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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潦草-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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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子回宿舍咋啦?”猴子怼了声,“宿舍还不让回了?你别血口喷人。”
  “我看见你鬼鬼祟祟的,口袋里还踹了东西。”杨帆声音也高了起来,他清楚监狱的规矩,本来是不想趟这个浑水的。但耗子救过他,有次他被人堵在厕所里敲诈,耗子出过手。
  就因为这个,杨帆感觉自己不能沉默。
  “你说你看见,你有证据吗?”隔壁班的陈强也站了出来,那天他被杨帆打了一顿心里也不爽得很。
  “我有,不是我一个人看到。”杨帆下意识地看向何小飞,却见他沉默地低下了头。
  “还有谁看到?举个手看看?反正我是没看到。”陈强无赖地说,“我倒是看见你,偷偷摸摸地溜进四班宿舍,谁知道是不是你放的?”
  “你!”
  “就是,反正不是王文浩,就是你。”猴子落井下石地说。
  杨帆脸色一下子刷白,结巴着说,“你、你们!”
  陈强又附和道,“现在是法制社会,什么都得讲证据是不是?诽谤和诬陷也是犯法的。我说的对不对,王警官和蒋警官?”
  杨帆气得整个人发抖,他看向耗子,只见耗子摇了摇头,示意他算了,别把自己也拖下水。可是耗子越是这样,杨帆越觉得意难平,他握紧拳头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杨帆平时做人不是这样的,他也会圆滑,也不想惹事,但明明亲眼看到了真相,让他放弃他却好像做不到。
  杨帆回过头死死地盯着何小飞,目光灼热得快把小飞的头顶上烧出个洞来,他恨不得拽住他的胳膊把他从队伍里拉出来,问个明明白白,你到底有没有看到?!
  何小飞的头越来越低,整个人隐身在人群中。他知道自己是懦弱的,是胆小的,就像几年前在法庭上,他把常石杀了女孩的真相隐瞒了下来,再加上常家疏通过关系的原因,最终三人只判了强/奸罪。
  我要该是个哑巴多好,何小飞想。
  他下意识地抬头,正对上杨帆受伤的眼神。在何小飞眼中,此时的杨帆仿佛孤零零地被遗弃在一座荒岛上,四周是惊涛骇浪,也许还有鲨鱼,唯一的出路是何小飞这条小船,但浪太大了他不敢划。
  最终,杨帆放弃了,回到看热闹的人群中去。经过何小飞身边时,杨帆重重地挤了下他肩膀,两人四目相对,杨帆眼中突然委屈地涨满了泪水,金豆豆一颗颗往下滴。
  他哽咽着说,“我真心拿你当朋友,我分东西给你吃,我还告诉你小秘密。你真的太让我…”
  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这话杨帆没有讲完。
  何小飞下意识地要帮他擦眼泪,却被杨帆用手挡开了,他不知道此刻自己眼尾也通红。
  他的心抽痛着,不得不承认杨帆是他交到第一个真正的朋友,有好吃的会跟他分享,有好歌会唱给他听,有秘密也会告诉他。
  何小飞突然对自己无比失望,曾经有个人渣让他闭嘴,他就闭嘴,而现在好朋友求他开口,他却…
  蒋云峰呵斥犯人都回宿舍,准备带走耗子时,何小飞用力拽起杨帆的手,他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拉着杨帆走上前说,“两位警官,我也看到了。”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话,“不信你们可以去看监控。”
  在场一片哗然,是啊,没人想到可以去看监控。其实狱警早想到了,但这种事情只要有一个人承担责任就行,何必较真。
  杨帆侧过脸惊讶地看着何小飞,破涕为笑,他有些懊恼自己的聪明小脑瓜怎么没想到监控这茬。但他还是敏锐地从何小飞的话里捕捉到了一个信息。
  他没有仅仅说你们去看监控,他说的是我也看到了。
  杨帆看到的,我也看到了。他握紧了何小飞的手,感觉到他终于跟自己站在了一起,他们一起趟了淌浑水。
  杨帆开心地笑了,把头靠在何小飞肩上,鼻涕眼泪擦了他一衣服。
  就在这时,谁也没注意到猴子突然急红了眼,他大叫了声,突然猛冲过去抢走了蒋云峰手上的剪刀,用尽力气朝着何小飞脖子方向扎去。
  杨帆惊慌地叫了声,刚要推开何小飞,却见着张潦不知何时站在两人身边,一把抓住了锋利的剪刀刃。猴子用的劲儿很大,刀刃在他手掌心豁开了很深一条口子,鲜血瞬间涌出来,最终剪刀在他掌心停住了。
  众人都被这鲜血淋漓的景象惊呆了,小阎王面无表情,周身笼罩着地狱般的阴沉,带着地下拳庄不要命的气质。
