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嫂子-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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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在别的地方爱上别的娘们呢?
“可你这么说,深哥……”袁庭头大。
小丫头一甩头发,没理他,往前走了。她刚接了个活,有一家房顶漏了,补一个能给十文呢。
入了夜,走廊里安安静静的,付春深躺着,他睁着眼睛,看着外面。今天是腊八,妹妹还给他带了糖,夹在衣服里。
这个小丫头。他刚剥了糖皮子,把糖含进嘴里。
门,咔哒一声,响了。
有人进来了。
脚步声很轻,几乎听不见。来人走到床边,放了个什么东西在桌子上。
一身的烟味儿。他似乎猜出来是谁了。
陆银山。
付春深动了一下,他往里缩了缩,手勾着床单,紧紧的扯在手里。
屋里暗暗的,看不清东西,只有走廊的灯光透进来,朦朦胧胧的。
他来的晚,已经快后半夜了。早晨老太太带的腊八粥他没舍得喝就给付春深带过来了,还温着。
陆二爷弯下腰,指头贴着付春深的脸蛋,亲了一口。
付春深闭着眼睛,没动。
陆银山侧着压过来,他的呢子大衣上,都是烟味儿,厚厚的,扎进付春深的鼻腔。
“春深……”陆银山勾着他的嘴巴,抿了一口,他尝了点甜味。
“我,过了年关就走了。以后也不知什么时候见面。我……”他自言自语,却说不下去了。
陆银山低笑一声,自嘲的叹了口气。他这是说给谁听呢。
真几把傻*逼。
“再见。”
没有真正的相逢,真正的相逢,都为离别做准备。
自南边官道上,冲上来一辆车,开车的像个疯子似的,蓬头垢面,穿着破了洞的烂西装,不知是打哪里抢的。他后面载着一个,横躺着,袖管空空的,眉间深深的一道长疤,从左到右,割了个齐整。
“你快点开!”官道颠簸,车子都要飞起来了,后面的那个还催前面的。
“我(特)么都要飞起来了!别逼(逼)!”前面那个抹了把脸上的土,脚下狠命的踩了脚油门。
第38章 夜奔
卢凉随李伯清一路奔袭,左边袖管空荡荡的,已经没了。
连卢凉自己都没想到,他能活着。
那是一场必败的战争,缺人,缺粮,缺武器。打到最后,他们已经没有人了。一个和他亲近的小孩儿趁着他昏迷,跟他换了衣服,冲了上去。
卢凉再醒过来时,是在一片草窠子里,他被甩在乱石滩里,逃过了一劫。
胳膊火辣辣的疼,他缓缓的抬手,左边的膀子整个炸掉了,卢凉挣扎着爬起来,他的一双腿,肿的老高,黑紫的皮肤顺着破烂的裤子透出来,血迹已经干涸了,沾着布面,只动一动,都粘连的疼。
尸横遍野,满目疮痍。
死人摞叠着,腐烂着,皮肉化了,眼珠子顺着眼眶滚下来,被路过的灰耗子争抢着吃掉,有年轻的,还保持着半趴卧的姿势,手指蜷缩着,抠着被战火肆虐的土地。焦黑的面目,再辨认不出谁是谁。
江南的风,醉死人的舒爽,却难吹动卢凉的心。他麻木的坐起来,血水浸透了衣服,混着泥沙,陷进皮肉里。
一场又一场的仗,卢凉都打累了。
他见过死人,甚至比这更惨烈。
陆银山不是无缘无故的,才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卢凉跟着他,手上不见得血腥少。
他二十多岁,却有半条命,是搭在让人心惊的炮火里的。
卢凉就干干的坐在没了水的河滩旁,眼神迷茫的看着天。星子闪烁起来,一轮弯月,照亮的,是别人家的灯火。
半夜里,有耗子,野狗,围着尸体,大快朵颐,他们撕咬着,吱吱的叫着,卢凉裹了件衣服,有老鼠钻进尸体里,咬着腐肉跑出来,拖出长长的血痕。
长长的,蜿蜒而下,顺着泛着白光的鹅卵石,直到了下面的洞口。
卢凉看着,他心头一动,抓起一大把石子,顺着洞口打了过去。
一阵骚动。
“滚特么蛋!”卢凉骂着,空旷的河滩,回荡着他的怒吼。
用仅剩的一只手搓了搓脸,心,空旷起来。
那片血迹,长长蜿蜒,很像当年的巷子。
他大哥,自那以后,再没能站起来。卢凉很多年不再想起那段岁月了,那是他心底的伤疤,但凡裂开,都是血糊糊的,却在这样一个夜晚,被重新拾起。
他每次去病房,陆金山都宽慰的笑着,摸着他的脑袋说:别怕,阿凉。我没事儿。
他那时候天真,心里只单纯的想着,虽然大哥腿残了,但是他可以陪大哥一辈子。
可哪里有那么简单啊。
