀眼的玫瑰。那些玫瑰离开盛满清水的铁桶,被包进街头巷尾花店常见的、带雪点的玻璃纸里。花瓣边缘卷了,老板要修,关陆说不必,这样就好。 
魏南接过那束玫瑰,关陆吃完苹果,边走边介绍说,“我爸花粉过敏。要送我妈,必须是玫瑰。” 
宣台文化多元,墓地也多元。客死异乡的洋人不在少数,信西教的本土人士也不少。为了照顾死者,静园按信仰分坟地,山下大片的是基督教坟场、天主教坟场、犹太教坟场,上面些是伊斯兰教坟场。 
两人向山坡上行走,两侧尽是松树,所见尽是墓碑。墓碑多是大理石,匆匆一瞥,读到的铭文或长或短,语言各异。魏南穿行其间,亦觉气氛庄重。关陆拎着苹果带路,一排排地扫视,在半途停步,回头冲魏南扬下巴,指给他看一处摆了花瓶的墓地。那是十数年前一位名动一时的女影星,红遍东南亚也好,无亲无故,一旦撒手而去,就和其他信上帝的人一同被葬在这个坟场。健忘或怀旧的歌迷、影迷送上多少鲜花,都是她无知觉的身后事。 
关陆没怎么唏嘘,他摊手说,“有段时间我每两周来一次,一次待一天。没事做,一个个墓碑看过去。遇见长草的顺便拔一把,算是积德。” 
魏南听着,只问,“你信这些?” 
积德二字,不过想到就随口说说。关陆吃定了魏南在静园必须好脾气,当他的面拿出烟,又得寸进尺地凑过去,伸手到魏南的大衣口袋捞自己的打火机,嘴上说,“你信我都不信。那时候胆大,敢跟我干妈掀桌子。每次她非要管,我往这一跑她就罢手了。所以说亲妈不好当,后妈不好当,干妈也不好当。” 
说“亲妈”和“后妈”,指的是谁不难猜。楚女士是魏南的亲妈,也是她现任丈夫的女儿的后妈。她这两个妈都不好当,这两家没谁是省油的灯。 
关陆也有私心,神通广大的楚女士找上他,每月一封e…mail发得那叫一个让人头疼。恍惚间,他像在跟个会利用女性性别优势的魏南对话,还不能没大没小,因为对方是实打实的长辈。关陆从小在苏女士跟前长大,受惯母系氏族的压迫,一句话,他拿女性长辈没辙。有时候他想,楚女士找上他,耳目灵通不说,眼光未免也太毒了。后来再想,废话,这是魏南他妈。 
魏南当然听得出关陆的弦外音。关陆动作熟练地点了烟,半低头吐出烟雾,之后抬头注视魏南,眉头挑起,眼里很亮,令魏南想到为捕猎而蛰伏的野兽。关陆几乎有一种天性的敏锐,他能捕捉并利用环境、场景、时机,身处此时此地,魏南无法对他的要求说不。 
魏南笑道,“她说了什么?” 
关陆抱着手臂,表明置身事外的立场,“楚女士认为吧,她和你,有必要维持一定频率的会面。至于更深层更具体的,她没跟我说。” 
魏南和楚女士每年会一起吃一餐饭,双方习惯食不言,一、两个小时下来也就谈谈近况。魏南对这种相处没有意见,说得少,便不觉话不投机,省得尴尬。 
楚女士不想在和魏南相处时尴尬,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与他相处的一分一秒都是宝贵的。只不过她发现得晚了些。楚女士做事很有目的性,她不愿与魏南尴尬,改为影响关陆,反正关陆会将这份影响力传达给魏南。有关陆这个介质在,成功率高上许多,于她是稳赢不赔的办法。关陆接下这个烫手山芋,不是看不清里头掺和的人和关系,还是如楚女士所愿,加重了天平一端的砝码。 
他其实知道魏南打算冷处理,魏南耐性极好,如果关陆不提,楚女士不会开口。这事既然不能开口,时日一长,楚女士也死心了。大家照旧一年一见,其他日子不见,也可互赠卡片、礼物。关陆不是个全然意气用事的人,为什么要跟魏南提这事,他觉得是憋得慌。关陆很矛盾,记仇却又豁达。楚女士找上他,楚女士怎么就找上他了呢,怎么能就他一个人烦这事儿呢,你说风雨同舟嘛,那他一定要拖魏南下水;另一方面,关陆也有私心。魏南看似百毒不侵,毕竟没白日飞升,是从楚女士肚子里生出来的凡胎俗体。他不止在与楚女士相处这一件事上体现出冷情,却只在与楚女士相处这一件事上体现出任性。魏南和楚女士之间的沟壑固然是无法逾越的,但说得晦气点,楚女士哪天死了,难保魏南出席生母的葬礼不会追悔莫及。 
关陆推了魏南一把,如此而已。三方都是知度识趣的人,再过就是过分了。 
魏南把他手里把玩的打火机收回口袋,让步说,“过几天我会约她见面。” 
这时,关陆叼着烟,已经找到父母的墓地,对魏南扯嘴角笑了笑。这一层的墓地占地高,墓碑考究,位置优越。前后左右都打理得有模有样,哪怕死了,都还谦逊低调。关陆的父母长眠于此,倘若地下有知,应该能和邻里相处融洽。 