  杨帆慌乱地抓住张潦的手,小阎王却一把甩开他,满是鲜血的手抚摸过猴子的脖子,冷冷地说,“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承认。”
  猴子感觉到脖子上冰冷黏糊的血一点点往下滑,彻底被吓怕了,老实交代承认了。
  而就在这时,顾超踏着熄灯号走进楼道,他看着张潦掌心滴滴答答的鲜血,真是心都要碎了。


第29章 酒酿
  顾超带着张潦去了医务室。
  管区楼道里有一盏吸顶灯坏了好几天,忽明忽暗地跳动着,顾超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步伐飞快,他是真吓坏了、也气急了。满脑子都是张潦一身戾气地站着、手掌鲜血直流的模样,少年的脸色除了冷冽看不到一点疼痛和害怕,像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伤口。
  顾超记得张潦提过他打黑拳,所以,他是不是曾经无数次这样孤身一人站在擂台上,鼻青脸肿或是满身伤痕。顾超心里不好受,背后像是长了眼睛一样,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张潦血迹斑斑的手掌,
  夜晚的空气有些凉,顾超倒吸了口冷气,过敏性鼻炎又犯了,鼻子又痒又堵,他拼命地往回吸又拿袖管反复摩擦着鼻子。
  张潦沉默地跟着后面,明明受伤的是自己,前面那人却仿佛委屈得快哭出来了,像只可怜巴巴垂下耳朵的小兔子。
  张潦知道自己又惹顾超生气了。
  楼道里灯光晦暗不明,顾超不留神脚底绊了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张潦伸手扶住了他。四周静谧无声,两人有段时间没这么近距离接触了,看向彼此眼底时竟有些躲闪。
  顾超抽了抽鼻子,扭过头不去看张潦。
  张潦想起了何小飞爬上自己床铺那次,顾超也是这样,撅着嘴撇过头,月光柔柔地照着他的脸,而自己叫了声哥就把顾超哄好了。
  于是,张潦故技重施,他轻轻地拍了拍顾超的肩膀,开口时仿佛卸下了一身盔甲,声音如一汪池水,“顾警官,我叫你哥好不好?你别生气了。”
  “谁要当你哥。”顾超动了下肩膀,把张潦的手甩开,在心里想,你叫我爸都没用,我就是生气,气死了。
  尤其是当他一回头看到张潦衣服上溅到的鲜血,还有皮开肉绽的掌心,顾超突然铁青着脸,一把拉起张潦没受伤的那只手,边疾走边气呼呼地说,“手还要不要了?磨蹭死了。”
  顾超拽着张潦走进医务室时,值班王医生正捧着手机看当年的热门电视剧《何以笙箫默》,她匆匆忙忙按掉手机,嘴角还残留着荡漾的笑容,可这笑容在看到张潦手掌的那刻瞬间凝固了。
  “顾警官,这孩子是怎么搞的啊?”王医生四十来岁,女儿正值要中考,因此看着未管所里这帮差不多年纪的孩子格外心疼。
  顾超看着王医生瞬间变了的脸,有点急了,慌张地问,“王姐,会伤到神经吗?”
  “小顾,你先别急,让我看看。”
  顾超毛手毛脚地扶着张潦坐下,还弄翻了桌上的一叠书,王医生有点不满他毛糙的样子,白了他一眼。王医生简单地把伤口周围的血渍擦拭掉,口子有点深,笔直地割裂掌纹,劈开生命、感情和智慧三条纹路。
  “要紧么?王姐。”顾超忍不住问了声。
  王医生没理会他,自顾自地让张潦活动下手指和手掌,检查了下肌腱和神经的情况,然后起身去玻璃柜子里拿了点消毒的工具。
  顾超的视线就这样随着王医生过去又回来,嘴巴开合了两下忍不住又要问了。
  王医生看着他这副模样叹了口气,说,“没大事,等下我替他消毒下,以防万一破伤风针还是得打上,回去别碰水、别吃辛辣的、消炎药记得吃。”
  顾超“哦”了一声,悬着的心落下了。
  “小顾,你上一边坐着去。”王医生推了推他,“别跟看犯人似地看着我,搞得紧张兮兮的。”
  顾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正对上张潦的视线,他想起自己气还没消呢,于是黑着脸坐到了一侧的病床上。
  深夜的医务室冷清清的,白炽灯没什么温度,四周是一股消毒药水的味道。顾超坐着的病床边有块用来隔离的蓝色帘子,眼不见为净,他索性拉上了帘子。
  可不知道为什么,顾超好像生了一双透视眼一般,隔着帘子都能看见王医生替张潦清理伤口。裸露的皮肉沾上消毒药水的那种刺痛,顾超仿佛感同身受,想到张潦无论再痛都不会皱一下眉、流一滴泪,他的心更加刺痛了。
  顾超总是记得妈妈刚离开人世时,自己每晚都会闷在被子里哭,眼泪沾湿棉被,到第二天早上就干了。
  有时他想至亲离世的伤口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抹平吧,唯愿时间可以模糊一点记忆。
  每个人应该都是如此的,顾超想张潦也不例外,他不曾说起过关于这件事的细节,但顾超可以想象到他一定没有哭过,因为眼泪似乎都在他身体里结了冰,所以才会散发出一身寒气。
  顾超想着眼眶有点湿润,连王医生隔着帘子叫了他好几声都没听到。
  “小顾,你睡着了?”
