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辞-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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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总算是他心心念念的消息，他一手握着电话，一手捏着碎片，一句一字的听着那头的话。
　　“邵总，具体的地点已经找到了……”那头的声音完全没了睡意，“刚刚的卫星监控显示，该地区发生了泥石流……”
　　后头的话邵晖没有听清，他似乎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人在有条不紊的安排救援，另一个人却头重脚轻的发昏。
　　一切安排妥当，他挂了电话，换了衣服，拿上车钥匙，一脸平静的去了车库，坐进了驾驶室。
　　邵晖伸手想要握住方向盘，指尖却颤得握不住它。
　　驾驶室里莫名响起滴滴答答的水声，邵晖愣了愣，半晌才发现这水声的源头不是别处，而是他鲜血淋漓的掌心。


第24章　
　　邵晗踉踉跄跄的不知走了多久，他只觉得耳边的嘈杂声越来越小，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块平整的大石头，几乎脱力的他准备和嫂子在这儿暂时落脚。
　　邵晗弯下腰小心翼翼的让田甜坐上去。
　　“你稍微试着活动一下，看严不严重。”
　　“没事的。”田甜努力安慰焦虑的小少爷，却还是忍不住痛呼出声，“嘶！”
　　“别逞强了，我又不笑话你的。”
　　邵晗一边努力喘气，一边抹了把脸，他自己也是一身的狼狈，从里到外没有一处干的地方，双脚里都裹着泥沙。
　　累极的邵晗也干脆也一屁股坐到了田甜的旁边，止不住的喘气。
　　邵晗瘫坐在石头上，看着依旧密集的雨势，叹气到：“这雨什么时候能停。”
　　“不好说，先在这待到天亮吧。”田甜觉得自己整个人有些发烫，他努力保持着清醒，下意识的摸了摸手腕上的表，这是邵晖送给他的礼物，他离开家的时候，除了自己的所有物，只偷偷带走的唯一一件和邵晖有关的纪念了，他努力擦了擦表盘上的积水，珍惜的把手表取下来放进了贴身的口袋里。
　　田甜抿了抿唇，笑着安慰道，“放心，会有人来找我们的。”
　　“那肯定。”小少爷把自己的外套脱了，反过来折起来，“来，田哥你把这衣服垫下头坐。”
　　“不用。”田甜也是一身狼狈，他人本就单薄，看起来更惨了。
　　“伤员没有权利反抗。”小少爷笑说，“你别不愿意，你可是我嫂子，你要是出什么事，我哥怎么饶得过我。”
　　“呵。”田助理笑出声，他努力的眨了眨眼，把心底浸出来的酸涩随着不停歇的雨水一起流走。
　　“田哥你笑什么？”
　　田甜静静的看着邵晗莫名其妙的表情，紧绷的心松了一大半，连滚烫的体温都没有这么难熬。
　　记得他第一次和邵晖一起踏进邵家门的时候，邵家父母还在气头上。对他这个把邵家大少爷拐上歧途的恶人横眉冷对，邵晖犟着对父母说不出一句好话，他尴尬得直冒汗，反而是半大的邵晗亲亲热热的照顾他。
　　一口一个哥把他带进自己卧室里，傻乎乎的藏起来。
　　田甜伸手摸了摸邵晗被雨水淋得湿漉漉的脑袋：“小晗，你冲你叫这声哥，不管以后如何，我都当你是亲弟弟。”
　　邵晗听这话心里发慌：“田哥，你和我哥到底是怎么了，别吓我啊。”
　　田甜整个人有些迷迷糊糊，邵晗看见他没说话，反而念念叨叨的说起他亲哥来。
　　“田哥，你可不能不要我哥啊……”
　　只是田甜整个人都开始发懵，只能断断续续的努力分辨邵晗一张一合说出的话。
　　“你知道我哥从来都是特别傲的那种人……我从来没见过我哥服过软……第一次看见他这么放下面子……自尊自傲都不要了……想和你在一起……当时我爸把我哥打得可惨了，我哥就是不放弃，硬生生跪了三天……”
　　——————
　　是的，田甜记得，当年的邵晖出柜得有多轰轰烈烈。
　　“唐烁他根本就没想过要对家里出柜，你为什么莽撞成这个样子？”
　　他当时看着在病床上打着石膏的邵晖又心疼又气愤，几乎是抱怨一般的问出了口。
　　那个时候邵晖是怎么说的呢？
　　田甜晕晕乎乎的想着。
　　“出柜是我单方面的选择，和任何人都无关，如果我选择和一位同性生活，我不希望他受到这些问题的干扰。”
　　田甜慢慢惨白了一张脸，连呼出的气都是滚烫的。
　　他当初觉得邵总伟大，义无反顾的要为爱人遮风挡雨，如今却发现被毫不在意拽进狂风暴雨之中的——只有他一个。


第25章　
　　“嘭！”
　　司机被后座的动静吓了一跳，都没忍住踩了一脚刹车：“怎么了邵总？”
