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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部分

红梅坡下-第32部分

小说: 红梅坡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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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可奈何。”

  “胡说八道!”糖儿含着泪说,“我哥哥从不与人结仇,唯一一次与人结仇,就是为了我,他误杀了刘十四。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得罪朝中大臣?”

  蔺寒犹豫道:“……那倘若是念竹是因为身世招惹祸端了呢?”

  一旁的方梅知道:“这怎么可能呢,雪文在世时跟我说过,秦漾是他无意间在京都街道上捡到的。连他都不知道秦漾的身世,秦漾自己也不知道。那大臣怎么就会突然查到秦漾头上来了?” 

   蔺寒摇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姨丈就让我过来告诉你们念竹的事,劝你们切莫过于伤心。”

   “劝我们切莫过于伤心?”一沉默的明琬儿开口道,“念竹好端端地就没了,叫我们如何不伤心?”

  糖儿往屋外冲去,蔺寒一把拽住他,问道:“糖儿你去哪儿?”

  糖儿推开他的手臂,用手背擦了一下发红的眼睛,头也不回地道:“阿哥绝不能这样平白无故地死去,我要去跟姨丈讨个公道。”

  糖儿立即搭上牛车去了姨丈家。

  知县姨丈吃过饭就在堂间坐着,喝着茶等秦家来人,一盏半茶喝下肚后,果真等到了糖儿。

  糖儿由管家领着进来,尚未开口,知县姨丈就道:“你来是想问秦漾的事情?”

  “是。”糖儿一开口鼻子就酸了,“我想知道我阿哥究竟做错了什么,怎么就突然没了。”

  知县给管家递了个眼色,管家当即关门出去了。知县拉着糖儿,让他在太师椅上坐下,叹了口气道:“你阿哥没做错事,只不过因为身世,卷进了风云诡谲的朝廷斗争里。”

  糖儿红着眼呆呆地看他:“身世?”

  “那司隶大夫一见到秦漾,就说他长得跟一个故人很相似,两番去牢狱与秦漾私谈,对他格外上心。你说他一个大臣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对寻常人上心?我记得早些年听雪文说过,秦漾是他从京都带回来的。京都可不是个简单的地方,没准雪文抱回来的,就是哪个王孙贵族家的公子。”知县道,“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罢了。钱丰渝那只老狐狸什么都不肯说,我也套不出什么来,但有一件事我们彼此是心照不宣的,那就是‘祸从口出’。你也切记不要跟旁人提起,以免招致灾祸。”

  “那哥哥他……”

  “他死了。”知县严肃道,“我说他死了,他就是死喽。静况,你可千万别再钻牛角尖,于我于秦家都不是件好事。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糖儿难受得说不出话,嗓子和心里都堵得慌,耷拉着脑袋,眼睛红得像兔子。

  姨丈问:“你吃过晚饭了吗?”

  糖儿摇摇头。

  “那我让你大姨娘给你做点吃的。”姨丈说,“天都暗了,要不你今晚就留在府里吧,我再叫人把厢房收拾出来。”

  糖儿还是摇摇头。

  他离开时,姨丈拍着他的肩对他道:“静况啊,只要人还在就是好的。无论相隔多远,终归还能有个念想。彼此挂念着、惦记着,总会有再相逢的一天。”

  糖儿失魂落魄地走到街上去。他坐上柳河巷的牛车,回到家里去。

  夜风迎面拂来,吹动他的额发,眼角的湿润变得冰凉。

  沿路有杨树、桃树、矮墙头,有幼年时来玩闹过的废旧老屋,有常年不竭的河流。他想着这条路是他阿哥走过的,他阿哥终究是坐着马车,翻过那头的红梅山坡去了远方。好似宿命早已是写好的,所有的曲承转折都不过是司命星君闲暇时的信笔,等到了时候,一切又沿着原有的足迹蜿蜒而行。

  少年时他拦下了要离开的哥哥,这回他无法哭闹着挽回了,他无法再任性地要阿哥为他留下。

  只是此去经年,怕再相见是遥遥无期。

  ……

  秦漾曾以为红梅坡后边是另一片世外桃源。直到马车翻过山坡,踏上长满枯草的泥路,他才晓得那原来只是片荒野,有着大片未曾被开垦的田地。泥沟里的水是浑浊的,连月光都无法将它照亮。

  秦漾离开槐海镇后,接连几日都在赶路。他在颠簸的马车上昏昏沉沉的,时睡时醒,偶尔揭开车帘,看到的是不断变化的陌生地方,有时见到树丛山壁,有时见到田野村落,有时见到热闹的街巷。他时常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只知道自己在北行。

  年少时他无比渴望走出槐海镇,却因种种责担无法实现,可当他真的出来了,又对这些景致没有了热切的期盼。但或许也是因为;若能在年少走出槐海镇的他是自由的,而如今走出槐海镇的他是被紧紧束缚的。