  顾超突然回过神来,连忙答道,“没有没有。”
  “哎小顾,王姐八卦一下,上回老程给你介绍的姑娘还有联系吗?”王医生主动聊起了天。
  顾超伸手抹了下眼睛,清了下嗓子说,“王姐你可别埋汰我了,早黄了。”
  “我早跟老程说,他介绍的不合适。”王医生笑眯眯地说,“你喜欢什么样的?王姐给你介绍。”
  “可别了,我现在不想找。”
  王医生消毒清理完替张潦缠上了纱布,“小顾,有机会还是要把握,你长这么帅小姑娘肯定都喜欢。”
  顾超躺下靠在病床上,老老实实地说,“王姐,实话跟您说,我们家还欠着一屁股债呢,我爸这次又出车祸住院了,家里破事情一堆,哪个女孩子愿意跟着我。王姐,你就别害人家了。”
  “唉,小顾你…”王姐听着也心疼起来,突然注意到刚才一直淡定的张潦皱紧了眉头,“小伙子,我弄疼你了吗?”
  张潦摇摇头,试图舒展开眉头。
  王姐仔细琢磨了会儿,试探着说,“小顾,你别气馁。话说,我老公有个做生意的伙伴,挺有钱的,家里就一个独女,小姑娘就想找个长相好看的。你要不介意的话,我觉得挺好的,反正以后他家的钱都是你们的。你要有兴趣的话,我帮你联系去。”
  王姐滔滔不绝地讲着,顾超眯着眼睛都快听睡着了,不知何时,蓝色帘子被人掀开,张潦站在他面前。
  “小顾,我老公拿东西来,我去门口拿下。你稍微替我值下班。”王医生收好东西,急冲冲地跑出去。
  顾超应了一声,睁开眼正对上张潦的视线,他猛然直起身坐了起来。
  蓝色帘子上映出两人肩并肩坐着的影子。
  白炽灯下,顾超小心翼翼地捧起张潦缠着绷带的手看了会儿,极轻地叹了口气。张潦收回手,先开口说话,他说,“顾警官小事情,我有数的。”
  “你有数个屁!”顾超突然站起来,动作大得把病床都推动了。
  “你有数?刚到的时候,看到这么多血,我他妈以为你手都让人砍掉了!”顾超眼窝一热,红着眼吼着,他一直憋着、忍耐着、心里堵着,这一吼仿佛所有的情绪都找到了出口。
  张潦也站了起来,执着地看着顾超说,“我真的有数。我用的左手,左手没什么用处。”
  顾超喉咙里被什么堵着,用力清了好几下,声音才发出来,“左手没用?我看你脑子也没什么用,不要了好不好?”
  张潦被噎了下,没再还口。
  医务室里一片寂静,顾超鼻子里嗡嗡堵着难受,他用手擦了一下,又气鼓鼓地说,“你不是挺能打的?非得把自己弄伤吗?”
  “有些人不见血不怕。”张潦平静地说,“我只是吓吓他。”
  顾超闻言涨红了眼睛,泪水似乎也在眼眶中打转,他吼的声音连自己都震到了,“你他妈是在吓他吗?你是在吓我…”
  说完,顾超背过身坐在病床上。
  墙壁上挂钟的指针一步步指向十一点,张潦试探
  地坐在床边,两人肩抵肩,他攥在床沿的手指一寸寸地靠近顾超,直到交错着握住了。
  顾超的手没有动,两人十指交错攥得很紧,用力得骨节都泛白了,似乎是在暗暗较劲,又似乎只是在发泄。
  最后,张潦松开手,低下头沉沉地说,“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以后别这样了,文明点。”顾超探出身越过张潦,拉住他受伤那只手说,“其实挺疼的是吧?”
  张潦摇了摇头,起身拿了一盒餐巾纸来,站在顾超面前替他擦了擦鼻涕,还有眼角的泪,说,“你爸爸怎么样?”
  “没事,祸害遗千年。”顾超就着张潦的手擤了下鼻涕,总算是破涕为笑了。
  张潦把受伤的那只手背在身后,不让顾超看见,就这样单手替某人擦着。
  顾超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突然想到什么似地,猛地从床上跳下来说,“你等我一会儿,千万别走!”
  说完,顾超急吼吼地冲了出去。
  张潦把手边的卫生纸清理掉,看着墙壁上的挂钟,说不上现在自己是什么情绪,还没来得及想,顾超就又以冲刺速度跑了回来。
  他跑得急了,像是真怕张潦逃走,又像是在跟时间赛跑,想早一秒把手里的东西给张潦。
  顾超鼻息很重,他弯下腰喘了会儿粗气,压了下呼吸才拎起不锈钢保温饭盒,得意洋洋地说,“给你带好吃的了。”
  他拉着张潦在桌子边坐下,献宝似地打开盖子,一阵香气飘出来,是一碗酒酿圆子。只见软糯的小圆子乖乖地躺在酒酿汤里,表面还撒着糖桂花。
  “你尝尝,挺好吃的。”顾超舀了一勺子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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