　　“没……没事。”邵晖几乎是慌慌张张的把摔在地上的手表从座位下捡起来，他的目光牢牢盯着表盘上的动静，坐标还在，但那颗小小的心却突然停止了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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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表被受伤的左手握在掌心，把之前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口又崩裂开，从里头渗出来的血珠模糊了表盘，邵晖努力的用左手拇指在上头擦了好几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越来越花。
　　“没……没事的，没事的。”邵晖也不知道自己在回答谁，他顿了顿开口，“救援队和医疗队都跟上了吧。”
　　“是的邵总。”
　　“那就好。”邵晖放下了中间的挡板，冷声开口，“我休息一会儿，到了叫我。”
　　他可能真的需要休息了。
　　邵晖一向挺直的肩头一点点的塌了下来，双手却还宝贝一样的捧着那块手表。他佝偻起后背，把身子躬了起来。
　　小晗不会出事的，田甜也肯定不会。
　　可他的脑子里乱的可怕，记忆仿佛胶片穿梭。
　　【“疼不疼？刚才我爸他打到你没有。”
　　“没事，叔叔他也就是一时生气，没下重手。你腿没事吧？医生说了你的腿还要疗养，不能跪。”
　　“我没事，明天我们就搬家，好不好。”
　　“好，晖哥说了算。”】
　　……
　　【“晖哥，今天那个神父说的什么啊，我都听不懂……”
　　“他说——你是否愿意成为我的伴侣和爱人，从今天起，相互拥有、相互扶持，无论是好是坏、富裕或贫穷、疾病还是健康都彼此相爱、珍惜，直到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
　　“太老套了吧。”
　　“老套？那你觉得什么不老套。”
　　“我觉得……”
　　“嗯？”
　　“你在我身边就好啦。”】
　　……
　　【“晖哥，这几天辛苦你了……公司耽搁很多事吧，外公下葬的事情我自己在这边处理就行，你快回去吧。”
　　“说什么傻话呢。”
　　“我没有……”
　　“哭出来好不好，我在这儿呢。”
　　“我，我……晖哥我给你说……我外公最喜欢给我做好吃了……外公做的糖醋鱼最好吃了……他明明上次还说……还说等我回来，等我回来……”
　　“晖哥……我好难过啊……”
　　“好，我们小甜难过，晖哥陪你难过。”】
　　……
　　邵晖蜷在后座上，努力的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他的后背上全是冷汗，忍不住的哆嗦。他拼命的呼吸想让自己镇静下来，每呼出的一口气都像是在嗓子里点上一把火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他觉得自己的喉咙里突然长出了密密麻麻的倒刺，让他忍不住的呛咳起来。
　　他咳着咳着，呼吸一窒的干呕起来，几乎让他眼前一黑，就背过气去。
　　邵晖在痛苦的喘息中执拗的想——只要这次小甜能够平平安安，无论让他答应什么都行。
　　只要他能做到。
　　只要他的两个心尖尖能好好的就行。


第26章　
　　下了一整夜的暴雨总算停了，山里都是泥土湿答答的腥味。
　　田甜努力弯腰，伸手用半干的外套裹住睡得迷迷糊糊的邵晗身上。
　　昨晚的那一跤比他料想的要严重，本以为只是软组织的挫伤，可现在愈演愈烈的疼痛让他不得不承认这一下怕是伤到了骨头，他的脚腕肿得厉害，卡在皮鞋的鞋口上，只要动一下都疼。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都雾蒙蒙的，强撑着清醒。邵晗昨天累坏了，整个人可怜兮兮的窝在他身边，让他越发不敢任由自己失去清醒。
　　田甜掐了自己一把，疼的他呼出一口热气。
　　体温有点高啊，田甜揉了揉眼睛，薄薄的眼皮都觉得烫手。
　　他觉得有人拽着他的双眼往下，只能拼命不让它阖上。
　　暴雨过后的初阳烈得吓人，田甜咬着牙把毫无所觉的邵晗往阴凉处推了推，自己却再没有力气往旁边躲躲了。
　　他觉得浑身的劲都和晨间的露水一样快被蒸发干净了。
　　——————
　　田甜瘫在大石上自嘲的想，他已经把他所有的积蓄都扔给了邵晖，又这么不给面子的准备一拍两散，他现在手头上并不轻松，如今又伤了腿，怕是只能当一个残废找个桥洞住着了……
　　他记得他和邵晖去国外结婚那一次，他也这么在荒山上待了一整晚。
　　婚假有小半个月，举行了仪式之后，他们闲来无事的逛了几天，邵晖就提议和他来山上打猎玩，他那个时候傻不溜丢的追着兔子跑得找不到回去的路，呆兮兮的在原地打转。
　　他最丧气的时候，邵晖就出现了。
　　那个时候天已经开始黑了，回去的路也是乱糟糟的，邵晖当机立断，干脆就露营了一晚。