  不久之前,来睦云县巡视的钱大人来牢中找他,莫名地问了许多关乎他与阿爹秦雪文的事情。

  他一一应答后,那钱大人忽然问道:“你可曾想过自己的身世,可曾知道自己的本姓是什么?”
秦漾犹疑地摇摇头。

  钱大人道:“倘若一切皆是如本官所料想的,你本姓应是汪,乃祁王世子,亦是前朝汪家皇室最后的血脉。”

  秦漾初听闻他的话,着实震惊了一场,但冷静下来后,又不觉得意外了。他不是没有想过汪晴远是他的生父,只是因为秦雪文至死也没有说,他也就不敢再想下去。

  据钱大人所说的,祁王出事、祁王世子出生和自己被阿爹捡到确是同一年。当年祁王出事,他身边忠厚的侍人冒死将世子带出王府,此后被抓回,而刚出生的世子却不见了踪影。

  那侍人可否见过秦雪文无从得知,但秦雪文在祁王出事之后悄然离开了京都。

  钱大人说,如果祁王世子仍活在世上,那必是秦漾,他不做他想。他说秦漾若真是祁王世子,那断然不能流落在外,他想带秦漾离开槐海镇,去趟京都。

  祁王身死多年,汪家王朝也在一年前被倾覆。秦漾实在不明白钱丰渝彻查他的身世再要带他走究竟有何意图,但他很快明白了这层纱被揭开后,自己就沦为了任人摆布的棋子,无法反抗什么。

  钱丰渝身为司隶大夫,还得巡察下一个县城。他无法亲自回京都,却跟怕赶不及什么似的急匆匆他塞进马车,派侍从连夜将他带离槐海镇,去往京都。

  马车走过了一整个冬天,从天气微寒走到白雪皑皑。那日清晨他入京都时,见到整条街都被厚厚的雪层掩盖,车辙弯弯曲曲地交错延伸。

  马车在明国公府门前停下,侍人掀帘请他下来,再让他坐上另一顶软轿。轿子从侧门进去,再穿过这个门那个门,走了有半个时辰才到地方。

  陌生的侍人请他出轿,带他走入堂间,让他入座再奉上热茶。

  里头点着香炉,倒是挺温暖。秦漾坐在黄梨木圈椅上有好一会儿,面颊上烫起来,身上裹不住厚重的大氅了。他刚起身要解开系带,一旁细致的丫鬟就上前来将他的衣裳取下,抱进怀里,接着退回到边上。

  他不及反应,正感到无所适从,堂间的门就被推开了。

  来人是明国公邢兆铭,貌似年逾知命之年,鬓发已斑白,目光锐利矍铄。他身披黑亮的狐裘,进屋时淡然看了秦漾一眼,然后在高位上坐下,接过丫鬟捧过的茶呷了一口,目光略微一扫,丫鬟仆人都相继出门而去。

  他开口道:“你就是秦漾?”

  “是。”

  “本公已有二十多年未见祁王,今日一见你的模样,眼前竟依稀浮现出祁王的影子。”明国公道,“本公已从钱司隶的书信里大致知晓了你的事,你的养父就是秦雪文?”

  秦漾不卑不亢:“是。”

  “若真是他,那应该不会有错。” 明国公将茶盏搁下,道,“你可知,你这养父跟祁王有何干系?”

  “家父与祁王,是相交颇深的知己。”

  明国公嗤笑了声,摇摇头道:“可不止是知己。看来你这阿爹真是守口如瓶,这些年也活得谨慎小心,竟什么都没同你说起过。”

  秦漾微微皱眉:“此话怎讲?”

  “祁王与你爹之间,有分桃断袖之情。”



47 祁王

  秦漾眼中的惊讶转瞬即逝。

  明国公瞥了他一眼,冷然笑道:“怎么,你不觉得很讶异?”

  秦漾冷静道:“不论家父同谁有过情意,都是他自己的抉择。家父的往事,秦漾无权过问。”

  “无权过问?你小子的脾性倒也跟祁王有几分相似。”明国公道,“祁王身死时你不过几个月大,那不妨就让本公给你讲讲当年祁王与你养父的事情。”

  “祁王此人,平生风流蕴藉,素喜诗词歌赋,雅擅丹青舞墨,兼资文武又龙骧虎视,可偏生是个断袖。你生母乃是廖国公嫡女,生性温婉内秀,嫁入王府多年却与祁王貌合神离。当年珂晖族人派使节来朝,祁王陪使节入意清馆,偶遇少年秦雪文,对其心生怜爱,遂关怀备至。两人情投意忺多年。”

  “后来祁王结党营私,笼络珂晖族意图乱上。”明国公对天一拱手,道,“东窗事发后,圣上命人彻查此事。果不其然,祁王的多数党羽都如实招供,并签字画押,连他的岳丈廖国公都已伏罪。说至此,本公不得不道秦雪文真是个痴情种,即便是被生生打断了腿,也不肯承认祁王的滔天罪行。然,祁王党羽既已招供,他承不承认都无何干系。祁王触怒龙颜,圣上赐他一杯毒酒,命其引决谢罪。”

  秦漾长久说不出话来。

  秦雪文瞒过了所有人,他的腿不是被意清馆的人打断的,是因不肯屈打成招,被朝廷的人打断的。他至死都不愿意让秦漾知晓身世,或许就是为了让秦漾一生安稳。只可惜是天不遂人愿。