魏南走到墓碑前,放下那束红玫瑰。宣台冬天不下雪,顶多寒雨连绵,不见天日,是湿冷。他们来的巧,刚下过雨,地面已经干了,天气仍潮湿。在这种潮气里,玫瑰被冻得格外娇艳。 
关陆父母的墓碑上分列了两个名字:关城,路佳音。与周遭对比,不算新也不算旧。瓷像是一张合影,关陆发现魏南在看,便笑道,“你仔细看,我也在。这还是我第一张照片,那时候我就在我妈肚子里。” 
关陆的父母都戴着眼镜,黑镜框,没棱角,显得温和和善。男孩像妈妈,女性有关陆这么分明的轮廓简直是灾难。好在关陆的母亲长得圆润秀气,他是少数像足了父亲的那种,气质却天差地别。他的父亲很斯文,父母并肩站在一个画面里,像一对年轻教师。 
人的形成无法摆脱家庭,尤其是至亲的影响。魏南想起最初对关陆的印象,道,“我一直在想,你的父母亲至少有一方是相当开明的,通情达理。现在看来并没有错。” 
魏南很少说这种话,他说这种话至少带了八分真。重视一个人并且尊重对方的长辈,这是礼貌,是教养,若长者已矣,未尝不更是一种温柔的慰藉。关陆就着刚干的地面坐下,大方地回了句,“谢谢啊。” 
这一天,从不下雪的宣台终于有了冬天的征兆,气温骤冷,市郊人迹罕至。静园的风很轻,轻轻地撩拨访客。不知是不是因为魏南在场,关陆找不出什么煽情的话说,他专注地看着墓碑,一边抽烟,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魏南说一些小事。 
不是泼泼洒洒、兴高采烈的口气,关陆声音懒了,整个人沉下来。魏南是个难得的聆听者,他没有插话,站在一旁听关陆说下去。 
关陆的父亲是搞地质勘探的,母亲是铁道部工程师。他记得的他们的事很少,记得最清楚的是他四岁生日,爷爷奶奶也赶来了。他不认人,奶奶说我这孙子别是傻的吧。晚上睡在父母中间,他妈和他爸调笑,说但愿我儿愚且鲁,无灾无病到公卿。他爸却摸了摸他的额头,说无灾无病就好,不必公卿。 
父母成年在外,都没有时间陪儿子。自小放养,一上学双亲就撒手了,那是越大越野。苏女士和他隔一层,管不住,所以关陆一成年就自作主张远远地跑去景安读书,放假硬说没钱不回。那几年苏嘉媛刚把她的菲莎拍卖行做大,忙着捞钱,鞭长莫及,最后还是苏小小姐自己寄去的一份手工贺卡把他召回来。于关陆而言,大学岁月像一场不负责任的狂欢,他在异地他乡,在一群跃跃欲试的同龄人中得意忘形,简直像个躁狂症患者,万幸是没有以年轻气盛为借口伤及他人。 
然后他遇见三十岁的魏南。 
有些人的生命中会有这样一个人,他指给你看天有多高。说是人生导师,不至于;概括成伴侣,又像抹杀了他指路明灯的贡献。
世事常是这样出人意料,谁能设想十年后你会把一个擦肩而过的爱谁谁带到父母墓前。关陆本来排斥带人见家长之类活动,然而到此时才发现,他确实应该把魏南带来这里,哪怕不是以爱人的身份——偌大静园里,没几个能喘气的。难说关陆的父母是否真在天有灵能看见,他目之所及处只剩魏南这个人,如亲如故,如师如友。 
关陆的烟夹在指间,久久未吸,积了一截灰,几乎要烫到手指。魏南拍他的肩膀提醒,他弹掉烟灰,将烟倒放在地上,拍裤子站起身说,“我爸妈还真是最好的爸妈,我再混账也没打过。而且你看现在,我带什么人过来他们都不骂,我说什么他们都愿意听。” 
关陆纯粹是说给自己听。把魏南带来静园,他一路上心里不安,等到真对上父母的墓碑,反而安定下来。他父母身后只他一个儿子,他喜欢,那带回什么样的人,父母都只能认下。 
他最后对墓碑笑了笑,退后一步,拉着魏南往外走。 
一路没回头,关陆带魏南散步到一个巴士站,等车时交待,“我干妈吧,个性太强,家里人人都让她。我们天生八字不合,没法好好相处。她是觉得欠了我和我爸妈,总想补偿。”远处车来了,关陆转回视线看魏南,点明了原因,“我爸妈出事的时候坐的我干妈的车,另一辆车是对准了撞上去的。” 
巴士在站牌前停稳,魏南稍微想想,也心中有数了。宣台如今犹比不得景安太平,更遑论当年时局将变的激流暗涌。苏家在宣台已有两代人,究其根源仍是外来的。第一代拼得够狠,上位够快,第二代就各自为政、分崩离析了。要整苏家,拿苏嘉媛一个女人开刀最划得来,结果她阴差阳错逃过一劫,连累关陆的父母代她送命。想必那时苏嘉媛要稳住阵脚,也废了一番功夫,直到几年后才缓过气,将故人之子接到身边。 