　　那天晚上还降了霜，邵晖怕冻着他，就把他搂在怀里，抱了他一夜。
　　他激动了一整晚，却连亲一口都不敢，只是怂兮兮的在对方怀里发抖。
　　邵晖以为他冻着了，更是护得他结结实实，一丝风都透不进来。
　　真说起来，如果没有后头那些乱糟糟的事情，他怕是可以自作多情的以为不可一世的邵总也对他动了心。
　　——————
　　田甜正在胡思乱想着，突然听见了动静。
　　最先出现的是陈斯安。
　　“小晗！”
　　一向光鲜亮丽的大明星像个难民一样跌跌撞撞的冲过来抱住了我们被迷糊唤醒的小少爷。
　　田甜默默的看着这两位抱在一起又哭又笑，从相互关心到互相表白，最后像是不管不顾的就要当着一群人亲上去了。
　　既没天时也没地利，田甜正想开口劝住这两位人和的小情侣，却被珊珊来迟的邵总抢了先。
　　“邵晗。”
　　“哎！”邵晗一颤，总算发现他大哥大嫂都在旁边，正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俩，脸一下烧得通红，只能不情不愿的叫人，“哥。”
　　“收敛点。”邵晖叹了口气，虽然还是满脸严肃，倒也没说什么伤人的话出来，“没受伤吧。”
　　“我没事……”小少爷这句话才稍稍让邵总安稳了一点，就又听见了后半句，“但是田哥脚受伤了，拖了一晚了得赶紧看看！”
　　邵晖心里紧了紧，转头朝向了坐在一旁的田甜“严重吗？”
　　田甜抬头看向了邵总，看向居高临下，沉稳冷静，八风不动的邵总。
　　邵晖西装革履，连脖子上束的领带都一丝不乱，田甜忍不住偏头看了眼那边还黏糊糊抱在一起的两个哭花了脸的泥人，他垂下眼，眨了眨滚烫的眼睛。
　　“不严重，一点小伤。”田甜抬起眼的时候就把心头那一丝丝的委屈和后怕通通压了下去，只留下眼底微弱的泛红，连一点泪意都看不出来，他脸上重新挂上得体的笑容，“麻烦邵总跑一趟了。”
　　那个抱着他挡风的人，可能只是一时的错觉吧。


第27章　
　　田甜被医护人员用担架抬下了山，他躺在上头晃晃悠悠，半路上就忍不住疲惫和困倦昏睡过去了。
　　直到把他抬上救护车，田甜也没醒过来，他闭着眼还难受的皱眉，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邵晖扶着他的手臂，帮他把体温计夹好，田甜呼出的气打在他脸上，一阵一阵，全是滚烫的。
　　“哥，时间到了，你快给医生看看。”邵晗在一旁压低了嗓音，他自己裹在毯子里头只露出一张脸，“温度高吗？”
　　“39。4℃。”邵晖的眉头跟着皱紧，直到给田甜输上液也没有松得开，“邵晗你再拿一床毯子来给小甜盖上。”
　　“哦。”小少爷到处看了看，发现多余的毯子就在邵总旁边，他一边伸手去拿，一边嘟嘟囔囔，“明明就在自己身边还要使唤我，只知道心疼小田哥，我也是刚刚脱险的好不好。”
　　“哥，你手让一让啦。”邵晗扯了一下邵晖放在身侧的左手袖子，想要去拿下面的毯子，却突然觉得指尖湿湿潮潮的，“什么东西啊，这毯子是脏的？哥你看看还有没干净的……哥？！你流血了！”
　　“你这么大声干什么？”邵晖瞪了吓了一跳的弟弟一眼，用右手为田甜压了压被子，看着人没被吓醒，才对上满脸惊恐的邵晗，“没什么，小事。”
　　“哥你怎么会受伤啊？”邵晗却坐不住了，裹着毯子跑到他哥身边来，小心翼翼的握住他大哥的胳膊，摸着湿漉漉的西装外套吓大了眼睛。
　　邵晖的西装外套深，看不出来什么，但是袖口一摸就是满手的粘腻，邵晗仔细一看就看着邵晖捏着的拳头，缝隙里都是铁锈色的干涸血迹。
　　“哥你握什么拳头啊！手放开呀！”
　　邵晖被弟弟闹得没法，只能把左手握着的拳头松开，露出了他努力藏着的掌心。
　　邵晖的手一向修长有力，可是即使是再好看的手，血肉模糊的时候也不可能美观得起来。
　　邵晖昨晚一把把碎玻璃握进了手里，就这么让玻璃碴子在肉里细细碎碎的扎了一整夜，现在一手深深浅浅的伤口都又红又肿，看着触目惊心。
　　“哥你怎么搞的啊！”邵晖看着他哥掌心肉里还露着半截的玻璃碎片，吓得声音都颤了，“你手都扎穿了？！”
　　“瞎说什么。”邵晖面无表情，好像手上受伤的根本不是他一样，“皮外伤而已，一会儿去医院顺路处理一下就好。”
　　邵晗左看一眼昏睡不醒高烧不降的大嫂，右看一眼一本正经满手伤口的大哥，无力的叹了口气——这都摊上些什么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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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田哥入院手续都办好了，你赶快去看看你的手！”
　　“我再等……”
　　“别等了，快去看！”邵晗把他大哥往病房外头推，“田哥我这里看着他，你放心去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