  他虽是自小远离京都朝堂,却也从旁人口中听闻过当年的事,晓得一些端倪。也不知意图乱上的人到底是谁。眼前的这个人,颠倒是非黑白,还口口声声称宣成皇帝为“圣上”,简直是虚伪至极。

  “祁王逝世后,王府仆从被发配远疆,多数贞烈女眷因不愿罚做官妓,以自缢明志,你生母也是其中之一。祁王的近身侍卫趁乱带走了才出生不久的世子,被抓回后宁死也不肯说出将世子带去了何方。本公想到要命人去找秦雪文时,他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没人清楚他去了哪儿。祁王出事,意清馆的人着急撇清干系,忙不迭送走了秦雪文,连他的故乡在何处也不知晓。”

  明国公悠然地碰了下茶盏壁,凉了。他接着道:“本公也未曾料到,二十多年过去了,钱司隶还会在康州的睦云县找到你。看来本公同你之间的缘分也不浅,命里就会再将你寻回来。”

  秦漾拧紧眉头,道:“秦漾不知,前尘既已为前尘,大启倾覆,江山易主,为何国公还命人将秦漾带回京都?”

  “秦漾?若你确是祁王世子,便该叫‘汪璟’。若是汪家子嗣,也不便流落在外受尽民间疾苦。”明国公道,“本公想,十有八九你就是祁王世子,但本公还得派人将当年为祁王妃接生的稳婆带回京都。你且安生地在国公府住下,一切等她到府之后再言说。”

  秦漾无法推辞,只得应下。

  邢兆铭为他安排了住所,就在国公府的僻静一角。国公府大得仿佛是走不到尽头,仆从带着他走过几座桥,穿过几个小园子,穿过几条游廊才到地方。雪倒是晴了,只是一路走来见到的都是无尽的苍白,偶见高楼漆黑的檐角和朱红的圆柱,才窥得一二分肃穆端雅。

  那儿就是一个清净的别院。已至午间,地上仍剩下残雪。院里种着清雅的花木,放置着石桌石凳,石墙边上有小池和凉亭。

  屋内陈设简朴,一应俱全。窗下摆着一张床榻,仆人进屋后,打开檀木衣柜将被褥抱出来,在床上铺展开来。两个跟来的小丫鬟将屋子里里外外清扫了一番,将桌上的瓷水壶和瓷杯也冲洗了一遍。

  清理完毕后,领路的仆人对秦漾道:“公子安心地住下,有什么事情都吩咐丫鬟们去做。喏,这两位就是明国公府命管事指给您的丫鬟。”

  两个低眉顺眼的小丫鬟尚是豆蔻年华,长得俏生生的,含羞地站在他跟前。

  仆从低声道:“这两个丫鬟被指给公子,就是公子的人了。”

  秦漾一愣,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道:“不必了。我还是一个人自在些。”

  仆从道:“公子必定不会是一人。国公说,公子是府上的贵客。这别院的石墙之外,还得有侍卫把守才成。”

  秦漾恍然感到,自己是要被明国公软禁在府里了。

  秦漾看了那俩丫鬟一眼,微恼:“那也不必留丫鬟在别院里。”

  仆从面上波澜不惊,作揖道:“小的明白。那小的这就带两个丫鬟回去。待会儿午膳会为公子送来,以后一日三膳和甜点都会按时送进别院,每日也会有下人前来打扫。今日傍晚府上的侍卫就会到此,日后公子若是有何需求,都可以同侍卫讲。”

  这仆从说的一点没错,到了傍晚,六个侍卫就齐齐列在别院墙外了。这些侍卫仿佛是不用做别的事,只需守在他的院门前。

  秦漾观察了几天,发觉是有几批侍卫轮流换位,以饭点为分界线,到了吃饭的时辰,自会有另六个人前来接替。

  秦漾被软禁在这个小院子里,连外出都成了困难的事情。他要是想出院子走一走,侍卫就得层层申报上去,得到明国公认可以后才放行。但有时明国公也会派人找他过去说话。说是说话,其实是问话。明国公问他家中的事情,问秦雪文的事情,问他这些年来的事情,似乎是想知晓得巨细无遗。

  明国公知道他十六岁辍学,在码头搬货物挣钱养家的时候道:“倘若祁王没遭受变故,你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当是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秦漾道:“我并未感到丝毫遗憾。阿爹阿娘待我不薄,于我而言,他们才是我至亲。他们的恩情,秦漾倾尽一生也得偿还。阿爹已身去,如今秦漾只想在阿娘跟前尽孝。”

  邢兆铭勾唇笑道:“你有这份孝心着实难得。你日后安心留在京都,本公定会派人多多照拂你的家中人。”

  秦漾敛眸,压抑着那点不死的念头闷声道:“谢国公。”

  他本以为钱丰渝已算是难应付了,没想到这个明国公更难应付,不愧是两朝老臣,皆是老狐狸。

  国公府的这个老狐狸知道他不能长久地按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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