这些往事眼下都像故事,像一帧帧闪放的老画片,因为隔了漫长岁月,切肤之痛可以在记忆里平复,往前看,应该让过往的悲伤安息。 
来的巴士有上下两层,外厢是大面积的橘红色,天阴且晚,橘红的巴士在灯下显灰,两人刚上巴士,车外就零落地洒下雨点,夹在风里更冷一层。他们没带伞,关陆用手肘撞了下魏南,让他看窗外烦得要死的雨天。 
离开宣台太久,巴士也提价。关陆开皮夹付过现,顺口道,“老兄,巴士都这么贵。” 
车上人少,这一站只有他们两人上车,司机看他不像外地游客,便笑呵呵地答,不亏的,你看暖气开好足。 
宣台的巴士已全数换成空调车,在灰蒙蒙的雨夜里确实很暖。暖的不仅是空调和灯光,兼有一个繁华城市底下的人情味。巴士底层的三五乘客被暖气熏得昏昏欲睡,关陆倒是精神很好,一站一站地从市郊看到市内,回顾他违睽数年的宣台夜景。 
宣台的苏家,指不止一个地方。正儿八经的苏家大宅归苏女士的长兄,在宣台市南,依山傍水;父亲死后,经历了车祸事件,苏嘉媛和兄长撕破脸皮,再未涉足大宅。她现在长居在城中区的西山庭二十七号,与一众豪华酒店为邻,而菲莎拍卖行就在车程半小时的立法广场内。 
车开过皇后酒店,关陆忽然乐了,“哎,孙小姐给你定在这里,也不算远。要我今晚就被赶出家门,一定赶来投奔。” 
魏南道,“我陪你回去。” 
魏南鲜少大声说话,他从来态度沉稳,难以拒绝。关陆不由愣了一下,他的原计划是先各自把自家的妈搞定,再分别约出来见一面,礼数全上就好。这两边的妈是一个东太后、一个西太后,凑齐了是玩儿命。关陆庆幸过苏女士和楚女士没聚一起吃顿饭的打算,没成想事到临头,魏南主动上门——关陆在楚女士的问题上推了魏南一把,魏南在苏女士的问题上也推他一把。 
关陆一想,问题不去面对就永远是个问题,晚面对等于晚解决。既要迎接苏女士、苏女士的丈夫、以及苏小小姐的三堂会审,魏南在,还能起到个分散火力的作用。 

巴士的灯颜色偏黄,在晴朗的月夜,这种黄叫昏黄。外面的雨渐小渐停,灯光映着打上车窗的长水滴,仿佛有几分温柔。关陆头顶的短发毛刺刺的,也被镀上金黄的轮廓。他仍是懒散随便没正形的样子,望见魏南说话的神情,胸口不禁生出一些骚动。恍神回来,看见车外地方到了,便伸头喊司机停车,道声谢,拉起魏南走进车外潮湿的世界。 
住宅区路灯明亮,人少,偶尔有车过去,不知是赶着回家还是夜来寻欢。关陆还是认路的,走上二十几分钟,指一栋别墅的顶层给魏南看,“吴叔叔送我干妈的,空中花园。” 
关陆口中的吴叔叔是苏女士的丈夫,吴怀莘。苏嘉媛年轻时致力事业,雷厉风行,很得宣台本地一位大人物赏识提携。她心高气傲,又是个女人,出人头地少不得被人诽谤,尤其是男女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那点事。那年头,苏嘉媛还没结婚,名节已经被泼过成吨脏水,毁得彻底。苏家老爷子属意的几家女婿候选人都不愿娶她,苏老爷子要把这个女儿嫁出去平息流言,摸心口又不忍亏待她,到头来,给女儿选了个望族旁系的年轻人入赘。这段婚姻里男女双方都不曾有过选择权。怨过恨过,好在两人皆通晓事理,没有相互迁怒,终能渐生情愫,相濡以沫近三十年。 
吴怀莘心脏不好,常在海外疗养,若非苏女士将西山庭的苏宅交由他设计,关陆几乎要忘了这位吴叔叔曾求学加国,是建筑系的一等毕业生。做女强人背后的男人,一生襟袍未曾开,对于男人而言已是辛酸了,他的作品却借了新巴比伦国王尼布甲尼撒二世为爱妻所建空中花园的概念,在他设计的别墅的顶层造出一间玻璃温室,送给四季偏爱玫瑰的妻子。 
此时是入夜七点钟,天黑云厚。温室内没亮灯,纵别墅前后有照明,也看不清玻璃温室里的玫瑰。 
关陆踌躇几步,懒得打电话知会谁说到了,直接迈步走向大门。 
一位菲裔家务助理将两人领进铁门,绕过花圃和车库。关陆见过她一次,记得她英文名叫Celine,一路走一路不拘束地与她聊苏家近况。在门口换过鞋,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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