他有时勾着陆金山的手,紧紧的握着,在夕阳洒满的病房里,吻去大爷睡梦中的泪水。
只是渐渐的,大爷开始抗拒卢凉的触碰。他偏头躲开他的亲吻,打开他握着他的手,最后连看都不再看他一眼。
卢凉记不得陆金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排斥他了,知道自己再不能站起来?还是后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失了禁?或者,他湿哒哒的淌着鼻血,脸色苍白的喘着气,而卢凉正拿着春景糕,小心翼翼的进屋?亦或是,他昏迷到不知自己还能不能醒过来……
都不重要了。
他一点点的抽空热情,把他疼爱的卢凉抛弃了。
卢凉很多次,被陆金山拿东西砸到。他眼神冰冷的看着他被砸破的额头,如同陌生人一样。
“滚出去,别让我看见你。”为什么他还不走……”这些,都是陆金山驱赶他的语句。
大爷红着眼睛,一句句的骂着他,恶毒的,绝望的。
一下下刮着卢凉的心,让他不堪重负。
低低的叹了口气,想从口袋摸一颗烟,只可惜,满口袋都是土,兜底都是漏的。
卢凉抓了一旁的枯草,撅了几根,狠狠的咬折了根茎。
那时他年纪小,根本受不了大起大落的感情,只当陆金山真的厌倦他,一气之下,就跟着陆银山,从了军。
一走便是三年。
三年啊……他们就这样,在彼此的心结里迷了路,最后走到不能挽回的地步。
夜里冷,卢凉系紧了扣子。有个东西从他衣服兜划出去,不过太轻了,很快就被风吹走了,卢凉并没有看见。
是他们每个人都有的绝笔书。
风吹开一角。
“至母亲,我已辞世,再不能在母亲膝前尽孝……”
长长的一段,洋洋洒洒的思念之情。
是那个冲上去的孩子的。
卢凉侧坐着,踢了踢眼前的石子,他用脚尖踏着青石,扯开裹在腿上的破裤子,撕成条子,扎在胳膊上。
已经有些发炎的伤口,针扎似的疼,卢凉紧紧的咬着嘴唇,疼的脸都白了,手下却一点儿劲儿都没松,直到伤口再没了知觉,才放开手。
就这样,挨到了天明。
他找不到部队,也联系不上人,在官道上整整走了三天。世道太乱,没人帮他,人们看他那个样子,都当他是乞丐,卢凉只能半夜偷偷的捡点烂菜叶子,或者在路边摘点野果子吃。
直到有一天,李伯清开着他的破车一路杀过来。
他开的飞快,官道上尘土飞扬的。
尽管如此,李伯清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卢凉。
他跟在后面使劲按喇叭,卢凉那时正发着高烧,他迷迷糊糊的往一边靠,身后李伯清按的更欢了。
就这样,烧的快傻了的卢凉,被李伯清架着,扔进车里。
“阿凉啊,我就知道你还活着,嘿,你都不知道哥的心情!”神经大条的李伯清笑嘻嘻的扒拉着卢凉的脸。“真特么丑,都破相了。”
“……”卢凉没说话,他的头有些晕。眼前发昏。
“诶!别翻白眼儿啊!你翻谁呢你!”李伯清使劲儿推卢凉,把他晃得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
“你可别睡啊!我告诉你,我大老远的跑过来,不是捡尸体来的!”李伯清点着他的鼻子威胁道:“你要是再白楞我,我踏马弄死你!”
卢凉勉强睁开眼睛,看着眼前张牙舞爪的李伯清。这瘪犊子不知道从哪逃荒过来的,带着一股子风干的骚腥味儿。全身上下只有牙是白的。满身的破布条子混着血,顾上头就顾不着腚的。
“你咋找来的?”卢凉哑着嗓子,费力的问了一句。
“我呀!从陆二阎王手下跑出来的呗。可尿性了!老子就是那大罗神仙,一溜烟儿就能升天呐!”李伯清碎嘴子似的叨逼叨着,听得卢凉心烦。
第39章 思凡
二十八了,陆家虽然张灯结彩的,但是从里到外的透着一股子死气。老太太穿着件干净的青色长褂子,坐在大爷床头,纳着鞋垫,白色的麻布,裹在上面,针脚细密,结实又服帖。
陆银山正在旁边的桌子上,拿着蒜缸子一下一下的攒着。青色的汁水淌出来,顺着光滑的蒜杆子,流进陶罐底下。
老太太拿针刮了刮头发,她有点看不清针,就凑到窗户那细细的穿,缝的仔细,每一针,每一下,都会确认,有没有扯紧。针线盒子摆在桌子上,压着大爷的书。那些他曾读的字句,已经很久没有人再去翻动了。
大爷换了新衣,玛瑙红的褂子,万字不到头的金线扎着边。他躺着,也没有表情,没有生气。
阳光洒进来,大片的光影透过窗户,落在他阴恻恻的脸颊上。死皮在脸上张开,青黑色的气息窜在皮肤下,大爷身上的小袄破了,被人脱下来,放在他的床头。
“哎。。。。”老太太静静的叹息,她这几日,总是会想起孩子们小的时候。大爷那时候圆滚滚的,带着帽子,白白的小脸永远那么干净,仰着头,牵着她的手往前走。陆老二脏兮兮的跟在后面,大鼻涕甩的老长,磕磕绊绊的跑着,嘴里唔哩哇啦的喊着,脚下不停,勉强的跟着。
卢凉呢,总是自己一个人,也不愿意说话,孤零零的。
一转眼,都这么大了。卢凉那孩子,也没了。就剩一坛骨灰,放在祠堂里。
想来,是给那孩子上一炷香了。
老太太放下针线,轻轻的推门出去了。
陆银山砸的用力,细细的蒜泥粘在杵子上,青白抢了土黄的暗淡。
他大哥,最爱吃饺子的,蒜总是要砸的碎碎的才好。
“哥,你看,今年我打的蒜,细的都要捞不上来了。”他隔着帘子,在小桌上砸着。地上都是紫色白色的蒜皮子。
“你总说我。攒蒜像打仗,蒜缸都要打漏了。”陆银山笑着,自言自语的说。
外面隔着街的孩子放炮仗,炸的震天响,还有孩子们夸张的笑声。
“你小的时候,不也是最愿意放的嘛,总是和卢凉跑出老远,我都跟不上。”
陆银山的手,顿了一下。他拿着杵子在小蒜缸里搅了搅,
“卢凉走了,从今以后,就剩我一个人了啊。”他知道,大哥听不见,二爷是说给自己听的。
冬日里的风,刮出雪沫,扑在脸上,太阳还是暖融融的,连接着海棠树,光秃秃的树干子带着点摇曳,向阳而生。
陆二爷当当的敲着,站的笔直,直到手里的罐子只能发出黏兮兮的声音,才停了杵子。
床头熏着药,下炉子飘着难闻的苦味。
陆金山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他醒了过来,很突然的,仿佛老天赐了一口气。
大爷低低的哼了一声。
陆银山正攒着蒜,以为自己听错了呢。
他停了停,才慢慢的转了头。
他大哥,正费力的爬起来,青森森的脸庞,像是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大哥!”二爷跑过去,轻轻的扶住大爷。
那么轻,甚至都没什么分量。他身上,都是药的苦味和腥臊气,大爷躺的日子久了,这种味道,早就浸入皮肉,再也洗不下去了。
“银山啊,过年了?”大爷嘶哑着喉咙,轻轻的问。他刚才,似乎听见了鞭炮的声音。
“嗯,二十八了。”陆银山强颜欢笑,他明白,大哥为什么突然醒过来。
“娘,呢?”
“娘啊,包饺子呢。”
“卢凉,怎么还不回,来?”大爷似乎犹豫了一下,才悄声的说道。
陆银山不知该怎么接,他刚要说话,就听大爷又说。
“我,我,打他了,他是不是生气了?”
“那个,苏,小姐,我不,喜欢的。”
陆银山明白了,他大哥,这是糊涂了。
他回想了一下,大哥腿刚坏了的时候,确实有个姓苏的姑娘来过他家。
苏小姐,就是几年前商行老板的女儿,特别喜欢大哥。
他记得那个女孩,只不过苏小姐走的那天晚上,大哥不知道为什么和卢凉打起来了,打的特别凶,他也是第一次见大哥对卢凉发脾气。
大爷强撑着,他转着脑袋,看着墙,眯缝着眼睛。浑浊的眼睛里都是黄黄的粘液,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干枯的胳膊抬着,抓着被子。
“银山,你去,他,找回来,好不好?”
“都入秋,了,他别,冻坏了。”大爷说的磕磕绊绊的,他使劲的喘气,才能说这么多话。
“嗯,一会儿我就去叫他。”陆银山不忍,只能点着头应和。
“我去叫娘来,大哥你等我啊。”
“嗯。”陆金山靠着床,呆呆的,甚至有点痴傻。
陆银山风一样的跑出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老太太就来了,手里的佛珠都没撒手。
“金山,金山,你醒啦!”老太太激动的扑过来一把拉住大爷,声音都是抖的。
“娘。”陆金山颤巍巍的抬手,去拉老太太。只不过他目光放空,已经是全然看不见的。
“傻孩子。”老太太慌乱着,她心头一阵紧缩,陆金山这个时候醒,并不是什么好事儿,这孩子,怕是回光返照了。
这是她的心间肉啊。她实在……无法面对。
“娘,我饿了。”大爷带着点撒娇的意思,他已经慢慢的清醒了,不似刚才那般糊涂。
“嗯,儿啊,你想吃什么,娘都给你做。”老太太刷的红了眼眶,轻轻的拍了拍大爷的肩膀。
“饺,子。”陆金山的嗓子里像卡了什么东西,喘一口气就呼噜噜的响,破旧的风箱似的,难听的很。
“嗯,娘这就去做,你等着娘。”老太太抹了把眼睛,急匆匆的去了厨房。
陆银山站在大爷床头,心头翻涌。